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派谁去?”有人道。
“我去吧。”蜜瑟尔夫人旁边那个冰雕一样的男人道。
“还得有一个。”
“哎呀呀,那就老夫也走一趟吧!”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是那个醉醺醺的酒糟鼻子。
“两个足够了。可以使用武力,让他们尽快闭嘴。”似乎大获全胜的蜜瑟尔夫人道。
“我们下午就出发。”那冰块脸道。
“赶快去吧!”一个村妇道,“这两天那边的炮火吵得我头都要炸了!”
“谁说不是呢。”有不少人都应道。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现在散会。”蜜瑟尔夫人拍板道。她全程魄力十足,似乎是六区大姐头一样的人物。
六区的众人于是在“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之类的感慨中各自散去。他们看上去大多数都懒洋洋的,但脚程却很快,没一会儿,周围的人就差不多散尽了。
全程站在我前面的亚林没有动,我也只能站着不动。脚有点酸,我悄悄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
等到周围的人都走光了,亚林终于迈步向前走去。他走向还站在原地的蜜瑟尔夫人。我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蜜瑟尔夫人,刚才多谢你。”亚林对她点头,那种有礼而矜持的姿态不像是一般人家能培养出来的。
“这有什么?”蜜瑟尔夫人似乎和亚林很熟,摆摆手道,“你的难处我明白。既然进了六区,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她美得耀眼,却是个豪气万千的女人。
“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她看了躲在亚林身后的我一眼,问道。目光似银练,只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即回。
“从我那边的石缝里钻出来的。”亚林语带好笑,“还以为是一条直通六区的暗道,吓了我一跳,没想到是虚惊一场。我去看过了,只能容她这么小的身板通过,回头堵上就是,不足为虑。”
“就是捡到了这么个麻烦的小东西,倒不好丢了。”亚林耸了下肩膀,似乎很是嫌弃。
我装作很乖的样子,其实心里很想翻个白眼。
“怎么,你要自己养么?”蜜瑟尔夫人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又看了我一眼,对亚林道:“这样也好,你先前过得也太冷清了,一点儿没有年轻人的活力。我看她和伊路米差不多大,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
“好的,谢谢你,蜜瑟尔夫人。那我先告辞了。”亚林道。
喂喂!好像我是什么阿猫阿狗似的。
……就算是阿猫阿狗,有主儿的你们也不能随便扣下啊!
可惜没有我发表意见的余地,我只能在肚里骂人。
告别了蜜瑟尔夫人,还有她身后那个比我还没存在感的叫伊路米的小孩,我又跟着亚林屁颠屁颠地沿着石阶走了下去。
这一次我们直接沿着离开会地点最近的石阶下去,下到底是一条曲折狭窄的石径,两侧都是十几米高的礁石。我们下来的地方恰好在石径的端点,一面是曲径通幽,走到头就是海边,一面却是大片开阔的平地。
亚林朝石径深处走去,我好奇地看向另一边,却见这片长型的平地外面赫然就是我最熟悉的景色,连绵起伏的垃圾山!
垃圾山和这片空地之间竖着一道巨大的铁门,我不知不觉停下脚步——那里一定就是六区的出口!
“看什么?想跑?”亚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语调。
我只好回头,看着他无比诚恳的道:“这个真没有。”
他对我虚伪地笑了笑,道:“我想也是。你知道二区在哪吗?”
我连连摇头,期待地看着他。
他直接蹲在地上,拿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在地上划了起来。我蹲在他旁边看,只见他拿着不算太锋利的石块,划豆腐似的在乌黑的礁石上划出深刻的凹槽。
他在地上画了个长方形,然后在长方形的一条窄边上画了个圈,“看好了,这里是六区。”
然后他抬手又在对面的窄边上画了个圈,“喏,这里是二区。”
他把手上的石头一丢,拍着手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神怜悯:“看明白了吗?”
我看着他那个抽象得不得了的地图上距离最远的两个圆圈,沮丧地点了点头。如果从六区到二区要穿过整个流星街,那靠我自己走肯定没戏。
我蔫头耷脑地站起来,心里盘算着这回我恐怕还是得呆在这儿,等着库洛洛来接我。
这回我可得老老实实的。
“老实了就赶紧走。”一根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在我的脑门上戳了一下,暂时最有可能收留我的家伙没好气地道。
他肯定没有戳人脑门的经验,力道重得很,我赶紧捂着揉了揉,那里百分百留了个红印!
我跟着他沿着曲折的石径往回走,两侧都是礁石的阴凉,可比在上面被太阳暴晒舒服多了。
亚林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他腿长步子大,我跟在后面不得不小腿紧捣,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想要我收留你也不是不可以。”他施恩一般悠哉地道,“不过你得做饭。”
我仗着他背后没长眼睛,恶狠狠地冲他龇牙做鬼脸,心中愤愤道:谁想被你养了?脸呢?得了便宜还卖乖!
口中却道:“我不会做饭……不过我可以拿份菜单,你照着菜单点。”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章字数都多得觉得可以劈成两章……好想这么做(喂喂……但是作者强迫症,一定要断在该断的地方。只是这两天很闲才赶得及啊,之后要忙起来了,真怕写不完/(ㄒoㄒ)/——大家要多多留言鼓励我啊(☆▽☆)
第5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上)
我就这么死皮赖脸的在亚林家里住了下来……不对说反了,应该是亚林厚颜无耻的把我扣在他家不放我走。
虽然除了他这儿,我也确实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我深知自己弱得就像盘儿菜,在六区尚且需要托庇于亚林,出了六区只怕会被啃的连渣都不剩。情势比人强,所以有急我得忍着,有气我得憋着,先装乖卖萌地讨好了亚林稳定了局势,再图后续。
说实话装乖卖萌实在不是我的长项。我以前装的最多的是鹌鹑,要不就是哑巴自闭,除了在玛莎面前会装装可爱,剩下就是对着库洛洛撒娇了。不过那时候一贯是库洛洛迁就我,现在却轮到我去讨好别人,至今方知,此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所幸亚林虽然性子古怪,忽冷忽热,说话也多是冷嘲热讽的不中听且伤人,但人真心不坏。遇上这么个既没有怪癖、又没有歹心,只是出于和收养小猫小狗同样的心理而收留我的人,兴致来了就逗两句,兴致没了就扔一边不管,甚至给了我很大自由,我已经很知足了。
在我能想象的各种处境里,他真的可以算是个相当不错的临时靠山。
如此过了两天,我基本摸清了和亚林相处的规律。他年纪看起来不大,似乎二十多岁,撑死了三十出头,生活却规律的像个老头子,而且冷清孤僻得很,除了早晚固定沿着海岸线走上一圈,几乎没有别的活动,就猫在屋里看书看电视。
对,他还有一台能收到信号的电视。
我试探着在他不搭理我的时候跑出木屋在周围的海滩上溜达,逐渐跑到不见人影,他也没有管我。大概是知道我根本不敢自己跑掉吧。
得到了初步的隐私和自由,我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下一步动作。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联系上库洛洛!
当时在流莺街,雏菊的花语预示着分离,考虑到最不济花语应验了的情况,我和库洛洛预先商量好了一旦分离后,彼此联络的一整套方案。
在玛莎家的衣柜里,有一本崭新的手撕日历。如果库洛洛已经去了流莺街却没找到我,他应该会拿到这本日历,那是我们约定好的传递讯息的媒介。而我迟迟不敢启用这种联络的唯一一个原因是……我真怕库洛洛还没有拿到日历。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会有多大。
而现在,我决定试试。
我跑到那片据我观察最是人迹罕至的石滩上,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双手交叉握在胸前,以一种希冀而忐忑的近乎祈祷的心情,小声道:“给我第一页,我那本日历的第一页!”
一张轻飘飘的日历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直到看清薄薄的纸张背面写满了黑色的字迹,才蓦地松了一大口气。
我双手接住日历纸,几乎是忙乱地将纸翻到背面,一眼扫下去,是库洛洛的字!他拿到日历了!他给我传消息了!
他写的很简单,短短三句话:
你在哪里?别害怕。我会找到你的。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我几乎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呜咽,随即用一只手死死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库洛洛库洛洛库洛洛……我好害怕我每天都做噩梦……我好想你你快点来找我……呜呜呜哇……
我咬着掌心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库洛洛力透纸背的黑色字迹,眼泪模糊了视野。我一眨眼睛,一大颗眼泪掉在了日历纸上,瞬间晕开一团。我拿着纸的手赶紧挪开一抖,另一只手拼命用力地去揉眼睛,眼泪浸湿了手背,沿着手腕淌下去,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海风吹过礁石滩,风声如咽。喉咙处哽咽的难以忍受,我索性一手将脆而薄的日历纸按在怀里,一手捂着脸,蹲在礁石下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库洛洛的信勾我想起了在他身边的日子。原来要一直到我离开他只身面对外界的风浪我才能明白,库洛洛对我有多好!
那时候,向前路迈出的压力一直都是库洛洛一个人顶着,莉迪亚只要跟在库洛洛身后就可以了!而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稳妥,除了在十一区的一小段日子,我每天都过得又开心又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根本不用顾忌别人的心情、看别人的脸色!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也没受过半点委屈……
是谁说过,只有离开家自己闯荡的人才会知道,家的温暖和可贵。
没有了库洛洛,莉迪亚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弱得像面团,谁都能捏两下,还只能陪笑脸,连发脾气都不敢!
要是库洛洛在、要是库洛洛在……
我紧紧地闭着眼睛,仿佛都能听到库洛洛在我耳边说,“莉迪亚,别害怕。”我知道,如果是做噩梦,库洛洛的声音就会很温柔,如果是有危险,他就说得很冷,但无论如何都坚定有力,而且从来都不会不耐烦,不嫌弃我又弱又笨又胆小……
只有库洛洛才会在乎我害不害怕!
而且真的很害怕啊……困在漆黑冰冷的山洞里,那么多恶心的尸体,小命全系于别人喜怒的身不由己……
可是库洛洛不在,我就连哭鼻子都不行,因为没有人会怜惜你软弱的泪水,只能靠自己的坚强和努力闯出一条路来。
我知道这是长大的必经之路,可是、可是……我就是想那么没用的被库洛洛抱在怀里啊!现在这样真的很辛苦,我就是想要库洛洛啊……
呜呜……呜噫……哇啊……
我一直哭到嗓子沙哑、双眼肿的像一条细缝,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我小心地按了按哭得水肿的眼睛,堆满鼻涕眼泪的脸蛋被海风一吹,有些凉飕飕的疼。
我胡乱拿衣袖把脸抹干净,再把手擦干净,才珍惜地把怀里的日历纸拿出来看了又看。直到将库洛洛的字迹深深刻进脑海里,我才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想之后的事。
库洛洛拿到了日历本,那么等他发现第一页写了字的日历被撕去,就会再写第二页,我们两个的联系就建立起来了。
但这只是单方面的。我的言灵只能拿东西,而无法送东西,因此想要把我这边的信息传递出去,还需要其他的手段。
除了日历本,库洛洛应该还拿走了另一样东西,一整盒的识字卡片。那些我需要传递给他的信息,通过用言灵取走相应的卡片,库洛洛点查剩下的那些,就可以看到我留给他的话。
当然卡片有限,取走的过程又是不可逆的,因此我需要格外谨慎并且尽量简练。
比如说现在,我一边抽抽噎噎地打嗝,一边说道:“给我,库洛洛手里的识字卡片中!代表数字六的那一张。”
一张卡片飘飘扬扬落在我摊开的手掌上。这样,库洛洛就会知道我在六区了。
我犹豫了一下,又要了另一张卡片,代表的意思是,安全。虽然做梦都希望库洛洛能插翅飞到我身边,但我还是首先让他不要担心。
希望他们那边一切都好。
库洛洛的讯息没那么快返回来,因为他不可能时刻守着日历本的变化,这里就有一个时间差。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以天为单位,一旦开始,由我在这边每天撕一张日历,从而建立起稳定的联系。一本日历至少可以用上一年,如果还需要延长,那么两天、三天从他那边单方面传来一次讯息也是可以的。
接下来我要做的,只是等待。
又拿着那张被泪水打湿了边角的日历纸看了又看,我失魂落魄的在礁石滩上蹲了半天,直到差不多该准备午饭了,才撑着蹲到麻木的腿站起来,慢吞吞地往木屋走。
眼睛哭得肿起太厉害了,我在回去之前拿冰块敷了半天,结果还是遮掩不住。
走进木屋,亚林已经拿着菜单,买单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等我回来开饭了。看到我低着头走进来,他随口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让额前的碎发半遮住眼睛,低声道:“没事……外面海风太大,吹得流眼泪。”
他皱了皱眉,没有再追问,转而道:“我告诉过你吧,没事不要靠近海边。下水更是别想。”
“嗯,我知道了。”我乖乖地道。
我仰起头,对着他灿烂地笑起来,语气轻快地问道:“你想好了没有?中午吃什么啊?”
没有人喜欢成天哭丧着脸的孩子,除了库洛洛,谁又该容忍我狼狈的鼻涕眼泪呢?
也许亚林没有这样的意思,但不代表我就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乐观又有眼色、乖巧而活泼的孩子最讨人喜欢,所以我就照着这个目标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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