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达能力真的是天才级别的。
刚才那么长一串的心理活动,那么激烈的反应,她现在肋骨还痛着。
就两句话,完美准确表达了所有情绪的起承转合。
迟稚涵深吸了一口气,凑近,让齐程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脸上的咬牙切齿。
“我想揍你!”很认真很认真的表情,“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件事。”
“……什么?”齐程手心慢慢的渗出汗,他今天很不对劲。
不,他这几天都很不对劲。
以前只要迟稚涵出现他就能感觉到的平静安宁不见了,他开始有了一些奇怪的激烈的情绪波动。
占有欲变得更强,也变得更加执拗,迟稚涵对他的态度和眼神,都变成他情绪起伏的依据。
多看一眼,会觉得开心,因为厨房忙乱把他推到安全距离,他会觉得难过。
平静安宁变成了忐忑不安,然后终于在今天莫名其妙的爆发。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他知道他不想迟稚涵看到他这个样子,他怕被厌弃,也怕迟稚涵会因为他这样病态的占有欲感到害怕。
所以他很紧张。
生怕迟稚涵会问出他最近为什么会这样的话,那样的话,他答不上来,也,不敢回答。
“我能不能进你的画室?”迟稚涵终于把一个下午的纠结问出了口。
然后看到齐程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能?”迟稚涵歪头眯眼,刚才被他吓个半死的怒气又开始发酵。
“……”齐程张张嘴,花了很大力气才把情绪从这样的起承转合中解脱出来,“……你要进去做什么?”
画室里有一些他情绪失控的时候画的画,阴暗的,风格艳丽浓烈的。
他一直挂在那里没有拿下来过,抑郁症以后对很多事情失去了兴趣,画画在那段时间,不是兴趣,是维持呼吸的工具。
没有人进过那间画室,所有人在看到他的情况后,都会下意识的想要给他留一点点自己的空间。
因为他被监控很久了,随时可以远程打开的摄像头,手上的监控仪,以及门口那些训练有素一旦发生状况就会冲进来的安保,画室是他唯一一块自留地。
他倒是并不介意让迟稚涵进去。
只是,为什么?
“我里面有些画……”见迟稚涵没回答,他喃喃的开始解释,“我怕你会吓着。”
那是他唯一的发泄途径,所以画的肆无忌惮,只是看了,负面情绪就能扑面而来的画。
“我不是不让你上去……”迟稚涵一直不说话,齐程心里那些奇怪的和安全感有关的情绪又开始起伏,他有点急,又有点小心翼翼,商量一样的语气,“我先把画放好你再上来吧。”
迟稚涵拧眉。
她今天一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停药和他爷爷的事,再加上公司的那些琐事,她今天的情绪并不高。
齐程的治疗正处在关键的阶段,她前期发挥的那些作用,到了他停药的时候,似乎就没什么用了。
她太害怕他出事,所以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但是不代表她没发现齐程这几天的奇怪情绪。
他最近只要对她的话有异议,下一秒的口气一定会变得小心翼翼。
他刚才对自己情绪失控的解释,是反问他自己,有什么资格。
“齐程。”迟稚涵叫住想要去画室收拾东西的男人,抛开今天一整天她在独自纠结的问题,她才终于醒悟到齐程刚才情绪发作的原因。
她用逗弄的语气询问他的病情,他生气了却因为害怕她离开选择了强行把脾气压了下去,她问他画室的事,他并不知道原因,也不见得真的就是欢迎她闯进去,只是单纯的想要讨好她,就急急忙忙的想进去把他说的那些可怕的画藏起来。
他怎么变得那么卑微?
他们最初开始的时候,他明明更有自信更从容。
他虽然生病十年,虽然社恐的根源是自卑,但是他身上,一直有被家人宠坏后的少爷任性。
偶尔会爆发,然后委屈的觉得大家都在欺负他。
虽然幼稚,但是迟稚涵知道这种爆发在他身上有多难得。
他现在为了她,把这点点小脾气都收了回去。
小心翼翼的,唯一害怕的就是她会离开。
就和她这几天,一直会莫名的觉得齐程越来越男人一样,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你,先过来。”迟稚涵还是坐在楼梯这边,她隐约的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为了能精准的把一天发生的事情邮件告诉赵医生,她最近点满了分析总结的技能点。
再加上赵医生经常对她说的内容事无巨细的分析解释,耳濡目染的,她发现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情商变高了。
但是情商变高,不代表脸皮变厚。
她过完年也只有二十五岁,十七八岁的时候,因为家里有钱,她的生活大部分都在被朋友宠着捧着中度过,稍微大一点懂事了开窍了,爸爸就去世了,她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了赚钱。
她并不了解男女情爱,甚至看言情小说,也喜欢挑那些简单粗暴的,不喜欢看细腻缓慢的。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用言语来表达她刚才的发现,只能屏息等着齐程慢吞吞的走过来,脸上还带着不安和小心翼翼。
他仍然在担心刚才他突然的脾气和说出口的话。
所以情绪不高,眼底薄薄的一层灰色的雾。
“你……先坐下。”迟稚涵仰头看他,又下了一条指令,然后脸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的红了起来。
齐程顿了一下,才坐了下来。
刚才在这个地方发生了一些让他情绪起伏的事,所以坐下之后,他开始不自在。
紧接着,让他更不自在的事情就发生了。
迟稚涵咬着牙,跨坐到他的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然后瞪他,命令:“抱紧。”
只是语气变得不稳,脸也变得更红。
齐程先下意识的抱紧,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迟稚涵居然又往前挪了一点。
他是男人,哪怕吃了抗抑郁的药,他也仍然是个四肢健全的男人。
所以他十分清楚,迟稚涵现在跨坐在了什么位置,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迟稚涵红的几乎快要滴出血来的脸。
“你不要看!”迟稚涵快要爆炸了,她在这样的姿势上面纠结了几秒钟,想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应该用言语表达还是应该用肢体。
最终仍然选择了肢体。
因为她已经快要害羞的说不出话了。
所以她搂紧了,把头埋在齐程怀里,闭着眼睛,蹭了一下。
齐程浑身僵直。
迟稚涵咬咬牙,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抱着豁出去的心情,拽着齐程的手直接放到了自己的胸前,然后又蹭了一下。
……
…………
这下身下的这位木头终于有了反应,倒吸一口气,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她,又怕她摔下去跟上次一样撞到头,只能又拉住她,只是放在她胸前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缩了回去。
反应,却是真实的出现了。
哪怕吃了药……
迟稚涵能听到他的喘息声,眼睛微微的睁开一条缝,发现他的脸应该跟她一样红,他们两个人,都快要脑溢血了。
“你……”高度紧张的齐程当然发现迟稚涵正在偷看他,他脑袋嗡嗡作响,全身汗毛都开始直立,已经没有胆子再低头。
手跟被灼烧了一样,却不是之前灼烧的幻觉,而是因为刚才的触感。
他快要流鼻血了……
“你闭嘴!”迟稚涵瓮声瓮气的。
她正骑虎难下,她终于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刚才的猜想,但是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有些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继续这样抱着,他们两个会爆炸……
可是如果退开……
她实在没脸面对面的继续这个话题……
……就这样吧……
被自己顾前不顾后的智商打败,迟稚涵叹息了一声,继续把头埋到齐程的胸口,看不到,比较容易说出口。
“我们两个……有点不一样了。”迟稚涵开口的第一句话,成功的让即将流鼻血的齐程停下了手里想把她推出去的动作。
“就是,以前哪怕睡一张床都没事,现在睡一张床一定会出事的那种不一样。”迟稚涵说完后咬着牙,觉得自己的脸皮终于到了极限,闭着眼睛放弃,“妈的,反正就是这样你听不懂就算了!”
齐程,听懂了。
也因为她那句妈的,弄得嘴角上扬的角度越来越高。
胸腔震动了一下,怀里的女人感觉到了,气势汹汹的抬头,瞪眼:“我日,你还笑!”
她真的……一生气就飙脏话。
红着脸笑了出来,把她重新搂回去。
他想过自己最近不对劲的原因,其实,也想过是因为这个。
但是马上因为自己不配这样的罪恶感强行压了下去。
他觉得太快了,互相喜欢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现在他居然,还想深入。
所以开始患得患失,所以,开始因为她的一点点情绪起伏变得没有安全感。
之前消极的从容都不见了,他知道自己变得越来越狼狈。
他理想状态里的计划,是万一,万一真的有一天,他能够痊愈,他想很正式的,对怀里的女人说那三个字。
因为在他看来,那三个字包含的承诺和背后的责任,他觉得自己暂时负担不起。
但是理智这一次仍然跑不过感情。
而且万万没想到,怀里的人,居然和他一样……
更加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想得到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你那些小说,全部都得没收。”齐程声音有点哑,笑意却开始隐藏不住,“不许再看了。”
这都学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等等我好么?我答应过你试试的,我会尽力。”最终,他还是做了承诺,感情又一次凌驾在了理智之上。
只是因为怀里面的人,现在因为害羞仍然没办法抬头的人。
她得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刚才的举动。
她真的,努力主动了很多次。
下一次,应该是他了。
他是男人,不管是不是生病,总是应该要有男人该有的担当。
☆、第四十九章
齐程在发病之前, 只能勉强算是一个生活态度积极的人,准确来说, 他有点懒。
家务是肯定不可能做的, 读书的时候也从来不预习复习,做完当天的作业后更是连一个字都不肯多写。
所以他现在看着迟稚涵得意洋洋递给他的计划表, 整个人都散发着我不愿意的气场。
“你照着计划表上的日程安排做, 我就放你回画室。”迟稚涵开始威逼利诱。
那天之后的气氛太过暧昧,迟稚涵忙着害羞忙着降温, 对于画室里的危险物品,蛮横的直接用了命令的口吻——她让齐程把画架搬了下来在楼下画画, 横竖房间大成这样, 他一个人在角落画画根本不会有人打扰。
齐程当时正忙着傻笑, 等反应过来他的画架和工具都已经被他自己搬了下来。
算一算,他已经有三天没有上过楼了。
虽然他至今没猜透迟稚涵不允许他进画室的原因。
***
“我起不来。”从计划的第一行开始,他就开始排斥。
让他在早上九点起床和不进画室这两者之间选择, 他其实应该会选择不进画室。
“晚上早点睡就能起来了。”迟稚涵嘴里叼着鱿鱼丝,说话含含糊糊的。
“晚上我也睡不着。”十一点上床这种事情……除了生病必须得躺着, 他应该只在读书的时候做过。
“我抱着你睡。”迟稚涵手里正在打发鸡蛋面糊,吃完一条鱿鱼丝之后两手都没有空,只能歪头, 示意齐程投喂。
齐程放下计划表,撕了一条放到她嘴里,眉心微微皱着。
“不要叼着吃。”叼着这东西,口齿不清却豪迈的说要抱着他睡, 这种气氛真的……太不浪漫了。
结果这位豪迈的女人这时候倒是空出了一只手,沾了点面糊,点了一下他的鼻子。
然后笑嘻嘻的抿着梨涡,用下巴指了指牛奶罐:“帮我开牛奶。”
“我不要太甜。”齐程打开牛奶罐,在迟稚涵的示意下倒了一百毫升,在她让他帮忙加糖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只愿意加一半。
“我已经减量了,加一半会发不起来!”迟稚涵瞪他。
接着很无语的看着齐程委委屈屈的倒入剩下的白砂糖,鼻尖上的白色面糊一闪一闪的。
在吃上面,齐程真的很烦。
昨天晚上在她的微博上面翻到了她某一天录制的无油脆皮老式蛋糕,今天一睁眼就说要吃。
想想自己一直在干着拿人家工资,吃人家豆腐这样的事情的迟稚涵心很虚的答应了。
但是他一直在边上纠结着面粉不要多,喜欢喝牛奶,不要太甜,这样皮会不会不脆的话。
好烦……
想把他丢到烤箱里拷……
“为什么一定要照着计划表?”那位很烦的人安静了几秒钟又找到了新的问题。
“因为资料上说,规律的生活作息有利于治疗抑郁症。”迟稚涵抬头,提醒他,“你后天要开始减药了。”
搅拌机搅拌面糊的时候,会四处溅开,迟稚涵怕弄到地上,所以打开搅拌机后就开始专心的干活。
留下齐程一个人站在边上,低着头一研究那张计划表。
工作画画时间只定了四个小时,肯定是不够的……
齐程皱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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