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明青枝带着大丫来看望舅母的时候,发现碾子家的小院里,十分热闹。
“舅母,俺这名字是俺奶奶起的,俺大伯二伯家都是生的两个儿子,只有俺家是两个闺女,俺奶奶不乐意,就随口给起了大丫二丫这样的名字,还不如秀秀的名字好听呢。舅母,你有学问,你给俺起个新名字吧。”二丫觉得自己这名儿起的太随意了,实在是不好听。
阿音抿唇一笑:“好啊,你姓南……叫二丫,嗯……那咱们就取个跟你的名字发音比较相近的吧,就叫南雅如何?《诗经》里有一句话,叫做以雅以南,以龠不僭。这个雅字,这样写……”
她一边说着,就在宣纸上用簪花小楷写下了一个漂亮的雅字。“雅者正也,意为高尚美好。我们形容一个人说文雅、优雅,雅是个好字。”
二丫高兴的直拍手:“好啊,好啊,我有新名字了,以后我就叫南雅,二丫算是我的小名儿。”
明玉正在纸上画绣样,看二丫一脸高兴的样子,就放下毛笔,笑着说道:“你以后好好跟你舅母学,也要做一个文雅的女人。”
明青枝带着大丫进门,把各自背着的粮食放到桌子上,阿音一见他们来了,赶忙收拾桌子上散落的纸张,让她们坐下喝茶。
二丫欢欢喜喜的跑到明青枝面前:“娘,舅母给俺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南雅,文雅的雅,俺好喜欢啊。还有啊娘,俺还学会绣花了,现在能绣一片花瓣了。”
二丫以前梳的都是简单的双丫髻,就是在头顶拧两个简单的小卷儿。而现在,她梳的也是双丫髻,可是左右各编了一条麻花辫儿,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拧成了小卷。这样就比原来好看的多,二丫身上的衣裳也换了,换成了一件淡紫色的裙子,领口绣了几朵小花,样式简单却很精致。
明青枝不禁咋舌:“才跟了你舅母这几天,怎么俺家二丫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变好看了,是吧?俺也觉得你变好看了。”秀秀手里捧着一个竹绷子,正在小心翼翼的练习绣花。
大丫摸摸妹妹的头,叹了口气:“唉!俺舅舅怎么就不能早几年成亲呢?要是能早几年见到俺舅母,俺也要过来跟着舅母住,还能学绣花,学写字。现在俺都要嫁人了,也不好赖在舅母这里呀。”
阿音被逗的咯咯直笑,把她们拿来的粮食放进厨房里,给她们倒上了自制的花果茶。
明青枝喝了口茶水说道:“早几年?早几年你舅母才多大,能嫁人吗?你舅舅走的时候,跟俺啰嗦好一大顿,让俺千万照顾好你舅母。俺瞧着,这也没啥可照顾的呀,你舅母过的也挺好的。”
阿音笑道:“姐,有好些事情还是需要你帮忙的,你要是不给我送粮食来,那我不就饿死了吗。”
“瞧你说的,那不也是你出的钱吗?你就算不找俺,把钱给了别人,也有人给你买来。”明青枝是个实诚人,并不会趁机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众人相处愉快,阿音在白天的时候,就不那么想念明皓了,只有晚上夜深人静,才会想的难受。每到这时,她便会抬手抚一抚自己平坦的小腹,或许这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吧。
她平日里自己注意着,不去做那些有可能抻到肚子、闪到腰的动作。二丫在这里,确实也帮忙干了不少活儿,九岁的小姑娘,喂鸡劈柴样样都行,阿音做菜的时候,她会帮着择菜洗菜,阿音做饭的时候,她会帮着烧火,洗碗。
家里没有柴了,二丫就和秀秀一起到山林边儿上,去捡干树枝回来烧。自从上次柱子嫂给挑完了水,她就记住了跳水这活儿。过几天,就来碾子家转转,看水缸里还剩多少。瞧见水不多了,不用阿音说话,自己拿着桶就去挑。
日子过得省心,也就觉得没那么慢了。到了第二回该来月事的日子,阿音提心吊胆的等着。等了七天过去,月事还是没有来。
八成是有了,可她还不敢确定。
本来应该再等等的,可阿音心里急,等不下去了,就在明青枝过来看他的时候,对她说:“姐,我这么多日子没进城里,想去城里采办些东西,可是我不会套车。要不,你让姐夫来套上车,拉着咱们去趟城里吧。”
明青枝自然满口答应,第二天就带着丈夫南老三和女儿大丫一起来了明水湾。
“打丫下个月就成亲了,刚好俺们也借你这车个光,有些该买的东西干脆一起买了,还省得自己扛回家去了。”
这个大姑姐的确是太实在了,那马就放在那里,闲着也没用,需要用马车,不就是说句话的事儿嘛,何必非要等到自己用车的时候,才搭个顺风车呢。阿音心中暗想,嘴上却没说出来。
进城之后,阿音先选择了一些做饭用的调料,以及家里即将见底的大米白面。路过绣坊的时候,有心想进去再领两件绣品,做活儿挣钱。可她暗暗摸了一下小腹,放弃了这个想法。
明皓留下的钱足够花一年了,她没必要为了挣几个小钱,伤了腹中的孩子。挣钱不是最重要的,他不在家的日子里,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想到这儿,阿音心里更着急了,站在路边张望了一会儿,发现不远处有一家医馆:“姐,我想去医馆里,让大夫给把把脉,你们在外面等我吧。”
明青枝一愣:“哎哟,你怎么啦?身子不舒服吗?俺跟你一块进去瞧瞧吧,你要是有个好歹,俺可没法跟俺兄弟交代呀。”
她非要跟着,阿音也没拦,就和她一起进了医馆,让大夫给把脉。
站在一旁的明青枝满脸紧张,而坐在椅子上的阿音却神色平静。可是,她的心里此刻已是翻江倒海,眼神紧紧锁住大夫的表情,渴望从中看出一点什么。
果然,大夫的手指离开她手腕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
阿音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看来是真的了。
“恭喜呀,是喜脉。两个月了,脉搏跳动有力,孩子应该是挺壮实的,回家好好养着吧。”老大夫捻着胡子笑道。
“你说什么?是喜脉,真的是喜脉呀?”没等阿音说话,明青枝先跳了起来,一把抓住老大夫面前的桌子,激动的不得了。
阿音抿唇笑着,站起身来:“谢谢大夫了,姐,咱们快走吧。我本来就猜着应该是喜脉的,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咱们回家吧。”
南老三和大丫二丫正坐在马车上等着她们回来,就见阿音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步态安稳闲适。而后面的明青枝,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踉跄着走了出来,哭天抢地的说道:“哎呀,俺的老天爷呀,俺们老明家有后啦。俺家碾子有儿子啦,快快快快,俺要去给爹娘上坟,告诉他们,他们马上就有孙子了呀。”
瞧一眼这个激动的语无伦次的大姑姐,阿音抿着嘴,使劲憋着笑。
☆、第46章 第 46 章
听说舅母怀孕了,大丫和二丫也都很高兴, 连声恭喜。既然已经确定有了孩子, 阿音就要为孩子打算了。她把藏在小包袱里的那一锭整银拿出来, 买了好几批各种颜色的布, 还有好多彩线, 打算给孩子做衣裳,做小被褥。各样的吃食也都多添了一些,毕竟现在是两张嘴吃饭了, 光自己吃饱了不行,还得惦记孩子的养份够不够。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回到明水湾,南老三一边卸车一边夸赞:“这马就是比驴有力气,前两天,俺借了个驴车拉谷子, 一个小坡就拉不上去了, 这匹马拉着咱们这么多人,上坡过坎的,都不费劲儿。”
阿音没种过地,不太了解种地的流程,但是她知道眼下正是秋收,乡下人都忙着收粮食呢。她摸着肚子想了想, 反正自己现在怀孕了, 也不能再骑马颠跛, 这马闲着用不着, 不如叫他们去用吧。
“姐夫, 你要用车怎么还跟别人去借呢?咱家里这个闲着也是闲着,你就拿去用吧,要不然,我还得每天给它喂草喂水的伺候他。”
南老三一下子愣住了:“真的呀,你还真舍得让人拿去用?这马可金贵着呢,俺们一个村儿五辆驴车,三辆牛车,可一匹马车都没有啊。”
阿音浅笑:“有什么金贵的呀?不就是一个牲口嘛,它要是能派上用场,还算一个好牲口。放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白白浪费,你们先去用吧,等我有用的时候再管你们要。”
南老三欢喜的摸着马脖子,舍不得撒手,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应了,转头看向明青枝。
明青枝正忙着往篮子里装贡品,打算去给爹娘上坟。听了这话,就嘿嘿地笑了起来:“俺现在算是明白,碾子为啥那么稀罕你了,城里大户人家的闺女就是不一样,真大气。”
阿音被她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大气不大气的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们刚好忙秋收,就拿去用呗。”
“弟妹呀,你在乡下待的时间短,不知道啊。有些人,就是家里的东西闲着,也舍不得让别人去用。有的兄弟媳妇儿,防大姑姐、小姑子就跟防贼似的,恨不能他们都没自己家过的好。”明青枝这回算是真心实意的佩服了阿音。
以前她觉得,弟弟把这个娇娘子捧在手心,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可是中看不中用。现在她却知道,这个娇娘子的确是又懂事又疼人,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临走的时候,明青枝一再嘱咐二丫,让她多干些活儿,照顾好舅母,舅母现在怀着身子呢,可不能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二丫本就勤快,见舅母对自家这么好,心里更是感激,自然什么活儿都抢着干。阿音想干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二丫已经干完了。
一个月后,大丫成亲的日子,南老三赶着马车把阿音和二丫都接了去。阿音特意带上了自己用曦湾花调制的胭脂水粉,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大丫五官挺好看的,就是肤色有点黑,看到舅母带来的胭脂水粉,她惊喜的不得了:“别的新嫁娘,确实有上红妆的,可是这些胭脂水粉,在城里的铺子里好贵的,要好几两银子呢,真没想到舅母还会做这些东西。”
阿音轻笑:“自己做的不值钱,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上红妆吧。”
“好啊,好啊!”大丫知道,舅母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出身,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上的妆,肯定是城里最好的样式。
淳朴的乡下妹子不宜上浓妆,阿音只给她简单的打了一层粉,涂匀了胭脂,有上了一层口脂,浅浅的画了画眉,梳了一个漂亮的高髻。
哪怕只是这样稍微一打扮,对于这些素面朝天的乡下人来说,已经是惊为天人了。再把那条绣了花儿的红盖头拿出来,又得到周围人的一片赞叹。
大丫的婆家在陇上村,婆家安排了一辆牛车来接亲,而男家送陪嫁的却是一辆漂亮的马车,这让大丫挣足了面子。
风风光光地把女儿嫁了,明青枝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多年来,因为她当初偷婆家的粮食给娘家弟弟吃,一直抬不起头来。此刻,得了娘家的好处,婆家人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妯娌们一个个都是满眼的羡慕。甚至有人说,糙碾子出门是去做大生意了,以后回来就成大财主了。
听了这些话,阿音也只是淡淡的笑笑,没有理会,回到明水湾,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两个月后,明玉来找她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消息。雷霆军大破西戎,凯旋而归,可是京城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双方已陷入尴尬的境地。
夜半无人的时候,阿音静心想了想,觉得这种尴尬不会持续很久,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太宗与德宗之争,早晚会爆发,内战在所难免。
与此同时,明玉还说了一件趣事,那便是明水湾出嫁的姑娘明春妮儿,前些日子嫁到陇上村的时候,刚好跟另一家同一天成亲。
可是人家那个姑娘蒙了一个特别好看的红盖头,还上了红妆,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家里送嫁妆的是一辆漂亮的大马车。相比自己家里借来的驴车,红色土布做的盖头,和一张未加修饰的脸,让她觉得灰头土脸的,风头全被人家抢了去。
最关键的是,那家的男人觉得有面子,就对新娘子格外的好,而自家的男人,因为丢了面子,就把气都撒在了她身上。
“最关键的是啊,她后来才知道,那盖头、红妆、大马车,都是嫂子你安排的,把春妮气个半死。呵呵!你不知道啊,嫂子,原来我们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她还跟碾子哥说呢,说碾子哥娶了一个没用的媳妇,这样的女人在咱村里是嫁不出去的,结果被碾子哥把她骂了一顿,骂老实了。现在怎么样?啪啪打脸不是?哈哈哈……”明玉笑得花枝乱颤,觉得特别解气,阿音却没能笑出来。
这不是给自己暗中树敌了吗?若是明皓在家,她是什么都不用怕的。可是,他没在家,阿音一个人小心翼翼的生活,不想得罪人。不过,既然无意中已经得罪了,那也没法子。尽量小心些,不要到街上去闲逛,反正她也不能杀进家里来。毕竟自己的肚子已经渐渐鼓起来了,不是跟人打架的时候。
阿音本就不愿出门,这一下,更是懒得到村子里走动了,好在自家小院风景便不错,若是闷了,就到门外看看梯田,望望瀑布也很好。
自从知道阿音怀孕,明青枝来得更勤了,里里外外的活儿全帮她干了,比当初糙碾子照顾得还周到。
阿音心里却在盘算着前方的战况,最近没有听明玉提起战事。她心里有点不踏实,上回明玉来的时候,说双方正在僵持,估计这种僵持不会很久。可如今,到底怎么样了呢?
她无法平复内心的忐忑,终于迈出家门,去了里正家里。她甚至想当面问问里正,如今战况如何,毕竟明玉所知道的有限,还是里正更了解时局。
阿音站在门口探头张望的时候,正看到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俊朗青年从里面走出来,正是明磊。
还真是怕谁就碰见谁,阿音挺了挺肚子,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可怕的,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明磊突然看到站在自家门口的林婉音,的确吓了一跳,他知道妹妹明玉时不时的就去找这个嫂子弹琴作画。近来,明玉在琴棋书画方面,的确有了很大的提高。他也知道,自己是人家不欢迎的客人,所以就没有厚着脸皮跟着明玉一起去。
扫一眼林婉音鼓起的大肚子,他默默叹了口气,好好的一朵鲜花,就这样插在牛粪里,现在还要结个果子了。
“嫂子,找我有事?”
阿音赶忙摆手:“不,我是来找明玉的,明玉在家吗?”
“明玉不在,我爹娘带着她走亲戚去了。”明磊如实答道。
“哦,你是说里正也不在家?阿音有点失望。
明磊有点搞不懂了:“你究竟是要找明玉,还是找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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