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地址,师范学校的公车开向沪城的繁华地段。
陈颖坐在车里的后座,前面是司机和江门。
江门手里拿着一个弹珠,是他儿子的玩具。
把弹珠收了,放进口袋,江门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后面的陈颖,笑着道:“小陈大师,多谢你出手了,这是我的谢礼,希望您别嫌弃。”
儿子得救,江门心中欣喜不已。而且他也从这件事中发现了学校制度的死硬问题,从而得到不少启发,更重要的他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和校长任思贤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眼下儿子得救,以后前途也有了更严密的上层关系做保障。这多重好处,让江门很感激陈颖。他拿出的是手里早些年淘的东西,一个翡翠手镯,水种和质地很好。
陈颖点了点头,将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一边的空座位上:“客气了。”
开车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觉得人生真是复杂。嘴里说着客气,后面这个气势很厉害的小姑娘做的事可一点都不客气,你看看东西收的,就和拿自己东西从这放到哪一样。
——
车辆停在巷子的中部,车门对着一户人家的大门。
陈颖看着门上的门牌号:“22号。”
22号,是音乐学校的给的地址。
车辆停下来,刹车的声音惊动屋里的人。
门“哐”地被打开,里面的妇人急声道:“是明国吗?妈的明国,你可算是回来了!”
声比人先到,妇人的声音期望含得那么多,让开车的司机楞了一拍,一时竟是没退开位置。
接着,妇人从门里探出头,看到了车里她不认识的人,表情从惊喜到麻木,目光也从灵动变得呆滞,就连她紧紧抓在门框上的手也松了下来。
后面紧跟着出来一个男人,看了一眼门前的不是自己家那个畜生,对妇人道:“说了不是他,你不是都梦到了,他死在外面了。”说完后,男人就看向车的位置:“哎哎!别停在我们家门口,让开让开!”
“轰——”
车子踩响,慢慢地退开。
陈颖手里的阵盘梭梭做响,她指路道:“往后面退,开出院子。”
阵盘上有八卦,染上了冯天威留下的一抹气机,眼下阵盘指向的方向正好是冯天威所在之处。
车往后退了一点,22号的门被关上,那对中年男女都进了屋。
男人看女人的模样憔悴,无奈道:“警察也找不到,梦里还指明了儿子是因为让那个小姑娘流产死在手术台上才出事的。你何必还这样,日子总是要过的,当初让你管,你又不乐意,还说那样招小姑娘好。”
“啊!你才死了,我明国没事!”妇人猛地一伸手,把男人推到在地,形容疯癫,大喊道:“我管、我管,你怎么不管?作恶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就轮到我儿子了。而且那个小丫头片子,就不知道自己吃药吗!吃了药,还能怀上孩子不成。”
男人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妻子。
妇人朝他哭喊道:“明明是两个人自愿的,怎么就要我的明国赔命!那个女人,活该她死,还牵连我儿子!”
“你……,”男人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妇人,手指摇晃不停,“你疯了吧!你别忘了,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何况儿子出事,我难道心里就好受,警察也找不到人,我能怎么办?你还巴望着一家都死了不成?”
“我不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找下去,明天我就出门去找,出明国去过的地方找!”
——
车子绕着巷子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后面对街处。以陈颖的记忆里,能分得出车子停的位置,就是22号的背后一墙之隔的位置。
感叹一句冯天威的执念之强,陈颖下了车。
站在土屋的门前,陈颖敲响门,三下之后,朗声道:“前辈,是我。”
“嘎吱,”门里响了一声,然后出现人声,那人声苍老无力,“进来吧。”
和江门比划了个手势,江门和司机就回到了车上,坐在车里等待。他们二人都是普通人,来这一趟一个带路,一个负责帮忙准备东西。但真正到了地方,助手性质的二人没必要跟着进去,免得惹出其他事来。
陈颖手里提了一只小箱子,箱子是她提前让人准备的,里面装着等会离魂需要用到的东西,比较繁琐。
离魂之术,也是有些年头的手段,一般行里人尚且都不知道离魂是个什么,哪里会懂得这些手段。也就陈颖后世游历的地方躲,方才知道这许多偏门的法子。
进了大门,入目是空荡荡的客厅,一张三条腿的桌子搁在中间,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碰就会倒。
“来右边这间屋。”
冯天威坐在右边屋子里的蒲团上,手里拿着一面镜子。镜子之上,赫然是客厅里的陈颖。
窥视的目光一扫而过,陈颖微微地蹙了眉头,觉得这位道友不怎么讲规矩。她即是上门帮忙,哪有这样被轻慢对待的道理。
不过眼下进来了,也没必要为细枝末节生气。陈颖提步,越过三条腿的桌子,几步就踏入没门的右侧房屋中。
两人目光交汇上,也是头一回真正见面。
冯天威打量的目光一扫而过,苦笑着道:“小友比我想得更年轻,和我那老来女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吧。”
陈颖的目光却落在对方的腿上:“前辈的腿?”
“呵呵,断了。我离不得这蒲团,还请小友谅解我不能出门迎你。”
冯天威看向自己的双腿,目光凄然:“这是我动用夺魂之法后的报应,之后再没能动过一步。”
第38章
动用夺魂之法, 以任熊发烧几乎七日的症状来看, 冯天威肯定是经历了整整七日一动不动的情况。
陈颖用灵气附上眼睛, 仔细一看。
果然,冯天威体内生机紊乱,已是多日不食的症状, 对方的血气也衰弱得可怕。
七天,一动不动,而且为了不暴露自己行踪多生事故,冯天威甚至可能连一个人都没有找过, 独自一人在这破旧的土屋之中, 待了整整七天。
陈颖心惊, 动了动嘴唇, 却是问不出这冯姓道人可有后悔。
冯天威似乎是猜到了她想问什么,笑着拍了拍自己没有知觉的腿。
“我行了不端事, 遭报应了, 可谈到后悔却是没有的。”冯天威看向陈颖, 眼里露出感激的情绪,“还误打误着, 找到了小友你来帮忙, 莽撞也莽撞得有意义啊!”
冯天威身上气息有灰有黑, 也有白,说明这是个复杂的人。可能有些正义感, 但不强, 行事为自己痛快更来得多。
可到了今日, 冯天威觉得有几分可笑。他做了自己瞧不上的恶毒事,却是找到了帮忙的人。
陈颖道:“我不是为帮你来的,是帮冯苗苗。我已知晓事情的始末,她没必要下辈子还和鲁明国缠着。魂魄不分离,两个人下辈子就会牵连上些许关系。”
陈颖的话,让冯天威略微有些释然。事情的转变,也许不是因为他行了恶事,而是他女儿遭遇了更多的恶,也就引来了干扰的力量。
“这世上的因果,总是渺渺如云烟,捉摸不定。”冯天威抬起头,叹了一口气,随即道:“不管如何,老夫还是要多谢你。既然小友为可怜的小女而来,那么直接分魂吧。”
冯天威看向陈颖。
陈颖点了下头,心内却有些茫然。这土屋空荡荡,对方又是一副不能动的样子,让她分魂,魂在哪?
而且能分的魂,都是生魂,也就是人必须得活着。
冯天威一只手撑在地面之上,一只手拍在自己屁股下的蒲团之上,让自己飘出一米之远。
飘离原地后,冯天威对着自己原本坐着的地方,猛地挥出一掌,让地面空出个凹陷来。
一时尘土飞扬,土块往旁边和地下掉下去,弄出碰撞的动静。
陈颖眯了下眼,在空中尘埃稍微淡去的时候,一眼看清地下情况。
地上躺着一个人,极其凄惨,四肢被打断了,浑身软而怪异的挤在一米见方的地洞里。
扑鼻而来的味道中,有一种陈腐的臭味,夹杂着血肉的腥味。
让陈颖最为惊奇的是这人身上还贴了一张千金难求的续命符,眼下正散发着散散的白色光芒,护着下面男人的性命。
要知道,这种续命符材料极为难得,就是陈颖也只是在书中见过,从未亲眼见过。上辈子她为了给徐昂然强行续命,就有研究过续命符,好不容易攒齐了材料,几次尝试,却都是以失败告终。
陈颖看着那张续命符,有些可惜那么好的符箓用到了这种浪费之处。不过东西是冯天威的,对方高兴就行。
地洞里的人正是鲁明国,眼下被冯天威折腾得只留下了一口气,可又因为吊着一口气,只能活生生地受着这种折磨。
但显然冯天威并不解恨,甚至还想更狠一些。
他抬起手,将地洞里的鲁明国拖了出来,摊开躺在地面上。
陈颖眨了眨眼,面色没变。
低头打开自己自带的箱子,陈颖扫了一眼形容凄惨的鲁明国,道:“就放着吧,我要布阵。”
冯天威点头,让陈颖自己动手。他对于分魂之数,只懂一二,知晓难度,却不知如何实施。要不是看陈颖自信得很,他定是要问个通透,才准备陈颖动手。
陈颖拿着箱子靠近地上的鲁明国,走了两步,她先把自己的嗅觉封住,然后才开始拿东西出来布施。
八枚鲜鸡蛋,呈八方摆放在八个阵点上,朱砂磨成的细粉掺和了人参粉和公鸡血,细细密密地绕着鲁明国撒上一个圆圈,把人包围在阵中。
除了地面,鲁明国身上也是撒下了许多朱砂粉末,部分粉末侵入对方伤口,让昏迷不醒的人无意识动作了几下,在地上翻了个身,脸侧着贴地。
陈颖手一顿,让自己回想自己见过的妇人生孩子的场面,手上继续动作。
最后从箱子拿出的东西是一只毛笔,沾上公鸡血,在鲁明国面上画下魂魄相关的小阵法。
外圈是大阵法,内圈阵法相合,一环扣一环,才能让陈颖去进行高难度的离婚之事。
陈颖手上最后一笔画下,男人猛地圆目一睁,极为怖人地盯着自己上方。他的眼珠不会转动,看起来就和呆滞的死人一般,只是死不瞑目。
“阵法好了。”陈颖向冯天威道,“只是我魂力对于冯苗苗没有吸引力,等会还需前辈用部分魂力为引,来招出冯苗苗和那个未成形婴儿的魂魄。”
“好,你小心点。”冯天威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手捏着蒲团的边缘,竟是露出了生涩的感觉。
可见人都是凡人,心狠手辣者时,普通无奇者是,圣洁光辉者亦是,只要是人,就不避免地有人的那份特色的,带有感情这个东西。
冯天威对于鲁明国下起手来,恨不得生吃了对方,又随心牵连任熊还有一些他根本没见过、也没得罪过他的人,这些种种,对方敢大声说毫无悔意!然而眼下陈颖还没动手,冯天威却露出了此等紧张模样。
陈颖已是顾不得冯天威,心神全部专注在离魂阵法之上。
她打下法诀,激活画在鲁明国脸上的小阵法,小阵法发出红色的光,引得外圈的大阵也起了作用。
八只鸡蛋齐齐打碎,蛋黄和蛋白分离,浅色的蛋白液体从外向内流向鲁明国,黄色的蛋黄液留在整齐划一的半截蛋壳里。
鸡蛋的生机勾得鲁明国体内魂魄一动。
“魂引!”陈颖喝道。
冯天威立马甩出魂力,掺杂在鸡蛋的生机里。
只见鲁明国圆睁的眼里,眼珠子开始抖动,他面上肌肉僵硬成一块,眼下也是抖得不停,瞧来狰狞又可怖。
抖动中,突然一声“咔擦”响起,鲁明国的脖子往后一折,双目已是合上。
而此时的半空中,一团魂魄赫然显露出来。
那魂魄看起来极大一团,带着血色,有些地方颜色深,有些地方颜色浅,像染坏了的布料,一出来就将包裹着冯天威魂力的生机吸食得干净。
随即冯天威又勾出一道魂力,引得那魂魄再往外飘出一截。如此这般,勾得魂魄离鲁明国的肉身越来越远
陈颖趁机用毛笔在鲁明国脸上画了个大叉,锁死了魂魄回去的路。
然后八只蛋壳中剩下的蛋黄也开始流向鲁明国,蛋黄液在流动中,串通了混合了人参和公鸡血的朱砂粉末,形成一个红色光圈。
突然一阵风涌起,一只雄鸡从地面中阵法上冒了出来,昂然而立,挺起胸脯鸣叫一声——“雊!——”
伴随着公鸡鸣叫,一株株七叶的人参幻影展开枝叶,随着那声音摇摆叶子,给雄鸡贡献无数生机力量。
鸡鸣正是破晓时,破开那层无形的桎梏。
从鲁明国身上飘出来那团魂魄本掺杂着血红之色,眼下被一声鸡鸣吓得抖了抖,红色慢慢地褪去。
那层红色,正是冯苗苗生产之时带下来的血色,她死在血中,引得魂魄都带着血色。
那团红色一出,陈颖的眉头就紧紧拧起,手势快到看不清模样,一道灵气在魂魄之中猛地割下!
那没多少意识,混沌成一团的魂魄被这一割,痛苦地往回退。
可后面的路,早被封了,唯有前面的陈颖在等着。
转瞬功夫,那团魂魄一分为二,一份颜色为灰白色,一份则是黑乎乎。
“哈哈!鲁明国,你死定了!”
冯天威大手一招,狂喜之中把那部分黑色的魂魄捏在手中。
拿到手这鲁明国的魂魄之后,冯天威动作一顿,又将鲁明国脸上红痕擦去,生生将对方的魂魄塞了回去。
这般塞完之后,冯天威将目光落到了那一团纠缠着灰白色魂魄之上,他目光依恋,好像那是无价的珍宝。
“苗苗。”冯天威轻轻出声。
那团魂魄动了动,迟疑地飘向这个声音熟悉的人。
耐心地等到冯苗苗抱着孩子飘回身侧,冯天威虚搂着冯苗苗的魂魄,陷入无边的悔恨之中。
“苗苗。”
冯天威动作轻柔地弯着手臂,两道泪痕顺着脸上皮肤滑落。
“我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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