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朕在后方一直拿箭帮你抵挡,你觉得你会活着出来?朕因你手被弓箭震伤流血,他林知跃半分力没出,如今你倒是将功劳全算他身上了?”陆晟看着淼淼震惊的表情,嘲讽,“怎么,怪朕没去你身边?若朕不停下护着你,恐怕林知跃到时你便是一具尸体了。”
淼淼怔怔的看着他,目光渐渐转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手背朝上,没办法将他手心的伤全部看到,但也能看出露出的部分是一条深深的裂痕,上头的血迹已经干涸,显然是没来得及包扎便出来找她了。
她低下头,便看到自己衣袖上淡淡的血迹,接着想起了在客栈时,她被他牵手时那种湿黏的感觉,后来他骑马带她,双手一直紧握缰绳。
……她竟一直都没发现,淼淼的心颤了颤。
“怎么,愧疚了?不是在客栈朕说一句就回嘴一句的时候了?”陆晟嗤道,心里的怨气也缓缓流出,“朕这边不惜受伤也要救你,你却跟林知跃私奔……”
“不是私奔,是他强行将我带走的。”淼淼小声反驳。
陆晟冷笑一声,继续道:“你跟他离开后便去买衣裳买吃的用的,一副要重新开始的德性,现在跟朕说不是私奔?朕的眼睛可没有瞎,看得到厢房桌子上那堆东西。”
“……”淼淼第一次觉得陆晟有些太能说了,一想到都是自己逼的便忍不住愧疚,可听到他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还是忍不住小声抗议,“那是林知跃说相云山只能用斋饭,样少味寡,所以备一些。”
“朕虽是第一次来祭祖,可也从未听过相云山只让用斋饭的规定。”陆晟冷眼看着她。
“……”
陆晟一字一句道:“不分是非胡搅蛮缠也就罢了,你还跟朕撒谎,江小淼,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虽然之前被林知跃害时都会极其愤怒,但淼淼从未有过犯罪的想法,直到听到陆晟控诉自己,她有了拎着刀去砍了林知跃的冲动,哦,还有自己。
第39章
远方有些微动静传来, 想必是祭祖的马车队已经到了,外头的灯笼将殿内照出昏黄暗淡的光,因为没有宫人进来点灯,便只能靠这点光照明。
陆晟和淼淼一坐一站各自沉默, 谁也没有先开口, 先前陆晟的那些话在淼淼脑子里重复了几百遍, 淼淼突然觉得陆晟似乎在委屈。
这个念头一出,她立刻压了下去, 本能的觉得能走到今日的陆晟,全靠一颗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狠的心脏,这样一个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人,怎么可能会因她的误会觉得委屈。
但不管陆晟是不高兴还是委屈,她这件事都是错的, 是她太想当然了。
淼淼抿了抿唇, 小心的向前一步:“皇上, 您的手给奴婢看看。”
“怎么,觉得朕在撒谎,所以要验证一番?”陆晟漠然道。
淼淼忙摇头,一边否认一边偷偷往他身边走,妄想借着夜色的掩护到他身边去。
陆晟一个眼神扫过来, 看到她身上的衣衫后厌恶道:“滚去把衣裳换了, 日后再让朕看见你穿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便让你滚去辛者库。”
“……奴婢的包袱还在马车上,等拿到了再换, ”淼淼诺诺的看着他,“皇上,您让奴婢看看您的手。”
此刻的她心中愧疚至极,尤其是想到自己所以为的女主光环,全靠了陆晟的庇护,自己还傻哔一样生陆晟的气,她更是抬不起头来。
陆晟绷着脸坐在那里,并没有让她看手的意思,淼淼心中担忧,小心的靠了过去,见陆晟没有说话,便跪到了地上,双手去握陆晟的手。
陆晟漠然垂眸,手指微微动了动,最终没有缩回去,沉默的看着她将自己的手捧在手心,然后翻转过来看他的伤势。
淼淼将他的手心翻过来后,一条如蚯蚓般狰狞的伤口彻底暴露出来,她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中便带了哽咽:“皇上……”
“哭什么哭,不是你诬赖朕的时候了?”看到她为自己而流的眼泪,说不动容是假的,但陆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否则日后再因为旁人三言两语的挑拨给自己脸色看怎么行。
他在想如何调【教这女人时,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原先计划的、胎毒之症一根治便将她送出宫的事。
淼淼自知有错,小声的抽了口气道:“皇上,奴婢帮您包扎。”
陆晟没有说话,淼淼便去门外叫人,不一会儿,殿内的灯烛便亮了起来,陆晟手上的伤口也愈显狰狞。
伤口上布满灰尘,仔细看还有缰绳的毛刺,淼淼看得浑身发麻,待太医来了便要了干净的纱布,一点一点的帮他擦上面的脏物。
陆晟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用绝对臣服的姿态帮自己处理伤口的淼淼,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火气突然散了,甚至心情不知好了多少,他默默将脸别向一边,不让自己的嘴角扬起来。
一定是那该死的药影响的,毕竟他并非那么好说话的人,陆晟心情愉悦的想。
淼淼处理起伤口来不如太医,手法虽然轻柔但是要缓慢许多,但她胜在陆晟更喜欢她来做这些事,于是太医便在一旁等着,时不时再提点淼淼一下。
淼淼擦着擦着,也觉得自己不足起来,听到太医小声的提示后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好像应该腾出地方给太医。
她这么想着,便要起身让位,只是还没动,就听到陆晟凉凉道:“朕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只是帮朕处理个伤口还要假人之手?”
“……”淼淼嘴角抽了抽,看了眼陆晟的表情,决定还是不要跟他解释了,既然他不怕等,那自己就仔细处理好了。
于是她又开始了清理伤口的大业,等到两只手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时,她的膝盖都跪得发疼了。
接下来的工作便容易了些,只消将太医配好的药涂到陆晟掌上,再裹上一层纱布便好。等做完这些,她从地上起来时,因为跪麻的膝盖和大腿根的伤,直接让她脚一软,往前摔了过去。
于是不偏不倚的摔到陆晟怀里,端端正正的坐在人家腿上。
陆晟:“……”
淼淼:“……”
其他人:“……”
淼淼忙挣扎着要从他腿上离开,陆晟一把将她扣在怀里,冷声道:“你不是说没受伤?”
“奴婢是跪久了膝盖疼。”在陆晟一手严重的伤口面前,淼淼实在没脸说自己大腿被马鞍磨伤的事。
陆晟眼神暗了下来:“说实话,否则朕便扒了你的衣裳。”若只是膝盖跪麻了,怎么会连支撑着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分明是腿上还有别的伤。
“……奴婢的腿,被马鞍磨伤了。”淼淼知道他并没有开玩笑,于是红着脸小声道。
但凡是会骑马的人,都知道骑马后如果有磨伤,会伤到什么部位,陆晟沉默一瞬,看向了她的小腹处,半晌耳根微红、神色淡淡道:“叫太医给你拿些药,滚回去包扎一下。”
“……是。”淼淼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朝陆晟福了福身后想了一下,小声道,“那奴婢明日还能来服侍皇上吗?”
“你觉得呢?”伤成这幅德性了还想来服侍他,他之前怎么不知道这女人如此敬业?陆晟平静的看向她的眼睛。
淼淼不知他这个问句到底是什么意思,犹豫一下决定明日还是早点来报道来得稳妥,打定了主意,她再次行礼,小声道:“那皇上早些歇息,若是有事,便叫宫人唤奴婢便可。”
说完半天没有等到陆晟的回答,淼淼自觉无趣,便转身离开了。她走了之后,陆晟的嘴角微微勾起,自这女人入宫以来,虽然表面奉承他,但其内在则有一颗十分不安分的心,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表里如一的乖乖模样。
感觉倒还不错,看来得多冷她两日才行。
……
淼淼拿了太医给的药,一点一点的往外挪,其实伤口本身是不大疼的,就是被里面穿的亵裤时不时的磨一下,感觉就很折磨了。
她小步走到殿外,周秀看到她后忙笑着过来,关切两句后给她指了指她的住处:“您绕过墙便到了,和皇上的寝殿只有百步远,这样若是有点什么事,奴才能第一时间去找您。”
“多谢公公。”淼淼勉强朝他笑笑。
周秀看出她的疲累,也不再耽误她,热情的将她送到门外:“姑娘小心些,赶紧回去休息。”
淼淼朝他点了点头,便独自一人朝住处走去,路上宫人不多,但经过她时都会往她这里偷看一眼,显然今日发生的事已经传得到处都是,淼淼无视他们的打量,加快了脚下步伐。
路上宫灯整齐,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昏昏的光,周秀给她安排的住处果然离陆晟寝宫很近,她没走多久便看到了牌匾。
以及牌匾下的国师。
臣子和陆晟住的地方是两个方向,这个时间,他绝不会是无意中走到这里来的,淼淼的心沉了沉,抿着唇往前走去。
“国师大人。”淼淼福身。
国师含笑看着她,见她行礼后立刻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问道:“皇上可歇下了?”
“……应该是歇下了,”淼淼小心的看他一眼,低头道,“国师可是找奴婢有事?”
“你今日经此险事,想必受了不少伤,这个你拿去用,涂在伤处,会让你好受些。”国师笑着伸出手,将一个小小的玉瓶递到她眼前。
淼淼怔了一瞬,从他手上接过瓶子,低声道:“奴婢还以为,国师是来找奴婢算账来了。”
“为何?”国师失笑。
淼淼抿了抿唇:“奴婢本是皇上的药,是来救皇上命的,如今却害皇上受伤,国师自然是要找奴婢算账。”
“此事乃是皇上做的决定,本座要劝也该去劝他,找你算账做什么,”国师看了她一眼,笑道,“今日的事是林知跃做的,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又能如何。”
“……多谢国师。”本以为他上来就是一顿怼,可他没骂自己不说,还一副理解她的样子,不知为何,淼淼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国师叹息一声:“跟本座道谢做什么……对了,你今日和林知跃离开之后,他可有对你做过什么?”
“并未,”淼淼想了一下,又道,“不过林知跃为人狡猾,奴婢怕他在奴婢身上下了什么会影响皇上的药,还请国师帮奴婢诊一下脉。”
国师蹙眉:“将手伸过来。”
淼淼立刻举起右手,手腕在昏黄的灯笼下显得异常白皙,国师垂眸,将目光从她腕子上错过,平静的帮她诊了诊脉,接着松了口气道:“脉象平滑,应该没被动什么手脚。”
淼淼收回手:“那奴婢便放心了。”
国师点了点头,道:“天色不早,你早些去歇息。”
“是。”淼淼心中疑惑他这个时候跑来找自己的原因,但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行礼之后便进屋去了。
敷了药躺到床上,本来很累的淼淼却是死活都睡不着了,脑子里全是陆晟一条一条的控诉,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想自己真是魔怔了,明明陆晟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委屈的样子,她却总是闹不出陆晟可怜巴巴看着她的模样。
待到天边开始透亮时,淼淼依然没有睡着,抓狂的顶着一对黑眼圈起来了,她如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坐到了椅子上,喃喃道:“不行,我得做点什么……”
再这样下去,她非要被脑子里的陆晟逼疯不可。
另一边的陆晟倒是一夜好眠,甚至天亮了都迟迟没有醒来,最后还是前来跟他商议祭祖大典的国师叫醒了他,于是他就在床上解决了诸多事宜。
待将国师送走后,一直没用上饭的陆晟一边叫人更衣,一边询问周秀今日的早膳。
“皇上,今日早膳有一道特别的,相信您绝对喜欢。”周秀笑道。
陆晟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是相山的那些东西?朕在宫中时便已经尝过了,不过尔尔。”
“等您过去便知道了,奴才保证您绝对没见过。”周秀乐道。
陆晟蹙眉,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女人,他深深看了周秀一眼,叫人加快了更衣的速度。
待他到中厅时,最后一道菜刚刚端上来,他在满满一桌子吃食中,一眼便看到了其中一盘颜色各异的包子,包子圆润光洁,小巧又有趣,此刻散发着浓郁的奶香,在这样的清晨,倒是让人胃口大开。
“这是江小淼做的?”陆晟直接问。
周秀见他似乎不甚高兴,心中咯噔一下,忙道:“是呀,这本是不合规矩,但奴才见江姑娘天不亮便起来揉面蒸包子极其辛苦,实在不忍她的辛苦白费,这才斗胆将这包子端了上来,皇上若是不喜欢,奴才这就拿下去。”
周秀说罢,便要过来端,陆晟不悦的看他一眼,道:“既然已经送来了,就放着。”这女人可真是胆大包天,他都说了让她休息了,竟然还这么早给他做饭。
不过还是很受用罢了。陆晟犹豫一瞬,让周秀给他取了一个包子,尝了一下后眉头展开:“想不到这女人倒是有些本事。”
“是呀皇上,奴才虽然没有吃过,可就是这香味,也是叫奴才馋死了,江姑娘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周秀忙帮淼淼说好话。
陆晟嗤了一声,将手中包子放下:“这便就想打发朕了?她现在在哪?”既然能不遵圣命跑去做包子,想来也不会听话的做完包子就回去休息。
果然,周秀立刻道:“回皇上,江姑娘在殿外候着呐。”
“在外面做什么,叫她进来。”陆晟板着脸道。
周秀立刻应了一声,跑出去叫人去了。
淼淼本来是想进来的,但是怕陆晟会看到她就不高兴,到时候自己的努力可就白费了,犹豫之下便决定在门外候着,若陆晟吃包子吃得开心了,她再将自己缝了一夜的东西送他,如果还是很不高兴,那她就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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