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景斯寒下意识地看了宽大圆桌对面的骆今雨一眼,发现她又开始埋头吃了起来,在一众明着暗着观察他的人中间,看起来简直有点缺心眼。
现在本就是吃喝正酣的时候,饭桌上拓展人脉的、拉关系的早已各自起身敬完了一两轮酒,骆今雨因为之前君驰发过话,所以一直拿着饮料敬酒也就没人多少。现在由于君驰的介绍,在座的明星也好、剧组高层也罢,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依着辈份次序,终于还是轮到了骆今雨,就算她心里万般不愿去给景斯寒赔笑脸,也不好在众人中做这个没眼色的异类。
“哎哟今雨,你都吃一晚上了,也不怕胖!快去吧,我觉得这景总还挺好说话的。”魏丝络拍了她一下。
骆今雨“嗯嗯”点头,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又抽纸巾抿了抿嘴,这才端起手边的玻璃杯起身。
因为茶和饮料喝多了,之后她都是让服务员倒的矿泉水。
她经过半桌谈笑风生的人走到景斯寒身边,男人正在和君驰说着话,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骆今雨在原地等了等没发声,毕竟不随意打断别人的谈话是礼貌。而她不知道的是,两人聊得话题其实就是她。
“嗳,骆小姐走过来了。”
“走了一半儿了。”
“哎呀,到你身后了。”
景斯寒的手虚虚搭在高脚杯杯柱上,轻轻敲了一下,嫌弃地看了君驰一眼,冷冷道:“你今年三岁是吧?”
君驰桃花眼一弯,假装才看到骆今雨的模样,道:“哟,骆小姐来给景总敬酒是吧?”
骆今雨回了他一个浅笑,“对,特地过来敬景总一杯,以后若是有什么好机会,希望景总能记得我。”
这是她固定的敬酒语,今儿晚上还没变过。
景斯寒握着酒杯转身,看到她弧度标准的嘴角和平静无波的眼睛,莫名觉得刚才的那番话似乎没什么诚意。
他视线往下一移,看到骆今雨杯中的白色液体,不禁右眉一挑,正欲问问君驰他明明说了别让这女人喝酒,怎么她反而端着白酒过来,却听到左边的晏清突然开口。
“景总别见怪,今雨不会喝酒,驰总大度,特地让她以水代酒。”
景斯寒闻声不由看了晏清一眼,这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问题。可细一想,就能明白他是在替骆今雨说话。
喊名字比君驰那一声“骆小姐”显然亲近不少,代表晏清将她划入自己的属下或者朋友范围,希望景斯寒看他一点面子。又说到“驰总大度”,那如果景斯寒不同意骆今雨喝水,不就是在说自己不够大度吗?
景斯寒重新看向骆今雨,心道:“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有本事。”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稍一举杯,淡淡开口:“随意。”
骆今雨果然听话,随意地带着假笑抿了半口便告退了。
她回到座位上拿起筷子继续和食物作斗争,方才她看着服务员上了一盘醉蟹,早就眼馋了。古人云:“饮黄酒,食醉蟹。”这可是她秋天最喜欢的一道菜。
魏丝络一见她那水位和走之前没什么变化的杯子,忍不住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就顾着吃吧你,胖死你!”
骆今雨冲她嘻嘻一笑,迅速从旋转的台面上取下两只螃蟹(担心转一圈就没了),道:“这个可不胖人。”
而饭桌的另一边,季非也将那一叠醉蟹转到景斯寒面前,道:“阿寒,你最爱的一道菜,我特地给你点的。”
君驰故意夸张地啧啧摇头:“狗腿。”
季非抬脚就在桌底下踹他,被君驰躲了,“就知道你这小子要耍阴的!”
“不说话没人当你丫是哑巴。”季非瞪他。
景斯寒一边取了一只螃蟹,一边冲他俩道:“你们俩当自己现在还读小学呢?好好吃饭不行?”
君驰撇嘴:“这玩意儿就你喜欢吃,我可吃不惯。”
季非曲起指节敲敲桌面,“喏,骆小姐不也吃的正欢呢吗?”
景斯寒抬头一瞧,发现骆今雨果然正吃的开心,只见她手法娴熟,显然是常吃蟹的,只是……他低头在螃蟹上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扑鼻的酒香。
骆今雨以前可是“海量影后”啊,穿进书中醉过一次后只记得不要喝酒,结果一看到喜爱的食物,完全忘记了这醉蟹也是用酒醉制的。
等她迅速解决完一只,准备向第二只继续动手时,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骆今雨一顿,在看消息和吃螃蟹中犹豫了半秒钟,果断选择了后者。
“叮——”手机不合时宜地又响了一声。
骆今雨担心是家里发来的信息,只得用湿毛巾擦了擦手,拿起手机查阅短信。
【景变态:又想撒酒疯了?】
【景变态:还吃?】
骆今雨看完信息,第一反应是景斯寒发错人了,可她抬头一看,发现那男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在接收到她的视线后,甚至不耐地挑了挑眉,手指状似无意地在蟹壳上敲了敲。
骆今雨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方才已经被她拆吞入腹的那只螃蟹,愣了。
糟糕!
而身边的魏丝络也抽了两下鼻子,皱着眉弯腰凑近桌面闻了闻,惊道:“呀!今雨!这是酒腌过的蟹,你感觉还好吗?”
骆今雨眨巴眨巴眼,觉得自己除了有点热之外,似乎还行。她摸了摸脖子,对魏丝络道:“还好,这里面有点闷,我去外面吹吹风。”
魏丝络看起来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可以吗?”
骆今雨点头:“嗯,做菜用的酒,酒精度应该不高的,我又只吃了一只,我带上手机,几分钟就回来。”
魏丝络见她说话条理清晰,心想酒量再差一只醉蟹应该也不太妨事,便松了手,“那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骆今雨应了,摸起手机起身走了出去。包间内暖和,但廊道上开了窗户,一吹风就觉得方才热出的汗“唰”的冷下来,贴在皮肤上,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骆今雨忍不住抱臂,想回身去取挂在椅背上的风衣外套,可是门已经合上了。不好意思劳师动众再进去一次,她搓了搓手臂,阿Q精神地想:得了,吹吹冷风就当是醒酒了。
她去了一趟卫生间,因为还得见人的缘故,化了妆没敢直接洗脸,用手沾了水稍微在脸上洒了点,感觉双颊没那么发热了,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往右是一个露台,估计是供有些客人休憩用的吸烟区,玻璃门外还有两个熄烟用的垃圾桶。
骆今雨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快八点半了,这是她出来拍戏之后和景嘉译约定的每晚视频时间。因为景嘉译九点便会休息,她每天只要没有夜戏,都会准时发视频过去和他说说话,哄他睡觉。
这么想着,骆今雨走进了露台……
而在骆今雨离开包间之后,景斯寒拆蟹的动作便慢了下来,他看着手底下的螃蟹,闻着那丝酒香,总不由自主地想起骆今雨上次喝醉后的情形。
“阿寒!想什么呢?”君驰推了身边的好友一把。
景斯寒回过神,问:“你说什么?我刚没注意听。”
君驰道:“没说什么,问你够吃吗?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不用了,我出去抽根烟。”景斯寒松开扒蟹的手,在毛巾上擦了擦,摸起手机看了一眼,没发现回信,他起身捞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往外走的时候,他心想:就去看一眼,当是向上一次不小心让她摔伤道歉了。
“好。”君驰点头应了,看着景斯寒往门外走去的背影,他的视线在那只全须全尾的螃蟹上扫过,往椅背里一靠,舌尖习惯性顶了顶自己右边那颗虎牙,笑了。
心不在焉啊,小寒哥哥。
季非拧着眉头看他,“啧”了一声,骂道:“做什么笑的一脸荡漾,不够恶心的。”
君驰睨他一眼,心情十分之好,懒得跟蠢货计较。
可这回季二非却灵光了一回,他瞟了一眼骆今雨的位置,用胳膊肘撞了撞兄弟,低声问:“他找骆小姐去了?”
君驰挑眉看他,反问:“你说呢?”
季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真想了想,小声道:“但我觉得阿寒不会那么容易那啥吧?孩子都三岁了,还能等到现在?再说了,当年乐安彤追了他那么多年,也没见他怎么着啊!我觉着吧,顶多就……有点好奇?毕竟这姑娘跟他当初和我们说的可完全不一样!”
君驰老神在在地砸了咂嘴,突然吟了一句诗:“可一切爱情,都是以好奇开始的呀。【1】”
季非在他旁边忍不住打了个颤,被他恶心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而另一边骆今雨拨通张妈的微信视频通话,第一次没人接。她等了一会,又重新拨了一次,这一回系统等待音只响了几声便接通了,屏幕里只出现了一个天花板,景嘉译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妈妈!”
“嗳!”骆今雨笑着应他,问:“人呢?”
只听那边很小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张妈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刚洗完澡,正要给他穿衣服呢,听到手机响就扑过来了。”
骆今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刚想说不急,慢慢来,便看见镜头一阵摇晃,景嘉译红扑扑的小脸已经出现在了小小的手机屏幕里,“妈妈!亲亲。”
她急忙凑到镜头前给了他一个“mua”,景嘉译笑嘻嘻嘟着小嘴“mua”了好几下。
母子俩腻腻歪歪亲热了一会儿,骆今雨和景嘉译说道:“妈妈临时有工作,不能按照约定回来陪你,你没有偷偷生闷气吧?”
景嘉译抿了抿小嘴,糯糯地回答:“一开始是有些生气气的,不过现在看见妈妈就不气了!”
骆今雨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她觉得有些许的头晕,便将手臂搭上护栏,侧脸躺在手臂上,歪着脑袋和景嘉译聊天。
景嘉译和往常一样用小奶音给她汇报自己一天做了些什么事,骆今雨含笑听着,偶尔回一句,竟也有一点昏昏欲睡。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最后景洋洋小朋友也累了,打着呵欠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骆今雨长长的“嗯”了一声,回答:“很快就回来了,你先睡,等明天醒来就会发现妈妈在你身边了。”
“那好吧。”景嘉译有些遗憾,但还是凑到镜头前亲了她一口,“晚安,妈妈。”
“晚安。”骆今雨轻声回道,不一会儿,手机被张妈取走,她小声道:“已经闭上眼睛了,骆小姐你去忙吧。”
“嗯,辛苦你了张妈。”骆今雨挂断视频,仍然没有动,她转了转脑袋,换用下巴搁在手臂上,微微仰头看着墨蓝天空上的点点星辰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烟味,整个人忽地一颤,竟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这味道她幼时常闻。
她的父亲有很大的烟瘾,搞艺术的嘛!没有灵感的时候,就忍不住想抽上一根。她的母亲觉得这么抽对身体危害实在大,但父亲又实在是戒不掉,于是便托关系找了购买手卷烟丝的渠道,自己在家卷成烟,装进烟盒里给他抽,好歹比成品烟的危害小,也算是个心理安慰。
她还记得那烟比普通的成品烟要细长一些,纯白的纸裹着,两头一样没有分烟嘴。骆今雨有些茫然地回过头,看到半开的玻璃门后露出小半截香烟,一缕灰白色烟雾缓缓升起,转瞬又被夜风吹散了。
这是她父亲抽的烟!
骆今雨猛地直起身,跌跌撞撞冲过去的步伐显现出她的急迫来,她一把推开露台的滚滑玻璃门。
“爸爸!”
靠在墙上一边听着露台上女人和儿子视频说话,一边垂着头默默抽烟的景斯寒,被她惊的手一颤,烟灰带着一点火星坠到手背上,狠狠烫了一下。他有一点被抓包的窘迫,手忙脚乱地将烟灰扫下去,把烟头摁灭在熄烟石里后,又有些恼。
这莫不是醉糊涂了?都冲出来喊爸爸了。
可他一抬头,却看到女人素白的一张脸,以及脸上那双张皇的泪眼……
☆、38.第 38 章
景斯寒到了嘴边的嘲讽话语一下子全被堵了回去, 他抿了抿唇,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最后只问出来一句:“你怎么回事啊?”
骆今雨听到他的声音一颤,似乎清明了一些。但却没有回答他, 视线下移,落在那躺在熄烟石里的半根残烟上, 停了好一会儿。
在景斯寒等的快不耐烦之前, 骆今雨终于重新抬眼看向他, 眼里的盈盈水光已经消散殆尽,可那眼神却比刚才泪盈于睫时更让人觉得荒凉。
她张了张嘴, 发出来的声音有些抖,她问:“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景斯寒觉得自己是会拒绝的,他活了这么多年,问他借烟的女人不知凡几, 他什么时候搭理过?更何况,他并不喜欢抽烟的女人, 而骆今雨不抽烟的时候就不受他待见。
可不知怎么的, 手却动的比脑子快, 等他脑子里转了一圈, 烟和火已经递了出去。
“谢谢。”骆今雨垂眼接过烟盒和火机。
景斯寒的烟盒也是手工的, 形状方方正正, 古银色的金属壳上是一个太极图标, 骆今雨摸索了一下才打开, 她靠在露台的玻璃门上, 哆哆嗦嗦抽出一根烟轻咬在齿间,低着头点火。
啪嗒、啪嗒、啪嗒。
一连打了三次,火才打着。
景斯寒拧眉看着,发现她的动作十分生疏,根本就不像会抽烟的样子。
果然,骆今雨将将吸了第一口,就剧烈的呛咳起来,直咳地弯下了腰,烟盒和火机也掉在了地上。
景斯寒看不下去,上前一步,伸手准备将她手里的烟夺下来,却突然听到一声轻语:“一样的……”
“什么?”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景斯寒没听明白。
骆今雨直起身子,垂眸看着指间燃烧的烟,又重新说道:“这味道,真的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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