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白洛川也不肯定,白宇轩屋子里那天的响动,到底是他敏感想多了,还是确有其事。
但是,白洛川笑着对白宇轩说:“大哥信不信,这世界有鬼?”
白宇轩:“我只信人心有鬼。”
白洛川细长的眼睛弯了弯,像一条清澈的河湾:“我信。或者说,我希望世间可以有鬼。这样,就可以看到她了。”
“看到谁?”
白洛川没有答,就这么笑着走了。
……
燕十七哇了一下,挑眉:“不会这次你拿了玛丽苏大女主剧本吧!莫非白洛川这是想点一曲死了都要爱?”
真一唇角弯弯,大大的眼睛弯弯,却笑出一脸面瘫假笑:“你真看得起人类男性啊。我保管他一见沈秀贞,跳得比白夫人还高。若真有他死了也想见一面的,那只能是他亲妈了,还得是叶公好龙式的想见。”
燕十七也略有讶然:“白洛川的亲妈,居然是尹小姐。看来当初他也不算完全欺骗沈秀贞,真的是庶出啊。”
真一:“你是还嫌我笑得不够假吗?说冷笑话逗我,大清都亡了,民国了,见过哪家庶出小可怜像他这样,年纪轻轻留学海外归来,父亲是上海滩的商业大亨,生意远渡重洋,自小手把手教他做生意。就这,他也好意思立卖惨人设,不得已诱骗乡镇少女,说什么家里没他说话的余地?”
“啧,真不争气。”燕十七悻悻的表情收起,严肃正直认真地说,“我是AI,不是人类男性,你能不能不要用‘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眼神看着我?”
真一捂住眼睛,唇角扬起个灿烂弧度:“这样呢?”
燕十七总觉得,他从笑容里面读出了嘲讽,占着身高优势揉了一把少女的黑发。
“干活了干活了!”
干什么活?当然是配合白夫人,被驱鬼啊。
夜深人静的白公馆。
白老爷出差南洋,上海的事情交给白洛川白宇轩两兄弟负责,主要负责的自然是白洛川。白宇轩毕竟缠绵病榻太久,商业上的事情,在聪慧也不存在无师自通的。
上海滩的人私下戏谑,这颇有些古时候帝王御驾亲征,让自小精心教导的太子和身份天然有优势的大皇子一同监国,代理朝政。
到底是不放心“太子”的能力,还是不放心“太子”太有能力?
只有话题中心的两人,似是恍若不知,看上去依旧兄友弟恭,一派和谐。
那一日,白洛川和白宇轩都在家。
当然,两个人都是先对家里打过招呼不会来,出门后又悄然折回来的。
明面上当然是为了把控局面,免得闹得太过,实际上,白洛川是想知道,白公馆到底有没有一个鬼。白夫人想驱的鬼,又是谁?
至于白宇轩,他却不是很担心。
因为,那些神婆道长,全是他已然私下敲打过的:“要钱可以,哄白夫人安心就好,若是整出什么事,你猜上海的警察厅,信不信鬼神?”
更重要的是,在那之前,白宇轩终于找到了真一。
就在他们刚来上海时候,白宇轩暂且安置真一的那座宅子旁边的宅子里。
“你怎么在这?”白宇轩完全是凭感觉走到那里的。
真一还穿着她来上海以后的红裙,坐在秋千上,漆黑的眼睛无辜:“隔壁的宅子到期了,租给别人了。这里荒废着,还不能让我落落脚。”
她托着下巴:“你真没良心。你要娶名媛小姐,好歹也给糟糠留个落脚的地呀。”
白宇轩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叹口气,走过来:“我什么时候要娶名媛小姐了?你喜欢跳舞也可以,别乱跑了,上海很危险的,什么人都有。洋人的神父,跳大神的,道观的道士……”
真一嗤笑:“都是骗子。”
白宇轩怔然,也浅浅笑了:“你是不是骗子?”
直到现在,白宇轩也不知道,眼前的少女,是真的鬼魅,还是假的活人。
真一仰头看着他,只是笑。
红裙黑瞳,又是夜里,其实有些吊诡的,更何况,白宇轩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的来历。
可是,在白宇轩的身上却从未有过丝毫紧张在意和惧怕。
就好像,他是这人世另一只鬼。
白宇轩拍拍她的头,轻声说:“隔壁我买下来了,若是不想回家,就暂时住在这里吧。等过几天,我会单独买一个宅子,搬出来住。那时候,就像在老宅里一样,你可以随心所欲。就我们两个人住,好吗?”
真一神情微微复杂。
燕十七表示:“这一个,总不至于也是大猪蹄子了吧。他这感觉,像是把自己的余生冥婚给你了。”
不,是给那个为他冲喜,不明不白跳了井的沈秀贞。
其实从白宇轩的角度看,事情也很荒诞无稽了。
病得快死了,家里不想着请大夫,结果一觉醒来被迫结婚了。
床上坐着一个怨念的新娘,口口声声被白家骗婚嫁他,被诱骗借腹生子,被打骂虐待,被难产弄死,与他冥婚殉葬,回来索命寻仇。
他什么也没做,第二天那个新娘竟然真的跳了井。然后,跳了井的新娘又回来了,看起来仿佛真的是鬼。
若是换任何人,或许就要找高人驱鬼了。
事实上,真一一开始夜半回去找他,举止鬼魅,睡一张床,处处破绽。
就是等着内宅和外头的谎言酝酿,终于被拆穿的那一天,白宇轩的惊恐和白家的混乱。
然而,没想到白宇轩却把所有一切按捺下来了,如常与她生活一起,就好像他觉得,事情都是他的错,当初若是善待被迫冲喜嫁他的少女,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所以,他有责任赔她一生。
白宇轩走得时候,温声耐心对她交代:“白公馆来了很多神婆驱邪的人,这几天我没叫你回来,你都不要回去。”
真一神秘甜笑:“为什么?你不想驱走鬼魅吗?”
白宇轩平静笑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他走后,真一沉默良久,对燕十七说:“我是不是,错了?太自以为是,太极端了。”
沈秀贞的一生,白宇轩是起因,也是另一个受害人。
若说对不起沈秀贞,白宇轩唯一对她的“迫害”,只是不喜欢她,冷漠拒绝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
可是,莫名其妙醒来被迫娶了陌生的女人,难道又该是他必须接受的事吗?就因为他是个快死的药罐子,他的意愿就不该被尊重在意了吗?
对不起沈秀贞,害死她的,明明是白家,是从一开始就诱骗她嫁进来,诱骗她借腹生子的白洛川,是策划了一切,害死她让她殉葬的白夫人。
燕十七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淡淡笑道:“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真一低下头,微微绞着手指头:“可是白夫人和白洛川都是白宇轩的亲人,我不知道,在白宇轩已经拿他自己作为抵价,一力承担这些他根本不知道的前生怨恨。我这个鬼,收下祭品后,又继续不放过,他会怎么样?”
燕十七问:“那你不去报复了?”
真一摇头,认真地说:“这不是报复,这是讨回公道。”
燕十七淡笑,嘴里叼着香烟一样的糖:“那不就是了,该是谁的债,就问谁要,如果你觉得他们不知情不公平,就让他们知情。总不能坏人做错了事,让他们的家人替他们受过就算了。况且,他也是另一个受害者。”
第74章 从小可怜到鬼嫁娘11
夜里的白公馆,所有灯光都熄灭了,唯有一楼的大厅亮着华美的水晶灯。
白夫人双手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端庄优雅的坐在主位上。
在她身边不远处,零散坐着许多人。
有手持十字架的洋人神父,有花花绿绿着装夸张的神婆,有穿西装衬衫手拿罗盘的风水师,有长袍披挂的道士和尚,也有手持烟锅不露真容的神秘巫女。
“这是定金。”
白夫人身边的娟姐立刻捧来一个大盒子,大盒子里又装了几个小盒子,依次放到每个人面前。
有人用手颠了颠,有人顺手收起,有人只随意颌首,有人看也不看,只有那洋人神父直接打开,用放大镜看了看,确定这是成色极好的黄金,露出一点满意。
白夫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紧张,反而带着期待矜贵的讽笑。
她掀起眼皮看向这些三教九流:“宅子里的人我都打发出去了,那个鬼,就交给诸位了,只一点,我要活的,只要拿住了,所有人的赏钱照付,首功之人再加三根。”
其他人一听,眼里微微闪过精光,却各个都不动声色,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夫人面容透着刻薄严厉:“可若是办不好,我们白家的名号也不是你们能糊弄得罪的,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
“您放心。我们就是吃这口饭的,必定办妥帖了。”
所有人都信心满满,甚至隐隐略有骄横的样子,仿佛对于有其他人来分这堆财富,很是不满。
那蔻丹手指持着烟锅的神秘巫女,便轻笑说:“夫人说笑了,死人怎么给你捉活的?”
在场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只轻咳一声不搭腔,那白夫人的意思,他们也明白,似是想要见一见那鬼。
捉鬼容易,见鬼也不难,难就难在,捉住了给人审。
不过倒也不用怕,等她真见到了,没准比谁都跑得远,还不是那一瞬间的事。
拿罗盘的风水先生便起身说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其余人按兵不动,只看他拿了罗盘去打头阵,黑暗的白公馆里,似模似样的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寻过去。
声音上到二楼后,就渐渐无声了。
白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其余人却老神在在,只有那个洋人神父坐不住,表示,不介意的话,他想现在就开始工作。
显然是害怕那个风水先生得了先手。
神父上楼的时候,其余几个人不动声色眼神交流试探了一下。
道士和尚两人知道,彼此都是白家大少爷打点过的,明言今日只是走过场,安安他母亲的心,不希望闹出什么事来。却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被这么叮嘱过。
然而,光凭看几眼暂且也看不出什么不对,两人对视一眼,那道士便也带着符纸铃铛等道具,连同几个徒弟一起上了楼。和尚则留下。
毕竟,按照逻辑来说,如果那个鬼是针对白夫人的,必然有可能主动来找她。
没看到,那个老神在在的神婆和那个不知来历的神秘巫女就一直坐着不动。
若是能在白夫人面前,演一出好戏,那自然是效果拔群,可是,若是功夫不到家,也容易被看出破绽。
尤其是,白夫人的样子不像以往那些,自以为遭了鬼吓得精神恍惚六神无主,求上门的主顾,看上去倒比那个不知所谓的鬼,更像是来讨债的。
这样的话,这出戏就更得好好布置一番了。
不久,客厅这唯一一盏灯忽然之间,一闪一灭,吓得周围人一个激灵。
然而白夫人毫无惧色,眼神反倒微微一亮,她呵斥一声:“嚎什么嚎,你们也是鬼吗?灯灭了没有蜡烛没有灯吗?”
那些仆从在她的厉声呵斥下,也都稍稍收敛了恐惧,倒像是比起鬼,白夫人更可怕一些。
可是一团漆黑中去找蜡烛,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有姑娘便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那神秘的巫女站起来,手中的烟锅微微发着星火光亮,她说:“我陪你们去找吧。”
有大师保驾护航,这自然是极好的。
这样一来,客厅里就只剩下神婆、和尚、白夫人,还有娟姐。
一时间无人说话。
那声轻笑响起来的时候,白夫人猛地站了起来,其他人也一凛,随之起身。
“怎么了?”
白夫人面上冷笑:“你们没听到吗?”
她今日穿着一如既往雍容华贵,却都是便于走动的,此刻抱着怀里的猫,也不管其他,率先走上楼梯。
和尚神婆一看,也拿着家伙紧跟其后。
一群人黑暗里竟也走出气势汹汹的感觉来,不像是捉鬼,倒像是正房去捉奸。
刚走到二楼往三楼去的楼梯口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连神婆涂满脂粉的脸都仿佛吓得更白了,白夫人却巍然不动,反而径直沿着惨叫声传来的四楼走去。
“白夫人白夫人,这太危险了,这鬼一听就凶,您还是保重身体在下面等着,我们上去看看。”
白夫人毫不退后:“要么上去,要么闭嘴。”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去,不管不顾就往上走去,转眼间却看到一个身影翻滚而下,差点两相撞作一团。
仔细一看,正是第一个走上楼的风水先生,他抖抖索索,仿佛受到不小的惊吓。
“这鬼太凶了,这生意我不做了,酬金我还你。”
神婆心想,到底是文化人,欲擒故纵这招厉害啊,懂得侧面烘托气氛。连她差一点都要信了呢。
没想到,那风水大师真连罗盘都不要了,跌跌撞撞滚下楼,毫不在意爬起来奔出门去。
神婆忍住想拍大腿感叹的冲动,心里真是叹为观止,这回可真是学到了。要不怎么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人家生意能做到洋人那边去,这是豁得出去演戏,启承转折,一个不落。也不知道剩下的人里,哪个是他的同伙哟。
心里暗暗记下来,下回她也这么干。
白夫人毫无惧色,不怕她来,就怕她不来。
众人便看着,白夫人一手抱住猫,一手捡起罗盘,管会用不会用,就这么往那风水先生跑来的方向走去。
上去四楼,走廊上站着两个人,正是洋人神父和随后走上去的道士。
两个人一手十字架,一手桃木剑,与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对峙。
白夫人皱眉,这是宇轩的房间。
她不由想起,白宇轩当初突发疾病,正是白洛川抱回来的那天。
既然尹小姐是难产死的,会不会那时候她就跟着孩子一起回了白家,为了鸠占鹊巢,害得她的儿子生了那要命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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