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马文才的话,祝英台“唰”地一下抬起头,好奇地看向被称之为“梁山伯”的人。
她没破坏两人最初的“邂逅”?
‘她果然特别在意这个梁山伯。’
马文才眼神一暗。
马文才举止亲昵地将手搭在了祝英台的肩膀上,又似乎很熟稔地向祝英台介绍梁山伯:“这是我的师兄,同在文明先生门下读书的山阴梁山伯。”
他先向祝英台介绍梁山伯,对谁比较亲厚,一望便知。
马文才对身边的祝英台笑的如沐春风,直笑的祝英台和梁山伯都觉得有些怪异,但毕竟交情不深,也没想到什么。
倒是一旁的傅歧“嗤”了一声,似是很看不顺眼。
“这位是?”
马文才没错过面前的少年,对着梁山伯露出疑问的表情。
“吴兴马文才?”傅歧有些愤世嫉俗的眼神待看到马文才额上的系带后微微收敛了点,“原来你我同为‘将种’,我是灵州傅歧,家祖建威将军傅琰。”
建威将军?
将种?
祝英台想到半夏看到马文才额上的发带时发出的猜测,以及后来马文才义正言辞的反驳自己的出身,有些担心马文才会拂了这少年的面子。
谁料她的担心全是多余,马文才非但没有有些恼怒地反驳,反倒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
“是齐时督益、宁二州军事的建威将军?实在是失敬。”马文才在祝英台有些惊讶的表情里对傅歧躬了躬身子,“在下乃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惭愧,从曾祖起,家祖和家父的身子都不适合练武,是以一直以文官出仕。”
“以文官出仕才是正礼,家祖也是从吴兴郡丞出仕,后来又做了山阴令,君上有令才不得不领军为将。何况看你这样子,应当是个适宜练武的。”
傅歧对马文才一口说出自己来历的举动果真受用,“这学馆里总算来个有意思的人。以后练武,不必跟家中来的武师瞎比划了。”
看样子他是真高兴。
“不敢,在下粗通武艺,若傅兄不嫌弃,愿意和傅兄切磋切磋。”
马文才也是很高兴。
他没想到傅歧居然在这里!
这傅歧的郡望在北地灵州,出身倒是极佳,可惜父母在家中地位不显,性子又放荡不羁,所以一直仕官不顺。
可马文才作为孤魂飘荡在世间时逗留人间许久,后来曾见过无数和他一样冤死的野鬼,知道未来的梁国会有一场可怕的灾难。
那场大乱几乎将所有的士族都卷了进去,无数灼然和素族都因此有了灭族之灾,这傅歧洞察力强,目光高远,在劝说帝王无果后,曾领着家人避开了未来的那场大乱。
傅歧武艺高强,家中又有精兵,在乱世之中是为强援!
想到这里,马文才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祝英台看去。
祝家庄也是部曲众多,不惧任何动乱,天下一直不太平,当年父亲想要为他结下这门亲事大半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却不知……
梁山伯没想到傅歧和马文才居然一见如故,一番介绍之下自己倒成了路人,心里叹着“门第相同出身类似果然容易生出好感”,将目光转向同样站在一旁的显得“孤零零”的祝英台身上。
然而当他看向祝英台时,却微微错愕。
因为那祝英台似乎已经主意他许久了,而且还是一副“见猎心喜”的表情,看的人心中有些发毛。
待看到自己注意到他时,他甚至还对着自己讨好的笑了一下。
一个士族,讨好寒门庶人?
他一定是眼花了。
马文才和傅歧刻意交好,余光却从未从梁山伯身上错过,见梁山伯注意到祝英台,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还未给梁师兄和傅兄介绍,这位是上虞祝英台,祝家庄庄主之子。”马文才将身边的祝英台轻轻推到两人面前。
“我昨日入馆,有幸和英台同居一室。我和她一见如故,如今已成好友。”
“师兄”,睁大眼睛看看,我和她是好友,又同居一室,你还是少放点心在她身上!
马文才笑得和煦,心中却满是冷意。
“一见如故,已经是好友?”
祝英台脑子里满是马文才的介绍词,被他说得有些“受宠若惊”,甚至不知所措地仰起脸看向马文才,眼神中都是受感动的神情。
她在古代交的第一个朋友!
亲口承认她是自己好友的那种朋友!
就算他是未来可能黑化的*oss,她都认了!
这马文才真是暖男啊!
“这娘娘腔是那个祝家庄的人?”
傅歧露出一副“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
他生性不喜阴柔的男人,尤其厌恶男风,所以刚刚马文才对祝英台的举动有些轻狎时,傅歧才会不屑地“嗤”了一声。
如今他对马文才看的顺眼,也就不觉得马文才有什么不对。
但祝英台先是对梁山伯笑的古怪,后又对马文才露出“轻浮”的表情,就让傅歧心中生出极为不悦的感觉来。
再加上自己之前介绍出身是“将种”时,祝英台明显露出了奇怪的神色,让傅歧以为这祝英台也鄙视武夫,便对她感观更是不好。
梁山伯和马文才,都算是让他看的顺眼的人。
而这祝英台,则让他看不顺眼。
他是个恣意妄为,喜怒随心之人,见这祝英台在马文才特意引荐下还有些失魂落魄,甚至对他们连最普通的客套都没有,显然不是个庄重的,对他和梁山伯也不够尊敬,当下讥讽之色更重,有心让祝英台出丑。
“上虞祝家庄历代庄主以武勇立世,祝家庄少主祝英楼更是江东年轻一辈的高手,想来祝兄身手也不错?”
傅歧剑眉一挑,眼中寒星如芒,居然伸手就向祝英台的面门袭去。
“就让傅某来试试祝兄的武艺!”
他拳势极快,脚步又稳,这一拳若击的实了,祝英台即便不破相,也要落个鼻青眼肿的下场!
梁山伯了解傅歧的性子,从傅歧开口讥讽祝英台是娘娘腔时就注意着他。
待见到傅歧手臂一动,梁山伯立刻脸色大变地张开手臂,向身形瘦弱的祝英台护去。
“傅兄,不得鲁莽!”
马文才和傅歧不熟,没想过他居然是个说动手就动手的性子,但学武之人对战意都有感应,是以傅歧一出手,马文才立刻就感觉到拳风是向着本是女子的祝英台而去……
他怎会让这傅歧伤了他未来的“未婚妻”?
“傅兄你做什么!”
几乎是和梁山伯同时间,马文才斜身侧步,右臂在身前轻掠,用手臂阻挡住了傅歧的拳头!
嘭!
臂拳相交,两人俱是一震。
“咦?”
傅歧性子桀骜,从小习武,没想到马文才看起来并不魁梧,竟然仅用一臂便能接下他势大力沉的拳头。
之前他虽听马文才的意思是学过武,却没想过他武艺会如何好。毕竟南方士族都以学武为耻,即便会些粗浅武艺,也都是骑马射箭之类“风雅”的本事。
马文才则是被臂上传来的力量击的倒退了一步,心中不由得后怕,如果他没有出手阻拦,“柔弱”的祝英台一定受不住这一拳。
想来他这般“英雄救美”,祝英台一定对他印象极好。
都说美人爱英雄,如果能博得她的好感,也不枉自己硬吃这一拳……
马文才捂着手臂,有些期待地向着祝英台看去。
!!!
马文才的瞳孔一下子缩了起来。
他看见了什么?
只见那梁山伯背对着傅歧和马文才展开了双臂,用背部将祝英台护了个严严实实,似乎是准备用身体替祝英台挡住这结实的一拳。
在梁山伯的怀里,原本就有些“阴柔”,此时被那宽阔的背部衬得显得越发“娇弱”的祝英台,如今正瞪大了眼睛,不但没有害怕,还一脸好奇和兴奋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看着刚刚动过手的马文才和傅歧。
浑然没有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拥在了怀里的自觉。
看到眼前的一幕,马文才只觉得胸中又是一阵怒意翻涌,好半天才忍住走过去一拳放倒一个的冲动。
难怪祝英台和他睡在一起,还能毫无知觉的睡成那个样子!
这梁山伯也是孟浪,竟然能随随便便就去抱一个不认识的人!
过去的梦魇又一次窜上心头,让他眼里有了暴虐之气。
奸夫淫!妇,简直是伤风败俗!
第15章 心有猛虎
马文才的自制力,从孩童起,就强到曾经连其祖父和父亲都觉得担忧的地步,他们担忧的,便是一旦他实在无法克制和忍耐时,之前用做压抑的心力,反倒会反噬其身。
过去的马文才一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压抑自己的本性,否则随心所欲,岂不是和畜生无异?
可现在的马文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胸中的那股兽性。
无数次梦中的被指指点点、从耳中知晓的那些郎情妾意的传言,都没有眼前梁祝二人紧紧“相拥”带给他的羞辱感更为强烈。
他那般想要征服她,明明有更简单的法子,可却依旧控制着自己发乎情止乎礼,即便是她昨夜整个人都恨不得睡到他身上来,他也依旧遵守着“君子不欺暗室”的尊重,对她秋毫无犯。
可看看现在,看看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他的坚持岂不是可笑?
脑子里满被怒火充盈的马文才已经无法像是寻常那般冷静的思考,甚至没有办法将“傅歧出手伤人”—“梁山伯保护”—“自己出手阻止”的逻辑顺序关系理清,只一头扎进牛角尖里。
更甚者,他的怒意和恨意,像是被打开了封印魔物的匣子一般,被他从心底的深处放了出来。
那边,梁山伯没有等到背后应有的痛楚,回头看到马文才挡在了傅歧和自己之间,大致也能推算的出发生了什么,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梁山伯虽然算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要想和傅歧这样从小学武的人抗衡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事情一发生,他唯一想到的就只有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祝英台属于士族,家中又有北地彪悍尚武的风范,如果傅歧伤了他,自己也会惹出篓子。
他不希望任何人受伤。
好在这看起来有些女气的祝英台性子并不是个婆妈的,想来有他和马文才在其中斡旋,两个人并不会结仇。
只是想不到看起来气质斯文的马文才居然能“轻松”挡下傅歧的一拳,这师弟也算的上是文武双全了。
梁山伯心中对马文才大大的佩服,扭头看向马文才,却只能看到他垂着头捂着臂的身影。
似乎有些不高兴?
“傅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好武,又有些心直口快。”
梁山伯低下头,脸上满是歉意,想替傅歧安抚祝英台。
祝英台只觉得身前突然像是有了大提琴奏起时的震动之音,连带着她的身体都有些微微颤动,这才从“天呀古代人真的会武功”以及“马文才看起来像是个爱臭美的弱鸡居然也能救了我”的激动中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刚刚梁山伯也护了他。
祝英台认真地向他道了声谢,从容地从梁山伯怀里退了出来。
对于学游泳曾经被救生员像捞狗一样从游泳池里捞出来的祝英台来说,梁山伯以身相护的行为大致就跟救生员救人差不多。
真诚是真诚,却没有女子该有的娇羞之意。
至于看向傅歧的眼神,却没之前那样的“无感”,有些像……
看待街边无知无赖的孩童?
一时间,刚刚还“熟人相见相谈甚欢”的局面,只因为傅歧的出手变得极为尴尬。
而傅歧这个始作俑者也感觉到了三人似乎对自己有些意见,不知是不是想要掩饰这种犯了错之后的尴尬,还是爱武成痴,傅歧一击不得中后,竟朝着马文才又是一拳!
“马兄身手不错,来和我切磋切磋!”
“来的好!”
马文才眼中冷光似剑,侧身让过他的拳头,也随之一拳击出,像是要撕裂什么一般和他贴身斗了起来。
傅歧出身士族高门,祖父虽然督过军事,但却是儒将。
然而傅歧从小好勇斗狠,一言不合就上拳脚,家人怕他吃亏,从小请了军中武艺高强之士教他自保之术,所以他的拳脚之凶狠异于寻常少年,那是招招杀敌的行伍功夫。
可现在的马文才胸中一腔激愤之气无法发泄,又不能真朝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嘶吼动手,于是乎傅歧一出手“切磋”,那满腔悲苦激愤之意顿时随着拳脚倾泻了出去,拳风之犀利、战意之浓厚,竟不亚于学习行伍之术的傅歧,甚至比没有真起了杀意的傅歧更具有压倒性的气势。
傅歧年幼习武,但他十三岁时就上了会稽学馆,家中派来教他武艺的家将半是他的伴读,半是他的保镖,也是他的武师,可一身武艺都能交给他,但却不能教他真的杀人。
他平时凶恶,寻常儒生一见他动手就先胆怯三分,哪里见过马文才这样不避不让也跟着还击的?
于是乎,一个是武痴见猎心喜,一个是满腔悲愤借之发泄,两人你来我往,拳脚交加,那比斗中喷薄而出的男儿意气和雄性天性里的嗜血斗意,直逼得观看者几乎窒息。
傅歧在这学馆里已经读了四年的书,馆中老一点的学子都认识他,对他都避之不及,如今见居然有人能和傅歧交手,而且隐隐还有占上风的趋势,一时间先是甲等学舍的士子来看热闹,没一会儿许多乙等、丙等的也壮着胆子偷偷摸摸地靠近了。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是恨不得傅歧立刻落败,以解他们往日的心头之气才好。
同样看的津津有味的还有祝英台,她来自一个武功已经几乎与传说的时代,先开始看到傅歧和马文才打了起来,生出的感觉居然不是害怕或恐惧,而是纯然的兴奋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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