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这更重要的是,杜虢是押准了他要作皇帝,才要在他登基为帝之前,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因为,他登基之后据说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他娘的削藩。
待他成了老仗人,裴嘉宪总不好削他的藩了吧。
所以,不趁着如今阴山兵强将广能于气势上压得住的时候,把裴嘉宪这厮给彻底的压住了,杜虢只怕待到裴嘉宪真正作了皇帝,自己就只能作他的鱼肉。
就在杜虢的冷目注视之中,裴嘉宪绘缓拎了只酒坛子起来。杜虢见之,顿时也拎了一只酒坛子:“这就对了,咱们皆是北地人,直来直去的爽朗,敞开了天窗说亮话,干了这坛子酒,我就静待你的好消息……”
一语未毕,只听刷上的声,自打上了马鞍就未吃过败仗的常胜将军杜虢只觉得耳中忽而一声嗡鸣,旋即,扑天盖地的酒液扑向他的脸,窜入他正在猛吸气的鼻腔,又从鼻腔呛入肺中,辣的他顿时两眼冒起金星来。
就在他一拳出去,准备要捣向裴嘉宪的时候。
裴嘉宪脚踢凳子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轻轻抬拳,满桌酒肉,和着那只金黄油腻的烤乳羊,就全朝着杜虢扑了过去。
杜虢铁拳扫开桌子,呀的一声怒喝,下盘紧扎着蓄满全身的力量,一拳就捣了出去。
裴嘉宪吃了他一记拳,但于同时,也是蓄积着自己的全身力量,一脚就把杜虢从正殿之中踹了出去。
凌空腾起追到外头,趁着那杜虢还未从地上爬起来,裴嘉宪单膝跪在他胸膛上,捣拳便是一阵乱捣。
……
“老四,你莫不是疯了,阴山就在雁门关,杜猛徜若就在此刻放开关卡,投诚于契丹人,萧蛮明日便可取道入长安,你怎么能打王世子?”
“老四你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的说,好不好儿的怎么就能动起手来?”
就在方才,裴嘉宪把前来觐见的阴山王世子杜虢给打成了重伤。
俩人在贤王府正殿之外拼拳脚,裴嘉宪一只眼睛是青的,而杜虢就更惨了,据太医诊断,生生叫他打断了两根肋骨,如今太医正在为其诊治。
皇帝听闻之后自然是勃然大怒,但他本身腿脚不便,不能出宫,遂命烨王和太子一并前往,前去宽慰王世子,并责斥裴嘉宪。
太子和烨王一到,自然先就责备起裴嘉宪来。
就连久未露面的,据说一直在养天花的裴靖也来了,站在大殿的最角落里,冷冷的盯着裴嘉宪。
“若是王世子要反,其罪全在老四,本宫要即刻入宫,请皇上虢去他的爵位。”太子高声说道。
烨王亦道:“恰是如此。老四,我看你不如先带着家小回洛阳躲避一番去,待你走了,咱们兄弟几个再好好儿招待王世子一番,看能不能了了此事,你看如何?”
裴嘉宪半晌不语,却是转而问贤王:“那个畜牲欺辱你的宫人,你分明看在眼里,为何不阻不拦?”
贤王无奈道:“老四,那宫人也不过个婢子,便王世子要,只要能保得住雁门关,不叫契丹人南下,孤王送他十个都可,一个婢子而已,她的命,难道能比咱们大康的国门更重要?”
“三哥。”裴嘉宪顿了良久,忽而启唇,冷冷扫过自己几位兄弟,道:“那个宫人就是咱们的国门,你守不住她,就守不住国门,你若不懂得这个道理,雁门关早晚要丢。”
他扔下这么一番话,也不管杜虢还在昏迷之中,竟是转身就扬长而出,走了。
第65章 自知之明
“怎么办?”太子转而问贤王:“父皇在宫中大怒,咱们总要商量好了,于他回话吧。”
贤王哪知道怎么办,转而去看烨王。烨王道:“请旨,革爵,如今咱们只怕唯有这一条路好走。”
就在这时,一直不曾说过话的裴靖出声了。
他道:“不,你们这些主意都不好。明儿一早,咱们该向皇上请旨,叫他把四叔派到雁门关去。既他敢打伤雁门关的主力战将,那关卡要破,也就该他来守。”
“他好容易才不带兵了,如今再将兵权给他,咱们岂不是又要多一重外患?”烨王觉得此计不妥。
裴靖却道:“二叔,四叔在雁门关苦撑多年,始终能够阻挡萧蛮,是因为萧蛮当初只是一个惕隐,而非北面官,手中所掌的兵力也远远不足南下。如今萧蛮既是惕隐,又是北面官,契丹的东西二京皆由他来掌管。此时把四叔送到雁门关上,正好钢锋碰上硬茬,待他们搏斗成个俩败俱伤,咱们再收拾残局,岂不更好?”
不得不说,裴靖虽说年纪小,但在谋略方面,远比他的几个叔叔们更强得多。
太子和烨王深觉得此计可行,一商量,几人自然一起入宫,就去替裴嘉宪请旨了。
*
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肃王府内,一样的也有前殿,有后院有罩房,只不过皆紧紧窄窄,全没洛阳那座府第那般能散得开罢了。
小壮壮今夜格外的兴奋,都要睡觉了,手里还牵着那小木马的绳子不肯松开。
阿媛也是围在罗九宁的身边,拽着她的裙摆不肯松手。
才新铺上的茵褥和地毯,据说都是走海路,从波斯贡过来的好东西,虽说才拿出来,却没有一丁点儿的絮气。
早在罗九宁要来之前,小月娘带人将几间起居的屋子里里外外连着擦洗了三四遍,此时处处窗明几净,高烛撑起来,没有一丁点儿老房子的灰尘气息。
“娘娘,宫里大厨照着你那日的手法,作了碗冷淘来,你尝尝这味道如何?”小月娘端了碗冷淘进来,旁边另还配着一盏豆浆,罗九宁接过来尝了尝,里头加了红枣。
“这枣子,是丽妃娘娘那里独有的,和田贡来的大肉枣儿,据说整个后宫之中,连皇后那儿都没有的,她说呀,从今往后,每日都要您食三枚肉枣,这是保养身子的良方。”
小月娘说着,蓦地又想起件事儿来:“咱们丽妃娘娘不是还说,娘娘您若想要保养身体,往后学她,每三日来一回冷水浴,她敢保证,待您到五十岁的时候,仍还能有像少女一样的身材呢。”
罗九宁笑道:“不行,便杀了我,我也不来什么冷水浴。”
正说着,阿青进来了。
她一直是丽妃宫里的大姑姑,不像丽妃那样嘴碎,性子倒与王伴月有几分相似,只干专职,从不多话。
施了一礼,她道:“娘娘,您订的药材到了,那位掌柜如今就在外面等着,说分不清您要的是麦夏枯,还是铁线夏枯,他将俩样都带了来,想请您亲自挑选。”
罗九宁一直买药,是通过宗正寺的。
但是宗正寺那帮子人因皆是皇亲国戚,捞油水捞惯了,又因为自己不实地检验药材,送来的药材皆非常的差。
她于是凭着当年陶九娘给的记忆,寻到当年陶九娘经常在长安城取药的一家叫济民药斋的药房,托那掌柜给自己送些药材来。
原以为那掌柜至少还要等些日子,不呈想她也才进家门,送药的掌柜竟也就来了。
就在府前院,东侧的耳房内,药房的掌柜带着一包包拿油纸捆扎好的药材,等着罗九宁。
罗九宁一样样拆开看过了,又拿起来在灯下仔细的观辩,嗅过了还要尝,尝完了还要一只只包装仔细的揭开来,看药材带的杂质多不多。
“只看娘娘您这手法,便知道您是个爱药之人。”
那掌柜的个子高高,生的极瘦削,皮肤分外的白,看起来不像是个生意人,但是说起话来,声音倒是很温柔。
罗九宁仔细分辩过了两样夏枯草,便问这掌柜:“但不知,这两位夏枯草有何不同?”
掌柜自铁线夏枯草的药包里捧了一枚出来,亲自放到嘴里嚼了片刻,道:“这位铁线夏枯,若用来解肝毒,是良品。而麦夏枯,最要紧的是解胆毒。”
当初在洛阳的时候,罗九宁配了一味回春/药,在她走之后,便悉数转到了安济堂。陶安一经推出,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已销售一空。
不过一味回□□,罗九宁也只治了几百盒而已,最后刨干打净算下来,净赚三千两银子。陶安自己留了一千两,剩下的两千两,悉数转给了陶七娘。
但是,那味回春/药有个顶不好的副作用,就是用了它之后,有些人从此就红眼赤眉,久不能好。到最后,以致于洛阳街头,好些男子们清早起来俩只眼睛红的跟那染了红眼病的兔子似的。
要说分辩谁有没有吃回□□,或者不良于房事,只看他早晨起来那两只眼睛就知道了。
罗九宁非但要在洛阳售买回春/药,在长安也准备要销售。不过,为了要消除男子们吃了药之后会眼红的副作用,她临时往里面加了一味夏枯草,就是准备要用来解胆淤与胆毒的。
既掌柜说麦夏枯解胆毒,她自然就用麦夏枯了。
“掌柜贵姓?”罗九宁收了药,亲自付了银子,问道。
掌柜抱拳一礼,道:“小人姓萧,名辞,萧辞是也。”
罗九宁不由就叹了一声:“萧掌柜,我记得我九娘问你抓药的时候,便说您已经是掌柜了,到如今,您居然还这般的……年轻。”
这位萧掌柜,身材高瘦,皮肤倒也白白净净,虽说已然蓄了须,但全然看不出他老来。
提起陶九娘,他眼里闪过丝阴霾来,亦是温声一叹:“红颜易老,岁月催人,我得谢娘娘一声,您这夸赞我有些当不起。”
“咱们药房之中,除了中药材之外,可有薄药售卖?”
“薄药虽有,但大多药性太差,所以我这些年已经不售它了。怎么,娘娘这里有好薄药?”萧掌柜问道。
罗九宁咬了咬唇,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有味薄药,效果惊人,一盒却是天价,须得八十两银子起售。若是卖出去,咱们四六分红,不过,掌柜若想试试药性,今夜我暂且赠您一盒,您可以回去找些病人试上一试。您试着果真有效果了,咱们再售卖,如何?”
说着,罗九宁就把早准备好的回春/药递给了萧掌柜。
于医事上,这种事情是心照不宣的。萧掌柜只看了一眼那薄药盒上规规矩矩书着的名字,也就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了。
他道:“既是娘娘的药,也不过在我们济民药斋售买而已,我一你九,咱们如此分成便罢。”
这掌柜倒是很好说话,言罢,便揣着银子与药转身离去。
这厢罗九宁亲自相送,送到府门上,才准备要往回走,便听见照壁之外,忽而和着风声就是一声马鞭之响。
“裴嘉宪,我父王好好儿的与你吃酒聊天,你却捶断了他的肋骨,我看你是真不怕咱们阴山将来起兵造反。”
这一声娇斥,恰是杜宛宁的声音。
就在方才,贤王府中,罗九宁手里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亲眼瞧见裴嘉宪自大殿中出来,抬脚上前,就把未来的老丈人给揍了一顿。
有孩子的妇人从不看热闹,她谨记着这一点,连忙带着孩子们就回府了。
没想到,裴嘉宪打完人,这就回来了,而杜宛宁还在后头追着。
真真儿的好戏,罗九宁侧首扫了一眼,见自己身后还跟着阿青并几个小丫头,遂吩咐道:“将我那药全送到咱们正院的西厢房里去,我一人回去就可,你们不必等的。
说着,罗九宁就走到了外头。
谁知到了外头,她才发现,不止裴嘉宪和杜宛宁两个,陈千里和裴谦昊率着侍卫们,整个儿将肃王府大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杜宛宁一袭红衣,手执马鞭,就在人群中与裴嘉宪对恃。
她马鞭的末断,就在裴嘉宪手中紧握着。
显然,方才裴嘉宪揍了她爹,杜宛宁这是气不过,来跟裴嘉宪吵架撒泼了这是。
见门外那么多人,罗九宁自然也就不好再出去,又转身折了回来。
但就在她正准备折回内院时,忽而踢踢踏踏一阵脚步之声,再紧接着,杜宛宁一声尖叫,待罗九宁回过头来,就见裴嘉宪单手拎着杜宛宁,俩人竟是从外面就进来了。
“宝昌郡主,你不是说自己知道很多先机?那孤且问你,先机之中,可有孤提拳打断你父亲两根肋骨这件事儿?”
“裴嘉宪,你松开我,松开。”
“孤有妻,有子亦有女,也不知道杜姑娘当初一根马鞭傲横于世,孤在门外借兵三日都不肯开门的人,如今怎的忽而就堂而皇之的,跑来求嫁了。但孤得告诉你的是,孤王这府中慢说正妃之位,便侧妃,乃至于一个同房侍婢,都没有你的位置。再敢拿你所知道的那些先机兴奋作浪,就勿怪孤王不客气,剿了你们阴山一府。”
言罢,他松了杜宛宁的衣衽,哑声喝道:“滚!”
等裴嘉宪在外沐洗过,又换了身衣裳,准备要回内院时,到宫门外打听了一趟消息的陈千里也回来了。
“皇上怎么说?”换了件鸦青面的绸衣,再仔细沐浴过,临风站在廊下,除了皮肤尚还黝黑之外,这就又是那个清俦俊美的肃王殿下了。
陈千里道:“虽然太子和贤王一并主张废您的王位,但皇上并未答应,反而还说了句,吾儿好气性。”
“这就对了。大康万里江山,岂能因为一座关城,一个拥兵自重的异姓王就低了自己的气焰。下去吧。”裴嘉宪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就进了内殿。
这处还没有普通公侯之府大的小王府,事实上是裴嘉宪最喜欢,也最像家的地方。
从小儿丽妃不管他,皇后非是亲母,也是任他自生自灭,在皇宫之中受了十五年的欺凌,甫一搬到这处小王府之中的时候,裴嘉宪带着宋绮,将前前后后走了个遍,然后便叹了一声:“表姐,从今往后咱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宋绮当时笑着说:“我是这家的主母,而你是家主,从今往后呀,咱们就好好儿过日子,一定把日子越过越红火,气死你那些总是在眼红你的哥哥们。”
当时,裴嘉宪也笑着说:“我是家主没错,但你可不是主母,我也不要甚主母,我得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为此,宋绮还生了很久的气了。
而如今,宋绮死了,裴嘉宪这家里,也终于有个主母了。
转到内室,一张七尺多宽的临床大炕上,大的大小的小,并排偎了三个人。
裴嘉宪在床沿侧站了站,旋即招了奶妈和小月娘进来,先把睡的正憨的媛姐儿抱起来,递给了奶妈。再将小壮壮抱起来,旋即便听唧哩咕噜一串的响,顿时媛姐儿也给吓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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