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只好生将他打量了几遭,笑着对蔡氏道:“瞧瞧这一双儿女出息的,当真是好福气——”
顿了顿,又笑着道:“听闻你们老家是山东那边的?啧啧,山东倒是个好地方,瞧瞧这一个个水灵的,将我府上那几个丫头可给比下去了。”
说这话时,还特意抬眼瞧了身侧纪鸢一眼。
纪鸢捏了捏帕子。
王家两位哪里敢应承,只笑呵呵道:“不过是乡野长大的,哪能跟府上几位公子姑娘们相提并论,夫人这般说来当真是折煞我那两个小的呢。”
几位长辈们寒暄时,纪鸢乖乖立在一侧,见婉婉悄悄冲她眨眼,纪鸢抿嘴笑了笑,又见婉婉悄悄冲身后指了指,纪鸢顺着瞧去,只见师兄立在婉婉身后,正笑看着她这边。
纪鸢见他竟如此大胆,悄无声息的瞪了他一眼,王淮临轻轻咳了一声,这才收回了视线。
***
这二人的小小互动恰逢被霍元懿悉数瞧在了眼里。
这位纪家表妹每每见他如见蛇蝎,回回是避之不及,好像他是毒蛇猛兽似的,面上从来只有得体的笑,及淡漠的疏离。
这还是霍元懿打头一回在她脸上瞧见过如此娇俏模样,只觉得古灵精怪,又娇憨可爱,只瞧得人心下微窒,竟生生令人挪不开眼。
霍元懿握着折扇的手微微紧了紧。
这王家亦是来自山东,瞧着应当是与纪家表妹相熟的,这个时候前来霍家拜会,寓意不言而喻,压根不用细想,霍元懿立即便猜测到对方来意了,这一切压根与他并无任何干系,可不知为何,只觉心下微沉,不多时,只见那霍元懿淡淡抬眸,将视线直直落在了对面王淮临身上。
霍元懿半眯着眼上上下下将其打量着,见那王淮临生得气宇轩昂,英俊不凡,瞧着像是个读书人,但身上又半点无书生的迂腐及绵软,虽不及簪缨世家出来的公子那般贵气,倒也自有自的风采。
但在霍元懿眼里,配纪家妹妹的话,说不上配得上,还是配不上,以纪家妹妹的容貌气质,对方日后发达了还好,倘若不上不下,平庸淡泊,怕不一定护得住她。
霍元懿盯着王淮临瞧了许久。
王淮临似乎有所感应,嗖地一下抬眼眼来,二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直直对视着。
过了片刻,只见王淮临垂在身侧的大掌微微握了握,随即,冲着那霍元懿笑着颔首招呼。
霍元懿冲其淡淡点了点头。
二人同时收回了目光。
甄芙儿见了,只凑到霍元懿跟前小声说着:“表哥,你一直盯着那王公子瞧着作甚,你觉得那王公子如何?”
霍元懿闻言,嘴角微微抿了抿,随即,淡淡笑了笑,嘴里只漫不经心的问着:“表妹问这作甚?”
甄芙儿用帕子掩了掩嘴,笑的两眼弯弯,道:“我瞧着这王公子倒是不错,翩翩公子世无双,与那鸢妹妹站在一块儿,甚是相配。”
甄芙儿笑模笑样的打趣着,嘴里的话语不言而喻。
原来,每个人都瞧出来了。
霍元懿捏着扇子笑了笑,只是,面上的笑容却未入眼底。
***
话说在门口与王氏寒暄一阵后,不多时,甄家人也到了,远远只见守在街口的小厮前来通报,不多时,只见四五辆马车从街角浩浩荡荡的驶了进来,那场面,阵仗不小。
王家立马吩咐马夫给甄家让道。
两路人马一前一后入了霍家,身份排场不同,但目的却一般无二,两路人马,分别为了两桩婚事。
洗垣院里,因王太太与尹氏之前有过一二面之缘,两人相谈甚欢,而那蔡氏久居山东,与尹氏胞妹小尹氏交往甚好,尹氏待其一见如故,竟分外投缘。
蔡氏向来说一不二,不是那般扭扭捏捏之人,几人聊了一阵,聊得最欢快时,她经受不住自个儿子频频使来的眼色催促,当即便拉着纪鸢的手,冲那尹氏开门见山,直接求娶道:“从山东搬到京城,如此大费周章,全是为了临儿来年的春闱会试,这是咱们全家最为要紧的事儿,至于他的亲事嘛,呵呵,原本还想着待他考取了功名之后再来商议的,可就怕他能等,我瞧上的好儿媳等不了,别回头功名功名没考上,连原本相中的好姑娘也被人提前相走了,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到这里,蔡氏只笑眯眯瞅了纪鸢一眼,冲尹氏道:“实不相瞒,我也从未替咱们临儿相看过旁的姑娘,因为在我的心里,早早便已替他将儿媳相中好了,这人啊,便是咱们鸢儿了,鸢儿打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一直喜欢的紧,他们俩个小时候一块读书,一块胡闹,道声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当年纪夫子在世时,也曾亲口应下过,说日后待两个小的长大了,他便亲自来住持,他们两个其实也算是定下了口头婚约的,现如今纪夫子虽不在了,但我却一直记着他的话,是以,今儿个前来,是特意亲自前来赴了当年的约,向夫人前来提亲的,替我那拙儿上门求娶纪鸢,不知夫人应许与否?”
第99章
尹氏未料到对方性子如此直爽会来事儿, 她原本还在寻思着慢慢将话题往亲事上引, 未成想, 对方竟然直接开门见山的提亲了。
尹氏愣了一阵,继而心中大喜,见对方这般直接, 倒也不忸怩,只笑呵呵道:“临哥儿那孩子心性醇厚,我第一眼瞧了便喜欢得不得了, 他既自幼投奔在妹夫门下, 对于他的品行德行, 我自是不用怀疑,说实话, 近来鸢儿年纪渐长, 我正在为她的亲事争相奔走, 原本也相中了好几个适龄好男儿,可是这会子放到临哥儿跟前一比,忽而才惊觉,到底什么才叫天造地设的一对, 难怪之前左瞧右瞧,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原来, 只因那人不是对的人, 既这门亲事是原先妹夫在世时中意的, 此番, 兜兜转转,几经变故,两个小的又能在京城相遇,倒似是命中注定似的,既是天注定的缘分,我又岂能拒绝,如此一桩美事儿,今儿个我便做主替我那故去的妹妹妹夫应下了。”
尹氏说这一番话时,只见坐在底下的王淮临紧张得面色泛红,鼻尖甚至都泛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直至最后话语一落,只见那王淮临神色甚是激动,搁在交椅上的双手渐渐握着扶手,指骨都已经泛白了,脸都微微胀红了。
听到最后一句,应下了,确实是应下了,王淮临甚至顾不得在场这么多的长辈,顾不得往日里礼数规矩,一双炙热的双眼只急切的朝着纪鸢方向直直瞧了去,直勾勾的盯着她瞧着,喉咙上下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倾泻而出。
纪鸢见了,只连忙羞涩的低下了头,脸微微红了。
蔡氏闻得尹氏此番话,亦是十分激动的道了声:“爽快。”
顿了顿,只忙笑着道:“姐姐这性子跟当年尹妹妹果然一般无二,当真甚合我脾胃,想来,往后咱们也能成为好姐妹的,既是如此,姐姐放心,鸢儿打小是由我看着长大的,在我眼中,就如同我闺女般,今儿个跟姐姐投缘,便也将话在这里撂在这了,往后鸢儿进了我王家门,甭的不敢保证,但这话我却是敢保证的,往后但凡哪个敢让她受了委屈,我定是不容的,包括我这个不成器的拙儿!”
说到这儿,见自家儿子这幅开心到丢了魂儿的模样,蔡氏顿时黑了脸。
片刻后,只指着笑骂道:“瞧瞧这模样,这人还未进门,就如此模样了,想来我这番话是多余的呢?”
众人顺着朝着王淮临瞧去,见他面色胀红,只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一室喜气。
***
这桩亲事,议得十分顺畅。
尹氏没想到竟会这般顺利,只觉得就跟歪打正着似的。
原先无论跟那杜家的,秦家的,还是那卫家的,都细细筹划相看,长的都相看了一年多了,细细筹划的不成,这突然而来的,竟三言两语,一下子便成了,只觉得当真是天注定似的。
虽亲事议得过于快了,却并不代表尹氏过于冲动含糊。
王家人来之前,尹氏基本便将她们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王家书香世家,家世清廉简单,二房门第虽不显,但听闻那临哥儿才高八斗,是个可造之材,来年是要参加春闱的,便是考不上,保不齐也是个进士,未来无可限量。
再加上,王纪两家乃为世交。
今儿虽为头一回会面,但她细细瞧着,见那蔡氏打从一见面起便一起拉着鸢儿的手不撒手,一脸亲近,不似作假,鸢儿又与那家姑娘乃是手帕之交,这样的情分,可不是寻常媳妇能够碰上的,当真是可遇不可求,便是那王孙贵族,怕也是比不上的。
最要紧的便是,打从第一眼见到那临哥儿起,她迟疑了数日的心,瞬间便放回实处了,没有多余的词藻描绘,只有一个词,就是他了。
当然,此番会面,只是口头定下了亲事,回头还得要认真的挑选个吉祥的日子,挑个好的媒婆,正正经经的上门提亲,才是正理。
长辈们在商议间,便将几个小的打发出去了。
***
纪鸢将王淮临王婉君二人领到了外头次厅,婉婉欢欢喜喜的闹着要去她的院子瞧瞧,纪鸢便依言领着婉婉前去,哪知,那呆头师兄竟然默默跟了来,纪鸢见了,只停了下来,冲着那王淮临咬牙道:“你…你跟来作甚?”
王淮临立即跟着停了下来,立在纪鸢跟前,只一个劲的看着她,脸上带着笑,便是到了现如今,还依然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我随便走走…”
纪鸢瞪了他一眼,婉婉见了,只捂嘴笑着道:“哥哥定是有话要对你说,我让菱儿姐姐领着我去歇歇便是了,不用你送。”顿了顿,只冲纪鸢吐了吐舌头道:“嫂嫂。”
还未待纪鸢缓过神来,立马领着丫头跑了,菱儿见状,只得跟了上去。
分明就是故意引得二人单独会面的。
纪鸢往前追了两步,只听得那王淮临在身后急急喊着:“小师妹,小师妹…”
纪鸢嗖地一下转过身来,只见师兄正一脸期待又局促得看着她,生怕她恼了似的,只急急道着:“今日还未说过一句话,就是…就是想与你说会儿话…”
见他这幅模样,纪鸢终究有些心软了,只缓缓道着:“你说吧…”顿了顿,又放缓了语气,解释道:“咱们,咱们的亲事虽定下了,但是尚未成亲之前,还是得要遵守礼数的,况且这儿是霍家,霍家历来规矩森严。”
对着这王淮临,说着,说着,纪鸢面上渐渐多了几分不自在。
大抵是二人定亲了的缘故,从前压根不会这样,打小,她对他,从未曾忸怩客气过。
王淮临见小师妹嘴里一口一个定亲,心口微热,见她没恼,这会儿心境总算渐渐平静下来了,当即稳了稳心神,尽量保持着往日的镇定,只从袖口里缓缓掏出来一个荷包,将荷包解了,从里头拿出一只凤血玉镯子,递给了纪鸢。
他一脸热切的看着她道:“这个镯子,是祖母生前留下的,她说,这个是咱们王家的传家宝,让我往后承给过门的妻子…”
纪鸢见那镯子看着普普通通的,见王淮临说是传家宝,便细细瞧了瞧,不多时,便瞧见那白色的玉质里头渗了一抹鲜红色的血。
忽而忆起,之前在那小竹屋里的一册杂卷上似乎瞧见过,说市面上有一种少有的通灵古语玉,是在玉石中沁入了凤凰之血,玉质里会呈现鲜红血色,此玉唤作凤血石,因材质少有,故十分名贵。
纪鸢瞧了心下一跳,当即立马将这镯子往王淮临手上推了推,道:“这般名贵之物,我…我岂能收下,待日后成亲后,再…再收也不迟,现下,你还是先拿回去吧。”
王淮临却一股脑的捉了纪鸢的手,将镯子连带着荷包一把搁到了纪鸢手心,道:“横竖早也得收,晚也得收,还不如现在收了,搁我这儿,我粗苯,怕撞碎了去。”
说完,生怕纪鸢归还似的,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只立即停了步子,忽而又扭头,微微胀红了脸直瞅着纪鸢,眼神炙热,喉咙滚动了几下,只鼓起勇气冲纪鸢道:“小师妹,你放心,日后,我…我定会好生待你的。”
说罢,只深深看着她,眼底,满满的皆是爱慕与宠爱。
纪鸢微微红了脸,过了良久,定了定神,冲那王淮临微微笑着道:“好。”
王淮临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愈发如沐春风了,带着一丝温柔。
***
王淮临走后,纪鸢低头打量着手里的这支玉镯子,只用力的握紧在了手心,良久,这才轻手轻脚的收了起来。
亲事,就这样定下了。
她悄然松了一口气。
是她满意的,她相信,师兄那话,定会作数,未来,对未来,似乎充满着期待。
当然,如果王氏那边没有算计的话。
想到那王氏,纪鸢原本松懈的心便又紧了紧。
她亲事都要定下了,对方并不是非她不可,应当不会再使旁的绊子了吧。
毕竟,对方乃是一方当家主母,应当是不会…逼人至此罢。
希望一切顺利,不要再生枝节了。
这般想着,纪鸢缓缓朝着她的竹奚小院走去。
却未料,在院子外遇到了早起才刚在霍家门口见到过的霍元懿。
第100章
见到这霍元懿, 纪鸢微怔了怔。
他来这做什么?
甄家不是来人了么?
那可是他未来的岳母啊?
不也正在商议着亲事么?
怎么往这来了。
纪鸢心里头有些诧异, 面上却不显, 见那霍元懿金冠华服,贵气逼人,此刻正懒洋洋的倚靠在她院子外的那颗大樟树下, 单手抱着臂膀,周身无一人侍奉,远远地冲她笑着, 笑容漫不经心的, 有些风流不羁, 有些慵懒随意,又隐隐带着些许打量的意味。
是特来寻她的?
纪鸢只远远的停了下来, 犹豫了好一阵, 这才缓缓走了过去, 路径大树旁时,远远冲那霍元懿福了福身子,道:“二公子。”
霍元懿依旧抱着臂膀,倚靠在树身上, 未动,只嘴角含着笑, 朝她淡淡笑着, 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生病了, 可好些了?”
纪鸢立即四下瞧了一眼, 每每见了这霍家二公子, 她的第一反应总是要四下张望一番,没办法,眼前这人,是她惹不起的,她这院子偏,寻常时候倒是不会来人,可无论来不来人,她现如今亲事都已然敲定了,都不适合见任何外男了,更何况,还是这霍二公子,有王氏与甄姑娘双双把关,整个霍家,她最为忌惮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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