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终于研发出了些名堂,这两日都在整理结果。依着圣上与太孙对此事的关注程度来说,只怕这户部又要出一次风头了。
次日清晨早朝过后,吴大人顶着其余五部尚书的刺人目光,仰首挺胸地随着太孙跟前的大太监管事夏直进了盘龙殿内的书房。
自圣上改随国师太虚道长专心修道养身后,这屋内的龙涎香就改为了清心的凝神香,味道清淡不少。吴大人进了书房,恭敬地对坐在上首的二人行了礼,将手中的稻子种子交给夏直呈递给二人。
皇帝将此事交给秦烨,他昨日就从吴尚书此处得知了种子成功的消息,也早看过实物,含笑打量一二后,命吴尚书妥善收起。如今,这小小的一粒种子,可是十分金贵的。
吴尚书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对二人禀明了这种子的奇异之处,直言这便是上天赐下的神种,最后情不自禁地道:“此种与寻常稻种的种植方法并无差别,但其产出大米色泽白如美玉,味道清香,便是御稻的味道也有所不及。更别提此种子还能长出一花双种的稻子来,交给微臣下面的几个农官,便是给他们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也不能培育出此种来。能得此种,必定是圣上贤明的结果。”当然末尾少不了去恭维皇帝几句。
皇帝抚着手中的几粒稻种,大喜之下,直接封了吴大人个爵位,虽不可世袭,但对于寒门出身的吴大人着实是光宗耀祖之事。
见皇帝与太孙祖孙二人尚有话要说,吴大人有眼色地急忙退下,待夏直领着其出宫时,吴大人突然向夏直问道:“听闻泰安郡主如今居住在宫中,不知是住着哪个宫殿?”
夏直虽不明其意,但仍指了指昌德宫的方向,道:“如今郡主正居住在贵妃娘娘的昌德宫里的后殿。”
吴大人应了声,随即向夏直手指的方向行了一礼,方不好意思地笑道:“说来也是惭愧。我虽得出了这些种子,可并没有什么功劳,只不过是带着人按着种植普通稻子的方法进行耕种,实在是郡主的福泽庇佑,托了郡主的福,这才得了个爵位。”
夏直闻言一笑:“您带着几个农官辛苦了一年,自然是有您的功劳的。”
盘龙殿的书房中,皇帝看着吴尚书亲自递交来的册子,上面已经将这种特殊稻子的习性,优点以及种子的数目等信息详细记录下来,对秦烨缓缓地沉声道:“如今既然确定了双种稻乃是有效的,当渐渐推广下去,这样方可得出更多的种子,广利百姓。”
秦烨原本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漆亮的瞳孔里掠过一缕深色。他伸手将手里的茶盏搁在一侧的高几上,余光不经意地瞥向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素色竹纹荷包。这是今年薛令蓁送他的生辰礼,他向不爱做女红的小姑娘讨要了许久,才让她应下。那已是薛令蓁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手艺,简简单单的素面缎子,只用青色的绣线绣了几枝细竹,勉强称得上一句雅致。
皇帝言下之意已经点明。他定下了秦烨作继承人,那推广神种这等可以赚取极大百姓声望的大事只能由秦烨去做,一旦此事做成,秦烨便可借此抵消去自己身上的孤煞之言,成为百姓心中的明君。毕竟他已有祥瑞泰安郡主为未婚妻,而民间百姓才不会在乎那么多,他们在乎的,是哪个帝王能够让他们吃饱饭,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秦烨缓缓起身,秋季带着些微薄凉意的阳光洒下,皇帝不知何时有些恍神,已经十八岁的秦烨,长身玉立,俊美无双,身上的蟒纹在阳光下,细致的刺绣纹路显得生动起来,气势威严,倒像是一条腾飞九天的真龙。
皇帝的容貌年轻时虽也当得起一句一表人才,可当真算不得上等。可元后却是盛名一时的难得美人。可惜太子容貌中上,大多肖似皇帝,未能遗传到元后的一半。如今的长孙,虽大多还是像了当年的魏太子妃,可五官轮廓上竟隐隐显露出当年元后的影子。
皇帝胸腔里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自豪之情。他最出色的子孙最终还是像了他最心爱的人。若等他百年之后,与他的阿沅相聚,也能有颜面对她说:“阿沅,你瞧,咱们的血脉终将坐上龙椅,去替我守护着大齐的江山。”
秦烨躬身行了一礼,道:“孙儿愿代您行此事,以利百姓。”
皇帝这才满意一笑,说道:“既是如此,你便好好准备一下,来日便出宫,此行可不是十几二十天就能完成的。虽只让你推广神种,你也要趁此机会体察民间疾苦。你父亲便是高高在上惯了,不知民才是为君之本。你该要引以为戒才是。”
秦烨道:“是,孙儿铭记在心。”
出了盘龙殿,夏直跟在秦烨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推行神种,这可是一件好差事,若是搁在了其他几个亲王和皇孙的头上,做梦都能笑醒。可自家主子,这神情,也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不高兴。
……
兰德堂内,沈夫人照常结束了课程,单独留下了郭宜冉给她开小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谁让自当年的六公主之事后,沈夫人愈发心疼这个孤苦的女孩儿,一心将她当作了亲生女儿,反而对几个有身份的小娘子包括薛令蓁在内,有些不喜,生怕她们如六公主一般仗势欺人。
郭宜冉为人总算开朗一些,对着薛令蓁、秦烟、罗六娘三人腼腆一笑,随即双手抱着书本,随沈夫人往内堂走去。
今年年初,原本的七公主,如今的六公主秦淑也被封为了和宜公主,选择了一家勋贵的嫡次子做了驸马,待明年春日出嫁。本来皇帝对这个女儿也仅有几分怜爱罢了,但在丧心病狂的六公主的衬托下,这个怯懦的七公主显得就十分懂事可爱了,让皇帝多了几分看重,自长德行宫一回宫后,就立刻封了和宜公主,赐下一千二百户的食邑,算是公主里,除了荣惠公主之外最高的待遇了。就连其驸马,也是出身勋贵家族,门风甚好,本人也是才貌双全的出色男儿。
对于此事,没准瑾嫔和七公主在心底还感谢六公主呢。倒是朱家,因皇帝疑心六公主所为乃是朱家和朱才人在背后教唆的,回宫后没多久,就找了几个罪名将朱家一撸再撸,最后判了个流放,而朱才人也不明不白地病逝了。渐渐地,六公主的名字也在宫里成了个禁忌。
和宜公主定了亲,自然要在婚前随嬷嬷学些规矩,近日里,来兰德堂听课的次数越来越少,其两个伴读也各自回了家。这兰德堂里一下子就寂静不少,好在还有罗六娘和秦烟两个玩伴陪在身边,否则日日对着沈夫人那张脸,薛令蓁的日子可是万分难熬了。
“蓁蓁,咱们等一会儿去花房里用膳,顺便摘一些花瓣做香袋好吧?”秦烟早早收拾好了书本,抱着自己的小包儿靠在椅子上望着薛令蓁。
“做……做香袋儿?”薛令蓁揉了揉手指,不由得皱起了自己的小脸儿,今年送给秦烨的荷包她足足做了五个,才觉得有一个是拿得出手的。白嫩的指心被针扎了好几次,手指又酸又累,直到现在,她一提起香袋、荷包什么东西,都觉得手指酸疼。
薛令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摇了摇头:“算了,我去玩可以,但我不想做香袋,手疼。”
秦烟有些沮丧,随即拉起了罗六娘讨论起什么款式的香袋好看。这俩姑娘最近不知怎的,迷上了女红,经常做些荷包、香袋之类的小东西来练手。
薛令蓁望了望窗前,兰德堂院子里的几棵花树早就谢了,仅有一株靠近窗户的,因得了薛令蓁时常的抚摸,沾染了些异能,到了深秋,树枝上仍有几朵艳色点缀,明明是与往常差不多的景色,不知怎的,薛令蓁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慌,摸了摸腕子上缠着的佛珠,都没能让她觉得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最多两章,女主长大~两个可能要分隔一些时间了~
另外:我八百没过,跑了五分五十秒,简直了~~~~
第83章
秦烨心思复杂地回到了东宫内,吩咐夏直和几个伺候大宫女下去着手自己出宫远行一事。
若说欢喜,那自然是的。
身为皇家子弟,且是太子的嫡长子,他的身份本就不允许他远离了权力斗争。更何况,从他那“好父亲”的手里学到的——只有掌握足够的权力才可得到并守护自己想要的一切,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夺走。
而如今皇帝说给秦烨的这一条路,只要走好了,必然带给他极大的好处。即使日后有人意图推翻他的地位,这强而有力的百姓支持会是他不战而胜的武器。
有时候,百姓的力量会比千军万马来得强大。
可完成推广神种一事,若是没有两三年的时间,只怕是不可能的。
秦烨看着手里握着的荷包,目光渐渐深沉下来。蓁蓁入宫细细一算也有两年,今年的蓁蓁便已经十岁,若待自己归来,她只怕就从现在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少女。他本想陪着她长大,如今却是不得不缺席了。
秦烨更担心,小小年纪的蓁蓁便已经足够出色,待长成后,就连他也无法想象,会是如何的令人惊艳。若自己离开的这两三年里,看着初长成的小姑娘是否会有其他人动了心思,十二三岁的少女,情窦初开,最易动心,就算他们之间已经有斩不断的怜惜,蓁蓁迟早是他的,可若是她动了心又如何。
一想到一向亲近自己的小姑娘突然对他人更加亲近信任,秦烨眼底里泛起森然的冷意,手下猛一使力,攥紧了手里的荷包。他沉沉的目光下移,看到了有些皱巴巴的荷包,手下的力度才渐渐收回,指腹摩挲着荷包的缎面,缓缓将荷包上的皱痕抚平,将荷包重新戴在了身上。
他缓步走入问竹轩内,路过庭院时,正见薛令蓁与秦烟、罗六娘三人聚在花房里。
刚刚吃过了午膳,秦烟带着罗六娘去摘了些花瓣,而薛令蓁则坐在圆桌旁的小榻上看书,不知道是罗六娘带给她的哪个话本子。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她因暖和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十岁的薛令蓁,身子抽条了一些,面颊上的婴儿肥褪去了一些,五官比起小时候来得更加精致。便是一侧小案上花瓶里插着的几株粉白的花朵,也不及她的肤色动人。
薛令蓁爱看书,但除了一些奇人游记外,最爱的便是民间的话本子。当然,若是有那些污言秽语的,秦烨也不可能让其出现在薛令蓁的面前。
秦烨嘴角带着些笑意,不由驻足片刻。
身处花房里的薛令蓁似有所感,抬头一望,便望见站在院子里的秦烨,眼神一亮,见秦烟她们俩还在摆弄刚刚摘下的花瓣,便自己出了花房,向秦烨小跑去。
秦烨看着她,不禁觉得开口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开口。
薛令蓁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他,“烨哥哥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外面起了些风,有些微冷,二人走到秦烨的卧房里坐下,秦烨摩挲着扳指,缓缓道:“几日后,我要离开宫中一段时间。”
薛令蓁又莫名地有些心慌,语气里带了些急促,“一段时间是多久?几十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秦烨道:“你所献上的神种已经成功,可以推广给百姓。这件事情,只能由我去做。所用时间短不了,少则两年,多则三年。”
薛令蓁眨了眨眼睛,不知不觉盈满了泪珠。她不是不懂这些事,其中的道理,秦烨一说,她就明白,可是眼睛就是酸涩的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如此多愁善感了,大概也是被秦烨宠的,他让自己亲近他,如今突然要离开这么长时间,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宫里的也是他。
一向娇软的声音里带了些沙哑与哽咽,她略有些埋怨地道:“怎么那么突然?我还说今年过生辰要一起出宫玩的,烨哥哥又不能陪我了。我入宫是因着了你,这宫里面,烨哥哥是我最亲近的人,最依赖的人。便是阿烟和六娘她们都比不上的。你说过要陪着我直到我长大,如今你自己却先反悔了。”
秦烨心里一片柔软,俊朗的面上神情愈发柔和。望着薛令蓁微微哭红的双眼,他满是心疼,不禁有些自责,找出薛令蓁随身带着绢帕,替她轻柔地擦去了眼角的泪珠。
“都是烨哥哥不好,你说该如何罚我才能让蓁蓁不哭不伤心呢?”
薛令蓁止住了泪,撇了撇嘴,扯过了绢帕,自己擦了擦眼睛,恶狠狠地道:“你安安全全地早些回来就好!别一下子在民间玩得开心了,就忘了我!你要是伤着半点儿,回来了小心我大刑伺候!”
秦烨道:“好,我保证,一定做到以上几个要求,早日回来,不让蓁蓁担心可好?”
薛令蓁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正式走呢?”
秦烨摇了摇头:“目前东西还未收拾好,待一切准备好了,才会离开。”
“哦。”薛令蓁失落地应了声,带着泪痕的粉嫩小脸虽然让秦烨心疼,可亦是让他心中有些欢喜。
秦烨叫宫女打来一盆温水,替薛令蓁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指腹蘸了些薛令蓁随身带着润肤膏,抹在她脸颊上,指腹上带着薄薄的茧子,让薛令蓁觉得有些痒痒的。
她看了看低头为自己抹脸的秦烨俊美无瑕的侧脸,伸手抹了许多滑腻的膏子在他脸上,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茫然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柔软的手指肌肤从自己的脸颊一擦而过,泛起些麻麻的酥软,竟让秦烨觉得莫名的愉悦。无疑的,他喜欢这般与蓁蓁亲近,让他自心里生出无限的愉悦与满足。
“罢了,今日让蓁蓁哭了,就先让你调皮一回。”秦烨反应过来,看着薛令蓁终于露出了笑颜,无奈一笑,若无其事地拿着方才替薛令蓁擦过脸颊的帕子擦去了自己脸上有些过多的软膏。
收拾过后,薛令蓁想着只怕秦烟她们还在花房等着自己,便先回了花房,临走时对秦烨道:“若是定下了离宫的日期,一定要最先告诉我!”
秦烨应下,待她走后,情绪也不由得有些低沉。
这两年,习惯了蓁蓁的亲近,离开这么长的时间,只怕最先开始思念的是自己吧。
薛令蓁回到了花房,秦烟和罗六娘还在做着香袋儿,只以为她是去外面转了一圈,兴致勃勃地向薛令蓁问着,两人的香袋儿究竟谁更好。
薛令蓁抬眼随意看了下,选了一个,两个人这才看到她的失落,忙问道:“蓁蓁,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还挺高兴的,是遇到了什么事?”
薛令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神种一事,皇帝还未曾公布出来,她也不能直言,摇了摇头道:“无事的,几日后你们就知道了。今日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那好,我们收拾一下就回去吧,你早早歇息,课业就不用担心了,有我和六娘呢。”秦烟担心地说道,陪着薛令蓁回到了昌德宫才离开,不禁皱了皱眉,本能地觉得薛令蓁此刻的失落与自己的大哥有关。难道是大哥欺负了蓁蓁?她迅速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大哥把蓁蓁看得极为重要,哪里舍得惹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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