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廷几个室友性格也好,施泠乍一看是冷清,但绝不是端着不识抬举的人,几人接触下来都还不错。
等几人看完话剧,剧幕落幕了,夜幕也落下来了,复古的路灯映得街道上凹凸不平的砖块,竟然反着点儿油画般的光晕,又随着车流驶过倒映出点流光色彩。
原来是先前在他们看话剧时候下过雨了,有人说他们这场话剧选的时间真好,正好避过一场雨。
施泠一向怕冷,下过的这场雨虽然止了,寒气是犹存的,一个劲儿往脖子里钻,她伸手把自己围巾裹紧了些。
徐一廷察觉她的小动作,“冷了?”
施泠摇头,“还好,就是有些灌风。”
几人说说笑笑走到地铁站,施泠说自己回去就行,徐一廷说这么晚了不安全,他室友几人也说让徐一廷送她,毕竟每年伦敦都要失踪几个留学生。
施泠点头,“麻烦你了。”
徐一廷笑道,“客气,老同学了。”
他们坐的地铁线路不一样,下去时候就跟徐一廷室友几人分道扬镳了。
英国的地铁有个特点,说是行车都靠左,然而扶梯上站着的人,都是单边靠右站的,没人并排,自觉把左侧留给通行的人。
施泠站在上方,徐一廷半回了头,“你知道吗?”
施泠把头发拢到耳后,偏头示意,“恩?”
“我前几天看了个视频,伦敦地铁专治不信爱情的人。”
施泠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
徐一廷继续说,“全伦敦的地铁提示音Mind the Gap(小心站台间隙),都是女声,机械音。”
施泠想了想,确实如此。
“然而有一个站例外,Embankment,是个温厚的男声。是40年前,一个毕业于皇家戏剧学院的男人录的,他去世以后,他妻子每天都要精致打扮,就为了去这个站听她过世丈夫的声音。”
施泠问:“后来呢?”
“后来,这一站也改成女声了,这个优雅的老妇人就去了地铁管理局,想收录回她丈夫这段录音做留念。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听了,决定为她换回原本的提示音,于是这一站是全伦敦唯一一个男声提示,为了一个缅怀丈夫多年的妇人。”
施泠听了,眸光沉了沉,她难得露出些唏嘘之色。
徐一廷笑了笑,“下次带你去Embankment听一下。”
施泠点头,“好。”
伦敦的交通复杂,出了地铁转了地面小火车才到了站,走到施泠的AL公寓倒是很近,十分钟以内的步程。
两人刚走出去时候,空气里就带了点儿零星的雨点儿。
英国常年如此,两人没在意,不紧不慢走着。
然而转了个街口,突然雨点就如黄豆般洒下来,一瞬间成了瓢泼之势。
这一片没什么高楼遮挡,道路两边是低矮的一幢幢一二层的小楼。
徐一廷指了指一户屋子门前突出来的一小片圆形遮挡,施泠跟着他跑过去。
就这么一会儿,身上已经淋湿了不少,施泠头发细软,这么一淋已经柔柔地贴在脸侧了,不由得瑟缩一下。
而且这个遮挡极其狭窄,就是一扇门的宽度,还是圆弧状,两侧挡不住。
两个人站在下面,为了不挨着,还要各自再靠着边一些。
雨势不见减弱,反倒随着风向往他们这边刮飘,那雨点都溅在身上,大衣变得愈来愈沉。
徐一廷苦笑一下,“没想到这么寸。”
施泠忍着寒意,“害你跟我一起淋雨了。”
徐一廷看出来她冷,施泠冷得眼角都有些微红。
两人等了一会儿,徐一廷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样子。”
雨势不减,他们身上的淋湿程度还随着时间加重,两人都冷得发抖。
徐一廷想了想,咬咬牙,“要不我们冲回去,就两三分钟了,回去你宿舍你还能换洗一下。在这不知道要躲到什么时候去,越来越冷肯定感冒。”
施泠手已经冰凉了,她等着的这会儿都在想,今天受了寒,下次亲戚造访该疼成什么样。
她无奈地看了眼雨势,连着线往这儿飘,况且这是别人家门口,待着怪不自在。
施泠点点头,“行。”
徐一廷伸手把自己大衣脱下来,递给施泠。
施泠摇头,“不用。”
两人都冷,徐一廷好不到哪儿去。
徐一廷往日绝不勉强人,但是今天多呆一会儿就是更湿一点,他绅士风度容不得女士跟他一样淋雨。
他直接把大衣往施泠头顶送去,施泠还要推,他人已经冲进雨幕了。
索性这样的呢子大衣又厚又暖,里面那层还没湿透,施泠披在头上,几乎把她上半身都罩住了,而且挡了不少风雨。
两人急急地往AL跑,这一路真是许久没体验过的难受,地上的积水容易滑倒,雨夜的视线不好,两人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踩到什么,匆匆跑着。
时不时要把湿了的头发拨到两边去,免得挡了眼。
两人冲回公寓楼下时候,施泠找钥匙的手都在抖。
公寓里面铺了地毯,进去以后总算是风雨歇了,衣服上的水瞬间把地毯都淌得颜色变深了。
两人进了203套间。
施泠开了自己房门请徐一廷进去,徐一廷来接过她这么多次,没一次僭越。
然而今天是顾不了这么多了,施泠说请他进来喝杯热水缓缓,徐一廷就点头了。
施泠进了屋内就好许多了,她一路披着徐一廷的衣服,就开始淋了一会儿,多半还是冷,现在不冷了就没那么难受。
她进洗手间换了厚睡衣,又拿了毛巾,递给徐一廷一条新的,自己擦了头发。
徐一廷状态就没这么好了,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一向注意锻炼的现在也顶不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施泠极少麻烦别人,又说了歉意,怪她连累他。
徐一廷笑着说没事。
听他说话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施泠看了眼外面,雨潺潺不知何时止,她捂着杯子问他,“要不你在我这里洗个澡再回去,免得感冒了。”
施泠说这话是没有丝毫旖旎含义的,然而现在都晚上十点过了,孤男寡女处在一室,因为两人身上湿冷没升起来温,倘若其中一人洗澡就大有不同了。
徐一廷看着施泠苦笑,“要是别人知道,肯定说我亵渎了施女神。”
施泠正是知道他无意,不过是热心照顾,才不怕他误会多想。
“没事,你要是因为我生病了,才让我愧疚。”
她眼神语气都不容置喙。
见徐一廷还在犹豫,施泠补充一句,“你知道我,最坚持,从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徐一廷听了,很快会了意,“确实,这才是我们施女神。”
以前高中班里有一对情侣,某天晚自习突然被班主任分开约谈,发现了要拆散。有人说下午看见施泠去了班主任办公室。那个女生回来边哭边质问施泠为什么要这样,她不想谈恋爱就嫉妒别人。
施泠不愿解释,就说了三个字,“不是我。”
任她怎么说都是这样。
后面那个星期,跟那女生关系好的全班大部分人就开始孤立施泠,故意碰掉她的笔,水杯之类,说话冷嘲热讽。
直到那个男生承认了,是他不小心把钥匙扣上女生名字被他妈发现了。
施泠去办公室就是个巧合。
大家才悻悻地恢复如初,那个女生别扭地跟施泠说不好意思,施泠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说没事。
有人问她怎么不解释,她就说没必要。
施泠确实一贯如此,而且有时候倔得有些出人意料。
想起来高中的事情,这样怪异的气氛就淡了不少,施泠已经拿着杯子开了门。
“你自便,我再去烧点水。”
徐一廷拿了毛巾起身,“那我不客气了。”
房间就那么大,浴室一眼看去就是。
施泠在厨房煮了姜汤,回来时候徐一廷已经洗完了,倒是避免了两人共处一室的尴尬。
只不过徐一廷上身衣服都湿透了,只勉强穿了裤子,上半身搭着浴巾。
他看见施泠,笑了笑,“失礼了啊。”
施泠难得跟他开了玩笑,“不会,以前游泳课不是一起上的吗?”
那会儿学校里相应素质教育的号召,就上了那么几节课就被高考科目夺回去了。
徐一廷身材不错,其实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施泠放下姜汤,“你先喝,我去找室友给你借件衣服。”
徐一廷这回想起来几次碰见池骋,池骋对他的敌意昭然可见。
他问她,“你那个室友,是不是在追你?”
他怕她疑惑,给她描述了一番,“就是那个戴个耳钉,长得还可以的,上次我唐人街带了奶茶给你,就是让他帮我给你的。”
施泠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池骋,但她并不知道是池骋接的,因为回来时候奶茶就挂在门上。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描述她和池骋的关系,含糊其辞,“算是吧。”
徐一廷笑了,“一看你就不会喜欢他这样的。”
施泠愣了愣,看他一眼,“为什么?”
徐一廷一边擦头发,看都没看她,“不为什么,明显不是一类人嘛。你这么仙女,他呢,怎么说,一看就是playboy。”
施泠过了几秒,才应了一声,“说的是。”
徐一廷回她,“所以啊,需要我当挡箭牌,乐意效劳。”
施泠胡乱应了一声。
她坐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的刚才说的,要给徐一廷借衣服的话。
从旁边抽屉里找了吹风筒给他,自己就起身出门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敲门声。
施泠猜是赵永斌,他总管她借东西,正好免得她走一趟,可以直接问赵永斌借套衣服。
开了门她就愣住了。
池骋逆着光,站在门口,等开门时候也不好好站,半倚着门框,长腿交叉。
施泠就开了半边门,然而里面传来吹风筒的声音。
施泠还没问他什么事,池骋就皱了眉,“你屋里有人?”
施泠完全没想到是他,他平时根本不会主动找她,都是借着点儿机会,不显得他那么被动。施泠对他态度次次都是一个样,想来他也不愿意总触她的霉头。
今天不知为何主动敲了门。
施泠听他这么问,连答都不愿意答,“关你什么事?”
池骋眯着眼睛审视她,施泠在英国没结交几个人,唯一往来的就是那个奶茶男,他想到这里有些心烦。
看她一脸抗拒交流的模样,仗着身高力气,直接从她上方推了门。
施泠没反应过来,门就已经撑不住力道了,往后转去。
她再看池骋的眼睛里满是怒意,用力根本掰不过他,门就被推到将底了。
“你干什么?”
池骋没回她话,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屋内的场景。
徐一廷裸着上身,披着浴巾,一副刚洗完澡的模样在吹头发,再看施泠也是换了睡衣,头发仍透着点儿湿气。
他若是再看不明白就是蠢了。
池骋一向骄傲,今天看了这样场景,不亚于用针戳了双目一样刺眼刺痛。
他再看施泠时候,五官都气得走形,太阳穴突突地跳,双目赤红,下颌骨咬得紧绷。
“施泠。”
他咬了咬牙,才艰难地吐出来下半句,说得他几乎像给自己心头剜了一刀。
“你他妈跟别人睡了,是不是。”
池骋说“是不是”时候,气得没忍住揪了施泠的衣领,几乎面贴面地质问她。
施泠还没来得及解释,徐一廷就听见这边动静,放了吹风筒站起来。
起先伴随着吹风筒的轰隆声,两人讲话只有对方听见,那怒意放大了不觉得可笑。
然而现在安静下来,池骋又觉得自己可笑了。
徐一廷走过来站在施泠身后,他跟池骋一般高,两人平视。
池骋已经松了施泠的衣领,满眼怒火地同他对视。
徐一廷知道他多半是误会了,他低头看了眼施泠,想看她脸色行事。
就这一眼落在池骋眼里更刺痛,两人竟然默契到了如此程度。
池骋脑子里轰得一声,火气上来。
他气急了根本不管在施泠面前是否跌份的事情,施泠都同别人做到这种程度,他还谈何理智。
身体快过大脑,已经一拳挥出去了。
徐一廷反应也快,偏了头,池骋一拳就砸在门上,门往后狠狠地磕了墙又弹回来,发出巨大一声响。
池骋这才捡回点理智。
手震得都发木,握紧放在身侧。
他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施泠,你真他妈的……”
池骋到底吞了后面半句,自嘲地笑了笑,“是我真他妈的犯贱。”
池骋深深看了眼她和徐一廷,语气难辨,“我绝不会再打扰你。”
池骋正要转身,他身后传来接连两声问候,“搞咩啊?”
“顶你个肺,咩声响?”
显然是方泽和赵永斌被他砸门的这声响惊动了,出了房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三人局。
第34章 《隔夜茶》
色已稀了茶道也讲贪新厌旧最忌降温
谁像隔夜茶泼入隔岸人海
让隔夜爱恨全部变渣滓
----《隔夜茶》
池骋听见方泽和赵永斌的声音, 僵了僵,黑着脸从他俩中间擦过。
硬邦邦地丢了句, “咩都冇。”
砰得一声重重地摔了自己的门, 关门时候带了一阵风。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方泽和赵永斌都不是初哥, 这么一看还能看不出来什么回事就是蠢了。
只是池骋平时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对施泠的态度不显山不露水,反倒赵永斌还殷勤些, 让他们心里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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