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轻微的响动很快引起景琰的注意,他扶起床上的姑娘,见刚刚为她湿润过的唇瓣已经又开始发干了,于是又拿着棉棒帮她浸润。
乔乔舔了舔唇上的水迹,哑着嗓音去抓他。“我想喝水。”
“不能喝。”
景琰越擦眸色越深,明明刚才他触摸到的唇瓣还那么柔软,此刻竟然变成这副干裂样子!
他不经意间泄露的情绪令他声音泛凉,月痕站在一边明显感觉小姑娘瑟缩了一下,他以为自家殿下是嫌麻烦了,于是硬着头皮开口:“三殿,不如让属下来吧?”
景琰动作一顿,他看了看乔乔干裂的唇瓣再看向身边的穿着白大褂的月痕,微勾着嘴角重复着他的话:“你、来?”
极轻缓的声音,但压迫感十足。月痕才惊觉自己僭越了,赶紧闭紧嘴巴摇了摇头。
景琰面无表情的回过头继续手中的动作,被乔乔一把抓住了手腕。
乔乔不知道景琰是怎么了,刚才她醒来时意识不清也没将他们的对话听仔细,此时她只知道自己很渴,哪怕景琰心情不好也不想让她喝水,但她还是要说。
“哥哥,我想喝水!”
焦恼令乔乔眸中恢复了一丝神色,景琰叹了口气,放缓声音对她解释:“如果你再喝几次水,会死的。”
一开始的时候,景琰以为景泰是对乔乔下了杀手,只是因为他的出现才使那碗致命的毒药没灌入她肚中,但却阴差阳错毁了她的双眸。
直到月痕的研究结果出来,他才知道,景泰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乔乔的命。
其实想想也是,如果景泰真想动杀手,那么他应该派两个手脚麻利的侍从去做这件事,又何必选两个女人呢?
原来,那碗由木画灌入乔乔嘴中的液体是毒、是瘾,它虽然不会一击要人性命但会将人一点点折磨致死。
这毒名叫血冰,中毒者会一点点加大对水的渴望,然而水喝的越多,身体里的毒就会吸收越快。
每当体内的毒吸收够一定的水分时,就会引发一次大规模的寒毒,这时发作人的血液会一点点被毒素渗入,冰冻,冷到骨子里的寒凉由内向外散发后,然后中毒者的身体就会一点点冻僵,宛如一座冰雕。
一直不喝水,这毒就不会发作,可是毒不会发作,但不代表人不会被活活渴死。
真的是很残忍的毒呐。
景琰在听到月痕说出‘血冰’的名字时轻轻笑了,其实这毒并不他第一次听到了。当初他在追查自己母亲的死因时,也曾从景泰的私医口中得知到这种毒。
没有人会比他了解这种毒有多么折磨人,因为景泰的私医,查乐先生就曾亲口告诉他——
他母亲生前也被景泰用这种毒折磨过。
血冰,有这种毒的人只有景氏的上位者,解毒的办法也只有景泰一个人知道。
景泰没想杀乔乔,但他想要折磨她,这也是景琰在出手将乔乔救回后,景泰一直隐忍不出手的原因。
“那……我会死吗?”
静静听完景琰的解释,乔乔松开了景琰。怪不得她醒来时浑身僵硬,怪不得她昏迷前感觉身体好冷,原来……她不仅仅是被景泰弄瞎了,还被他下了毒。
景琰放下抬着的手臂,手指微微使力就将脆弱的棉棒折断,他不咸不淡的开口,“乔乔,现在能救你的人只有景泰。”
“他手中有缓解你身体毒素的办法。”
所以,你会回去吗?
“哥哥说这话是想告诉我什么?”
乔乔哑着声音问他:“你希望我回去找景泰吗?”
景琰眯眸望着窗外的枯树,笑得风轻云淡。“随你。”
“那我回去后哥哥会恨我吗?”
景琰笑得更轻了,他随手将手中的棉棒扔掉,举起自己的胳膊端详着自己的手指,“我现在已经被景泰废的差不多了,现在古堡中的人都知道,三殿很快就会变成一颗弃子。”
“所以我拿什么去恨你?”
乔乔终于套出了目前的局势,她点了点,对着景琰的右方伸手,“还记得我答应过哥哥什么吗?”
景琰僵硬的手指开始一点点软化,他缓慢的侧头看向乔乔伸着的小手,没有动。
“我说过我要一直陪着你的呀。”
“在这里我只相信哥哥一个人,哪怕是死,我也只想死在你身边。”
比起景泰,乔乔更信任景琰。
人生在世,活得何不洒脱一些。乔乔很早之前就被景琰感动了,在这里他们只能互相拥抱着取暖,既然景琰愿意为她付出亲情,那么她就将自己在这本书中的生命抵给他。
因为她知道,如果景琰真的把她放在了心里,就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送死。
果然,她听到了景琰的笑声。
伸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被人一点点圈入掌心,乔乔听到景琰低声呢喃道:“希望你在被血冰折磨之时,还能坚定你此刻说的话。”
乔乔你知道吗?
我母亲忍了景泰的无数酷刑,最后却因一个血冰出卖了自己的国家。
你更不会知道的……
如果你刚才的决定是离开,我此刻握着你的这只手,说不定——
已经掐在了你的脖子上。
第22章 雪鸢与血莺(二)
……
雁容还没嫁到景帝国时,她是白帝国高高在上的大公主。
这世界长者为尊,权势至上,再加上她也是古堡中唯一一位公主,于是她从出生起就尊贵无比,手握无数权力。
在那个时候,巫族还没有从大陆隐退。雁容出生那天又恰好是巫族新任圣女现世那日,于是那日整片大陆被七彩圣光笼罩,她沾了巫族圣女的光,被视为吉祥昌盛的存在。
乔乔再次陷入昏迷时,她梦到的就是雁容出生那日。
如童话般的白帝城堡中百花盛开,随着婴儿第一声嘹亮的哭声,天空七彩圣光乍现,这里美的就像是幻境,没有一点真实感。
“乔乔……”
迷迷糊糊中,乔乔听到有人在喊她,唇瓣的干裂感令她从梦境中退出,眼前被一片大雾笼罩,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出的声音沙哑艰难。
“哥、哥哥——”
僵硬的手指被人攥着,温热的掌心却融不了她从血液里散发出的寒凉。景琰眼看着怀中的人越来越僵硬,如果此时他喂给她水,那么解了渴后她只会更痛苦,而不给她水喝,此时她血冰发作,面临的却是双重折磨。
景琰抚上乔乔僵硬的脸颊,眸中暗光隐闪。
“乔乔,你后悔了吗?”
略凉的声音在殿中回响,景琰看到乔乔紧闭的眼眸颤了颤,用沾了水的棉棒一遍遍擦拭着她的唇瓣,他不由低笑出声。
这血冰到底是折磨她还是在折磨他自己呢?
景琰眼前一会儿看到的是乔乔毫无生气的面容,一会儿看到的又是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母亲,他眯了眯眸,结了厚冰的心开始裂开一条缝隙,从里面逃窜出的是一缕缕黑气。
释放吧!
有个声音趴在他耳边轻轻对他说,那人的声音与他一模一样,同他前两次杀人时那般,那人一遍遍的问他:
压抑着自己真的好吗?
景琰,你敢去看自己真实的样子吗?
“敢吗?”
孤月渐渐被乌云遮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领口中滑出。景琰放开怀中的人缓缓站起,他握紧胸间的东西,眸中笼上了一层黑雾。
“……”
在昏迷中乔乔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她醒过来的瞬间很快又陷入梦中。大雾散去后,她看到的是蓝天碧湖,有人在草地上奔跑,女孩儿身上的白色蓬蓬裙被风吹起,柔软的像是一片白云。
“这是……”
乔乔知道那个女孩儿是雁容,但她更在意的是眼前这片湖泊。因为这湖泊与景帝国古堡中的澄碧湖一模一样,她好奇的走近一些,眨眼间的功夫,整片湖竟然变成了彩色的。
这是澄碧湖,好像也不是澄碧湖。
正当乔乔疑惑的时候,她扭头看到雁容倒在了一颗树下。那树粗大无比,繁茂的叶子撑起一片天地,此时树下昏迷的女孩儿白裙染血,乔乔愣了一下,雁容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当乔乔跑过去时,粗壮的树枝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她抬头时只感觉眼前一花,有人从树上落下,纯白的裙子,漆黑的头发,她漂亮的像只小精灵,是她救起了奄奄一息的雁容。
“我叫莲听。”
乔乔蹲在两人身边,扭头呆愣愣的看着精灵女孩儿。
她、她就是莲听?!景乔的母亲?!
远方传来隐约的乐器声,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好像近在咫尺般,等到乔乔寻声望去时,她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片黑暗。蓝天湖泊不见了,大树和两个小姑娘也不见了……
在乔乔的正前方,也就是乐声响起的地方,有位身形高挑的姑娘手捧着鲜花从高处走下,她身上穿着华丽洁白的礼裙,头上的王冠又大又闪,乔乔随着她的走近看清了她的面容。
是雁容,还是十八岁成年,刚刚受完公主加冕仪式的雁容。
“你不为我高兴吗?”
随着雁容向右方行走,乔乔视线中出现了白帝城堡的后花园。
花团锦簇间,高高的树枝上端坐着一个人影,莲听的容貌随着她的年龄一点点张开,变得越来越精致。她眨着眸子摇头,沮丧的说道:“我不高兴。”
雁容仰着头看她,“为什么不高兴?”
是啊,为什么不高兴呢?
乔乔也在疑惑,她此时已经从梦中得知莲听与雁容的渊源了。自从她们第一次从树下相遇后,两人就成了秘密的朋友。虽然她们两人的关系不能对外公开,但这并不能影响两人越来越好的关系。
“因为呀……”
乔乔也不知道莲听最后到底回没回答雁容的话,因为在她眼中莲听一直是沉默的,她没有开口,可乔乔却听到了她一声沉重的叹息。
心跟着痛了一下,乔乔被唇上的刺痛感拉出梦境,脑海中如同钝器刺入疼的让她倒抽了口凉气。
“还难受吗?”
从梦中听惯了雁容和莲听的声音,初醒来乍一听到男人的声音,乔乔还回不过神来。直到冰凉的指尖被人攥入掌中,乔乔听到景琰温润的声音:“喝点水吧。”
“我……能喝水吗?”
乔乔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唇齿间留下了淡淡的血腥味。
此时她头还有些昏沉,所以当景琰端着杯子递到她唇边时,她低头的瞬间只感觉天旋地转,后来还是景琰将她揽入了怀中,一口一口的将水喂给了她。
“我会救你的。”
当乔乔倚在景琰怀中再次睡过去时,她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声音。
明明看不到面前的人,但乔乔还是扬起了脖子。变换姿势时她脸颊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好奇的抬手去摸,忍不住问道:“哥哥,你这里是什么东西呀?”
有几次景琰抱乔乔的时候,她的脸颊也压在了这东西上。后来有次她隐约间在景琰脖子上看到了微弱银光,当时她没有细想,如今想来,他脖子上应该是挂了什么东西。
“想看吗?”
景琰低眸时乔乔的小手还抓在他的衣襟上,他见乔乔没了睡意,于是便将脖子中的东西拉了出来。
乔乔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道:“哥哥知道我看不见的。”
可就是因为知道她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才愿意将脖子上的东西拿给她看呀。
乔乔脸上的小表情令景琰微凉的神色暖了一分,他将吊坠在自己指尖摩擦了一下,最后捏起乔乔的小手去触碰。“感受到了吗?”
景琰将下巴抵在了乔乔头顶上,他用长臂将人圈入了自己怀中,一手捏着吊坠一手捏着乔乔的小手,乔乔眨了眨无光的双眸,犹豫道:“有一点点的温度。”
景琰低沉一笑,这东西他一直贴身带着,当然会沾染着他的体温。
房间中的窗户开了一小条缝隙,凉风吹进来时吊坠上的温度很快就没了,在又轻轻触了一下后,乔乔奇怪道:“哥哥,这吊坠变凉了呢。”
这一点点转凉的温度令乔乔皱了皱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怪异感,她挣了挣手,娇滴滴道:“哥哥,你不要一直抓的手啦,我想自己摸。”
从景琰拉出吊坠后,他就一直操控着她的动作,乔乔触摸吊坠的每一下都是由他主导的,她不满这种被动的感觉,于是想从他手中挣脱开来,却不知道自己偶尔流露出来的真实有多么惹人怜爱。
乔乔的妈妈是个女强人,她从小在她妈妈的庇护下长大,最爱用这副软绵绵的声调对她撒娇。
毕竟强势如乔妈,自家闺女再傻再天真也是该好好宠着的,何况她撒娇时真的让她很没抵抗力。
乔妈没抵抗力,景琰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更没抵抗力。只是他没乔妈那么好糊弄,所以在听到乔乔的撒娇后,他不仅没松反而握的更紧了,他抓着她软绵绵的小手眸子一暗,沉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乔乔觉得景琰好小气呐,连个吊坠都不给她碰。
她嘟着小嘴刚想说他,就感觉景琰将吊坠又收了回去,他身子斜了斜也不知在拿什么东西,乔乔在他怀中随着他一起歪了歪,迷茫道:“哥哥你在干什么?”
“给小猫剪指甲。”
不等乔乔去问景琰什么时候养了只猫,就感觉自己的小手被人重新抓住了,坚硬冰凉的触感抵在她的指甲上,只听咔嚓一声,她一小截指甲没有了。
“哥哥哥你……”
“乖一点,别乱动。”
手背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下,乔乔乖乖的将嘴巴闭上了。
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能感觉到景琰的动作并不熟练,就算不是最尊贵的那个,但他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景帝国三殿下。除了这个身份,他体内还流了一半白帝国皇室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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