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灸治疗只好改天了。
她摒着一口气,感觉这些天全都靠这口气在支撑着自己。可是到了西餐厅门口,她又反复调整呼吸,硬是强迫自己把这口气吐出来,才迈开步子往里走。
白熙云依然端庄秀丽,妆容精致,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口抿着杯子里的咖啡。
三梦走过去,哗啦一下拉开对面的椅子,周围的人全都看过来。
白熙云抬起头来,看到她似乎很高兴:“来了?看看餐牌想吃点什么,我点了瓶新西兰的黑皮诺,口感比较甜,相信你会喜欢的。”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三梦冷淡地拒绝,仔细看她一眼,竟然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是上回借给她的那一套。
这身纯白的衣服上回她穿着滚到地上,脏得不像样,虽然后来洗干净了,但她以为白熙云这种白富美不会再屑于穿第二次肯定扔掉了。
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三梦说不清,就这会儿面对面坐着莫名觉得挺别扭的。
白熙云做主给她点了小羊排,加了甜点,让侍应生把酒拿上来倒进杯子里。
三梦看她忙活,她当然不是真的要来跟白熙云吃这顿饭,所以也不拐弯抹角了:“你找我什么事?”
“我们是一家人,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一起吃饭吗?”
“你跟陈卓离婚了,我们已经不能算是一家人了。”她不是刻薄的人,但也要看对方是谁。
白熙云好像也不在意:“那也没关系,你救了我,这顿饭本来就是为了感谢你。”
她压着杯脚晃动酒液,然后把杯子推过来:“这酒真的不错,你尝尝。”
三梦觉得自己真的是完全看在陈卓的面子上才没有掀桌走人,当然她也有第六感,白熙云不是无缘无故找她来的,她肯定有其他事要说。
稍安勿躁,她就等吧,发挥她平日里训练时的那种耐心,在靶场上抱着枪能动也不动卧趴几个小时。
三梦淡定地切着盘子里的羊排,动作谈不上优雅好看,但她协调性好,刀叉配合得很利索,一刀是一刀的,切小的羊肉叉起来放进嘴里,动作一气呵成,头也不抬。
白熙云东西吃得很少,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有意识地模仿着她切肉的动作。
三梦察觉到了,她就停下来,勾手示意侍者过来倒酒。
她酒喝得不少,一瓶红酒很快一半都进了她肚子里,脸上飞起红晕,有点醺醺然的样子,凑过来低声说:“你看我们后面那桌,那个秃头的男人,是不是一直都一个人?我进来的时候他也刚坐下,会不会是跟踪我到这儿来的?”
三梦瞥了一眼,那中年男人左顾右盼的明显是在等人,要说跟踪的话也太不合格了。
“你想多了。”
“不是,我没有想多,有人在跟踪我。”她很肯定,一把握住三梦的手,“他们是冲我来的,包括上次的卡车失控,都是冲着我来的。”
三梦皱眉看着她的手:“你喝多了。”
“不是的,我很清醒……你们都不相信我,那陈家发生的事呢,难道都是偶然吗?”
“你知道那些事?”如果她指的是失火和雕像倒下来那两次,更应该跟她无关才对,毕竟那时候她跟陈卓都还没回来呢?
“陈卓说的,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坚持要赶回来?”
表面上,陈卓不能跟父亲达成和解,所以即使圆觉身体每况愈下他也一直没有回来。但现在看来,三梦总觉得他不回来是为了保护陈一,拖住白熙云不跟他见面,也就不至于让他的病情恶化。最后为什么妥协,一方面是因为圆觉的身体,一方面可能就是因为家里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要赶回来保护家人。
在这一点上,白熙云没有撒谎,可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三梦道:“陈家最近是不太平,但发生意外的时候你都还没回来,怎么针对你?”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你是说对方搞那么多事儿,就是为了让陈卓带你回陈家来,然后再针对你?”
白熙云点头。
“……”三梦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逻辑上说的通,陈卓的确不可能丢下陈家人不管不问,回来是必然的,但她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绕这么大个圈子。
不,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当年那桩绑架案……
白熙云仿佛看到她脑海中那一点灵光闪现,兴冲冲地说:“你想到了对不对?当年的事还没完,我还是他们的目标。”
“可是绑匪已经击毙了,是陈卓亲自开的枪。”三梦不解道,“当时对方到底有几个人?”
“我不知道。”她有些丧气地松开了手,“没有人肯告诉我,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任何事,都没人在我面前提起,就算我问……也没人回答。”
“陈卓也没说过?”
“他那个人,有多大男子主义,你还不清楚吗?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他也希望我能把那些不好的事通通忘掉,所以我才那么爱他啊……我离不开他。”
她脸上写满迷恋。三梦沉默半晌,然后说:“要是你觉得陈家不安全,为什么不跟你父母回家去?”
都离婚了,现在圆觉去世,不用做恩爱戏码安慰老人,董芳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跟她解释清楚,离婚之后,一别两宽,有什么不行的?
“回家?回家就会安全了吗?我当年就是在家门口被绑走的,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巴不得我永远不回去呢,免得丢人。”
白氏夫妇的为人三梦是领教过的,但毕竟是亲生女儿,至于这样吗?
一样米养百样人,人性太复杂,她的确说不好。但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叫她来又是为了干什么,难不成让她来保护她?
白熙云看着她的眼睛里有种异样的光:“三梦,你真的好聪明,难怪陈一那么喜欢你,陈卓也看重你。你一定猜到了对不对?我想请你回陈家来,保护我,也保护陈家这一大家子。我知道你最近还没有归队上班,正好,就当是我雇佣你吧,我可以付你钱,价钱随你开,只要能保证我的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晋江大概被双十二给冲废了,后台抽抽更不上,所以这会儿才更~
第48章
这也太荒谬了。
妯娌两人头一回这样单独面对面坐在一起, 竟然讨论的是要一方保证另一方的安全。
“你可以雇个保镖的。”三梦说, “省事儿,也配得起你的身份。”
白家大小姐, 配个保镖不是很应该吗?
“我会的, 等我真的离开陈家那一天。”
可是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三梦表示怀疑。
她本能是想拒绝这种无厘头的要求的,可她没来得及开口, 妙贤就来了。
他太惹眼, 尤其跟西餐厅的格调格格不入,所以当他步履款款一走进来就自然而然吸引了一大票目光。
三梦蹙眉,白熙云却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先冲他招了招手,然后才对三梦说:“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你啊。”
妙贤走到她们桌子面前, 淡淡地对白熙云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单独请她吃饭要告诉你对吧?我记得的。”她笑道, “这次其实你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啊,下不为例。”
他没再理她,看了看桌上的杯盘碗盏, 问三梦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她也正想走人呢,他来的刚刚好。
她刚站起来,妙贤已经拉过她的手, 转身就走。
餐厅门口的电梯有点慢,妙贤摁了两次下行按钮也不见电梯上来,就重新拉起三梦往旁边的楼梯间走。
回头看看,白熙云并没有跟上来, 三梦不知道他这么着急干什么,自己都快跟不上他的步伐,挣又挣不脱,只好喊了一声:“哎!”
他们已经下了一层楼,站在楼道拐角的地方,他一下子转过来,把她摁在墙上就亲。坐落在第九层的西餐厅,一般没人上下楼梯,楼道里空荡荡的,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说亲就亲吧?!
三梦傻眼了,使劲推了一把没推开,立刻曲起腿来顶他要害。妙贤躲开攻击,退离她的嘴唇,笑道:“才几天不见啊,这么狠心?”
她就知道,陈一本尊再奔放也做不出这么出格的事儿来,一准儿又是后继人格跑出来了。
见她不吭声,他趁机又亲一下:“怎么了,我装的太像,都认不出来了是吧?”
刚刚在白熙云面前,不管语气还是神态,都是主人格的陈一,原来都是他装出来的。
“你怎么来了?”
应该问,他怎么出来的。自从白熙云回来之后,她就有点搞不清楚两个人格切换的契机了。白熙云遇到危险他会切换为后继人格,那换回去呢?那晚在茶室,他靠在她身上就突然变回去了,是怎么回事?还有现在,今早离开的时候明明都还是主人格吧,现在怎么又变成后继人格了?
她有一大堆疑问,他也知道,躬身抱着她说:“今天不是去看医生了吗?‘他’主动换我出来的。”
三梦一愣:“‘他’换你出来的?”
“嗯,催眠,你忘了?医生也要求跟我聊聊,方便了解病情。”
“然后呢?”了解完病情不是应该就请他回去了吗,还能放任他出来乱跑啊?
妙贤笑笑:“要跟我聊,我当然是有条件的啊。我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多陪你一会儿。”
三梦想起他录制的那些视频,有点鼻酸:“那‘他’也同意啊?”
“此一时彼一时。你怀疑他也就算了,连我都怀疑,认定我是个感情骗子,我还不赶紧力证清白吗?”
三梦别开脸,被他捏着下巴拧回来。
“郝三梦,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最亲密无间的事也做过了,儿子都生了,你真的以为那都是骗你的吗?你要我怎么做才能证明我的真心,你说出来,我一定满足你。”
说这样的话,他看似生气,咬牙切齿的,可真的听在三梦耳朵里,又只剩无奈和深情。
她没想让他证明什么,如果爱一个人,耳鬓厮磨、柴米油盐里那些细微的感动都无法印证真心,还要怎么证明呢,难不成要他的命吗?
“我知道你气我跟白熙云,可你要知道,我也不想的,我自己控制不了。”他继续道,“千错万错,有一件事她说的没错,就是假如没有我跟她一起经历的那件事,可能根本就不会有我的存在。”
他是波德莱尔所说的“恶之花”,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两种要求,一种趋向上帝,一种向往撒旦。”,是生病的缪斯,连眼睛里都是夜间的幻象。
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真正的人,却爱着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道理谁不懂,可到底意难平。三梦说:“照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她喽?”
他啧了一声,眉眼含笑:“我怎么这么喜欢你这吃醋的小模样呢?”
她才没有吃醋,豪气干云的郝三梦怎么可能吃醋,哼!
“不过你刚才那样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她面前假装是陈一的主人格?”
“不想让她继续拿捏,这也是陈一自己的意思。”
三梦还是不明白。
妙贤也不多说,拉过她的手:“我们先回去,其他的我慢慢再跟你解释。”
他开三梦的车,主动做司机。她上了车才反应过来:“喂,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回去?”
“放心,我没说让你回陈家,我们拿点东西就走。”
“走去哪儿?”
妙贤一笑:“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不是开玩笑,简单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看来这也是陈一本来的想法,他昨晚在来找她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既然她要在娘家住,他就搬来跟她一起住。
“不行!”三梦夺下他手里的行李袋,“你就这么一走了之,光照寺怎么办?”
“有其他长老看着呢,怕什么。我最多也就缺席早晚课,其他时候都在。”
“那你妈妈那里……”她压低了声音,“怎么解释啊?”
“要怎么解释,老婆回娘家住几天,我想陪陪她,有什么不可以吗?”
“……”三梦无言以对,差点忘了这个人格真的不是那么在意别人的感受,跟他说这些也没用。
他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拖着她从房间出来,正好碰见哑妹抱着晾晒的衣服往楼上走。三梦看她吃力,上前帮她分担了一半,看了看外面的天:“下雨了吗?”
哑妹点了点头。
她精神不太好,脸上写满憔悴,却罕见地化了妆,穿着连衣裙,打扮得整齐又得体,像是马上要出门。
“你要出去吗,去哪儿啊,要不要我送你?”
哑妹摇头,还是不说话,放下了手里的衣物,腾出手来也不肯打一句手语。
三梦直觉不太对劲,示意妙贤在房间门外等一下,然后用手语比划着问:哑妹,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眼前娇小的身躯屏住呼吸,大概是想硬生生这么扛过去的,可耐不住她这样的关切,刚想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三梦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的肩膀,隔着连衣裙单薄的布料,却感觉到她高热的体温。
“你在发烧啊?这么烫……你还要出门?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呀!”
哑妹听不见,伏在她肩上,只是一味地哭。
妙贤在门口听到动静,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有点意外:“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三梦摇头,她扶哑妹到床上躺下,用体温计量了□□温,39.2,真亏她还有力气楼上楼下的忙活,竟然还打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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