就像是握住了大魏最后的气数。
另一边,宋沐处理完政务后,与宋翊打了招呼过来书房拿一些有关兵法的书,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宋衡玉。
他没有见过衡玉,先前宋翊将衡玉带去祠堂写入族谱时,只带她拜见了宗族里的宗老们。他们这些同辈的人还不曾见过她,但这并不妨碍他猜出衡玉的身份。
原本应该是要避开的,或者是提前与她打个招呼,但宋沐触及到她的眼神时,突然就怔住了。
那样锐利的,又带着些志在必得的眼神……
衡玉察觉到不对瞥过去时,恰好对上宋沐的视线。她微微垂眼,敛去眼底的锋芒,从榻上缓缓站起身来,与宋沐点了点头,就握着手中的竹卷与他擦肩而过,直接离开了书房。
第二日一大清早,衡玉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宋翊办公的地方找他。
“小姐,大人请您进去。”守在门口的侍卫为她进去通报,片刻后出来如此对她道。
衡玉缓缓推门走了进去,见到跪坐在宋翊身旁的宋沐时略微讶然,不过她掩饰得很好,一派波澜无惊地走到宋翊面前,“父亲。”
宋翊正在翻看附近县城递上来给他的信报,听到衡玉的话抬起头来,笑着对她道:“玉儿来了,快过来,为父给你介绍一下你沐三兄。他与你同辈,在族中行三,略长你五岁。”
衡玉顺着宋翊的话对宋沐略一颔首,“沐三兄。”
宋沐回她一礼。
两人见礼后,宋翊才问道:“吾儿所来为何事?”
衡玉在宋翊另一边坐下,缓缓开口道:“听闻父亲近日以并州牧的名义发布了招贤令?”
宋翊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衡玉会知道这件事情,“为父不善政务,你沐三兄在这方面倒是颇有天赋,但只凭他一人之力也难以应付整个州府的政务。所以他提议为父颁发招贤令,以求并州中有才能之士出仕做官。”
宋沐坐在旁边听到宋翊这般夸他,当下站了起来,束手道:“大人过誉了,沐尚未加冠,怎担得起如此重任,不过是蒙大人看重罢了。”
宋沐只有十八,眉眼雅致,气质温和淡然,一身平淡无奇的青衫硬是给他穿出了几分秀雅气度。
宋翊听他这般自谦,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衡玉静坐在一旁看着,待宋沐重新坐下才出言道:“识人擅用,父亲这般就很好。而沐三兄有才,父亲缺贤良有才之人,故而用兄长,兄长不必如此自谦。”
不过三言两语,就将有些疏远的“沐三兄”换成了更显得亲近的“兄长”。
一直在暗暗观察衡玉的宋沐眼底更添满意。
这般气度的人,即使她只是一个女子……
衡玉并不知道宋沐在心里怎么想她,她将自己手里握着的竹简摆到宋翊眼前,“父亲求贤,问策。儿有三策,不知父亲可愿一观?”
宋翊略有些讶然,“玉儿啊玉儿,为父还以为你会多沉淀几日。”却没想到衡玉如此快就将策论呈到他面前了。
是过于自傲还是当真有所成算,宋翊看着那卷未被展开阅读的竹简,眼里带着几分兴味。
“时不我待。”她如此回道。
“况且我这篇策论写得如何,父亲一观便知。”
宋翊将竹卷缓缓展开,从头慢慢看下去。
他原本对此并没有抱有很大的希望,只是为了全玉儿的面子才看下去的,谁知道越看越入迷,看了一遍后又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细细品味,越看越是觉得极具可能性。
“父亲觉得可好?”
宋翊看得太过沉迷,办公的时候宋沐为宋翊下属,不便唤醒宋翊,衡玉便亲自出声打断了宋翊的沉思。
宋翊这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竹简放下,顺手递给了宋沐。
宋沐早已可以做到一目十行,但看手中的竹简时却是一点点细细品味,眼前笼罩的一团迷雾也随着阅读下去而逐渐拨云见日。
若将青州比作一盘棋局,他如今已懂得该如何如臂指使,步步经营。
明明竹简之上只有寥寥数语……
这般言简意赅又直指中心,真是可怕,也真是……让人心生折服。
宋沐看着衡玉,眼中盛满赞叹。
宋翊身子向衡玉方向倾了倾,显出几分迫切来,“你方才言有三策,可这竹简上只刻有一策,其余两策呢?”
说到后面,颇有些急迫起来,他虽然不擅政务,但身居高位也练就了眼力,衡玉这一策非常实用而且如果推行下去绝对可以刺激经济增长发展民生。
这第一策已让他感到惊艳,其余两策又是如何?
“女儿想以这第一策为敲门砖,让父亲信我才能。至于其它两策,只希望父亲能够另外拨给我一些得用的人手,我会直接将成果摆在父亲面前。”
宋翊摩挲着手中竹简,虽有些遗憾不能立马看到其余两策的内容,但也干脆利落应许道:“可。”
“至于人手……”
“我心中已有人选。”衡玉打断宋翊的沉吟,沉声道:“我想要军中修造兵器的工匠十名,其余各类能工巧匠来者不拒。”
宋翊微微蹙起眉头,开口的时候话语里掺杂着几分疑惑,“只要工匠?”
衡玉肯定点头,“若是我拿不出成果,怕是父亲也不会将最好的人手派给我,倒不如先一步一步来。”
一开口就想要他手上最好的人手。
宋翊朗声笑起来,“那玉儿就凭本事来拿吧。”
“固所愿而。”
第22章 、22.奉天子以令天下
自那日从宋翊手里要到想要的人后,衡玉的行踪一下子变得神出鬼没起来,有时还会领着人驾马外出几日,也没有给个确切的准信。前段时间还问宋翊拿了州牧手令去盐场一探。
待几人风尘仆仆回来后,宋翊好奇去问,衡玉笑而不答,宋翊再派人去问跟随衡玉同行的几位亲卫。
跟着衡玉的几人都是宋翊拨给衡玉的侍卫,但跟了衡玉几个月,如今已经算是衡玉的心腹了。
宋翊只能看着他们脸上的喜色心下揣测,却根本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莫不是玉儿想出了什么可以让盐场提升产量的方法?
这个念头一出,宋翊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煮盐之法传到如今已经几百年,单凭人力烧煮制得的食盐产量太少,根本难以供应天下人,以至于盐价高昂,但盐又是百姓家中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这几百年间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去改善煮盐之法,但始终都不得其法。
不过,若是真能改善呢……
因为煮盐产量极少,朝廷并没有将盐业收归国产,产盐得到的利润皆归个人,只要按率纳税即可。不过因为盐业背后所耗费的人力以及所蕴含的利润,向来只有士族和官府会去煮盐制盐。
衡玉也正是知道朝廷没有垄断盐业,这才动了开盐场的念头。
而宋翊猜不透衡玉这番动作背后的深意,也越发期待起衡玉将要展示给他的成果了。
要做的事情大多都安排下去,衡玉也就闲了下来,只等着成果出来。
最先出来成果的是纸张。
这个时代还在用竹简,将字刻于竹简之上,不仅耗时耗人力,还不易随身携带以及保存。
前世时文姬归汉这一典故为何传唱千古,就是因为蔡文姬过目不忘,归汉后默下诸多失传的书籍,以至于有大批璀璨文化不至于埋没于战乱之中。
知识垄断在士族手里,寒门士子想要求学简直难上加难。正是因此,朝堂几乎成了士族的一言堂,重要官位皆被士族把持,帝王手里最为重要的选官任官权利也被士族瓜分掌控,隐患无穷。
只要造出平价纸,她便可以在天下范围推广平价纸,随后在全国境内修建脱胎于图书馆理念的馆藏阁以供天下人免费借阅抄写书籍,以平价纸、馆藏阁收揽天下士人之心。
再往后看,有了平价纸,她就能推行教育,一步步将选官任官的权力从士族手里重新收过来。
造纸、制盐之法,皆可利天下。衡玉上一个世界时,为了方便往后的任务,有专门去了解过造纸以及制盐的过程,她从宋翊那里寻到了能工巧匠后,便开始命人去研究这两样东西。
衡玉将工匠呈上来的纸张摊开在书桌上,执起毛笔,在光滑没有瑕疵的纸张上落下字迹。
字迹行云流水,洒脱随性。
“没有渗墨。”衡玉搁下笔,执起纸张翻看背面细细查看,肯定道,“上品纸张。”
围在一旁的几个负责制纸的工匠们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这真是……这真是太好了!”
宋翊给她的工匠皆是行业内的能工巧匠,钱财不缺,沉淫钻研技艺几十年,孜孜不倦追求的就是精湛技术。
对于这些工匠而言,有幸能够参与到研发纸张这一如此重大的发明过程,简直是一件极大的幸事。
纸张替换掉竹简必是大势所趋,他们这些工匠的名字也会随此流芳千古。
士农工商,名声对于他们手艺人而言,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还请女郎君为纸张赐名。”渐渐平复心情后,隐隐被推为众工匠之首的冯平拱手道。
“此纸出自我并州,日后定当天下闻名。世人对并州的印象,大抵是苦寒之地,常年有匈奴袭边,就让我并州,随着这纸张一起名扬四海吧。”
衡玉轻笑道:“此纸名为——并州纸!”
纸张已经出现了,接下来该配套出现的就是活字印刷了。
衡玉心里有了计较,交代工匠下去扩大纸张的生产,顺便找了木匠,把活字印刷的原理告诉他们后,就让木匠暂时先将常用的字雕刻出来。
她安排好这些事情后,重新回到书房,在洁白无瑕的并州纸上慢慢默出前世背得滚瓜烂熟的《春秋》。
经历了四个世界,每个世界里她都和经史子集打过交道,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多文献她已经熟记于心。
这个时代,因为战乱还有世家把持书籍等原因,有许多有名的文献在市面上都失传了。宋家藏书不少,但并没有《春秋》。
衡玉默出《春秋》,既是为以后打算,也是想要收一个人的心。
——宋沐!
衡玉给宋翊提出的第一策,是关于民生方面的一些建议。她没有刻意去了解宋翊是怎么做的,但她曾听宋翊说过,他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宋沐去安排了。
而宋沐做出的成果,由近些日子逐渐变得热闹起来的青城集市就可见一斑。
她心中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亲力亲为无法兼顾,只能去收揽人才为她所用。
宋翊的招贤令发布出去已有三月,前来的人并不多,里面也有不错的人,但也只是不错而已。
真正顶尖的那一批人已经察觉到时代的风云跌宕了,但局势尚且不明朗,他们都还在观望着。而衡玉的眼光从一开始就汇聚在他们身上。
只不过那些人她现在也只能肖想肖想了,但她身边这位精通内政、擅治民生的人才,衡玉可不打算错过。
空闲时就动手默一些,不过十日,就将《春秋》全文都默出来了。
她自己动手将纸张订成册,最后在书的封皮上落下力透纸背的《春秋》二字。
摸着有些薄的书册,衡玉心下感叹,若是将全文刻在竹简上,成书起码要堆成一小堆竹山,但写在纸上只是如此薄的一本。
连她这个只是用了三个月竹简的人对于纸张都如此惊叹,那像宋沐等只用过竹简的人呢?
宋沐生辰那日,照常过来州牧府处理公务。
宋夫人一向喜爱这个族侄,特意为他准备了午膳。盛情难却,宋沐便与宋翊一家三人一起用了午膳。
午膳过后,还不到下午办公的时间,四人便挪了位置到院落亭子里坐着吃茶。
当然,衡玉对于这些加了各种诸如蒜等奇怪调味品的茶是没有兴趣的,她默默喝着晾冷的凉白开,心下已经将研制出后世常喝的茶叶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毕竟茶也是一种利润极大的东西。
发展民生要钱,建造军队要钱,修建城池要钱……
赚钱如今是摆在她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情。
喝过茶后,几人就把自己给宋沐准备的礼物都拿出来了。
宋夫人送给宋沐的生辰礼是一块品质极好的玉佩。
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礼记》里也说过,“君子无故,玉不离身”,送家中儿郎玉佩是一种极好的寓意。
宋翊送给宋沐的则是一柄佩剑。当下讲究君子六艺,宋家又是军功起家,宋沐本身的剑术是极好的。
到衡玉的礼物时,宋翊冲她挤挤眼,“玉儿,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压力。”
昨天宋翊拿着要送给宋沐的佩剑走回内院的路上遇到衡玉,他略显得意地向衡玉展示佩剑,结果得到了个颇为冷淡的回应。
宋翊对衡玉的态度不是很满意,于是问起衡玉准备的礼物,谁知道衡玉藏着掖着一直不说,宋翊无法,知道衡玉如果不想说,他无论如何都撬不出来。也只能憋着等到现在扳回一局了。
衡玉凉凉道:“我对父亲的童心感觉更有压力。”
就算是端正若宋沐,都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宋夫人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指着衡玉道:“偏你促狭。”
宋翊讪讪而笑,也不再说话了,只不过还是在看着衡玉,明显是打算等她拿出礼物了再扳回一局。
衡玉的礼物是放在一个极精致的檀木盒里,她将檀木盒推到宋沐面前。
因刚才宋翊与宋沐的对话,宋沐心下对于衡玉送的礼物没有把握,接过后便打算直接放在一旁。
不等宋翊出声制止,衡玉便先笑而道:“兄长还是将盒里的礼物拿出来吧,衡玉肯定兄长一定会喜欢。”
宋沐一怔,但这三个月相处他也知道衡玉不是空口放言之人,于是缓缓将木盒掀开。
他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先是一怔,接着面容一肃想要伸手进去翻看,却又在手将要碰到书籍时停住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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