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点了点头,不过,大哥的消息知道了,姜娜也活在世上没用了。
看在姜娜没有杀死大哥的份上,她给了姜娜一个痛快。黑暗盖过了姜娜,接着就悄无声息的。
这里静悄悄的,只有她在慢慢环顾着四周。欣赏着人们恐惧的表情。
剩下来的,姜娜的这些助手,对她而言就是观赏品了。她想出了古代的一些刑罚来对付他们,也算是自己给自己开了眼界。
到最后,她都自己佩服自己了。为什么记得这么多古代的刑罚呢?
最后一个姜娜的属下在一片烈油的煎熬中死去了。这时候,地面开始慢慢泛起光亮,不一会儿,所有的黑暗都被驱散了。地板恢复了原状,头顶的吊灯也恢复了光明,桌椅都安然无恙。只有她的心,沉入了深深的黑暗当中。
杀,只有杀人的激动充斥在心中。其余的一切都想不起来了……
于是她打了电话给秦禾,这是她早就想杀死的人。现在一并解决了也可以啊……
“喂?秦禾,我现在在城外一家叫倾城之恋的旅馆……你赶紧过来看一下。”
挂了电话,她就走了出去,经过柜台的时候,唯一的老板娘也不见了。秦禾说过,阴阳尺的范围所及之处,所有的灵魂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她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误杀了老板娘,不过,现在她也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了。
更多,更多的空虚的心情,仿佛只有杀戮才能填满……
她去了旁边的化工厂后面,找到了大哥。彼时,大哥还在酣睡。
她报了警,说在化工厂的仓库后面发现了一个被绑着的人,跟警察说明了具体的位置她就离开了。
现在大哥已经安置好了,她接下来要面对秦禾了。
只是忽然间,她想了什么。脑海中飘过一个段落。
是1983年的那一天,陈归宁想和杀父杀母的仇人张云坤一起死,却临时改变主意点燃了大火。彼时,陈归宁的表情和现在自己一样。
陈归宁当时打开了阴界之门,做的交易是让张云坤下地狱。可是最后她又反悔了。
啊,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陈归宁放火烧了江西瓷厂了。
交易完毕以后,陈归宁被阴阳尺的力量所反噬,不自觉地丧失了她善良,变成了一个想要杀人的恶魔。
不过,陈归宁没有那个力量去杀人,她只能选择放火这种途径。并且成功让许多人陪了葬。
对,她终于记起来了,死亡的那一天到底是怎么样的场景。
那是个没有太阳的清晨,一切都笼罩在灰蒙蒙当中。守门人发现了她,只尊敬了一声:“陈师傅,您起这么早?”
陈归宁不断地徘徊在瓷厂的每个角落。将烧窑用的麦秸堆移到了木屋下,又将煤油洒下,连车棚里的那一两罐汽油也没有放过……所以,所以当她点燃了一点火苗的时候,大火才会蔓延的那么快,烧死了那么多人。
这一切,都是陈归宁干的!
看着这些无辜者慢慢被大火所吞噬,陈归宁甚至还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但是这个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她终于恢复了理智。但是回望这一切,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她的脸上露出惊恐无比的表情,继而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痛哭。
原来,这就是陈归宁使用了阴阳尺之后的穷途末路。
她本来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女人,一朝心神被恶魔所吞噬,终于犯下了大错。
她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一只鸟儿也要医治好放生的良善之人,却在那天成为了恶魔的代言人。
之后,她打算自杀偿命。只是张云坤忽然来了,她的恨意又转移到了张云坤的身上。
但,已经杀了那么多人的她,在最后的时刻,却再也下不了杀手了。归根结底,陈归宁根本没有打算让任何人死去,她的心,就像一汪清水一样,如今搅满了罪孽,却还是连主动动手都做不到。她能做到的只有一死而已。
隔了一世,她终于想起来了那天的真相大火的真相,以及最后陈归宁走到了怎样的境地。
可是转转悠悠,她如今也走到了这样的境地。
脚步,一步一晃的,就像一缕幽魂。她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也不知道去往哪里。怪不得,那些记忆都带着苍凉的悲怆。因为一旦想起,只要她还知道那些事情是自己做下的,那么不管什么时候,罪孽都无法洗去。
如果说,杀了姜娜孟青是迫不得己,她还能为自己找个借口开脱自己的话。这最后致命的打击,是陈归宁记忆的恢复。
她最终犯下了跟陈归宁一样的错误。
1983年江西瓷厂,一百多条人命丧在那一场大火中。这其中,有教授她知识的老窑工,有照顾她起居饮食的长工常大妈,有把她视作亲女儿的林厂长,有多次救了她性命的卫生院院长。还有,还有那些苦熬了十年浩劫的人们……
从那以后,陈归宁就彻彻底底死了。或者说,她根本不想活了。也实在没有颜面再活在世上。
而如今,她靠着丧失记忆的借口,好端端地活在世界上……
走进了房间,赤裸裸的现实提醒着自己:你看,姜娜不见了,孟青不见了……这些都是她干的,她刚才虐杀了总共十个人!
她干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这不是她啊!刚才的一切行为,就像用最残忍的手段完成了一场献祭!
这不是自己!这不是她!小五根本不会杀人的,也不会杀了人之后无动于衷的!
恍然间,就像一场大梦初醒。
第60章 惶恐
小五终于回归了理智,回归了自我。
就像当年陈归宁一样,清醒无比, 惶恐万分。但是悲剧已经发生。
她跌倒在了门后,忽然感觉脸上涩涩的,原来是有眼泪流淌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一点血都没沾染到手背上。这时候, 才发觉舌头已经不痛了, 嘴角也恢复了正常——**上的伤痕已经全部痊愈了,就像被修补好的傀儡一般。
对, 傀儡。现在她就是阴阳尺的傀儡!
难道活下去,以后就会不断地重复这样的悲剧……直到变成这把尺子杀人的武器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宿命?!三十多年前的瓷厂大火如是, 今晚发生的一切也如是。阴阳尺从来没停止过诅咒。
面前的光线开始若隐若现。黑,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长夜啊……何时才是尽头?!是不是不去死亡, 就一直要循环这个命运?!那么, 谁解开她的宿命?!又有谁来给予她宽恕?!没有人!也根本没办法解开这个宿命!
既然没有人, 那么她还放不下什么呢?对, 她还有什么放不下去的?!有, 还有一个人她放不下啊……
“189……”艰难地按全了号码,接通了,是梅景铉的声音:“喂?”她有一瞬间的畏缩,但,还是不甘心就此了无音讯,就此彻底沉沦。如果说救赎的话,也许,梅景铉是自己现在唯一的救赎了,只是……她忍心吗?!
忍心把这一份沉甸甸的宿命再加注到梅景铉的身上吗?!
那边听不到她的话,又多问了一句:“小五?”
“嗯,是我。”
对方松了一口气:“以后我接了电话,你不要这样不说话。”
“嗯。”她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只是道:“景铉,你现在在上海还好吗?”
“还成,大晚上打电话给我,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打个电话跟你问问:你外婆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我给她申请了保外就医,现在她住在上海医院的精神病科,有专门的心理分析师对她进行引导,但外婆她的心理防线很重,询问没什么进展……”
小五收拾了下心情,才说道:“景铉,你的外婆……可能跟我手中的这一把尺子有关,你一定要好好问问她,尤其是……我怀疑,你母亲的案子就是那一把阴阳尺引起的。”
梅景铉没有反驳,也许,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小五,后天我到南京去开会。顺便看看你。”
“不用了,现在是古董交易的旺季,知芳斋太忙了。我走不开。”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南京?”
“总得先套出秦禾的话来,你知道的,我的亲人之死跟秦禾有关……”
梅景铉听她说的凄凉,心中更是充满了无限的怜爱:“到了南京以后,我打电话给你。”
“那好吧。”她也不会再次劝他的,因为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
眼下,一切的仇恨都成了无解的难题。当年的陈归宁纵火杀了那么多的人,今天的她也双手沾满了仇人的鲜血。那么,当年的陈归宁用命运为代价,牵绊住了张云坤杀人的脚步。如今,她只有用同样的方式来惩罚秦禾了。
所以,她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思想准备,包括死亡。跟梅景铉最后通完了电话,她就放心了。
现在,她是小五还是陈归宁,已经不重要。小五或许无辜背负上陈归宁的宿命,可小五已经无法解脱。陈归宁也不幸经历了最为惨痛的人生,可眼下,陈归宁的鬼魂得亲手结束这个自己创造出来的魔鬼——张云坤。
于是她下了楼,看到了这旅馆的院子后面摆着几桶汽油。魔怔了一般,她靠近了这些汽油。
一些记忆片段,也在此时此刻袭来。
那是一个繁华落尽的晨曦,鱼肚白的天空中,泛出一轮金黄的日轮。披着流苏长巾的女人行走在瓷厂的各个角落,然后点燃一簇簇令人心悸的火苗。
她伸展着修长白皙的手臂,身姿绰约,一步步行走在熟睡的人们窗前。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那不是悲天悯人的笑容,也不是亲和温暖的笑容,而是一种释放了所有人性的恶之后,疯狂报复,疯狂毁灭的痛快笑容。
在那一刻,阴阳尺彻底控制了她的心灵,使得她沦为了一个刽子手……
就在这死熬的等待中,小五想起了陈归宁的一切。
十年,她整整在那个地方耗尽了十年的青春,最后却落得一场大火燃尽了一切啊……
她还记得,那是1971年的初夏,她的家族走到了穷途末路。父母双双被斗倒,数以万计的家产被付之一炬。所有的亲戚也都被流放。送走年迈的父亲之前,父亲拉着她的手道:“江西瓷厂的林厂长是我的生死之交。小宁,你去投奔林伯伯吧……”
于是,她跋涉千里来到了江西瓷厂。
十年,她整整在那个地方耗尽了十年的青春,最后却落得一场大火燃尽了一切啊……
到达的那一天,江西瓷厂的外面站着一排排的人夹道欢迎,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许多人的手臂上还有斑红的烧伤。
她默然走进了瓷厂,脱下了破旧的军大衣,换上了劳动人民的粗布麻衣。
十年间,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教导那五个徒弟。试图把他们都引到正当路子上面去。
十年的时间,真的可以发生许多许多的事情。但在江西瓷厂内,时间就是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的花开花谢而已……
在那十年间,她这样的臭老九是没有资格谈婚论嫁的。而且,就算爱慕她的人再多,也没有人敢娶了她。
毕竟,取了一个“黑五类”背景的女人,自己的“清白”身家就没了。
只有程禹例外,这个小徒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呆呆愣愣说了一句傻话:“陈师傅,您真漂亮。我在沈阳见过的那些官太太,官小姐们,谁都及不上你。”当时,程禹只有十七岁,这番孩子气的话惹得周围人大笑不已。
她却在众人的笑话声中,悄悄低下了头,羞红了脸颊。也开始了这十年间纠缠不休的一段孽缘。
但要说,什么时候爱上程禹的呢?
那是1973年的一天,他们师徒六个在野外迷了路。
那个地方叫做野狐沟,顾名思义,晚上有许多野狐狸出没。本来,他们是打算运一批乡下人家打砸的碎瓷片回去修复的,却困在了那个山沟沟里面。到了晚上,干粮吃完了,四周响起了野狐狸的叫声,听得人简直毛骨悚然的。
她很内疚,是自己瞎指路,才让大伙儿落到了如此的境地。
但几个徒弟都对待自己极好极好,看她不高兴,甚至想着法子为自己开脱。
“师父,您甭担心,咱们这是响应了毛主席的号召,以天为席,以地为床。风餐露宿,也是与劳动人民同甘共苦了!”沈遇安这么安慰她,在厂里,沈遇安,程禹两个是出了名的少年才子,时不时掉书袋,酸气十足。
这话让大伙儿热闹起来了。
陆修远抓了一只兔子,也是开玩笑:“是啊,要不是师父找到了这个风水宝地,我们还吃不到这么肥嫩的烤兔子肉呢!”
吴青梁祖传三代土夫子出生,无论是名山大川,还是穷山恶水,他什么地方都去过。迷路了也是家常便饭。就推算起来星象算天文:“师父您看,大火星的位置已由中天逐渐西降,这股暑气长不了了,我看一两天内天气就会变凉。我们还是趁早赶路,要不然立秋一到,晚上冻都冻不死咱们几个只穿短袖的家伙。”
程禹和张云坤都沉稳些,只陪着她烤火,并不说话。
但是月至中天时分,外面的确冷得很。她情不自禁想站起来动作动作,腿脚都发麻了。又看几个徒弟被周围的野狐狸,野狼叫吓得不轻,忽然间,她就有了给徒弟们跳一支舞的想法。在云南,贵州等地,舞蹈常常用于祭祀或祈祷等活动,也有攘除灾害的祝福之意。
她草草说了以后,几个徒弟都大呼今晚有眼福了。
她是非常会跳舞的,那一天跳的是一支“小孔雀舞”。这种孔雀舞,一般模仿的就是孔雀的一举一动。一开始,手指摇动,像是孔雀飞出窝巢,灵敏地探视四周,当它发现周围没有任何威胁时,才安然地走下山坡,在草坪上翩翩起舞,然后拨开草丛、树枝寻找泉水……整个舞蹈节奏轻快、活泼、热情。鼓点快速而轻巧。是她最喜欢的一种舞蹈。
她那天跳得十分尽兴,几个徒弟都看的如痴如醉。
只是最后一折腰的时候,她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嶙峋的石头,蹩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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