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影脸上的笑消了下去,瘪瘪嘴,控诉道:“小人,竟然要挟我!”
“就是要挟怎么啦!”谢宁琛嘚瑟地瞥了她一眼,洋洋得意地说,“我说你这小丫头,叫青云哥哥叫得那么起劲儿,我是他兄弟,你叫我一声谢哥哥怎么啦?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韩月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真要这么算,我还是他的未婚妻,你该叫我一声嫂子才对。”
谢宁琛被她这么一堵,顿时心塞不已,哼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都还没嫁人呢,就自封嫂子,你也不害臊!”
“有什么好害臊的,我说的都是事实。”韩月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宁琛拍了一下额头,得,他真是傻了,跟这神经大条的蠢丫头说这些。
“走了,要逛就快点,天黑之前必须回府。”最近天气阴冷,天也黑得早。
没想到他会松口,韩月影的脸上难掩喜色,兴奋地说:“谢世子,你真是个好人,咱们走吧。”
她像一只逃出牢笼的小鸟,欢快地往贺府而去,边走边看,凡是遇到小摊都要驻足片刻,没多久,她和夏兰的手里都拿满了糖葫芦、糖画、烧饼、团子。
到后来,拿不下的时候,她竟还塞了几个纸袋子给谢宁琛。
沦为拎包小弟的谢宁琛眉头紧锁,厌恶地看着还在渗油的纸袋,他真是疯了,才会答应这臭丫头这个荒唐的请求。
“行了,这么多,你吃得完吗?别买了,赶紧走。”谢宁琛不大耐烦地说,“再说了,你想吃什么,贺府没有,让厨房做就是。”
韩月影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家里做的哪有在街上寻到的美味。光是发现这么多好吃的就足以让人开心。”
发现没事的惊喜不是想吃什么了,叫厨房端上来能比的。
“歪理!”谢宁琛嗤笑了一声,一点都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一行人这么磨磨唧唧了半天,等走到贺府门口时,天已经快黑了下来。
拎着好几个纸袋正往前走的韩月影忽地停了下来,眉宇间一片苍白。
谢宁琛瞧了,忙走过去,担忧地说:“怎么了?不舒服,是在街上逛太久,得了风寒吗?”
“没有。”韩月影捂住闷闷的心口,有些郁闷的说,“我突然感觉有些不舒服,你说会不会是青云哥哥出了什么事啊?”
谢宁琛翻了个白眼:“你们还没成亲呢,别跟我整个什么心有灵犀,鬼大爷才信。”况且青云对她的态度一直像对小妹妹。
韩月影无言以对,扁扁嘴:“算了,你就当我胡说吧。”
但眉宇之间的愁色却没退下去。谢宁琛看了颇不以为然,但等他将韩月影送回贺府,离开时随意问了一句门房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都快天黑了,青云怎么还没回来?莫非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了?
惦记着他的安全,谢宁琛忖度片刻,叫来丰荣:“安排人去查查,贺大公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第三十三章
“金屋藏娇?”谢宁琛冷笑, 将丰荣递上来的纸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嘴角抿起讥诮的弧度。
他让人去查贺青云的行踪, 本是担心他的安全,谁知会查出这样一件事。素来同女子保持距离的贺青云不但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与祁周杠上, 还让钱文安出面替她赎身, 真是让人意外!
丰荣缩了缩脖子,实在不明白,自家世子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这世家男儿, 身边一两个红粉知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说起来, 贺大公子已经算得上是洁身自好了。
“也许,也许贺大公子只是可怜那女子吧。听说他还让钱公子瞒着那姑娘此事, 做好事不留名, 这是不求回报啊,贺大公子还真是心善。”
谢宁琛扔了一记眼刀给他:“你懂什么!”就是贺青云不是钱文安那种看着好看姑娘就挪不开眼的风流性子才更让人担心呢。
丰荣被训斥了一顿,再不敢多嘴,缩着脖子,像一只鹌鹑。
谢宁琛双手握拳, 在屋里走了几步, 终于有了决断:“你派两个人留意贺大公子, 不,派两个人盯着那个秦笙笙,若有不对,速速来报。”
丰荣老老实实地应道:“是, 公子放心,小的这就去安排人盯着那个秦笙笙,留意着贺大公子是否还会出现。”
安排人盯着秦笙笙那里后,谢宁琛心里还是不平静,总觉得窝了一团无名火,无处可发泄。只要一晃神,他就会想起韩月影昂着天真的小脑袋,笑得像只小狐狸,天真无邪地说:“你得叫我嫂子。”
呵呵,这个小傻瓜,以为得到了贺伯父贺伯母的欢心就稳操胜券了?别天真了,贺伯父贺伯母终会老,不可能护得住她一辈子。
不行,他若不提点一二,这小笨蛋恐怕被人卖了都还给人数钱呢!
谢宁琛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他顾不得天色已经全黑了,飞快地跑出了门,连随从都没带,骑着马一口气跑到了贺家。
到了贺府门口,看着威严的石狮子头上挂着的那两个大红灯笼,他方察觉自己此举太过冲动,很是不妥。
这大晚上的,他上门拜访总归是不大合适,更别提要求单独见她了。
谢宁琛甩甩头,自嘲一笑,调转马头正准备回去,忽然一道惊讶的声音叫住了他。
“谢世子,你来了,是来找我家大公子的吧,他还没回来,你先进去等会。”他经常上门,门房早认得他,连忙殷勤地说。
被人逮着,谢宁琛不好这么溜走,便半推半就地进了贺府。
“贺伯父可在家呢?”谢宁琛顺口问道,他既然来一趟,不拜见长辈说不过去。
门房苦笑:“逼近年关,衙门里事务繁忙,我家大老爷还没回来。”
谢宁琛转了一下眼珠子:“哦,那我先去你家大公子的书斋等他。”
门房讶异地瞟了他一眼,谁不知道谢世子小时候被老国公折腾惨了,最不耐烦坐在书房里。
“怎么,有意见?”谢宁琛耸了耸肩,侧目瞟了他一眼。
门房浑身一寒,连忙收起走神的思绪,讪笑道:“小的不敢,谢世子随小人来。”
两人穿过贺家待客的芙蓉居,往前没走多远便遇上了双手抄在袖子里,娇小的身影随着跳跃的烛光一闪一闪的韩月影。
谢宁琛磨了一下牙,这可真是得来不费工夫啊。
他本都准备放弃了,不曾想在路上都能碰到这笨丫头,就当老天看不过眼,准备让他帮她一把吧。既然在这地方碰上了,那他就大发慈悲地提点她两下吧。
谢宁琛好心情地扬起眉,大步走过去,朝在后面拎着灯笼的夏兰努了一下嘴:“一边去,站到那棵青柳旁边候着。”
夏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那棵青柳离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也就二三十步,姑娘这里发生什么都能看到,便征询地看了韩月影一眼,见她没反对,这才拎着灯笼,默默地走到了柳树旁。
韩月影抬起头,好奇地望着谢宁琛:“你怎么来了?有事找青云哥哥?”
“咳咳……”谢宁琛将拳头抵在唇间假咳了一声,然后倨傲地抬起头说,“是啊,听说他还没回来,你可知道他去哪儿了?”
韩月影打量了他一番,他该不会是故意想整她吧?便是有婚约在身,也没有未婚的姑娘去打听男子日常行踪的,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不知道,青云哥哥交游广阔,出门再正常不过,况且你今日不是听说了吗?他是去给朋友送别了,许是耽误了吧。”
这个榆木脑袋,他都如此提醒她了,她怎么还不开窍,她就这么信任贺青云?
谢宁琛心里很不痛快,语气也跟着凶了一些:“天都黑了人还没回来,你也不派个人去找找。贺伯母身子骨不好,没精力管这些,你就该替她想到才是。万一青云喝醉了,符其一人怎么将他弄回来,你这不是让贺伯母担心吗?你得了贺伯母的照拂,也应当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替她分担才是。”
他一口一个贺伯母的,似乎处处都在替贺夫人考量,让韩月影很是惭愧,她塌下嘴,乖乖认了错:“你说得对,是我思量不周,待会儿我便让人去寻青云哥哥。”
她这是完全被谢宁琛带歪了,也不想想,她没来的这么多年里,贺青云也经常出门,贺家不一样安排得妥妥当当,哪需要她一个小姑娘时时刻刻盯着。
瞧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哪怕是主动说去找人了,估计也是没一点危机意识。谢宁琛摇摇头,真是个笨丫头,话都说得如此通透了,她都还不明白。
算了,他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再指点她一程。
“青云是贺伯母唯一的儿子,明年就将参加会试,贺伯母虽然精神不济,但心里定然是十分关心青云的学业,你有空也应该多帮贺伯母盯着青云才是。”
他说得似乎蛮有道理的,韩月影自省了一番,还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嗯,多谢世子指点,我明白了,以后每日我都让人留意青云哥哥学了什么,还有听说青云哥哥每天都熬夜读书,我让厨房里多给他做些好吃的,绝不会让婶娘担心的。”
“说什么让我娘担心呢?”贺青云带着一身的寒气,大步走来,疑惑地看着二人。
瞧见他回来,韩月影的脸上立即浮现出欢欣雀跃的神色:“青云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还担心你喝多了,回不来呢,正想差人去找你。”
贺青云脸上的神色一僵,幸亏夜色幽暗,才没被对面的二人看去。他大步走到韩月影面前,温柔地哄道:“让小月担心了,是青云哥哥的不是。你放心,青云哥哥心里有数,不会喝醉的。晚上天冷,你快回房休息吧。”
韩月影见他脚步稳健,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酒味,似是无碍,便点了下小脑袋:“好,青云哥哥喝了酒,不宜吹风,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说完,与二人道了别,继续拎着那盏小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黑夜中。
还真是差别待遇,谢宁琛嘴里都快酸得冒泡了,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不爽:“喝了酒就快回去休息,免得待会儿又有人要担心你了。”
贺青云扭头,像是第一回认识谢宁琛一样:“你又发什么疯?大晚上的来找我,可是有要事?”
这还真把谢宁琛给问住了,他张了张嘴,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听说你这里有一本《安公全集》,借给我拿回去看看。”
此话一出,便是贺青云今儿脑子不大灵光,也感觉不大对:“宁琛,你今日是发烧了还是撞邪了?《安公全集》你小时候不是抄过五百遍吗?”
当年,谢宁琛逃学,被老国公逮了回去,关在屋子里抄《安公全集》,不抄完没饭吃,整整五百遍,抄了谢宁琛三天三夜,手都抄肿了。
有了这段惨痛的经历,他对《安公全集》倒背如流,又何必再借这本书,自己默念不就成了。
谢宁琛显然也是想起了这一茬,脸瞬间变得漆黑,瓮声瓮气地说:“我想今日想再次重温这本书不成吗?听说你喜欢做笔记,正好让我看看你的体会。”
☆、第三十四章
谢宁琛的提醒, 韩月影虽然不解其真意, 但仍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她逐渐放了更多的心思在贺青云身上, 留意他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 只是这些事早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定制, 每日的安排都井然有序,她除了对贺青云的生活更加了解一些,其实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差别。
而且, 因为会试在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 贺青云都一直待在无涯居,闭门苦读, 为此还拒绝了好几波朋友的宴请, 韩月影也不好去打扰他,两人仍然只是偶尔在贺夫人处打个照面。
日子过得平静安宁,韩月影记起上回在宁国寺褚孟然托付她的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因为前一阵她一直生病,这幅图她一直没能来得及摹好, 现在精神好了, 正好早点将此事了结了, 免得过几日田嬷嬷回来,她又没时间。
于是第二日,韩月影在书房里呆了整整一天,终于将这幅图给摹好了。不过因为当时只匆匆看了一眼, 时间又间隔这么久,有个别细微的地方记得不是很清楚。
唯恐耽误了二皇子的事,韩月影将这幅画连同一封说明情况的书信一并让夏兰安排人送去了昌明书社。
次日便收到了二皇子的回礼,他派人给韩月影送了一小箱子银元宝过来,挨个放在小箱子里,铺了上下两层。
韩月影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银子,饶是见惯了贺家的富贵,到底觉得有些不妥,她顿了片刻,盖上箱子,递给了夏兰:“还回昌明书社。”
夏兰瞅了她一眼,低声道:“姑娘,二皇子那边似乎早料到你不肯接受这份礼物,故而还派了一个婢女过来,在外面候着,只等姑娘召见。”
“那就请她进来吧。”韩月影也想借此将事情说清楚。摹一本图画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这么多的银子,她拿着也不安心。
不多时,夏兰便领了一个穿着青色褙子的婢女进来。
“奴婢文玉见过韩姑娘。”文玉先是向韩月影行了一礼,然后微笑着解释道,“韩姑娘,殿下最是喜欢各种古本舆图,但这些稀奇之物都是旁人的珍藏,殿下做不出夺人所爱的事,能有摹本揣摩珍藏便已知足。因而以后恐还会劳烦韩姑娘帮忙,这些银子是酬劳,还请姑娘莫要推辞。”
什么都被她说完了,韩月影原先准备好的说辞也没了用武之地,她浅抬秀眉,看着文玉委婉地推辞道:“不过是摹绘而已,这天下稍通绘画的人便能做到,二皇子手下能人异士众多,完全勿须如此麻烦,让姑娘多跑这一趟。”
文玉颔首,垂眉恭声道:“韩姑娘有所不知,殿下所喜多是孤本,主人家珍之爱之,通常只能借阅一两天,甚至都不能带走,故而此事也只有姑娘能帮得上忙。天下人皆知,我家殿下是出了名的书痴,画痴,还请姑娘成全。若是韩姑娘同意,以后便由奴婢专门负责此事,绝不会让姑娘为难。”
韩月影黛眉轻颦,问道:“二皇子殿下有很多书画需要描摹吗?”
文玉浅笑:“没错,而且这些书画往往只能借出来一两日,仅供姑娘观摩一两个时辰便要还回去。正好,今日殿下又顺便让奴婢带了一本孤本过来,不知姑娘方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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