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相同的都是行色匆匆而深怀戒备的人们,看起来谁都是好人,背地里却不知是人是鬼。
老头下车之后就要同他们告别,并且把地址留给了他们,“你们要是学习完,有时间就在这里找我,我也好好感谢感谢你们。”
秦阿姨不客气的接过:“行,要是有时间一定去讨扰一杯水喝。”
天色太晚了,他们又筋疲力尽,于是就先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下。这老板只抬头问一句:“出示一下介绍信。”等看的没毛病之后,才你给他们开了两间房。
何露见这旅馆的条件实在是不堪,不说不能洗澡这一项,就说厕所,那也得跑几十米外的公共厕所。秦阿姨见何露这样,安慰道:“没事,等明天咱们去学习的时候,就会给咱们安排好一点儿的宾馆,先将就一晚上。”
也只能是这样,那床上的床单更别说是多久没洗过的了,上面落满了补丁。幸好她包里拿着一个床单,就这样凑合了一晚上。
第二天五点秦阿姨就起床去给他们买早饭了,小旅馆不远处有一家国营饭店,但是早上不供应早饭。秦阿姨出去转了一圈,只好又回到小旅馆里问:“老板早饭有什么?”
老板抬头指了指:“后面有个食堂,自己去买。”
秦阿姨只好回去把何露和牛华生叫醒,三个人去食堂简单吃了点。何露见这东西还不如砖厂的食堂呢,那是连刷锅水都不如,粥是一点味道也没有。
黑心的商人。
三个人收拾好东西,赶在八点之前到了指定的地点集合。秦阿姨路上指着各种屋子和他们讲解,当年这里是个饭店,那里是卖豆腐脑儿的,说的何露嘴馋的不行。
“想当年晚上的时候,街里也有卖面条、卖馄饨的。货郎挑着走来走去的,一毛钱一大碗,吃的那个香啊。就是前几年饿死的人太多了,这谁家也没粮食,别说面条了,就是三合面馒头都成好东西了!”秦阿姨因为故地重游,加上岁数大了,磨磨叨叨了一路。
何露听的却津津有味,这可都是珍贵的回忆啊,秦阿姨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的好时候!
等到了集合地点后,何露发现还真是不少人,最起码得有六十几个人。一个县的砖厂来三四个人的话,这差不多就好几十个县了。
一个胸前别着好几个毛、主、席徽章的人,示意大家安静:“大家都是厂里的优秀员工选□□参加咱们这次学习的,我想大家都应该明白这学习的目的,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学习!争取为你们的砖厂争光!这样一会儿的时候给大家安排好住宿,咱们下午就开始上课!”
他们并不是住在宾馆里,而是标准的八人一间的宿舍。十几平的屋子里放着四张上下铺,人还没有进去下铺就被占没了。
不就是待上几天,又不是一辈子,至于吗?
秦阿姨因为岁数大,上不去。只好同一个梳着双尾辫的姑娘换一换,“你看我都快能当你奶奶了,实在是爬不上去。要不......”
何露一看,这姑娘不就是火车上挨着他们的那一位,就是脾气臭臭的,总是爱翻白眼的姑娘。
原来她也是来学习的,在车上可是一句话没说。他们和老大爷聊天的时候,可是说了他们是来学习的。
也许这姑娘怕他们是坏人?
咦?那谁和她一起来的,总不能自己坐火车过来的吧,难道不是一个砖厂来三四个人吗?
那姑娘显然也认出了他们,冷冷的说:“不好意思,我身体不舒服。上铺我也爬不上去。”
何露看着她骨瘦如柴的身板,倒是觉得她没准还真是体弱多病。
秦阿姨有些尴尬,赶紧摆摆手:“没事,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愿意我再找找别人。”
她最终和一个生了孩子的妇女换了位置,大家刚来都说了说自己的情况,何露这才知道原来大家离得都不是特别远,县城都是挨着呢。
“呵呵,原来这学校也不是瞎分配的!反正咱们离得近,以后可以多来往来往。”秦阿姨笑着说,见何露还在铺床单,“小何咱们住不了几天,简单收拾收拾就行。不能太讲究!”
何露就是把原来的床单撤掉,铺上了自己带的床单,又把被罩翻了个面,秦阿姨就开始念叨了。
同宿舍的一个岁数比较大的人插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干净,可以理解,等到他们到咱们这个岁数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何露假装没有听见,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同秦阿姨说了一声,下去找牛华生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和牛华生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学校还是挺大的,就是后面到操场长满了疯草,彰显着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除了这些,整个校园里都弥漫着一股古朴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为它的荒凉叹息。
这是学校百年之后成了中国非常有名的地质大学,校园里都是朝气蓬勃,蒸蒸日上的学生,和现在迟暮之年的样子简直就是鲜明的对比。
“何露……你收拾好东西了?我……我姐姐在家里老说你,工作积极,特别聪明。”牛华生见何露只知道走路,也不说话,只好自己找话题。
牛冰萍能说她聪明,肯定在背后说的是她心眼多吧!
“你姐姐也特别聪明,聪明的让我们领导经常夸奖呢。”
“是吗?那我回去告诉她。”
何露:呵呵,开心最重要。
中午的饭是在食堂吃的,规格还挺高。牛华生挺高兴的,一直在说:“这不愧是大城市!你看人家的馒头做的多实在,这咸菜竟然给这么多!走之前可得买点儿带回去给我娘吃!”
秦阿姨笑呵呵:“当然和咱们的小县城不一样,人家的东西供应的也比咱们好。当初我要是留下来……说不得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不得不承认,国家给的供应不一样,这人民的生活水平就不一样。
只不过这人吃饱了,搞运动的就多了!像他们小县城已经算是满城风雨,这大省会,只会更加的血雨腥风!
下午的学习主要就是马列主义精神,之前在宿舍嫌何露收拾的老刘特别积极的发言。何露注意到的却是给他们讲课的老师竟然是被红卫兵押解进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人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自由了,就这样他们还在坚持的讲马列主义是多么的好。
多么的讽刺!
下了课之后,秦阿姨就把牛华生和她叫过去,“今天下午的上课情况大家也看到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咱们几个回答问题太不积极了,不能给砖厂丢脸!这样,以后只要有问题,咱们就抢着回答,必须举手。”
牛华生和何露点点头,何露一开始就感觉到秦阿姨的争强好胜。不过她对这些都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说不定和平已经把房子买好了?
罗和平的确在黑市上找到一座不错的房子,只等着她回去拍板决定,顺便垫付粮食。房子是在县城周边的村里,所以十分不好卖。这卖主好不容易见有人问了,自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介绍。
叫罗和平说也不过是个平房,只不过装修的还不错,前后都有个小院。
现在他们县城里妇女闲话说的最多的就是陈佳文一家。他自从下面被何露插了一刀之后,整个人都阴郁不已。他娘以为是之前杀鸡那家干的,天天让人用平板车拉着到人家门口闹。一传二的,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陈佳文那天只记得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见了何露。紧接着被人蒙上了头,一阵剧痛之后,感觉自己腿上的骨头都要碎了。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劲,等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又感觉下面一阵刺骨的疼意。
和现在的痛感相比,刚才腿上的疼都不算什么。
就这样,他在外面一直躺到他爹醉醺醺的回来才被发现。可能因为时间间隔太久了,腿骨碎的都没办法接好。加上他爹见他这个样子,干脆就不让他去治了。丢不起这个人!
他的下面因为完全丧失生育能力,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一个。
他娘一开始没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开始他还乐观的以为自己没事,可是等到后来,他就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成了废人了。
该怎么办?该去找谁报仇?难道去找何露?
他想了这么久,早已经知道何露没有被他闷死。而且还发现了他的计划,所以才对他实行打击报复。
理智上,他觉得何露报复他是没错的。但是现实又狠狠地告诉他,现在这个彻彻底底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学也不能上的废物是自己。
让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他爹从小你除了喝酒就是喝酒,本来就他这么一个命根子,现在他这个样子,他们陈家也算是绝后了。
自从发生这件事情之后,他爹就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天天都在外面喝。他娘除了每天找人去闹腾外,回到家也是一言不发,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爽朗的样子。
好像支撑她的就是去找那些人算账。
可怜了那被杀的公鸡的一家,原本日子过得还可以,不成想有一天回家之后发现鸡被人杀了。幸好陈佳文胆子小,留下了不少痕迹,被人发现是他后,那家人就顺便敲诈点粮食。
但是要说这么对陈佳文,那是绝对不可能。
可偏偏陈佳文的娘就认准了他们,让他们实在是招架不住。最后实在没办法就报了警,警察一来看这架势,只好让他们自己解决。
陈家文不是没有劝过他娘,让她消停一点,可是她现在哪里听得进去?
他紧紧握着拳头,想要找何露报仇。可是现在他连地也下不了,怎么报仇?
命运早已经被改写,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不会想到何露还等着送他一份更大的礼物。
何露每天除了忙着学习,写思想动态之外,晚上就是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
像什么唱军歌,比赛背毛选,再或者就是比比谁的力气最大。
她发现,火车上的那个女孩,从来没有参加过一次活动,就连吃饭都是一个人。
和她表现的愤世嫉俗不一样,她是一个被排斥的彻彻底底的的人。他们厂里来的人,不仅不和她坐一个火车,就连上课也是离她远远的。
但是她好像不知道一般,自己一个人该干什么干什么。比如说晚上老刘和秦阿姨说话说的晚了,别的人碍着面子不敢说出来,但是她从来都敢站起来把灯关了,让他们闭嘴。
这样的性格,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好不容易在上了五天的课之后,有个休息的时间,何露准备去一趟百货大楼。也算是参观参观,表示自己来过s市,顺便再带点礼物回去。
秦阿姨在她去之前,特意嘱咐道:“来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去看看热闹就行,别往回带东西。”
反正她有空间,到时候把东西放在粮库里。无论如何,秦阿姨也不会知道的。
这s市的百货大楼要比他们小县城的气派的多,东西也更加的齐全。就这点心种类就有十多样,像带馅的不带馅的,油炸的还是烤出来的,他们小县城就那么两种卖的好。
还有各种各样的钢笔,手表等高档的东西,他们那里可都没有。
何露竟然还看见了收音机,款式还不少,像什么红灯牌,凯歌牌的,看起来还不错。
好想都买下来,古董啊!
不过现在物资匮乏,像进口手表都是受到严格限制的,基本上只有北京和上海两个城市才有。像罗马、梅花、英纳格、瓦斯针等才是人们十分熟悉的“大牌子”。其次,则是日本、俄罗斯表,价格更便宜的是上海、北京等人们熟知的国货。
样式和后来各大品牌推出来的复古样式差不多,但是做工要更精细。何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款梅花全自动手表,表盘上六点钟方向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钻石,十二点钟方向一枚银白色的梅花。
再过几十年,那颗银白色的梅花就变成了红色。
“同志,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梅花表全省就这一只,需要一张进口手表供应票和290元。”
何露:……290元!现在一个月工资才37块钱,普通人得攒多久!
再加上那张手表供应票,估计也值一只手表的价格了。
奢侈品!
她的奋斗目标又多了一个,买手表。
算了算她手里的钱,连钢笔都买不了几只。现在流行的是胸口别两只钢笔,才能显示这个人有文化。好点的英雄牌,派克牌都挺贵的,她发现自己还真是穷。
她决定去黑市一趟,反正这里谁也没人认识她,用粮食多换点钱回来采购一番。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黑市,省城也不例外。这里的交易对象、交易面只会更广更大。何露先去人多的火车站门口蹲了一会儿,就打听到了黑市的所在之地。
还是和之前做的改变一样,她混进黑市之后,见有穿着打扮稍微好些的人就上去悄声问。没多大会儿,一个老实的中年男人皱着苦巴巴的脸,主动问起她。
这男人一看就不是有钱人,倒是让何露有些奇怪,“我这粮食可是精细的,特供粮。价格都不便宜,你确定要买?”
男人的脸舒展开:“买!我娘啥东西也吃不下去了,临死之前就想吃点儿软乎点的。我这做儿子这么窝囊,就是饿死也得让她吃上。”
何露还是有些意外的,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大孝子。即便是这样,何露也没有同情心泛滥,她需要的是钱,又不是人心。谁知道这老实的面皮下,隐藏的是什么丑陋的嘴脸。
“不耽误你卖东西,你还在这里等着,我回家给你取钱去。一会儿就回来。”何露点头同意,待他走远之后,她在后面悄悄地尾随着。
为什么跟过去?她破天荒的就想知道这个年代还有没有人性。
当看到这个男人破旧不堪的家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虽然听着男人描述家里很穷,但是没有想到视觉冲击这么大。
房屋上面都不是用的完整的砖,而是从别人盖房子那里到处捡的不要的剩砖垒起来的。厨房干脆只用草铺在顶上。
低矮的屋檐里面传来重重地咳嗽声,一切都显示这家人的贫穷。
那男人进了屋没多大会儿就出来见何露,脸上一点也不奇怪,“我之前就感觉有人跟踪我,没想到是你。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我姓程,你叫我程大叔就行。”何露有些犹豫没有直接进去,那男人也不勉强,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一毛钱,厚厚的一沓加起来总共三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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