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面容清正, 目光平淡无邪, 非是恶人,生平更未做过龌龊之事。至于老者的身份,白茵只从赵立冬只字片语中听到了对方姓张。
张家人么......白茵眉头轻挑。
这倒不是白茵偷听得来的消息,是她推断而来。如果是玄门世家张家,那赵立冬在未曾与她商量的时候将她的身份和盘托出就无可厚非了。因为就这么贸贸然的将一个风水师的身份透露给别人听,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除非那人来头不小,足以藐视被透露者。
这么想着,白茵推开了茶室的门看着站在门口的司白夜,只见他脸上那苦思冥想却不得的苦恼的表情,白茵叹了口气,她抬起手,在他身前轻点了一下。
骤然间,一阵极度的清凉就涌入到了司白夜的脑海里,只是刹那,司白夜就清醒了过来。
“你现在想起上一世可不是什么好事,再等等吧。”白茵无奈叮嘱道。
魂魄不全哪能承受轮回记忆,但时候恐怕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傻子了。她是因为那块罗盘的庇护未入轮回,魂魄无伤,所以另当别论。
白茵真的不知道司白夜为什么会对上辈子的事这么执着。至于她弹奏的《广陵散》能引动他的回忆,白茵倒不是特别的意外。
因为上辈子的时候她根本坐不住,也没耐烦学那些风月之事,所以丹青和琴艺比起其他人来说皆是平平,并无什么出彩的地方。倒是老头子刚开始看她身上戾气太重,让她学琴修心,可弹来弹去,也就一曲《广陵散》她能弹出点名堂来。索性,每次的考校她都以这一首曲子来糊弄事儿,老头子纵然每次都骂她,可因为她每次都笑嘻嘻的不把这当成一回事,他最后也无可奈何的放任自流了,只叹自己怎么收了这么个无赖的徒弟。
当初她十年如一日的就只弹这一首曲子,最后的时候她那些师兄一个个恨不得在看到她拿琴出来就掩面弃逃,毕竟再好听的曲子听了十年也听的腻的慌。倒是那个时候司白夜每每都淡淡的从她身边经过,面上表情毫无起伏,师叔的架子端的足足的。
白茵还真以为司白夜是真的没将她拿琴声听入耳中,现在看来,指不定他那那时候也在心里骂过她,不然现在怎么会印象这么深刻!
虽然发现了这件事,但因为都过了一世了,白茵很快就将它抛诸脑后了。而现在,白茵对着眼前的司白夜,她拉住他的衣服,脸上有极为明显的迁就,道:“走吧,我和胡曼打声招呼,我们回去了。”
司白夜也不反抗,他顺着白茵的力道,乖乖的跟在她的身后。
司白夜看着眼前的少女玉白的耳垂泛着淡淡的绒绒的光泽,一时间,他控制不住的就抬了抬手。但很快,他眼中闪过克制,飞快将手收了回去。
白茵未曾回头,但她还是知道司白夜的一举一动,她心下疑惑,就随口问道:“你做什么?”
怎么忽然抬手,接着又放下了,有什么吸引了他吗?
司白夜抿唇。他垂下眼,轻轻的说:“......没什么。”
——
茶室里,老者回过神来就站起身走到了屏风处,一旁的中年男人见状,也将自己在刚刚琴音想起的时候就举着的杯子给放了下来,跟了上去。
老者走到屏风前,显得十分有礼道:“请问......你可以再弹一首么?”
刚刚那首《广陵散》气势实在是太足,铺面的压迫感让人心脏都忍不住狠狠的跳动了几下,如此一来,也让人感觉曲子太过短暂,意犹未尽。
可美妙的琴音就这么戛然而止,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老者接触古琴细细算来也有六十多年了,可没有一个人让他有如此感触。当年嵇康是否就是如此?这人能弹出这种曲子,可想而知当年嵇康又是个什么境界。这人假以时日,是否能重现当年嵇康绝唱?
这么想完,老者才发现屏风后良久都没有半点声音传出。老者思考了一下刚刚的言语,并没有唐突的地方,即使是古琴大家,也总不能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一旁的中年男人才试探着开口:“......老师,里面好像没人了。”
老者因为年纪的原因,眼睛多多少少没有当年那么好了,所以他也没看出屏风后的情况。听中年男人这么说,他才走到了屏风后去一探究竟。
古琴寂然,席坐早已空无一人。
老者脸上闪过愕然,然后有些惋惜道:“竟然已经走了。”
一旁的另一个男子开口了,赫然就是魏峰,他并不知道刚刚在这里坐着的是白茵,他没什么犹豫的开口道:“要不我去找茶楼的负责人,去问问他刚刚坐在这里的是谁?”
老者想了想,然后失笑:“算了,人家是摆明不想见我这老头子,就不用问了。”
说不定就是给刚刚那两个人出气的,现在古琴评判标准也只是技法、失误率、选曲难度这之类的,哪儿还看什么意境,也就是他在这里挑剔。
不过——“这茶楼还能找到这样的琴师,还真让我意外。”老者感叹。
这茶楼说起是市区里最好的,可也远远比不上那些百年字号的老店里的珍藏,但没想到喝茶喝到最后还真来了个意外的惊喜。
“能让张老先生称的上意外,那还真是对方的荣幸。”赵立冬赶忙道。
这几年来,他的古董店每况愈下,归根结底是他当初倒霉,本来那一叶《永乐大典》是假的事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毕竟他还一同捐了剩下几叶。可好死不死的是,省里博物馆和文化局也没检验出来,送到京市之后被那里云集的古董鉴赏大师给看出了破绽,最后鉴定出来了仿造的痕迹,这件事让省里的博物馆和文化局丢了个大脸,所以对他也颇有微词。
就这样,赵立冬几百万算打了水漂不说,还被竞争对手看准机会给排挤的十分艰难。他也想过找白茵,可因为白茵当初已经说过了那叶《永乐大典》有问题,是他非要不听劝告,一意孤行,赵立冬莫名的心中有些抗拒,于是就一拖再拖。
等过了半年时间,就在赵立冬几乎要放弃坚持去求白茵的时候,事情忽然就有了转机。这个转机就是老者。
老者原本是张家人,系出旁支,母亲是出名的戏曲大家,父亲是丹青大家,所以老者当年是正宗的言情书网出身,但之后因为和本家起了嫌隙,后来就和本家断了联系。这么一晃都几十年了,但因为几年前女儿出了事,有求于本家,所以不得已得去寻摸个物件儿当归家礼,以示低头之意。
老者身上不止有国内十大古琴大家之称,他还对古董鉴定和修复十分有研究,在京大当教授的时候拜在他门下的就有眼前的中年男人,而这中年男人如今也坐到了文化局局长的位置了。
因为这层关系,赵立冬将白茵那块麒麟异符递在老者的手里的时候,尽管老者是用原价买回的,可中年男人也不可避免的同赵立冬缓和了关系。
说实话,当时他当时被那叶《永乐大典》给打了眼的时候,真的是给他老师丢脸了。
赵立冬那块麒麟异符在一年多以前就卖给了老者,及时和省里文化局修复了关系,但因为竞争对手的手段实在是让他难以招架,这一年下来到底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这是老者第二次找他,问的还是作符的人的事,赵立冬几乎都没有怎么犹豫,就将白茵的身份告诉的对方,半点都没有隐瞒。
说到底,赵立冬还是在肖想省里这几年下来的扶持政策,三年前的铩羽而归,他到底还是不肯死心。
老者听了赵立冬的恭维,他只是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
忽然,老者想到了什么,他对他的学生,那个中年男人说:“你帮我给我那老朋友打个电话吧,我听说他也来这里了。”
中年男人当然知道老者说的是谁,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他不敢怠慢,一边拨打手机,一边问:“董老首长怎么来这里了?”
老者笑着看他:“这你就别管了,见他对你有好处的。”
中年男人眼中没什么特别的高兴,对于他来说,能在省里当个文化局局长,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趁着自己的学生拨号码的功夫,老者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的老朋友,那可是头倔驴,比他可倔多了,听说他儿子出事,他愣是撑着不去踏进张家半步,来这个不怎么发达的城市去找什么大师。他就不行了,为了女儿,不得不向张家屈服。
儿女都是前世债啊......老人叹了口气。
第64章 友谊
白茵刚带着司白夜回到自己的茶室,这边就看到老人接起了电话。她听着老人寒暄的声音, 还有隔壁茶室的动静, 白茵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两人居然还是认识的......
因为不好打断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之间十分热情和惊喜的对话, 白茵就这么眼睁睁的听着这两个人的情绪由老友即将见面的欢喜逐渐变的惊疑不定, 最后他们终于发现对方也在同一个茶楼的时候,就变成了啼笑皆非。
“老张啊老张, 没想到咱俩这么有默契。”老人哭笑不得。
那边,老者握着电话, 同样是要笑不笑的样子, “你还是老样子。”
因为这个突然的消息, 两个加起来都过一百五十岁的老人的心情陡然就变得非常的愉快,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不少。
不愧是相处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找人商量事情的时候竟然挑了同一个地方。实际上想想, 倒也是非常有可能, 毕竟都是好茶的人。
就这样, 白茵三个彻底沦为了陪衬,一同无言的看着正襟危坐准备迎接老友的老人, 看到他居然连自己的唐装也整了整......
很快, 茶室的门就被推开了,而两个老人见到彼此之后, 眼中的激动之色一闪,然后就一同开口了:“你怎么也来这个市里了?”
听到对方和自己说了相同的话, 两人先是一愣, 接着就开怀大笑。
本来老人想向老者介绍白茵的, 但还没等他开口,就看到老者身边跟着的年轻人快步走到白茵的身边,张口就是一句,“白茵大师,你怎么也在?”
白茵看着神色有些起伏的魏峰,她想了想,然后道:“魏总。”
魏峰还想说什么,就察觉到了一旁一道平静的眼神,等他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二十多岁俊美无俦的青年,对方见他看了过去,就又将视线放到了白茵的身上。
因为魏峰是个十足的青年才俊,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打出了一片商业宏图,虽然也靠着家里的关系,但他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因为家境优越的缘故,魏峰自然也不乏女人往他这边贴,一眼能看出是个情场老手的模样。
魏峰看了看司白夜,又看了看白茵,然后迟疑的说:“白茵大师,这是你.....男朋友?”
因为从司白夜的眼神里,魏峰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才做此猜想。
白茵淡定的抿了一口茶,然后缓缓道:“学校有规定,不让早恋。”
一旁的董池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就连魏峰也有些忍俊不禁。
“我还以为白茵大师不在意世俗规矩呢。”魏峰玩笑道。
白茵挑眉,“我是个世俗人,吃世俗米,当然也饮世俗冷暖。”
白茵这话明明并未有半点特别的指向,只是顺着魏峰的话说而已,但听在一旁的赵立冬耳朵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或许是刚刚将白茵的事情泄露出去的缘故,赵立冬总觉得白茵的话意有所指,听的他浑身不自在。赵立冬等了半天,也没见白茵往他这边看过来,他就知道白茵根本不知道刚刚的事,可即使是知道,但他心中还是觉得别扭,就好像自己的伤疤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突然掀开了一样。
一时间,赵立冬的脸色有些难看。
白茵倒没去注意赵立冬,她这边因为魏峰的话,老者好奇的视线也落了过来。
既然刚刚魏峰叫出了那一声大师,老者自然就隐约明白了白茵的身份,他好奇的问:“你就是这董老头来这市里专门要请的大师?”
回不回这句大师,以白茵的年纪来说都是个难题。回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未免显得年纪轻轻口出狂言。不回吧,又是过度谦虚。于是白茵只笑着道:“您老不也是大师么?”
老者的身份在之前挂电话的时候老人提了一嘴,白茵这才知道。
这么略显恭维的话从白茵口中说出来,怎么看怎么像那么回事。
老者笑了,他对白茵说:“你才十多岁就成大师了,我六十多才被人称为大师,这怎么能一样?”
白茵挑眉:“道分深浅,不问年纪。”
老者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白茵会说出这句话来,接着他就朗笑:“这么说,你称我一句大师,我也得回你一句咯。”
“您既然是长辈,自然是想叫什么叫什么。”白茵耸了耸肩。
这下子,一旁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来往的老人忍不住了,他嗡声道:“你这小丫头,对我可没这么客气。”
老者听完老友这句话,他顿时就来了精神:“看来你当时没少求她。”
不然一向好面子的老友也不会说出这句话。
听到这个,老人就没好气道:“可不是,第一次上门就被她关外面了。”
白茵无辜道:“你这可是麻烦事,我当然不会往身上揽。”
“那你现在怎么同意了?”老者疑惑的问。
现在无论怎么看,两人都像是商谈好了的模样。
老人看了白茵一眼,赶忙在白茵开口之前岔开了话题,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外孙出卖了色相吧......
就这样,因为是老友重逢,一顿寒暄下来,茶也喝了不少,看天色将晚,自然是约了一起吃饭。
魏峰见这画面,十分有眼色的说:“您既然有人陪了,我这就回去跟我姐夫复命去。”
因为老者和他姐夫有一段渊源,但他姐夫刚上台,各项事宜太多实在是走不开,于是他这些天就来代他姐夫来全程作陪。
老人看着魏峰,沉吟了半晌,然后问:“你是魏家那个?”
魏峰有些惊讶,他看着老人,有些拿不准老人的身份,于是他迟疑又恭敬道:“您......认识我父亲?”
既然认识他父亲,那怎么说也是上面的人。听老人的话,怎么看老人的级别也要比他父亲高。
老人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对方只是和他大儿子是同僚,算是下面一波儿的后起之秀,和纪家那个现在刚上任省委副书记的一样,都是前途无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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