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眼睛转两圈,才循着声音看向五娘:“九弟妹,本宫……本宫这是怎么了?”
五娘看着虚弱的皇后,不得不感叹一声,在宫里待久了,演起戏来果然个个都是见真章的:“您刚刚伤着了,太医说了您失血过多,之后的一段时日要好好静养才行。”
“奉国夫人呢?”皇后好像才想起她一般:“她怎么样,没伤着吧?”
五娘摇了摇头,故意没好声地说:“她一点事都没有,好得很,倒是您流了一地的血。”
皇后轻轻笑着,脸上的笑充满了凄凉:“那就好,她毕竟是本宫的姑母,虽然她今天冲撞了本宫,但……但本宫也没什么事儿……”
“皇上驾到……,”守门的太监吟唱到。
五娘闻声,从榻上起身,来到殿里行着宫礼。没一会,一道明黄色龙纹衣摆就入了她的眼:“臣妇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景盛帝背着双手跨入殿内,越过五娘来到榻边,把挣扎着想要起身给他行礼的皇后按回到榻上:“你好好躺着就好,这些只是虚礼罢了。”
五娘一听这话也就不再蹲着了,起身立到了一边。景盛帝见五娘起身,不禁眯了眯双目,五娘也不惧,一脸莫名地说:“皇上刚不是说虚礼吗?”说着她就作势想要再次行礼。
景盛帝摆了摆手:“昭亲王妃不必多礼。”
五娘也大气,微微朝他福了一礼:“谢皇上,”后她直起身就扫了一眼跟皇帝一起来的赵寅了,吊梢眉、三角眼,冷着张大方脸,的确挺唬人的。
景盛帝抚慰了皇后,就看向了被绑着撂在一边的韩氏。韩氏见到景盛帝来了,也就不再挣扎了,只是默默流泪看着景盛帝。
景盛帝见到这样可怜的韩氏,心中的确不好受:“来人,替奉国夫人松绑,这都像什么样子?”
五娘轻笑,指着皇后那会磕到的地方,看向皇帝说:“皇上,您应该朝那里看看,那里是刚刚皇后娘娘晕倒的地方,地上的血渍,我没让她们收拾。”
景盛帝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他不想去关注罢了,现在被五娘这么一提,叫他想要把事情大而化之都不行:“皇后这次是受了罪了。”
五娘叹了口气:“皇后是您的妻子,夫妻一体,想必皇上会给皇后娘娘一个公道的。”
韩氏这会已经被松绑了,她抽噎着说:“皇后娘娘召臣妇进宫,臣妇幸喜极了。臣妇多年未进宫,年纪又大了,宫里的规矩有些就记岔了,便失了礼数。皇后娘娘跟昭亲王妃教导臣妇教导得极是。只是臣妇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才跪了半个时辰就顶不住晕倒了,臣妇无意伤了皇后,臣妇罪该万死。”说着韩氏就开始不住地朝他们磕头。
五娘不等皇帝开口,就讽刺道:“你是罪该万死,像你这样数典忘祖的东西的确不该活在这世上。韩氏一族被灭,皇后娘娘一夜白头,而你这个出自韩氏的外嫁女,韩家才将将过了头七,就迫不及待地穿红戴绿。皇后娘娘原本就因为失了族人而悲痛欲绝,可你这般作为更是让她痛心入骨。”
说到这五娘也适时地流泪了,哽咽道:“就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心疼她,”她朝向皇帝,双膝跪地:“皇上,奉国夫人赵韩氏,罔顾先帝对她的期望,藐视皇后,是为不忠,不敬祖宗不畏人伦,是为不孝,像她这种不忠不孝之辈,怎可堪‘奉国’二字,为天下百姓之表率?皇上,还请您给韩氏一族,给您的皇后,给大景百姓一个交代。”
“说的好,”昭亲王跟肃亲王进入坤宁宫后,就来到五娘身边,拉起她,训了句:“你又没做错,跪着干什么?”
五娘抽出袖子里的帕子,轻轻拭擦了脸上的泪:“你怎么来了?”
昭亲王看向皇帝说:“本王过来看看有没有人欺负了本王的妻子?”
第53章
景盛帝被昭亲王这么一看,是窝火得很,一个个的都无法无天,见了他这个皇帝也不行礼,真当他是个软蛋不成?他刚想开口训斥,眼角余光就扫了跪伏在一边的韩氏,瞬间就要出口的话被拦在了嗓子眼,舌头一转就变成了:“你们来得正好,也听听事情是怎么回事儿?”
说着他就准备让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叙述事情的经过,不过却被五娘给打住了:“皇上,您也是刚刚来听了奉国夫人的一番简述,就断定奉国夫人刚说的那些话就是事情经过,是不是有失偏颇?”
景盛帝真的很想把这个一直叽里呱啦的妇人的嘴给堵上,只是看了看挡在她前面的昭亲王,就歇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既然九弟妹认为朕有失偏颇,那为了公允就请九弟妹来说说这事的经过吧。”
“倒不是臣妇认为皇上对这事会有失偏颇,只是臣妇怕皇上看到奉国夫人这副可怜又含冤受屈的样子,会真以为皇后娘娘跟臣妇合起伙来欺负了奉国夫人。那到时蒙受不白之冤的就成了皇后娘娘跟臣妇了。臣妇倒是无所谓,毕竟臣妇有我家王爷替我作主,臣妇不怕的。倒是皇后娘娘,”说到这,五娘又拿起手中的锦帕按压着眼角:“刚失了族人,又无辜被自己的姑母冠上不敬长辈之名,就实在是冤得很了。”
景盛帝深吸了口气,他现在只恨当初瞎了眼,才会一时心软,把这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放进昭亲王的选妃名册中。
肃亲王虽见过五娘,但只知其精通商道,却没想到她嘴皮子也这么利索,竟把皇帝说得哑口无言。老九也幸亏有她在身边筹谋着,不然只怕现在的日子也没这么好过,那今日对上赵寅,就没那么中气十足了。
肃亲王看着站在老九身边的五娘,笑说:“九弟妹说的在理,那就请九弟妹为我们几人解解惑吧。”
五娘早就注意到跟她夫君一起进来的男子了,不用看其他,只看腿,就能猜出他是谁了,她朝男子微微福了一礼:“既然三哥开口了,那为了皇后娘娘清白,我自是义不容辞。”
五娘扭头看了看脸色不好的景盛帝,后就调转目光投向跪着的韩氏:“臣妇回京几日之所以一直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就是因为韩国公府一门无辜惨遭奸人杀害,臣妇心中痛惜无奈,只恨那奸人手段毒辣、残忍,没能给……给韩国公府……留一条血脉,”说着她面露痛苦,紧皱着眉头,一手抵在心口处:“臣妇想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但又不知见了皇后娘娘该说些什么,该如何去安慰皇后娘娘?”
昭亲王看着他小媳妇演上瘾的样子,不禁在心中直乐呵,看来她今天是一定要扒了韩氏的一层皮的,不然估计要有的闹腾了。也好,没了那层皮子,韩氏也只不过是个妇人。
“今天臣妇来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一见皇后娘娘,臣妇……臣妇,”五娘眼泪又下来了:“皇后娘娘今年才不过四十出头,怎么就白了头呢?臣妇犹记得四年前离京之时,皇后娘娘还貌若二八之龄,将将四年而已,可知韩氏一族被灭,对皇后娘娘的打击有多大,说是切腹割心之痛都不为过。可奸人至今逍遥法外,叫皇后娘娘如何能宽心?”
景盛帝听五娘说皇后一夜白头,他才稍稍扭头看向躺在榻上的皇后,果然原本乌黑油亮的发里,藏了不少银丝,就连曾经浓密的发都稀疏了不少,他有多久没来看过皇后了?
看着皇后紧闭着眼睛,但她的眼泪却一直从眼尾往外渗出,嘴唇颤抖,但依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放在锦被上的那只手,紧握着,青筋暴起。突然之间,景盛帝竟有一种想要逃出坤宁宫的冲动,可是他还不能。
五娘继续叙说着:“正当皇后娘娘在为韩氏一族的惨死悲痛欲绝之时,奉国夫人韩氏竟打扮成这副样子来见皇后娘娘,就连臣妇看了都气恨至极,更何论是皇后娘娘呢?奉国夫人虽已外嫁多年,但没有韩国公府岂会有她今日?没有韩国公府给她的脸面,她会成为奉国将军府的老太君?她凭什么,就凭她有一位出身舞伶的生母吗?”
五娘看向景盛帝,有一股凌然之气,语气极其强硬地说:“错,她韩秋儿凭的是韩国公府,”她双目微红含着泪:“她给皇后娘娘请安,呵……,就微微屈了下腿,皇后娘娘还没来得及吭声,她就起来了。皇后娘娘没说什么,是我,是臣妇实在忍不下去了,才斥了一嘴,说她没了规,臣妇就想问问在场各位,臣妇有做错吗,皇后娘娘有错吗?”
昭亲王第一时间给了他小媳妇底气:“你没错,你做的极对,皇后娘娘性子软,你没看到便罢,看到了就自是不能让她被人给欺辱了。”
肃亲王点头认同:“皇后乃一国之母,怎么能被一臣妇这样对待?”说着他还瞥了一眼一直站在一边没吭声的赵寅,后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韩氏:“赵将军你说对不对?”
赵寅也就是在进殿的那一刻看了一眼地上的韩氏,在看到韩氏身上的那件紫红色罗裙,他就知今天这事难了。现在这昭亲王妃又是哭又是长篇大论,把韩氏忘祖这一点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韩氏虽是外嫁女,不用为韩家守孝,但这次韩氏一族被灭,本就是震惊天下的惨案,韩氏在这档口穿红戴绿简直就是找死。
早知今天这般,当初他就不该下令诛杀韩氏满门,现在不但没拿到京禁卫,还处处受制于人。赵寅沉声回答:“王爷说的是,我替母亲向皇后娘娘赔罪,”说着他就准备朝躺在榻上的皇后拱礼。
不过被有靠山的五娘给拦住了:“赵将军请慢,我的话还没说完,奉国夫人可不单单只犯了这一个错。”
赵寅很确定他不喜昭亲王夫妻,这俩夫妻太张狂:“那就请昭亲王妃继续吧。”
五娘一点都不惧赵寅那有些阴狠的目光,继续数韩氏的罪名:“皇后娘娘只是稍稍惩罚了一下奉国夫人,刚刚奉国夫人说她跪了半个时辰,可是据我所知她也就跪了两三盏茶的功夫,两眼一翻就晕了。她这一晕,倒是惊着皇后娘娘跟我了。我还愣着呢,皇后娘娘急忙慌的就过去看奉国夫人了,这人一急未免会有些不小心,没注意踩到了奉国夫人的手,奉国夫人就惊叫了起来。”
说到这五娘不禁冷嗤了一声道:“皇后娘娘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就慌了手脚,而就因为我晚了一步,刚巧把整个经过看得真真的,奉国夫人推人的动作可一点不像是文弱老妇……”
原本跪伏着的韩氏,突然抬起头:“你胡说,我没有推皇后……我没有……皇上……臣妇没有啊……”
五娘可不管她,反正她说的就是事实:“皇后娘娘连日来因韩家之事,本就伤了身子,虚弱得很,被她这么一推,就磕到了殿旁的脚凳上。”
“我没有……我怎么敢推皇后……我不敢……”
五娘冷笑一声,斥道:“你没有?皇后摔倒之后,你就干看着她血流不止,要不是我今天刚好在,只怕皇后娘娘的命就丧在你这毒妇手里了。你不是一直嚷着你是先帝所封的奉国夫人没人敢动你吗?今天我倒是想要问问,”说到这她扭头就问皇帝:“皇上,韩氏口口声声说她是先帝亲封的奉国夫人,臣妇就想问一句,奉国夫人是不是就因为是先帝所封,就位同太后?”
“昭亲王妃你大胆,”景盛帝怒斥道。
昭亲王把五娘拉到了他身后,直面皇帝:“大胆的不是本王的王妃,而是奉国夫人,不孝不悌,不忠不义,怎么堪当奉国夫人这样的封号?”
肃亲王笑了:“九弟、九弟妹,你们也不要怪皇上发怒,九弟妹刚刚那话的确是过了。九弟妹你要切记一点,母后是先帝的原配嫡妻,是大景最尊贵的人,她老人家慈爱天下,年过六旬还忧国忧民,直到今日还在大慈恩寺为国祈福,你可不能随随便便拉低她老人家的身份。皇上您说是吗?”
景盛帝平息了心绪,开口道:“肃亲王说的极是,昭亲王妃你也不要怪朕斥责你,实在是你刚刚那话有失分寸。”
五娘也乖觉,朝景盛帝福了一礼:“臣妇知错了。”
韩氏现在已经知道昭亲王妃要干什么了,她是想要撸掉她的封号诰命,这怎么可以?她当年不知道在先帝面前卖了多少好,才得了这个封号诰命,让她一举成了外命妇中的头一份。要是没了这封号诰命,那她日后还怎么见人:“皇上,臣妇自知出身卑贱……”
韩氏刚说了一句,原本一直躺在榻上默默流泪的皇后,终于哭出声了:“呜呜……,”皇后强撑着身子滚下榻,跪到了景盛帝面前,此时的皇后泪如泉涌,哽咽着说:“皇上……臣妾自知不堪重任……呜呜……臣妾求您废了臣妾吧……”
这话一出,整个坤宁宫就只剩皇后的哭泣与控诉了:“臣妾能与您有近三十载的夫妻情份……呜呜……已经是臣妾的福气了……臣妾很满足了……只是韩氏一族无辜被灭……至今凶手未能归案……臣妾……臣妾日日夜夜闭眼……都……都是……是臣妾母家那些……无辜枉死的族人……臣妾……臣妾生不如死啊……皇上……”
景盛帝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皇后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满是愧疚:“皇后,你这是干什么?”他伸手去拉皇后,哪知皇后全身瘫软,赖在地上:“婷儿……你身子虚弱,快起来,朕已经交代大理寺跟刑部的人彻查韩国公府的案子了,你快起来。”
皇后跪坐在地上,满脸泪痕:“皇上……韩氏一族上上下下……千余条人命……里面有臣妾的老父老母……有自小疼臣妾的大哥……还有……还有臣妾……臣妾二弟家刚满三个月的孙儿……啊啊……,”皇后情难能自禁,原本没了血色的脸这会也如火烧一般红,额头上的白色锦缎已经被血渗透,显得极为刺目:“皇上……臣妾……心力交瘁……求您废了臣妾吧……求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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