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我略有狐疑,长染并不乱说话的性子,若无事他是不可能看我跟国师说话他还要多嘴的。
“方才我给凤亲王看我新画的扇子触到手了,我觉着凤亲王是发烧了,问了他却说没有,分明就是有,可王爷不愿说,我不敢再问了。”
闻言我心中不安,这小声说话其实暮长烟跟雷念也都听得到,暮长烟便说:“陛下有事,臣先告退。”
雷念却起身对我和暮长烟抱拳道:“陛下与国师有要事相商,凤亲王那里,本王会去照顾妥当的。”
我对雷念点点头,如果是他去照顾,我确实可以暂且放下心的。
又与暮长烟商量了半天,说到底暮长烟是赞同抑教的,他担心的只是娄清玄那几个人。
这一路以来,本来我就担心六督主行事老辣诡谲,怕我这玄苍一众朝臣要被他们拿捏,此番暮长烟这么说,我也明显觉察到暮长烟对娄清玄确实有颇多的忌惮。
既然如此,那我的结论便更清楚了:先将娄清玄的价值榨干,让他去对症下药平息帝衡那口诛笔伐的非议之声,而后若无用他之处,此人便可以退场了。
见我得此结论,暮长烟似是松了口气。
我却是无法有半点放松,又对暮长烟说:“是否抑教,我的意愿我与你说清了,我相信你明白了。可是是否回玄苍后立即开始,我还需要再仔细斟酌。”
暮长烟点头道:“长烟明白。”
“长烟哥哥,此番夜幽帝衡大战结束,我又从帝衡捞了一百万的人口,天下局势可要重新算过了?”我倒了酒敬一敬问。
暮长烟忙举杯道:“一回玄苍,长烟便率众臣重新计算三分局势。”
将酒饮下,我道:“那两国,兵力计算当去请教贤王,财力计算当多问问凤亲王。”
暮长烟道:“长烟明白!”
我又道:“我虽知你为人,却也要说句为难你的话。教门壮大则督主势起,在三国大势算清之前,你且将娄清玄压住了,不可令他骤然得势,而你这国师却被他强压一头。”
暮长烟虽踟蹰一下,却很快颔首道:“陛下,放心!”
“嗯”过之后,我心想我也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硬着头皮往下走就是了,便诚恳道:“反正千般万般的事我一个人总难完成,要制衡,只能你这玄苍最重的重臣陪我一起,好事坏事,对的错的,我们君臣兄妹一起承受罢了。”
起身送暮长烟下了移星楼,又目送他走远了,我才回身,想去二楼看看言域的情况。
可刚将二楼的门推开条缝隙,就听见里面刻意压低音量争执的声音和长染略带哭腔从中劝和的声音。
但雷念这个人可是对十二宫没什么好脸色的,直接扔给长染一句:“你要哭滚出去哭!”
长染立即收了声音,言域道:“你迁怒他做什么?”
雷念道:“如今你放着该管的人不去管,对这么个男宠倒是护的起劲!”
言域道:“谁是该管的人?我管的了吗?你既然愿意管你去管好了!”
我从午后到现在就略感头痛,本以为是着了风寒还想着让雷念给我切个脉看看,现在脉没来得及切,却听见他们俩吵起来了,我的头便更疼了。这门我推也不是,关也不是,便只能靠在门口墙上,看什么时候他们稍微消了气我再进去。
刚被言域怼过,雷念缓了缓,明显压下了火气道:“你病了,我不与你计较。手给我,看完你的脉象我去给你弄点药,免得你得了什么病再传染给小颖小泽。”
“我没病!”言域火气却似乎正旺,完全不领雷念的情。
听见雷念口中“啧”了一声,而后一阵拳脚互搏,怎么打起来了呢?
我情急想推门,却听见言域“唔……”了一声。
长染则“啊!”的尖叫一声。
雷念此时“你……”了一声。
然后屋内一阵沉默,什么情况?
第170章 对不起我眼睛瞎了
沉默之后,我听见雷念抬高音量怒道:“你不是说你的伤已经痊愈了嘛?!”
此时我是再也等不了了,推开门跑了进去,抓住言域的胳膊仔细查看,只见他心口白衣上已经晕染出不少鲜血来,再看言域的脸,正咬牙忍痛,却死活都不肯看我一眼。
“言,言大哥……”我想去触碰,可又知道这伤口碰不得,急的我悬在空中的手颤抖起来。
言域却挣开我抓着他的另一手,闷声道:“无事,你回去。”
我摇摇头,又去抓雷念,“你别傻站着,你看看,你去看看他的伤啊!”
雷念叹了口气向前一步,言域却对雷念一伸手阻止道:“不必,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可以处理?”雷念反问之后冷笑两声,“呵呵,你能处理,这早就该愈合的伤怎么还能见血?你可别说是我打的,我记着你此处受过伤,方才打的是你右肩!”
言域拧眉不语,我只希望能有谁快点帮忙看看言域伤势如何,可这也需要他的配合才行,便又去抓言域的手想劝说。
手都快碰到了,言域却将胳膊一扬,我的手腕便被他敲了一下弹开。不幸的是,我早晨才刚取了血给雷念补身体,这手腕眼下也是一碰就要裂开的。一疼之下,我忙将手背到身后道:“言大哥听我们一句吧,你这伤本就戳到了要害,若不将伤彻底养好……”
言域却突然将脸转向我,冷冷盯住我的双眼道:“物尽其用,卸磨杀驴,如今我已是无用之人,死便死了,死了才更合你的意!”
“言域!我告知你此事并非要你如此揣度她的用意!”雷念怒急去抓言域的衣领。
原来是雷念说了我对娄清玄起了事毕抹杀之心的事吗?哎,言域本就有气,即便告诉了他,他也只会觉得我何其歹毒,怎么会往好处想。
可我也不能真让雷念对言域怎么样嘛,我便抢先一步用尽力气推开雷念,这一推之下,我眼前突然一黑,随便抓了旁边一个人想稳住身子,可膝盖却由不得我软了下去。
大概我是就着那一推,抓了雷念吧,听见耳旁雷念在唤我,我再睁眼仍旧漆黑一片,在这黑暗中,却幻化出言域一道冰冷怨怼的目光盯紧了我,我抬手想挥散这目光,几次之后却发现都是徒劳。
脑中则不断回荡方才言域那一句:死了才更合你的意!
这声音催的我又是一阵头晕,深呼吸了数次才略有缓解。
好在虽眼前发黑,我好歹还能听见声音,还能说话。
我便摸了抓了抱着我那人身上的锻料,这料子应该是雷念玄衣的料子了,我笑道:“雷念,你知道我后面要跟国师说什么啊?你果然聪明啊,哈哈……”
雷念急道:“我让你好好吃饭你偏不听!跟国师一起用膳也没见你动筷子,真是……你现在饿晕了也没有人会心疼你!”
我又笑道:“哈,是啊,我就是饿晕了,你抱我去坐一会儿啊,坐一会儿就没事了。”
感到被雷念抱起,又放下,我坐在凳子里。一双微凉的手将一个温热的杯子递到我手里,我便笑着接了,喝了一口后说:“言大哥的伤,你去看看吧,看完了我还要回三楼去呢,有点困了,想早点睡了。”
不管怎么说,我瘫了这一下,又被言域听见我是饿晕的,如果他还在乎我,应该是不会再跟我闹别扭了。
不一会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又听见雷念低声咒骂了一句道:“你发烧是因为伤口……哎,长染去取匕首来。”
又听见一阵跑动声去了又来,雷念道:“忍着疼,这一块皮肉已经坏死,要切掉。”
而后就是一阵言域的闷哼,好在雷念手脚应该很快,闷哼结束后,又安静了一会儿,我听见雷念说:“长染,去让大夫按这方子煮汤药,另外这个方子是外敷伤药的,叫大夫一个时辰内制好送来。”
长染便又跑了。
雷念絮絮说:“你我两瓶随身伤药下去,血止住了,你这伤虽复发却未及内里,但裂口也极深。”
言域并不回答,隔了一会儿,雷念又说:“你别乱动,我先送她上楼,半个时辰便下来。”
言域仍旧是不回答的。
脚步声走到我跟前,雷念语气十分不爽快的说:“走了,上了楼吃几块糖糕,兴许能缓过你这阵眩晕。”
当我是低血糖啊?思路没问题,可我人有问题。
“哦。”我没什么好争,点点头,乖乖站起来。
朝着雷念声音传来的方向,我迈出第一步便将膝盖磕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雷念不耐的叹口气,过来拉了我一把,我被他拉的踉跄而行,却在几步之后,一头撞上一样极硬的事物。
“啊!”我捂着脑袋就地蹲下,揉了揉,更疼了。
“你怎么回事?不长眼睛的吗?屏风你看不见的吗硬要撞上去?”
我勉强忍着脑袋的疼,站起来,抱歉的笑一笑,又觉得可能真的是没办法再自己走了,便又笑着说:“这个,雷念啊……”
伸出手去抓抓抓,总算是抓到了那缎面的布料,我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抓着就不想再放手了。
“你……”雷念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我的手腕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疼的我“嘶”了一声。
雷念却道:“你也要换药了,又流血了。”
“哦,那就换嘛,哈哈……”
须臾,雷念叹气,换上轻柔些的口吻道:“走吧,你最近太累了,双眼都无神了。”
被雷念拉着,我却没办法挪动脚步,只讷讷道:“是啊,可能是有点累了。”
“累了就回去早点睡,别再写写画画了,现在国师也来了,有什么事你让他去做就是了。”
我被他拽了拽,仍旧不动,缓道:“嗯,国师来了,有人可以帮我了。”
“是啊是啊,国师是忠臣,国之栋梁,非常可靠是吧?那你就好好靠上去,不要凡事都自己顶着。一介女流,还什么事都要硬扛,也不先站到称上看看自己的分量。”
“哈哈,雷念,你好久不跟我斗嘴了。怎么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口了。”
“我……”雷念沉吟片刻道:“抱歉,我一生气就有点……呃,你不要计较。走吧。”
又被雷念拽了拽,我这才叹口气,讨好的笑着说:“雷念啊,我也想走,可是我好像没办法走了。”
“嗯?怎么了?”感觉到膝盖被摸了摸,雷念道:“刚才碰伤了吗?”
我又笑道:“没有啊,没有碰伤,我就是……我好像是太累了吧,我的眼睛……”
感觉下颌被一双凉凉的手扣住,我的头被摆来摆去几遍后,雷念声音略有些惊愕道:“你……看得见吗?你看不见了?”
“哈……”我尴尬的笑一笑,“对啊,雷念,要是屋里灯还没灭的话,那应该就是,我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第171章 眼睛瞎了心门开了
玄苍玄瑚女帝,女帝神教的至尊神女,瞎了。
这可真是掀起了一阵急剧的惶恐不安。
暮长烟带来的御医,娄清玄选拔的大夫、巫医,一拨又一拨在移星楼里进进出出。给我把脉的,施针的,还有一大群跟着金笑岚在移星楼门前画了大血阵跳大神的。
我就坐着,任人摆布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了了,叫雷念将人都轰出去。
暮长烟和娄清玄又围着我凄凄惨惨戚戚了许久,这暮长烟我是知道他一贯如此忠心,见我瞎了,可不是要急的疯了,唉声叹气的直呼是他的错,都是他这国师失职云云。娄清玄也在一旁哀嚎哭诉,跟暮长烟抢这失职之罪。
然后我就让雷念把他们两个也给我一样轰出去。
这就清静了,屋里应该就没什么人了,可是真的安静下来我却又有些心慌,静默了片刻我问:“雷念?”
手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他道:“我在。”
“啊,好。”我也反手握住了雷念的手。
纵使我再怎么故作镇定,突然失明让我无法视物,什么都看不见我肯定是恐惧的,有个熟人在身边,多少还是能让我安心一些。
雷念道:“孩子们在乳母那里,已睡熟了,你不要担心。”
我点点头,“好。”
雷念又道:“域的伤,只要按着方子敷药吃药,再养一阵子也就好了,你也不要担心。”
我继续点头,“好。”
想了想,我又说:“你要帮我照顾好大哥,他……他现在很需要人照顾。”
雷念轻道:“我知道,你放心。”
又默了一会儿,我手中那微凉的手似乎要离开,我赶紧又将他抓紧了,急道:“你……别走。”
那手便不再用力,好端端放在我手里,雷念道:“我不走。”
“好,不走就好……”我讷讷自自语一遍,又想起来如此不妥,便又将雷念的手放开,催促道:“你还是去二楼吧,你刚才说一个时辰要给他敷药,现在过了不止一个时辰了吧?你快去吧。”
“那你呢?”雷念问。
我向背后摸一摸,摸到枕头便慢慢躺下去,将眼皮闭起,“我,我要睡了。”
“……”
等了很久,听见脚步声离去,门被关上,又仔细听去,楼下雷念下令让金笑岚他们都撤了,不许再出声。原来刚才的安静只是金笑岚没再高喊乱跳,此时才算是真正被赶走了。
等稀稀拉拉的声音都平静下来,我这屋里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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