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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还是屋里祝老太太的声音给他解了围，
“咳咳……老幺啊，你别跟你爸说了，先进来吧。”
祝老幺带着祝小嘉他们进屋去，“生病”生了半个月的祝老太太就靠着几个枕头倚在床上，祝夏荷和祝秋菊坐在床沿上，看到祝老幺进来还笑了笑。
祝大伯母脸色有些不太好，当然，任谁脸上几行新鲜的划痕都露不出高兴地表情，她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像是匆忙之间重新抓过几把就扎起来的一样。
“你别跟你爸见外，他就是生你这两个月没回来的气……咳咳。”
跟之前不同，祝老太太的语气堪称和善温柔了。
可不是么，见祝老幺不吃硬来的这套，她当然要来点软的，不然祝老幺不高兴跑了，她那些计划还怎么实施？
祝老太太心里的算盘不停地拨动着，算计着自己要怎么开口才能让这个三儿子心甘情愿地给自己最多的好处。
“三哥，”仿佛是顺着祝老太太的心思一般，祝秋菊开了口，“你在城里工作的挺辛苦的吧，你看你都瘦这么多了。”
祝老幺牵着祝小嘉的手，没怎么在意祝秋菊的话，“我们半年没见了，你还看得出我瘦了？”
祝大伯母刚刚被祝秋菊抓了脸，心里记恨着呢，这会儿也开口嘲讽祝秋菊：“三妹眼力可真是好，比裁缝铺里那皮尺子还准呢，半年了还看得出胖瘦。”
让你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祝秋菊浑不在意地一笑：“三哥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妹子，我关心你就看得出来你瘦没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话说回来，有些外人就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家人见面的时候明明没她的位置，偏偏死活赖着不走，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屋里所有人都坐着，连祝小嘉他们一家也有地方坐，就是刚才屁股被祝秋菊掐痛了不敢坐的祝伯母站着，这话明里暗里都指向她，说得她挺没面子的。
祝秋菊对她冷笑，拍马屁怎么了，我拍我哥的马屁，关你这个外人屁事。
“你才外人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婆家的人。我是祝家的儿媳，我怎么是外人了？”
“你才外人！”祝秋菊反击。
“你才是！”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祝老太太被她们吵得烦的不行，连装病咳嗽都忘了。
祝秋菊从鼻孔哼了一声，不屑地转开了目光。
她们两个之前还是同一战线上的人，突然之间就这么剑拔弩张，除了知道内情的祝老太太和祝夏荷外，祝小嘉他们一家多少都有点没搞清楚情况。
祝秋菊现在想的很清楚，她妈现在心思是全被许淑兰给笼络过去了，一心只想着给祝军谋好处，根本没想着给自己这个女儿甜头吃。
以前那是梁云岫有钱，祝家人差不多都能从梁云岫那沾到点甜头，就像一家人吃一个大饼一样，以前的饼够大，所有人都吃得到所以也抢不起来，现在可不一样了，祝老幺就是个工人，饼就这么点大，祝军那一房吃了其他人就没了。
不过祝老幺倒是对她们的这些心思一点都不关心，他现在之所以会在这里，一是带祝小嘉他们走之前来说一声，二是因为祝老太太所谓的“生病”。
祝老太太虽然躺在床上，但气色却是掩都掩不住的好——她是根本没想着要掩饰。
她虽然过得苦，却没怎么经历过挫折，年轻的时候穷了点，但运气不错，也没遇着大灾大难，到了五个子女都长大成人后，更是一个个不用她操心。
除了祝老幺执意要跟梁云岫结婚，她在地上打滚都没能让祝老幺服软以外，她这辈子就没遇到过成不了的事。
祝老幺跟她说了几句话，便提到了这屋子里所有女人都最关心的话题：“我想带小嘉他们走。”
祝老太太眼珠子一转，也没说不让走，反而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你走了我不就看不见你了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原本你不在的时候我还可以看着孙子解解闷，你现在把他们都带走了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过？”
直接说把祝小嘉换成祝军到底不太好，祝老太太想好了，她只需要一口咬死她喜欢祝小嘉，要把祝小嘉留下来陪着自己，就可以给祝军空出来一个进城的名额。
没想到祝老幺根本不接祝老太太的话茬：“我这次不是带他们去江城。”
什么？
别说祝老太太他们了，连祝小嘉都有点蒙。
祝老幺淡淡道：“我最近帮厂里解决了一个技术上的难题，夏城那边也有这个问题 ，就打了报告让我过去工作，我以后可能会常驻那边。”
“夏城……在哪啊？”祝秋菊问，对他们这些一辈子就长在村里的人来说，除了江城和首都以外，就没几个知道的城市的名字，夏城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祝老幺也知道跟她们不好解释，就直接说：“很远，坐火车要三天。”
“怎么那么远啊，你就不能不去吗？”祝大伯母失声道。
祝伯母一心想着让祝军变城市户口，可祝军如果去了江城的话她还可以去看，要是去了夏城也太远了吧？
光坐火车就要坐三天？
一时间，祝伯母的心里已经有两个念头在左右厮打了。
让祝军去夏城吧，祝伯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祝老幺肯定会像自己对祝小嘉他们一样对祝军，到时候天高路远的，自己也看不到祝军被欺负了，那怎么办？
可要是放弃这个机会吧，又太可惜了。农村户口要转城市户口可不是个容易事儿，这种机会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撞上呢，要让祝军这一辈子在土里辛苦刨食，祝伯母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唉，祝老幺也真是的，为什么一定要去夏城呢，他在江城不也干的挺好的吗，这简直就是跟她过不去！
祝老幺奇怪道，“我为什么不去夏城？”
祝伯母没回过神来，直接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去了夏城，那小军不习惯那边怎么办？”
第16章 016
16
祝伯母这话一出，别说一直看不起她的祝秋菊了，连心里惦记着祝军的祝老太太脸色都变了，心里恨不得把这个蠢女人的嘴巴给缝上。
“我去夏城跟小军什么关系？”祝老幺还是奇怪。
祝秋菊看祝伯母出了丑，幸灾乐祸道，“三哥你听她话还听不出来吗？人家想你把她儿子带到城里去享福，而且还看不上夏城呢！”
听到她三哥要离开江城，祝秋菊心里也有些失望，毕竟以夏城的距离，以后她想去找她三哥帮个忙什么的恐怕不行了。
不过比起祝伯母的不愿意，祝秋菊的这种情绪要淡多了。
可以说，祝伯母现在是最不希望祝老幺去夏城的人了。
不过祝伯母再蠢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补救道，“三妹你瞎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三弟走那么远，小军要跟祝离祝原两兄弟分开，可能会觉得难受。他们三兄弟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分开了谁心里都挂记着不是？”
说着，她还招呼了一声祝军，让他出来跟他三叔打个照面。
祝军哪敢出来？
他之前被祝离祝原的人打了一顿，为了逃命跳进水库差点淹死，经历过那事以后他对这三兄妹是真的有了阴影。
现在祝离祝原可就跟在祝老幺旁边盯着他看呢。
祝伯母喊了好几回祝军都没反应，她也有些丢脸，跑出去硬是把祝军拖了进来。
“小军前几天掉水里了，现在身体还不太好。”祝伯母解释着解释着，心里有些不舒服，她估摸着祝军掉水跟祝家那两兄弟脱不了干系，可直到现在也没找出证据。
祝军埋着头被他妈拖进来，僵硬地觑了一眼，魂都快吓飞了。
祝离祝原盯着他看呢！祝离虎着脸瞪他，一副想打他的表情，祝原倒是笑眯眯的，可这是个笑面虎，能笑着把他撵下水的那种啊！
“可不是吗，小军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孝顺。”祝老太太看着自己宝贝孙子进来了，睁着眼睛也说瞎话。
所有人：“……”
祝小嘉瞅了一眼祝军，发现他都吓得发抖了，忍不住叹了口气以眼神询问她那两个哥哥：你们到底下了多重的手啊，把他都吓成这样了！
祝离装作没看见她的眼神，祝原倒是对她安抚地笑了一下，眼神里透露着询问之意：不好么？
好，当然好！祝小嘉简直恨不得仰天大笑，看着祝军被收拾成这样，她都快高兴死了！
祝伯母把祝军弄进来就是想着在祝老幺面前刷个好感，没想到祝军这么不争气，又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了一下。
祝军顶着祝离祝原两个人的虎视眈眈，动都不敢动。
祝老幺：“妈，我想跟你单独说两句话。”
他这话一出口，其他人就是再不愿意也只能悻悻离开了。
“什么事？”
“妈……”祝老幺犹豫了一下，但这件事毕竟是他深思熟虑过的，所以开口也不怎么艰难。
“我带着三个孩子去夏城，那边什么东西都没有，要重新添置，我以后也没有这么多钱寄给家里了。”
祝老太太一听到这话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你这是翅膀硬了就不想管你妈老子了？”
祝老幺每个月光是钱就往家里带二十一块，还不说其他的粮票布票肉票和食品厂的东西，祝家人上工不勤快却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不就是靠着祝老幺的这些补贴吗？
往常搁村里，谁不羡慕她有个在食品厂上班的儿子？
可祝老幺要是一旦断了给家里寄钱寄东西，祝家目前的这个生活水平马上就要降下去，祝老太太怎么会愿意？
“我不会不管爸妈，每个月的工资我还会寄七块钱回来，这是给您二老的。”
“七块？”祝老太太一口气梗在喉咙里，“祝老幺，你还说你不会不管你妈老子？七块钱你打发要饭的够吗？”
“妈，你凭良心说一句话，七块少吗？”
七块钱，要让祝老头祝老太太滋滋润润的过是刚好够的，这个数说出去谁都要说祝老幺大方，体贴爹妈。
可他们不知道，祝老幺从参加工作那年开始，就一直是把工资的一半都寄给家里的。
祝老幺有夜校的高中学历，进工厂头一年是二十四块，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往家里寄的十二块。
这些年他往家里寄的钱和东西只有多没有少，上个月光钱就寄了二十一块回来。
现在他要把这个钱减到七块，对祝老太太来说，这个数比杀了她还难接受。
祝老幺不为所动：“云岫在家里留了一千的钱，还有粮票布票肉票，那些我后来回来收拾她东西的时候都没找到，我知道您拿了。”
祝老太太梗着脖子不承认，没想到祝老幺接着又说：“我把这事拿出来说不为别的，妈，你手里的钱比我的多，我这么多年下来，两百块都没攒到。”
言下之意，你都有钱成这样了，还指望我带着三个孩子不吃不喝把钱给你寄回来？
祝老太太看着用软的祝老幺不答应，捂着胸口就往床上倒：“老头子你进来……唉唷……我要被气死了哟，我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我儿子现在都不打算认我这个亲妈了哟……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为他操碎了心，还给他带大三个孩子，结果现在发达了就翻脸不认我了……我要去找生产队队长给我做主！”
祝老幺看着祝老太太拙劣的演技也很平静：“妈，你就是闹到二叔公那里，闹到生产队队长那里，谁都不会说我错，我够对得起家里了。”
闹到二叔公那里算家事，闹到生产队队长那里就是到外人面前去掰扯了，到时候全村的人都知道祝老太太的行为，估计也没人会向着她。
就像祝老幺说的，他对家里的好谁都看得出来，祝老太太苛待祝小嘉三兄妹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你给我滚！”
祝老头听到祝老太太的话进来，正好听见祝老幺的话。
深觉被下了面子，祝老头指着祝老幺气道，“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将来也不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了！”
其实祝老头说这话说得太重，也是因为在气头上，未免不是等着祝老幺被吓到服软，可他没等到他想要的，祝老幺真就按着他说的跟祝老太太说了一身，然后走了出去。
走的时候，还不忘把祝小嘉三兄妹给带上了。
祝大伯母跑进来问：“爸，妈，这是怎么了？三弟怎么就这么走了？”
她还等着祝老太太给她们家小军谋好处呢，正跟祝家三兄妹说这话，祝老幺就从屋里走出来把三兄妹带走了。
“你也给我滚！”
祝秋菊都没进来凑这个热闹，自然是明白祝老头祝老太太都没拉拢祝老幺，现在肯定气着呢，谁去谁撞枪口上。
也就祝伯母这个没眼力见的偏要去做这个炮灰了。
祝小嘉他们跟着祝老幺来看了一趟祝老太太，然后又回了二叔公那里。
“打扰了。”祝老幺说。
“都是亲戚，”祝二叔公抽了口土烟，“我家老五工作的事还没谢你呢。”
这位二叔公的几个孙子当年是村里闹着革命闹得最凶的那几个，那几年上头也提倡这个，一群半大小子聚到一起，连家里长辈都压不住，据说其他大队上还有人把自己长辈给举报了的。
祝家村这边好听点是民风淳朴，难听点是穷乡僻壤，半大小子们没敢举报自己长辈，却也是实打实地把村里搅得鸡犬不宁。
在那几年后，二叔公心里就渐渐清明，果断地给自己家几个儿子分了家。
现在祝二叔公是跟着五儿子一家住在一起，五儿子就是红婶的老公。
祝老幺帮厂里解决了一个技术上的问题，他本人又要调去夏城，这边便空出了一个位置来，他把这件事早早地跟祝二叔公说了，让祝二叔公找人去活动了一下，前几天已经确定了结果，红婶的老公可以去上班。
祝老幺淡淡地笑了笑，“这件事也不是我说了就能成的，厂里的工作多少人盯着，全是关系户，都等着空出一个缺来……我就是给你们说了一声，要不是五哥真的有这个能力也不可能进来，没什么好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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