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躺着的这会儿功夫,胸腔忽然发热,心底处有东西在警告她。“好像有情况。”她招呼两人。
“情况?”神威拿起火烛撩开破旧的窗帘向外望,四周围还是黑漆漆的,家家户户都关在门内,泥路上飘着臭鱼烂虾和菜叶的味道,不时有狗吠叫,晋助拿开火烛,紧绷精神向着山头望去,那里能将棚户区全貌一览无余。“有亮光,地面派人下来了。”
“可十天前不是刚收缴了棚户税?”神威也有些担忧。
“可能跟昨天的武士刺杀有关,他们是来查的。收拾东西,我们走!”
“太显眼了。”神威小声:“我们逃走,摆明了跟那件事有关,隔壁的艺伎好歹照顾过我们两回,好几次生病还送了药来,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咱们无故消失,就凭那些天人的性格,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那又如何,他们的命跟我有什么关系。”
两人再次吵起来,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响起了居高临下的交谈声,虽还在很远处,但还是让两个男人白了脸。
“碰碰!”恰在此时,门被闷着声敲响,神威大着胆子撩开窗帘警惕一看,很快开了门。竟然是曾经照顾他们的那位艺伎。
她很快夹身进来,语调极速:“我知道昨天的刺杀你们有参与。”
两人同时一愣,纲吉敏锐地感觉到那名唤“高杉晋助”的男人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杀意,起码神威和那个女人都没感觉。
“那场刺杀是我和同僚合谋的,只想问你们一句,走不走。”没想到打扮夸张的女人竟然如此干练豪爽,神威猛一回神,回头就把被褥连同其上的纲吉一起打包带走,“晋助,快去拿你的东西。”
男人摊摊手,三人合着被当成包裹的沢田纲吉一只,飞速沿着月色向隐藏的土路进发,就在他们出发不久,身后又汇聚了四五个左邻右舍的人物,晋助猛一拍头,“你们竟然是攘夷志士余党。”
“呵呵。”女人不辩解,随意一笑后留意观察四周,从泥土里挖出草皮后露出椭圆大洞,顺着风声向内一跳,“赶紧走,不用管盖子,后面有人负责。”
几人赶紧跳下。
深邃的下水道中满是脏污的臭气,纲吉恍惚中又回到了自己尸身掩埋的地方,她似乎就躺在这腐臭中,安静仰头看着那探头朝下望的十四五年岁的少年人。
一双狭长的凤眼,透出的是绝望和悔恨,他很快离开了,皎皎夜空透明美丽。
这只眼睛,渐渐枯萎。
“累吗?”纲吉问着身子底下的男人,他脸颊明显汗水滴落,却又不愿承认,只是摇头。艺伎回过头,“怎么,你们的女人?“
神威闹了个大红脸,晋助却是爽快承认,“是啊是啊。”
纲吉感受了自己身体,经过刚才休息已经恢复了大半力气,“我下来走吧。”身体内好似有小股的能量流动,只是治愈的效果忽略不计。她没有深究,踩到地后趔趄一下,稍微调整了步伐紧跟几人快速往前,走了大约三小时后,在下水道尽头看到了幽长的铁梯子。“从那里爬上去,就是地面的歌舞伎町。那附近都是我们的人。不用担心。”她身先士卒一脚蹬上,晋助紧跟其后,然后是纲吉,最后是垫底的神威。四人打开井盖后出现在一处六角檐三层酒楼的一处垃圾处理处旁,很明显,这个下水道是用来倾倒垃圾的。
跟着女人走出隐蔽处,看到她打了几个手势后,四周围房屋间都有人撤了枪支弹药和武士刀。几道闪光反射在纲吉脸蛋上,她却觉得格外熟悉。
“走吧。”几人走到名叫“万事屋”的一楼,浓妆艳抹的女人就在大门口抽烟,两人比划了眼神后,一直带领他们的人头也不回转身离开,而那脸上扑满白粉的女人也只是恶狠狠一笑,给他们一串钥匙伸手指指楼上,竟也全然不顾。三人走向那处招牌,“万事屋”这三个字不明所以,拉门上了锁,最大的那把当真对应,几人开门走进去,屋内倒是透亮,只不过破破烂烂的,榻榻米成了黑色。
“地方很大嘛。”神威欢呼雀跃,晋助不禁撇嘴,自从离了他妹妹那暴力女后,这男的智商呈直线下降,是不是被打傻了。
“神威,你懂了吧,从今以后,我们也是攘夷志士了。”晋助眯起眼来,暗含威胁。
“咦?我们不是一直就是嘛。”神威双手高举,眼神无辜。
高杉想骂他。
可纲吉却举手:“那个,攘夷志士是什么,谁能给我讲讲……”
☆、第三十五章 幕府
“原来你们是革命志士啊。”纲吉疲惫地一屁股坐倒在地, 其他两人很快围坐过来, 三人升起小火炉, 纸窗上映照出三人的剪影。
“倒也不是。”高杉晋助拿着从别处捡来的破扇子,一脸风流惬意象在这寒天中轻摇, 隔壁神威斜觑着离远了。沢田纲吉还在琢磨着两人身份, 革命?她无法确实联想这两个字的含义, 毕竟她没有记忆。只是听两人三言两语说完,感受到弥漫而起的紧张和愤怒外, 别无其他。
“那以后我们要生活在这里吗?”纲吉看着四周围, 简简单单的四面墙, 家徒四壁的家居环境, 让纲吉挑挑眉头,倒不是不适应, 自己似乎住过更脏乱差的地方, 住在这种环境竟然还罕见得有些开心。
“勉强吧。”神威蹦跳起来,“现在天还不算太冷, 冬天才难熬呢。放宽了心住,明天我就和晋助找活干,总能赚回来点包子。”他很天真地如此思考,而高杉晋助, 就是打破他这个妄想的成年男子, “得了吧你,你以为还是在地下吗?我们住着那些武士们地界的房子,以后自然成了小弟, 要为他们办事。而且这地上和地下是两个世界,赚钱的路子不是我们两个初来乍到能随便拿捏的,这房子,我们可是用命在住。”
“有那么夸张吗?”神威一下子跳起来,满脸愁云惨雾,“我觉得咱们运气一直挺好的。”
“呵,那是因为你是只傻兔子。”高杉晋助的嘴脸忽然恶意起来,微微俯视的眼神不带丝毫温度,纲吉一愣,眼前好像闪过那些本来友好转瞬阴郁的眼睛。那些美丽的瞳孔,有的深黑,有的寂静,有的迷惑,却唯有那一点永不磨灭,它们改变了自己色彩的事实。纲吉扭过头去,她觉得,高杉晋助,似乎正在往她最不愿看见的方向发展,但她无力改变,她这个叫做“沢田纲吉”的人到底来这里什么目的,见人吗?还是投奔?她的家,父母,朋友通通记不得,也没人找她。
如今放松下来,她只能不断抱紧自己,不让自己发觉茫茫人世只她一人飘零无依。
“嘘。”在神威的喋喋不休中,高杉竖起手指警告地看他一眼,“她睡了。”
“累了吧。”两人也有些疲乏,拉开柜门,从里面抽出一些勉强还能用的褥子后裹在身上,很快倒头就睡。身下的榻榻米到底比干涩地板柔软,连高杉晋助,都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很是满意。神威则早已经呼呼大睡,搞不懂今夕是何夕。
窗外人影闪动,诡谲氛围弥漫的又一天过去。而在幕府的城堡,第七层深处的屋子内,却是觥筹交错,为首落座那人满头银发,行为举止皆懒散,他懒懒扬起一枚精致酒盅,对着舞女潇洒一倒,沾湿了裙摆露出诱人股沟。女人正准备迎上前,借此机会挤进怀里去,对方却猛然把她推开,酒液撒了满地,宴席上的天人们都提心吊胆停下手中动作,场面一时之间安静无比。坂田银时猩红如雪的眼瞳映射出每个人心底里丑陋的欲望,表面却笑得更加快活。“喝啊。”
“……
形态各异的天人相互对视,纷纷举酒对饮,又是杯杯碰撞声。坂田银时忽然觉得有些腻味,说起来,比起这样庆功的宴会,他更喜欢加入对付武士们的战争里,斩杀大将,看看那些人绝望恨极的脸更开心。他招手让土方十四郎过来,要知道真选组是地面幕府的第一大组织,也是直面武士的第一道门槛,而土方,则是他提拔的人,自幼成为他的影子,为他做那些杀人的勾当。”最近,地面那些小兔子们没有动静吗?“
男人跪下:“有,昨日有一波刺杀,但人数少,多是东拼西凑,实在不值得上报。”
“他们都没人了吗。”坂田银时很苦恼:“那就给他们点动力,明天,你们去巡查地面那帮人的基地,借着理由,放几个被砍断了手脚的攘夷志士回去,鬣狗们闻着味道,自然会找来。”
“是。”
“神乐呢?”
“据悉找她的哥哥去了。”
“嗯,听说她哥哥也来了地上,你说,如果那个神威加入攘夷,明天又能顺便抓住他,神乐会不会开心。”
“是。”
忽的,那幕府主人又笑开了花,“而且,我忽然想起来,那里还有我的同僚,一个抱着愚蠢正义悍然赴死,啊,当然还没死的年轻人,虽然我懒得理他,但到底蚂蚱会跳,蹦跶着让我不爽了,也是要顺道踩一两脚的。“
土方十四郎抬头,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的只有无情。“是,会给他好看的。”
歌舞伎町并不知道明天要面临的腥风血雨,她还在暗沉的黑暗中守护着所有渴望回家的武士们。
“喂,小鬼们。”天刚刚亮,老婆婆精力十足的声音隔着外门“砰砰砰”敲打响彻街道,“赶紧起床干活了!”
神威懊丧地抬起满是碎发的脸,“又要早起啦。”边嘟囔着边踢醒睡得四仰八叉的高杉晋助,两人抖索精神向门外走去,纲吉刚从被角露个头出来,两人已经淹没在朝阳的余晖中。她赶忙整理衣服追上,那位老婆婆将三人带到居酒屋,为了早来的客人,三人要负责早餐的准备。一人提了青菜,一人提了酒,纲吉在一边擦桌子,很快居酒屋上了人,纲吉躲在屋后打量起来,果然,这些人身旁都拄着武士刀,他们就是神威和高杉一直说的与幕府作对的人吗。
“干活干活。”老婆婆拍打她。
约莫十点多,三人正在啃剩下的包子,房顶上空有人吹响口哨,紧接着不断有人在外面跑来跑去。“出事了。”高杉晋助急地吐出口中馒头渣子,带着两人到门口探头探脑,果然,有武士们埋伏在窗口或屋檐下、而远远地,一队黑衣人马犹如乌云压境向这里轧道而来。
“那是谁。”纲吉小心翼翼地问着。
“那帮狗腿子。”神威嘴里鼓鼓囊囊,被高杉推到身后,三人把门掩起来。“是那些幕府的走狗,真选组又招摇过市跑出来摇头摆尾,可笑!”高杉晋助简直像受了刺激,赤红着眼像要找人拼命。
神威偷偷拉着沢田纲吉:“他啊,打不过那些人,无可奈何,只能这样撒气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外面是要开打吗?”纲吉有点担心几个人的小命。
“现在也没有办法,如果幕府有能力把这偌大的武士聚集地给掀翻,早就动手了吧。”神威想了很多,但还是蹙着眉头不解,“是啊,为什么不动手,是不是因为我们人多势众?”
高杉晋助又泼了冷水,“哼,你没看到那些天人们的武器有多厉害吗?哪是武士们刀枪棍棒打得了的,他们不动手,只不过不想让这场游戏无趣地结束而已,坂田银时,我太了解他了。”
“咦,你竟然知道幕府的主人,你以前怎么没说过。”神威不高兴了,有小情绪了。
“我自然不会说,那段关系我早就想忘掉,他愧对恩师的教导,愧对做人的信仰!竟然放弃了武士精神,跑去和天人合作!渣滓!我会亲手把他宰了!”高杉晋助咬牙切齿!
外面同样吵闹起来,从车上下来的三两人停在象征交界处的线外,一个默然抽烟,一个举着雨伞。“喂!”那在伞下的看外表只能称为少女的人出口都是粗话,“识相点地把人交出来,不然老娘把你们这劈了给我家定春做窝去TM的!”
那几个武士交头接耳,按兵不动。
土方十四郎叹口气,“你这么说他们怎么会懂。”
”蛋黄酱控有资格说我么阿鲁!“
“总之……”他调整语气,向后挥了挥手,很快,从车内被压下来几个全身绑满绷带的人。“据消息,有几个刺杀城主的武士藏在你们这儿,如果不交出来,我们就进去搜,直到搜到为止。而如果你们交出来呢……”那甚至只能称为“块”却还在喘息的人被丢上前,“你们就可以拿回这些被我们抓走的同伴,我们也会即刻走人,一个月内放任你们苟延残喘。”
几个眼尖的武士一眼就认出那曾经是他们攘夷志士的领导们,只不过在上次突袭中被俘虏了。
“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只不过割了手脚,这不是还活着吗,脑袋好好的,我们有好好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有大用啊,就喜欢看你们生气却屁都不敢放的憋屈模样。
神乐肚子里笑得开心。
几个人又一阵交头接耳,虽然面上不渝,但动了心,“你们要谁,我们不认识的可拿不出来。”
土方十四郎伸手拿出画像,“就这两人,一个高杉晋助,我幕府曾经的同伴……”这句话可是狠狠把屎盆子扣在高杉脸上,纲吉看他一瞬间剧烈颤抖得想要杀人。
“而另一个,是我哥哥。”神乐高兴,“不用找,他们俩在一起,所以,神威你最好识相地自己带高杉晋助出来,别让我把你揍得屁滚尿流就好!”
神威吓得六神无主,只剩下纲吉一个人惊慌失措起来。
不行,一定要保护这两个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又名:周旋在无数男人之间的花蝴蝶玛丽苏纲吉酱的悲惨情感史。
☆、第三十六章 被囚
“他们说的那两个我见过……”箭楼上, 有人小声交谈, 边头点着二楼万事屋的方向。几人会意, 派两人下去抓人后,高声喝道:“我们交人, 你们也把人放了。”
远远隐在人群后面的那位曾经带领三人避难的女人也在, 看到如此景象, 她只是摇摇头,唉,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武士们的心也不是铁做的, 自己救了他们一回, 这次能不能化险为夷,只能看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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