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中郎将, 出身世家,交际甚广。
这完全符合他要安利的条件啊。
衡玉眼前一亮。反正他今日进宫早,也不怕在宫门口耽误一段时间,于是右中郎将明明只是出于好奇与职责多问了一句,衡玉却细细把纸牌的原理、纸牌的玩法都给右中郎将讲了一遍,右中郎将和守门的那几个羽林军听得津津有味,心里都有些发痒,想要试一试这纸牌是不是真的这么好玩。
衡玉讲完之后还表示,不用担心不会玩啊,我家书坊的匠人已经把纸牌的十种玩法都写到说明书上了,小孩子都看得懂。感兴趣吗,感兴趣就好,空闲或者休沐的时候带上你的同僚朋友好好玩上几轮,保证你们能够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还有,纸牌背后写有书坊的名字,请认准正版,我们以后还会推出各种有趣好玩的小游戏的。而且作为书坊,哪里能没有书呢,日后我们会推出很多有意思的书。如果你觉得如今市面上的闲书太无聊了,那就认准我们“宋氏书坊”吧。
他还从书聊到了右中郎将的长相,器宇轩昂,一看就有大将之风,人缘一定非常好。既然人缘好了,你遇到好的东西能不安利给你朋友吗,这肯定是要安利的啊,没错,记得好好帮宣传“宋氏书坊”,书坊到时候会给右中郎将府上送去一张会员卡。
右中郎将忍住了,但是他手下没忍住,“许小衙内,会员卡是什么啊?”
“凭着我们宋氏书坊的专属会员卡来店里买书,可以享受全场折扣。其他人想要会员卡还要消费很多才能办,右中郎将你那张专享会员卡高端大气上档次,你不想要吗?”
而且衡玉瞧准了一些有收藏癖好的人,专门设置了二十四节气会员卡、十二生肖会员卡,都是整套的,每张卡都设计得很有特色,不信那些拿到了其中一张会员卡的强迫症不感兴趣。
“……”右中郎将咳了两声清嗓子,“我弟弟如今正是读书的年纪,宋氏书坊的书若是齐全,我自然会带他过去看一看的。”
那几个羽林军听到右中郎将这话,纷纷因他的口不对心而投以注视。
稀里糊涂的,衡玉的马车已经缓缓驶进了宫门内的青石道上,右中郎将还站在原地有些晕乎。他望着自己手上那一副纸牌,觉得挺有意思。
就是这小孩子话怎么这么多啊。
他就是过来玄武门随便看看的。
等衡玉到了上书房,在上书房里上课的皇子还有他们的伴读也全都来了。
凭着数独的魅力,就算是与五皇子最不合的大皇子面对衡玉时,也不会板着一张冷脸。衡玉刚一进上书房,都不用到自己位置把文房四宝放下,直接把纸牌人手一副。
不说皇子,那些个伴读全都出身极好,放假的时候找一找小伙伴或者找自家族中兄弟玩上几把,纸牌的名声不就在达官贵人阶层中打出去了吗。
就连来上课的翰林院掌院都被衡玉塞了一副纸牌。
最近总是偷偷窝在书房里沉迷写数独的翰林院掌院板着脸,让衡玉快回到位置坐好,但手上一点也不含糊,接过衡玉的纸牌就往书案上放。
纸牌价格低廉,又容易上手,还是个雅俗共赏的游戏,以至于大街小巷也好,朝臣聚会也罢,都喜欢凑在一起打上一两局纸牌。
纸牌右下角印着“宋氏书坊”的专属印记,极为醒目。经此一事后,宋氏书坊的名号算是打出去了。
不过纸牌这种东西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极容易被抄袭,不多时,满大街都出现了各种抄袭的仿品。
衡玉也不急,只是在见到赵信的时候拉着他嘀嘀咕咕,问他想不想赚钱。
赵信想啊!
不说国库,就说帝王自己的内库都空得很,一点也不富有。西北那边局势紧张,军费投入极大,赵信又是个仁君,很多苛捐杂税能免都免了,以至于每次户部尚书和他哭穷的时候赵信也想跟着他一起哭一场。
想就好办了,衡玉拉着赵信一起入股他的宋氏书坊。
“做书坊能挣很多钱?”
衡玉把里面蕴含的商业经告诉赵信,“薄利多销啊,而且任何东西一旦形成了垄断,都不用担心赚不到钱。”
反正入股这个小书坊衡玉也不要他出钱,只是想扯这张天底下最大的虎皮去狐假虎威,赵信也无所谓赚不赚钱,就当是哄衡玉了,让他借着自己的名头行事。
于是,虽然衡玉没有对这些盗版行为做出任何反应,但宋氏书坊身后站着皇上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前段时间特别嚣张的盗版一夕之间就此没有了踪影。
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着实单调,话本的内容都是些精怪和书生、书生和富家小姐私奔的套路,可想而知他们平日里有多无聊。
于是继纸牌之后,数独的出版又掀起了一阵追捧的热潮。与此同时,宋子衿也在筹备着自己的杂志期刊。
三个月后,衡玉拿着厚厚一沓银票入宫,把这些分红都给了赵信。
彼时叶扶风和赵函也在旁边,他们目瞪口呆看着那沓银票。就连赵信也惊讶了。
“这是书坊的五成红利?”
衡玉拉着赵信嘀咕,“那可不能,这里面有一半是给陛下的,另一半是书坊捐赠给国库的。”旁边有人的时候他向来是老老实实称呼赵信的,免得“美人哥哥”这个称呼一出吓到别人。
这一笔钱数目可不小,赵信摇头让他拿回去,衡玉却直接摆手,告诉他这些钱放在宋氏书坊也没什么用,而且许家也不缺钱用啊,他搞事只是为了有成就感,丰富大家的娱乐生活,又不是为了一夜暴富。
这话说得多冠冕堂皇义正言辞啊,再配上他那幅真挚的表情,听得赵信更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没有疼错人。
“国库不能白拿你们的钱。”钱是已经打算收了,毕竟国库空虚不是虚话,但显然也是承下了这一份情。
人有黄金万两的时候出手大方一点,别人会感激,但绝没有把自己最大笔的收入全都捐出来更让人心生感慨。
那些世家官员在赵信号召捐钱的时候,都很积极,很多世家捐的钱都要超过衡玉这笔数目,但这样的心意,是完全不同的。赵信对此的感受自然也是不同的。
书坊渐渐步入了正规,每隔几个月就会出一款新的游戏来吸引人气。除此之外,书坊还时常有各种有趣的、漫画书上市,《林溪闲笔》这本杂志更是成为了书坊的主打款之一。
前段时间上书房众人知道宋氏书坊要出新的数独题集,连忙让衡玉一有样书印出来就拿给他们。第一本基础版的数独题早就已经玩遍了好吧,他们都已经迫不及待等着新的题了。
衡玉这一日进宫,就顺便把印好的样书拿了过来。
四皇子年纪比五皇子大上几个月,他把数独放好,问起另一个自己关心的话题,“许衡玉,你家书坊什么时候出填字游戏集啊?”
这话一出,瞬间引爆了上书房的气氛。
工部尚书嫡孙卢柯是四皇子的伴读,他接着追问,“还有脑筋急转弯,什么时候出啊?”
“笑话三百则呢,你们已经宣传了大半年了,怎么还没出?”
衡玉好不容易脱离了众人的追问,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把笔纸拿出来,之前一直坐在位置上看衡玉笑话的叶扶风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幽幽问道:“你那个断案集什么时候出下册,我爹让我来催一催你……”
叶扶风他爹,一等承恩公,现任刑部尚书。
衡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衡玉:作为古代的一名流行家,我肩负着大家沉重的期待。
许斐:臭小子,快去学习!
听到动静的刑部尚书连忙把许斐拉走,只不过在走之前还提醒衡玉快点更新断案集。
至于同样喜欢断案集的范琦直接在自己休沐时把衡玉找去范府。
原以为自己可以休息的衡玉兴高采烈去了。
范琦拉着他到书房,让他坐下,桌上笔纸摊开。
范琦:来,我催个更。
衡玉:……大佬就是大佬,催更的方式都这么清新脱俗
第47章 、君臣录
自宋氏书坊走上正轨后, 衡玉安份了不少, 每天老老实实去上书房上课, 回来后动笔写他的断案集顺便练字,休息了就跑去方府、范府,偶尔与他同为皇子伴读的叶扶风也会过来许府找他,只不过衡玉表现得并不算特别亲热。
许斐这些时日观望着,有时不由得在心底对衡玉的政治智慧感到惊叹。他从不曾刻意教导过他的儿子为官为臣之道,他儿子在这一条道路上却走得让人无可挑剔。
衡玉作为五皇子伴读,成为五皇子亲信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尤其是少年相伴的情谊更为难得, 但他看着, 却觉得衡玉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是只忠于陛下, 现在对五皇子的确亲近, 但他的亲近却能让人感觉到他是因为五皇子的嫡皇子身份而亲近的。
也许五皇子会对他如今的态度有所不满, 但日后形势如何, 谁也不能预料到。
再说了,就算五皇子现在对衡玉不满,但若是他登上那个位置,最信任最愿意用的,还是这样不结党的直臣。
陛下如今身子没有以前好了, 入秋之后小病了几场,更是有好几日没有上朝,朝堂上被他压下去的立储声音到现在又再次冒头。
储君乃一国之本,立储君一事容不得半分优柔寡断, 自当早立太子以固国本。
更有不少人在朝堂后都去叶家那里走动。
在前有嫡皇子的情况下,五皇子被册立为东宫的事情几乎十拿九稳,谁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叶家打好关系。
此乃人之常情没错,但病弱的帝王会这样想吗?
他只是病了,可还没有放权。
赵信从病中痊愈,刚一恢复上朝就有了大动作,一些去叶家拜访投诚的官员全都被赵信找了个理由打发外任了。
面对赵信的举动,衡玉不曾惊讶,面对赵函的刻意亲近,他也不曾失了进退,以礼法为盾护住自己不被这场立储之争牵连,反倒越发得了赵信的信重。
不偏不倚,帝王直臣之相。
明明许斐才是那个在仕途上摸爬了二十余载的人,但在心底直问自己时,也不能说自己能做得比衡玉还要好。
他的确只忠于陛下,但他的老师是当朝丞相范琦。
范琦为官几十载,桃李遍天下,虽不曾刻意结党营私,但帝王需要平衡,所以必须扶持起一个党派与叶党相争。在帝王隐隐扶持之下,范党的实力也并不弱,有内阁首辅在,也就多了几分与叶党分庭抗礼的底气。
这种时候,许斐他虽然是只忠于陛下,但也难免牵扯进党争中。
所以他方才觉得,衡玉做得很好。
这样的政治智慧,敏锐到惊人。
在这样表面平静内里暗潮汹涌的局势下,时间渐渐滑了过去。
两年后,吏部尚书年事已高,上书乞骸骨,明帝挽留三次不得,允。点原吏部左侍郎为尚书,入内阁,原礼部右侍郎许斐则调往吏部,任吏部左侍郎。
旨意还没颁布,许斐已经提前听到了风声。
他按捺下自己心底的思绪,等衡玉从宫里回来。
衡玉回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下去了,许母几个时辰不见衡玉就想得紧,一直拉着他在嘘寒问暖,宋子衿在吩咐下人摆膳,但目光时不时也会落在衡玉身上。
朝堂之势风起云涌,变幻多端,他身在局中尚且不能分辨清楚其中形势,许斐没有把这些事情告知许母和宋子衿,以免她们关心则乱。
许斐尽量平静地用完晚膳,方才将衡玉提溜到书房,摆出一副与衡玉长谈的姿态。
“陛下点我为吏部左侍郎?”
衡玉点了点头,明显已经听闻了这个消息。
今日在上书房,赵函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话里话外似乎是表示着这一吏部左侍郎之位有他和他身后的叶家出力。
这一手笔,既可以说是帝王为了制衡吏部尚书而将许斐调去吏部,也能理解为叶家为了拉拢许斐而做出的事情。端看衡玉和许斐会怎么去看这件事。
赵函不曾明讲,但他一直在试图误导衡玉的判断。
这些年间,曾经那个小豆丁也已经成长为了如今这般心机深沉的少年皇子了。
衡玉过了年就满十二了,他如今姿态端正坐在椅子上,已经可见沉稳气度。
一身简单的月牙色锦袍,衬出他眉目的清秀俊雅,日后长成,定会是个风雅肆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衡玉显然明白许斐心中的困惑,很多事情,他因为跟在赵函和赵信身边,消息要比许斐还灵通一些,“爹,您虽是师祖的弟子,算半个范党。但这只是因为师徒之情难以断绝,在陛下心中,您是坚定的帝党。吏部尚书乃叶家附庸,陛下点您入吏部自然有他的用意在。”
许斐望了眼衡玉,终于还是说道:“陛下这两日在朝会上精神状态都很不佳,而且压下去不久的立储声音又重新出来了。”
衡玉身为赵函伴读,在宫中若不了解形势,很容易踏错步伐。所以自他察觉到衡玉的政治才能后,时常会把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告知衡玉,仍由衡玉分析判断。
立储是国之大事,陛下如今身子越发不好,后面如何谁也说不好。赵函乃皇后所出,诸位皇子中唯一嫡长子,自幼聪慧,性情宽厚,的确有一国储君之相。
但问题是,赵函与他身后站着的叶家牵扯太深了,他被皇后与叶家影响,在赵信偶尔的言语试探下,表露出了自己对新政的反对态度。
赵函空有最佳的身份,却无为帝制衡权臣之能,也无当断则断之性。
日后他若登基,必有绵延为祸很久的外戚之乱。
前朝毁于外戚之乱,难道在已知前朝之鉴的情况下,帝王还要重蹈前朝覆辙吗?
赵信正是看出了这样的未来,所以一直想要推行新政,削弱外戚与权贵之势。他所作所为正是想要为下一任帝王肃清为帝路上的阻碍,但最有可能加冕为帝的儿子,却偏偏站在一干大臣身边,与臣子一道反对他。
赵函不能决断,又受皇后和叶家影响颇深,这要赵信如何放心立他为储君,把国家交到他手上。
赵信想要教,想要他变,但政治立场是那么容易变的吗。
“玉儿,朕悔当初因叶家之故对函儿疏于教导。”帝王那日对他说的话依旧在耳边回响,衡玉望着许斐,目光渐渐沉了下去,“父亲,年后我将满十二,也该回老家准备童生试了。今年怕是不能与你们一道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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