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云急得嘴上都要冒泡了,哪还有心思吃饭,他揉了一下额头,推脱道:“不用了,娘,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了。”
“嗯。”看着他眼底的青色,贺夫人只好吩咐无涯居的奴婢好好照顾贺青云,然后才领着韩月影回去了。
晚上,贺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贺青云今天的情绪实在太低沉了,莫非是没考好?她叹了口气,又不敢问,怕给儿子增加压力,弄得一夜都没睡好。
同样的,这一晚除了她,还有两个人也没睡好。
一个是贺青云,他将自己的私房钱拿了出来,安排符其明日多去请些人寻找秦笙笙。
另一个是谢宁琛。想着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因着一个女子就跟自己闹翻了,谢宁琛心里颇不爽。
而且更令他不爽的是,他胸口总闷闷的,极其不舒服,哪怕面对着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他最喜欢的各种精良弓箭和利剑,他也开心不起来。
谢宁琛满心烦躁地在屋子里踱了半天步,忽地拉开了门,冲守在门口的丰荣道:“备马!”
丰荣头皮发麻,瞅了一眼雾蒙蒙快沉下去的天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天快黑了,咱们去哪儿?”
是啊,去哪儿?谢宁琛到嘴边的“贺府”两个字又吞了回去,他才刚跟贺青云闹翻,哪好意思再说是去找他的。
只是他若不去,今晚贺青云回去,万一闹翻了,那笨丫头恐怕要偷偷一个人藏起来哭鼻子了。
☆、第三十九章
丰荣看着贺府门口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心里的郁闷难以言说。昨日他家世子明明才跟贺大公子闹翻了, 怎么今儿又眼巴巴地跑上门。贺大公子与他家世子的交情是好, 但也没好到,贺大公子错怪了他家公子, 兴冲冲的上门问罪, 他家世子还半点都不计较的地步吧。
“世子,这个时辰,贺大公子应该去了考场才是。”丰荣小声提醒道。
贺青云瞥了他一眼, 虽未说话,但眼神里的嫌弃一览无余。
好吧, 要你多嘴!丰荣偷偷往后一缩脖子,再不吱声。
谢宁琛这才收回目光, 然后大步往贺家而去。
门房见到他, 连忙迎了上来:“贺世子,你可是来找我家大公子的?今儿大公子去参加会试了,要后日才会回来。”
谢宁琛一拍脑门,面上闪过一片懊恼之色:“最近太忙,你不提我都忘了。我前些日子借了你家大公子一本书, 我看他做了蛮多记录的, 他该不会还要用吧?今儿特意拿来还他。”
门房大字不识一个, 点头哈腰笑道:“小的就不知道了,世子请。”
“好吧,不然万一后日宁琛回家还要看,找不到就麻烦了, 我送过去给贺夫人。”谢宁琛跟着应了一声,然后在丰荣见鬼了的表情中大摇大摆的往贺府中走去。
留下风中凌乱的丰荣万分苦恼的抓了抓头,世子撒这样的谎,究竟打算做什么啊?难不成是不忿昨日贺大公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兴师问罪,所以今日特意来给贺大公子一个教训?不对,人家贺大公子都不在家,问什么罪。
丰荣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被扒光了。他龇了下牙,飞快地追了上去。
主仆两人往贺夫人的所居住的珏园而去。
走到门口就瞧见一个穿着豆绿色迤逦长裙,头戴朱钗,背影苗条的姑娘先他们一步进了珏园。
谢宁琛讶异地挑了挑眉,这贺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妙龄姑娘?
他撇撇嘴,只当这是一个路人,但当他踏进珏园时,整个人都傻眼了,话都捋不直:“你……你是韩月影那个丑丫头?”
无怪他如此大惊小怪,实在是不过短短两个多月没见,这丫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皮肤像是脱了层皮,由以前的小麦色变成了米白色,还带着健康的红晕。俗话说,一白遮千丑,她这一长白,简直就跟脱胎换骨了一般,变得……好看多了。
想了半天,谢宁琛也只有这么四个干瘪瘪的词汇能形容现在的韩月影。
便是丰荣听到他家世子用不大确定的语气唤出“丑丫头”三个字时,也跟着吓了一跳。不过冷静下来一瞧,别说,这五官、神情还真是那位韩姑娘。老话说,女大十八变,这话果然没骗人,就过了个年,这姑娘就跟着蹭蹭蹭地长了好几截,感觉比第一次见她时长高了半个头。而且五官也长开了许多,眉眼之间多了些少女的妩媚与清丽,跟头一回见的那个小孩子模样的姑娘简直是天壤之别。
韩月影摸了摸脸,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变化有那么大吗?怎么府中的人都没发现呢?不对,婶娘和婉婉都说过她这段日子长了许多,只是没谢宁琛表现得这么夸张而已。
其实是贺府的人每日都跟她见面、相处,因而对这些潜移默化的变化并不敏感。所以也觉得她长了些,但受到的冲击却没那么大。而谢宁琛两三个月没见她,对她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年前那个黑不溜秋的小丫头上,因而今天突然一见面,才会如此诧异。
任谁被喊丑丫头也不会开心,韩月影瞪了谢宁琛一眼,气哼哼地说:“青云哥哥今儿要参加会试,不在府中。”
青云哥哥,叫得可真亲热,可你的青云哥哥已经琵琶别抱了。谢宁琛瞧她这幅神气又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就知道,贺青云应该还没敢把秦笙笙的事往家里说。
也是,贺夫人身体不好,又这么满意韩月影,而秦笙笙的身份不过是个烟花女子,他哪敢说。
谢宁琛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堵得慌,他扬起手里的书,拍了拍:“我是来还青云的书,万一他后日回家还要看呢?”
韩月影伸手去接,谢宁琛猛地举高手臂,然后裂开嘴,冲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我又没说要给你。”
韩月影冲他做了个鬼脸,嘟囔着嘴说:“幼稚。”
她也不去抢了,反正他是来还书的,总不可能又把书拿回去吧。
“你这丫头才多大,还说别人幼稚。”谢宁琛拿起书敲了一下她的头,趁着她发火前,赶紧把书塞到了她手里。
韩月影接过书,也懒得跟他计较,折身就要回去。
谢宁琛见了,忙拽住了她的袖子,将她拉到大门右侧那颗冒着新芽的香椿树下:“我有事跟你说。”
韩月影扯回自己的袖子,往旁边退开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然后转着一对滴溜溜的眼珠子,防备地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话都嘴边,谢宁琛又不知怎么开口了。他抿紧唇,忽地问道:“喂,笨丫头,你觉得你跟贺家真的搭吗?”
这是什么鬼话?韩月影愣了片刻才回味过来他在说什么,秀气的眉毛往上一拉,审视地盯着他:“你想做什么?贺叔叔对我很好,婶娘更是待我如亲女,青云哥哥也蛮和善的。”
还防上他了,谢宁琛哼了一声:“不识好人心。”
他若不是担心她被骗,何必走这一遭。
他上回毕竟找了自己一夜,想到这里,韩月影就有些心软。经过这几回的接触,她也清楚,这个谢世子嘴虽然贱了些,但人却是不坏的。
她按捺住跟他斗嘴的欲望,放缓语气好好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的态度好,谢宁琛也褪去了平日的不着调,板着脸,郑重其事地问道:“你会离开贺家吗?”
这个假设的问题就让韩月影的眉毛拧了起来,小脸皱成一团,漆黑的眼睛中似有水光在浮动:“你为何会这么问?”
她当然不想离开贺家。她爹已经不在了,她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贺家人就像是她的亲人,贺叔叔见到她每次说话都会小声许多,像是怕吓到她一样,婶娘更是处处替她考虑,青云哥哥也不排斥她了,待她很和气。
这种安定宁静的生活是曾经四处流浪的她想都不敢想的,她哪里舍得放弃。不过无缘无故的,谢宁琛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对上韩月影探究的眼神,谢宁琛心头一悸,看着她眼底深处潜藏的恐惧,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在他想着怎么才能将此事给糊弄过去时,贺夫人的温柔的声音解救了他。
“宁琛来了,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坐。”贺夫人站在两丈开外的青石板路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谢宁琛扯了一下嘴角,指着韩月影手里的书:“伯母,我来还宁琛书,正好撞上这个丑丫……不是,撞上韩姑娘了,随便聊了两句。”
贺夫人含笑点头:“劳你跑这一趟,进来坐吧,听说你最喜欢云雾山的茶,前儿你贺伯伯得了些,你替他掌掌眼,看看这茶怎么样。”
“那小侄可有福了。”谢宁琛爽朗地笑着走了过去。
贺夫人果然让人上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并一壶热气腾腾的云雾山秋茶。
谢宁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赞不绝口:“好茶,贺伯伯这茶好。”
“喜欢待会儿带些回去。”贺夫人笑眯眯地说,见他要拒绝,又补充了一句,“你贺伯伯这儿多着呢,他也喝不完。”
贺夫人一出现,谢宁琛再也找不到跟韩月影单独说话的机会,因而没呆多久,就寻借口告辞。
等他一走,贺夫人脸上的笑容消散,目露担忧,良久,问旁边的孙妈妈:“你说,谢世子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她将谢宁琛今日拿来的这本书扬了扬。
他明知今日青云在考场,却独独在今日将书送了回来。不过一本书罢了,派个下人送过来就是,他又何必亲自走这一遭。
孙妈妈看着贺夫人担忧的侧脸,再一想刚才撞上谢公子与韩姑娘单独在一块儿说话时的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蠕动了几下唇瓣,哆哆嗦嗦地说:“夫人是怀疑……”
“你想多了,小月这两个月都没出门一趟。”贺夫人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用警告的眼神瞥了孙妈妈一眼,“没有证据的事不要胡说。”
“诶,老奴晓得,夫人放心。”孙妈妈垂头,双手攥紧,眸子中翻滚着惊涛骇浪。夫人这激烈的反应无疑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哎,原以为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却不曾想没入自家公子的眼,反倒入了那位贵公子的眼,这都是什么孽缘啊。好在,看小月那丫头懵懵懂懂的样子,应该是还没开窍。
虽然警告了孙妈妈一句,但贺夫人并不敢掉以轻心。她眉心轻颦,思忖半晌,侧头对孙妈妈交代道:“让门房那边留意着,以后若是谢世子来了,先派人来通知我。”
不管是她多想了,还是确有其事,多防着点总没错。
☆、第四十章
从贺家出来, 丰荣也瞧出来了, 自家世子根本不是去找贺青云的, 而是去找韩姑娘。
哎,想不到他家世子也有一副侠义心肠, 不过这世家公子哥们有一两个相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像钱公子,红颜知己满天下,也不见公子这么义愤填膺啊。
抓抓脑袋, 丰荣撇去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那个荒谬的念头,问贺青云:“世子, 咱们直接跟韩姑娘说便是,绕这么多弯子做什么?”
这不, 话还没说清楚, 贺夫人就来了。
谢宁琛曲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懂什么!”
对于男人来说,这种桃色事件无伤大雅,只要不为此犯太大的错误,甚至还会被人打趣一声“人不风流枉少年”。所以,便是他将此事在贺夫人和韩月影面前揭穿了, 只要贺青云不犯糊涂, 非要嚷着退婚, 这婚约仍会继续,只是会在韩月影心头留下一根刺而已。
丰荣缩了缩脑袋,嘿嘿笑道:“世子,那这事咱们还管不管啊?”
既然无伤大雅, 就装作没看见嘛。
谢宁琛敲着手指头,走了几步,不答反问:“贺青云有什么动静,秦笙笙找到了吗?”
这个丰荣可是一直盯着,他忙不迭地说:“贺公子不好出面,他托了钱公子帮忙寻人。钱公子今儿一大早就派了一堆人出去。”
其实不是钱文安人多,而是钱文安素来声名狼藉,他大张旗鼓的找一个女人,太寻常不过。而贺青云还得顾忌着家里人的反应。
说曹操,曹操到,丰荣的话才说话,一个小厮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丰荣听得眼睛一亮,等他退下后,忙对谢宁琛说:“找到了,听说是被恋春坊的老鸨给强请了去,据说是有贵人出了高价,非要听声动京城的秦笙笙姑娘唱曲。”
谢宁琛不屑地嗤了一声:“唱曲?莫非不吃饭,光听她唱曲就能饱了!”
“可不是,这人也真是闲的。”丰荣附和了一句,然后道,“听说钱公子已经过去救人了,咱们要不要做什么?”
谢宁琛沉吟片刻,未动:“先看看贺青云什么打算。”
他究竟是想将这个女子养在外面,还是想纳回家?不管哪一样,有贺夫人在,估计都行不通。
***
贺青云的打算出乎谢宁琛的预料,他哪个都没选。
会考后,他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地去见了秦笙笙,这一次,他连礼仪都忘了,唐突又急切地抓住了秦笙笙的手,惊得秦笙笙俏脸如火烧,她缩了缩手,却怎么都挣不开,只能羞涩地喊了一声:“贺公子!”
贺青云拉住她的手不放,炽热的眼神紧紧盯着她,似要将她融化一般。
这几日他过得很不好,哪怕是在考场中也心急如焚,一直担心她的安危。直到十四那天从考场里出来,听符其说她平安无事了,他纠结的心才放了下来。也是经过这一遭,他才想清楚,他心仪这个女子,想与她白首偕老。
“笙笙,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贺青云握住她的手,桃花眼宛如一汪深情的海洋,能将人溺毙在其中。
秦笙笙只看了一眼就惊得垂下了头,露出一截白玉般细腻的脖子和诱人的锁骨:“你……你不是有了婚约吗?”
听到这话,贺青云不怒反喜,她能知道自己有婚约,说明她一直在留意着自己的事,也不是对自己无意。
他将她的手攥紧,按在胸口:“我一直将小月当妹妹看,以前不识情滋味,便想着好好照顾她一生也无妨。只是,知了情才明白,这终究是不一样的。若真成了亲便是害了我,也是害了她。”
28/46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