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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张叔开车将他送到了这里，江不凡的老家。
他一掀开门帘，刚走到外面，就看见整个院子笼在大雾之中，竟是连院门那么远的地方，都看得有些模糊。
裴以恒知道江不凡喜欢在另外一边的玻璃房里喝茶。
于是他走过去，刚推开门，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人，正坐在藤椅上，伸手给杯子里倒茶。
“你起的挺早呀。”江不凡笑呵呵地说。
裴以恒走过去，恭敬地喊了一声：“老师。”
“坐坐坐。”江不凡指了指对面的藤椅，脸上依旧乐呵呵的模样。
他这人最是天性乐观，即便是年轻时棋局上大败而归，离开棋盘，他就能把这事儿抛在脑后。
当初他的夫人余晓是国内出名的美女棋手。
别说本国内不少棋手觊觎她，就连日韩两国都知道，中国有个大美人儿棋手。
江不凡年轻时候吧，虽然没现在这么圆滚滚，不过那也是体格健硕之人。所以谁都没想到余晓独独就挑中了他。
裴以恒安静地坐下，双手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江不凡开心地问：“怎么样？”
“好茶。”裴以恒淡声道。
江不凡笑得更开怀了，“十块钱一斤的茶，你也能喝出个好来？”
“是老师亲手制的茶，我喝着就觉得好。”
裴以恒神色淡然，连口吻都有种理所当然，仿佛这茶对他来说，就是好。
这回江不凡是真高兴了，他打量着裴以恒，低声说：“我瞧着你这回过来，是有话跟我说吧？”
江不凡冬天惫懒，便会带着余晓回到老家住些时日。
裴以恒过来，他自然知道是有事儿。
至于什么事儿，江不凡也能猜到点儿。其实在他三个弟子当中，唯有裴以恒一人，在他看来，天分之高连他自己都自叹不如。
况且裴以恒还那般专注，你说说一个生活在这个繁华世代的孩子，能不喜欢电视，不爱玩电脑，只偶尔玩玩掌机游戏，然后一直专注围棋。
你说说，得多可怕，多可怕。
连江不凡都曾经跟余晓说过，裴以恒心志之坚，实属他平生所罕见。
结果当裴以恒告诉，自己想要去大学读书时，江不凡以为自己听错了。
此刻裴以恒望着江不凡，声音极坚定地说：“老师，我来想是告诉您，我打算重新回到赛场。”
“你小子……”江不凡摇了下头：“大学好玩吗？”
裴以恒没想到他会问这句话，如果说好玩的话，好像确实很有意思吧。
“最重要的是，漂亮的女孩多吗？”江不凡一杯子茶喝下去，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
裴以恒这次倒是立即摇头，“不知道。”
江不凡也是猜到他会这个说法，于是笑着又喝了一口。
谁知茶水刚入口，对面的裴以恒说：“但是我的女朋友很漂亮，下次带她来见见您吧。”
咳咳咳，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江不凡那双眯眯眼这会儿都瞪的叫人看得清楚。
他这个傻徒弟，居然还找到女朋友了。
裴以恒在江家又待了一天，才回去。
只是连他都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手机停机了，所以连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今天程颐刚从医院回来，蓝思嘉来了。她没想到居然会在家里看见裴知礼，当即脸色微红，轻笑着打招呼：“知礼哥，你回来了。”
“你好，思嘉。”裴知礼淡淡点头。
蓝思嘉望着裴知礼，心底有些淡淡惋惜，其实裴知礼也不错，毕竟在A大的时候，不知多少女生私底下都暗恋他呢。只不过蓝思嘉喜欢的是更出色的裴以恒，在她看来，裴知礼优秀是优秀，却永远都达不到裴以恒的高度。
至于裴知礼则完全不清楚她的心思。
对他来说，蓝思嘉只是他母亲朋友的女儿，仅此而已。
“你妈妈昨天刚来医院，怎么又麻烦你今天来了。”程颐看见她，态度温和地说道。
蓝思嘉其实昨天是可以跟她妈妈一起来的，不过她还在等一样东西，所以迟了一天。但是她此刻说：“我本来昨天也想陪我妈妈一起来的，只不过学校里面临时有点儿事情。”
“学业为重。”程颐点头。
蓝思嘉望着程颐的脸颊，十分红润，看着并不是那种特别身体虚弱。
于是她想着法儿地跟程颐聊天，直到她瞧着聊得差不多，脸上带着一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吞吞吐吐道：“阿姨，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您说。”
程颐笑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是您身体还没痊愈，我怕你听了激动。”蓝思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别提，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程颐瞧见她这个模样，自然越发想要知道，于是她鼓励蓝思嘉，“没关系的，阿姨本来就没什么病，只不过是她们大惊小怪而已。”
蓝思嘉终于点头，似是下定决心。
她说：“今天出来一篇报道，我不知道您看没看过，但是网上真的传的沸沸扬扬。”
“什么报道？”程颐一脸疑惑，她还真的没看过。
蓝思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说：“是关于阿恒的，有个记者对阿恒上学的事情，做了一个深度追踪，然后写了一篇文章，这会儿网上骂的挺多的。”
程颐这么一听急了，赶紧说：“是什么报道，你给我看看。”
蓝思嘉见自己铺垫了这么久，心底早已得意，但是脸上还是维系着愁苦担忧的模样。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点开微博，果然像孟可说的那样，裴以恒的名字果真上了热搜。
而孟可的这条微博，则在这条热搜的热门微博。
一点开，便能看见。
程颐看着这篇文章，她几乎是一目十行，迅速地将报道看了一遍。
蓝思嘉小心地打量她的表情，见她嘴角越抿越紧，看起来很生气的模样。蓝思嘉从来见程颐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可是极少见她这样。
于是她觉得心底又多了几分把握，故意说道：“我觉得以阿恒的性格，即便他真的谈恋爱，应该也不至于为了女朋友荒废自己的事业吧。”
“这篇报道肯定是乱说的呢。我觉的阿恒只是想要充实自己，才想去大学的吧。”
其实蓝思嘉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之前几次，她试探性地问程颐，裴以恒为什么去大学，程颐都没有提，但是她心底又对他这个选择是不赞同的。
所以蓝思嘉就大胆地猜测，或许，他真的是因为先认识了颜晗，才决定去A大的。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就对颜晗那么好。
蓝思嘉不由想起，现在不少人都爱追星，就连运动员圈子里都有不少这种追星族。特别不要脸，甚至还追到酒店去的那种。
说不定，颜晗就是这种人。
蓝思嘉不无恶意地猜想道。
“可是如果是真的话……”蓝思嘉又叹了一口气，声音极轻地说：“那我觉得这个女生问题还挺大的。”
“够了。”突然程颐抬起头，把手机放回她的手掌上。
她极严肃地说：“这篇报道完全是无稽之谈。”
裴以恒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了A大，程颐其实比谁都清楚。这篇报道根本就是各种荒谬之论组成的，一个字她都不会相信。
可是蓝思嘉特地跑到她跟前说这些话。
程颐是性格温和，可是她不是傻子。蓝思嘉想引导她怀疑什么，程颐几乎在她说最后这句话之前，就已经想到了。
她本来还不想把自己从小一直看着长大的孩子，想得那么过分。
可是蓝思嘉的最后那句话，真的让她失望，格外失望。
程颐看着蓝思嘉，声音再也不是那种温和轻软，而是坚定又严肃。
她说：“思嘉，阿恒的事情只有他自己能做主，他想要什么事情，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会全部尊重他的决定。”
“因为我的儿子，总会做出最适合他的选择。”
蓝思嘉几乎不敢看程颐的眼睛，她低声嗫嚅：“我知道了，阿姨。”
这一次，蓝思嘉没有在久留，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告别。
程颐自然没有再挽留她。
只是在走到楼下的时候，蓝思嘉没想到，裴以恒正坐在沙发上。而一旁的裴知礼，在看见她下来的时候，站了起来，冲着她略颔首，径直去了厨房。
蓝思嘉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
可是裴以恒还是在后面喊住了她，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因为特别丢脸。
那种耍心机被当场戳穿的感觉，太过丢人。
“多余的话，我不想再说。”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里，因为我不欢迎诋毁我女朋友的人。”
第49章
裴知礼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了一颗新鲜水灵的苹果，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咔嚓一声脆响。
裴以恒望向他时，他浅笑盈盈道：“我可什么都没听到。”
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裴以恒并不在意，直接说：“我先上去看看妈妈。”
刚才他一回来，就上楼去了程颐的房间，没想到房门并没有关严，所以他无意中听到了蓝思嘉和程颐的对话。
只是程颐说的话，让他没有立刻进去。
这会儿他上次上楼，程颐正在打电话。
“我知道了，家里好多人呢，而且阿礼也在家里陪我，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程颐无奈地说道。
她这两天住院，裴克鸣本来是要在家陪她。
不过程颐知道他公司最近正是忙的时候，而且他还要到处飞，自然就没让他在家。
这不，裴克鸣一天要打好几个电话。
之前她住院开刀的时候，裴克鸣是真的在医院陪了她半个月。
程颐听见开门的时候，眼睛往这边瞄了一眼，立即欢欣道：“阿恒也回来了。”
“让这两小子好好陪陪你。”裴克鸣哼了一声，又问道：“他和知礼现在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吧。”
“要不你亲自问问他。”程颐故意道。
裴克鸣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定道：“本来我是想给他们两人时间，让他们自己想清楚，要是这次他们还是这样，我是要跟他们谈一谈的。”
作为一个父亲，裴克鸣自觉十分开明。
两个儿子之间有矛盾，他也没立即介入，更没用什么父亲的威严强逼着他们和好。他是想给他们一点儿时间，看清楚问题，能面对彼此。
程颐笑道：“好了，我知道了。”
待她挂断电话，程颐立即把裴以恒叫到床边坐下，她习惯的伸手摸他的脸颊，轻声说：“阿恒，在老师那里玩的还开心吗？”
程颐对裴以恒总是有种，他还是个孩子并未长大的态度。
直到裴以恒低声说：“我跟哥哥聊过了。”
程颐一愣。
裴以恒顿了下，轻声说：“您以后多关心哥哥，不用担心我。也不要因为我比哥哥小，就觉得他应该让着我。”
程颐眼睛动了下，微微低着头，似是有些难受。
过了许久，她低声道：“阿恒，妈妈是不是错的很厉害？”
“总觉得哥哥听话，就理所当然地少关心他一些，等发现这种错误的时候，好像又挺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错误。毕竟当妈妈的，怎么能这么失职呢。”
程颐微微苦笑道。
或许所有人都会对为人父母这件事，侃侃而谈，应该如何如何。
可是生活偶尔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不知不觉中，将人生的轨迹拉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程颐初为人母的时候，也想过要当一个不偏不倚的母亲。
可是两个孩子性格不同，渐渐，她便开始更多的关心那个看起来需要照顾的孩子。
程颐轻声道：“你哥哥从小跟你就不一样，他小时候小嘴儿可甜了。你呢，就是个小闷葫芦，我就特别担心你，甚至还带你去医院检查过，是不是有自闭倾向。”
裴以恒微怔，似乎完全没想到。
“好在你很聪明，后来又学了围棋。”程颐淡笑了下，“但是成为围棋选手并不简单，你哥哥跟你一样，他那么聪明，学习也好，似乎看起来以后做什么都能轻而易举。你啊，只是个会下棋的孩子而已。”
此刻连裴以恒都无奈地笑了一声，“所以您是觉得我笨，才会这么关心我？”
这话说完，他有点儿气笑。
谁知程颐点头，“可不就是这样。你看哥哥多厉害，自己考上A大，现在又去剑桥读书。本来他就要比聪明一点儿的。”
“这种话，您是不是应该当着我的面儿夸赞，才显得有点儿诚意呢。”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裴知礼站在门口，他望着屋子里的两人，清俊的面容上挂着浅笑，带着淡淡无奈。
程颐望着他，真的有些许不好意思。
可是她下定决心般，看着他，“阿礼，妈妈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对不起。”
本来倚在门框边，姿态潇洒淡然的男人，身体一绷，明明是个男人，应该没那么纤细敏感的神经。
可是在程颐开口时，他鼻尖已经开始泛酸。
“阿礼，对不起。妈妈也是普通人，也会做的不好，疏忽你的地方。但是妈妈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疏忽我的阿礼。”
父母虽然是大人，可是他们也是普通人，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可毕竟对于孩子来说，父母是他们最在意的人。
裴知礼微撇过头，待许久，他终于走了过来，弯腰，抱住程颐。
“妈妈。”
这就是家人吧，总会有摩擦，可是始终还爱着对方。如果不在意，就不会觉得自己被忽视，如果不期待，就不会觉得心底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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