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四周一眼,目光很是讽刺。
此言一落,柳侧妃垂下眼帘,片刻后,方抬眼说道:“一时半会的,我忆不起许多,晚膳后再说。”
金鹃满意笑笑,她也没打算逼迫太过,于是点头道:“娘娘说的是。”
*
顾云锦怀孕的消息,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涟漪阵阵,久久不息。
不过,这些外头的消息她全不理会,一意只安心养胎,连正房的门也不出,给男人送膳的差事,二人商量一番后,就交给了廖荣。
天气寒冷,屋里屋外温差极大,稍不经心,人就容易染上风寒,然而是药三分毒,顾云锦正是特殊时期,她必须尽量避免染病服药。
日子在谨慎小心中悄然而逝,转眼亦过了正月,春雪消融,冬季无声离开。
今年天气异常寒冷,赵文煊原定正月下旬出发的巡察边关,不得不因为道路阻滞,延迟到了二月中。
这时候,顾云锦已经怀孕刚满三月,穿上衣衫仍旧窈窕,但昔日平坦的小腹,如今已有微微鼓起,就像刚刚饱餐一顿的模样,不过,她这为微鼓却是很实在的。
临出发前的一夜,赵文煊搂着顾云锦,二人侧躺在床榻上,前胸贴着后背,他将大手放在她的小腹处,小心而轻柔地摩挲着。
男人动作间的珍重之意,让顾云锦唇畔微笑始终不褪。
“锦儿,我长则月余,短则一月,便会回府,你安心在府里养胎,若是有信,便交给金桔便可。”赵文煊一边与孩儿交流感情,一边细细嘱咐顾云锦。
他其实很舍不得怀中娘俩,只不过,巡察边关之事每年都会进行,加上还附带有一些谋算,两者年前便开始准备了,断没有临时中止之理。
况且,建德帝年纪渐高,去年冬季特别寒冷,他一入冬便不慎染疾,卧榻许久,病情断断续续,一直到正月都没能彻底没好起来,这让京城内外的气氛一下子就微妙起来了。
皇子之间尤为甚也。
局势如此不稳定,赵文煊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沉浸于儿女情长不愿分离,实乃不智之举,因此他虽难舍,但安排好顾云锦身边的防卫后,他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今日的暂且分离,为的是他日能安然共渡白首。
这个道理顾云锦懂,因此她乖乖应了一声后,又嘱咐男人多注意身体,不必惦记她,她会好好照顾自己与孩儿的。
话罢,顾云锦有些好奇,问道:“殿下,这巡察边关,不是须耗时近两月么?”
按照往年行程,外头公布的正是秦王将离府两月,以前往边关巡察,怎么就与他刚才说的不一样?
顾云锦当然以男人对她说的为准,但不免也有些诧异。
赵文煊一笑,道:“届时,我会提前折返,回来处理府中一些事宜。”
话毕,他微微挑唇,眸光一闪。
顾云锦怀孕后,柳侧妃这个靶子的意义就不大了,这正与赵文煊年前的计划相符,这回他准备放出诱饵,将繁翠院诸人,连同他那兄弟俩埋下的暗线亦一并拔起,以肃清大兴王府。
至于建德帝放的探子,他没打算碰触,这些人也不会乱动。
顾云锦侧头看他,赵文煊便将柳侧妃之事提了一下,详细计划太复杂,他便没有细说。
细细说来耗时太长,如今夜色已深,显然不是个合适的好时候。
顾云锦也没有继续询问,知道什么事就好了,反正她也帮不上忙。
她纤手掩唇,打了个小哈欠,眨眨美眸,觉得眼皮子颇为沉重。话说,没诊出喜脉时感觉不深,一旦宣布怀孕,她总是很容易困倦。
赵文煊顿住话头,轻拍了拍她,柔声道:“锦儿,快睡吧。”
顾云锦阖目不过片刻,便沉沉睡了过去,赵文煊俯首,亲了亲她粉嫩的唇瓣后,亦一同歇下。
一夜无词。
翌日。
赵文煊早早便起,轻手轻脚下了床榻,待顾云锦睁眼后,他已一身甲胄在身,准备停当。
赵文煊一袭泛着冷光幽幽冷光的玄色铠甲加身,腰间一条金兽面腰带,肩披猩红色大氅,脚蹬戎靴。他身材高大,矫健有力,完全撑开了铠甲的气势,英姿飒爽,气概不凡。
顾云锦头一回见男人披甲,相较于平日蟒袍在身的贵气威严,如今更是气势凛凛,男性阳刚尽显无遗。
她美眸一眨不眨,盯着男人英挺的五官,不由得失神了片刻。
赵文煊对她仰慕崇拜的目光是相当受用,不禁哈哈大笑,他上前两步,伸手搂过顾云锦,笑道:“锦儿可还满意?”
当然满意,实在是不能更满意了。
不过吧,这话不能说。
顾云锦嗔了男人一眼,娇哼了一声,下颌微抬,微微点头,表示,还可以吧。
她这副傲娇的小模样儿,让赵文煊爱得不行,他俯身重重地亲了她的粉颊一记,叫她口是心非。
难怪自古以来,情爱之事被人传颂经久不衰,实在两情相悦,实乃让人难以割舍,不知时光飞逝。
只不过如今万事俱备,赵文煊便是再觉脚下生根,也不得不狠了狠心,与顾云锦挥别出发。
临行前,赵文煊再次细细叮咛,说这明玉堂守卫重重,水泼不进,她自可安心养胎,无需担忧,他约摸一月便返。
虽然已听过好几回,但顾云锦依然再次郑重应了,并让男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她与孩儿在家等他。
家,这个字眼很美好,赵文煊扬唇。
末了,他轻抚了抚顾云锦腹部,蹲下来对着肚皮说道:“父王要出门了,你与你娘好好在家,不许顽皮,你可知晓?”
男人表情很认真,语气很郑重,顾云锦没说什么听不见的话,而是微笑点头,说孩子知道了。
赵文煊站起,俯身轻吻顾云锦的的脸颊,狠了狠心,转身大步离去。
顾云锦就着丫鬟搀扶,跟到正房门口,站在回廊上,目送赵文煊,直到他高大的身影消失良久,她方在碧桃等人再三规劝下,依依不舍回了屋。
第49章
男人出门了, 顾云锦才发现, 自己想他想得厉害, 心里空落落,看书注意力不怎么集中, 连睡意也少了, 孕期酣睡的情况大大减轻,常常干着一件事儿,便会分神想着,他这会儿该走到何地。
赵文煊同样惦记她, 因此,每天负责往返王府与巡察队伍之间的心腹,除了打马传递重要公务之外, 还多了一件差事, 便是多捎上一封信了。
每天收到男人的亲笔信,便是顾云锦最雀跃的时候,赵文煊的信很长,除了关心她与孩儿以外,还会把每天的路径、见闻等一一写上,细细告知于她。
顾云锦细细看了, 面上笑意不时加深,末了她再提笔, 同样给男人回了一封颇有分量的信, 事无巨细,皆写于纸上。
刚分开的几天, 是最难熬的,顾云锦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男人,明明从前赵文煊公务繁忙时,也是整天待在外书房的,同样见不到人,彼时她是心却很踏实。
好在她始终谨记自己有孕在身,努力调节情绪,并转移注意力,数日过后,她算是适应了赵文煊不在身边的日子,虽仍然记挂,但心不在焉的情况却好起来了。
这般翘首以盼间,顾云锦如饱腹般的小肚子,又长大了些许,虽穿上春装仍看不出来,但变化是有的,她细细写在花笺上,告诉了男人。
赵文煊果然很高兴,次日回信厚厚一叠,险些一个信封装不下,他还表示,他与司先生谈话间,顺道询问一番,司先生说这情况极为正常。
赵文煊如今与司先生交情极好,他知道对方性喜游历,便顺道邀请他到边关一览,要知道,这数道雄关除了巍峨壮观外,还是军事要塞,便是世外高人,独身也有很多地方去不得的。
司先生果然大喜,欣然同行。
不过可惜,他大约太兴奋,乐极生悲,前段时间赵文煊来信提起,司先生居然染了风寒,颇为严重,只得卧在车上养了几天病。
顾云锦惊叹,原来潇洒如仙人临世,医术精湛非常的世外高人,也是会染风寒的,还严重到了卧榻不起的地步,果然他还是一个人。
这般鸿雁传书间,日子过了大半月,也没人能打搅她,那柳侧妃倒是来拜访过一次,不过顾云锦警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随意捡个借口打发了,连院门也没让她进。
一日,顾云锦接到两封信,除了赵文煊惯例一封,另一封,则是京城过来的。
她定睛一看,这是武安侯府的来信。
顾云锦怀孕后,当时便修书一封,将喜讯告知娘家,除此大面上的书信外,还有另有一封是给林姨娘的,如今回信终于来了。
她离开亲娘千万里,虽觅得良人,但与林姨娘之间的联系,便只能仅凭书信维系。
顾云锦同样惦记林姨娘,一见武安侯府的书信,急不迫待便拆开,封皮里头果然套了两封信,一封是上官氏代表侯府所书,另一封则是林姨娘亲笔。
她拆了林姨娘那封,细细看了。
林姨娘对于女儿怀孕一事,那是喜极而泣,字里行间掩饰不住的激动欢欣,顾云锦怀的是秦王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可以说站稳了脚跟,只要好好剩下孩儿并养育成人,女儿一生都有了依仗。
顾云锦高嫁,整个武安侯府,担忧她过得不如意的仅一个林姨娘,慈母循循嘱咐,事无巨细,唯恐遗漏一处,看得她热泪盈眶,哽咽难语。
碧桃等人忙细细劝慰,并抬出了小公子,顾云锦方忍住了泪水,绞了热帕抹了脸,平复一番情绪,继续看信。
谁知信到了最后,林姨娘竟扔出了一个惊天大雷,直接把顾云锦的伤感炸飞,她口瞪目呆,不敢置信。
林姨娘居然也怀孕了,在信笺寄出的前一日诊出,怀孕刚刚一月。
她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顾云锦赶紧扒拉一下手指头,京城遥远,便是走了官方通信渠道,也要一个月时间才到大兴,这般说来,林姨娘此时怀孕两月。
她如今这身子快要四个月大了,换而言之,孩子出生后,会有一个小两个月左右的舅舅或者姨母。
碧桃见主子美眸圆睁,一扫方才的情绪低落,不禁奇道:“娘娘,姨娘说了什么?”
这话也就碧桃敢问,她与顾云锦一同长大,感情深厚,自然与旁人不同。
顾云锦抬头,眨了眨眼眸,道:“姨娘有喜了,比我还要小两月呢?”
“太好了!”碧桃闻言高兴,她立即说道:“姨娘若能生个男孩,那就更好了。”
碧桃这话,顾云锦很赞同,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她不喜女孩,而是女孩子长大了后,终归要出门子的,一如顾云锦,日后想要回娘家,怕是不易;而男孩这不同,男孩将留在顾家娶亲生子,承欢膝下,让林姨娘晚年不再寂寞。
再扯远一点,将来若是顾氏的第三代分家了,林姨娘还能跟随儿子一同离府,当上老夫人,名正言顺享儿孙绕膝的福。
若林姨娘没有儿子,她就仅能跟着主母,届时分个小院子,日日期盼女儿外孙,孤零零终老。
对于古代女人而言,一个儿子实在太过重要。
因此,顾云锦惊诧过后,狂喜涌上心头,她未出门子前,便期盼林姨娘能再次怀孕,最好生个弟弟,好让亲娘日后不必寂寞,好在如今终于成真。
有了这些好处,尴尬的年龄差完全不是问题,瞬间便被她抛在脑后,古人成婚早,又讲究多子多福,叔叔跟亲侄儿一般年岁的事儿,实在太常见。
顾云锦心情飞扬,看过男人的来信后,顺道也把上官氏的信给拆了。
上官氏语气和蔼,大大夸赞了顾云锦一番,她也提到了林姨娘怀孕一事,并嘱咐孙女不必担忧,她会命人好生照顾,让顾云锦安心养胎,届时好为秦王殿下诞下麟儿。
祖母的承诺,大大安了顾云锦的心,在武安侯府后宅,上官氏拥有绝对权威与实力,只要她愿意出手,那么林姨娘必定能顺利生产,孩子也能顺利长大。
虽顾云锦清楚,祖母的举动,与武安侯府的利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她感激,好处受了就是受了,他日若是侯府有所求,在她有能力且不侵犯原则的情况下,她亦绝不推搪。
顾云锦兴奋一阵,稍稍平复情绪,提笔将三封信都回了,林姨娘怀孕一事,她也给男人说了,一并分享喜悦。
末了,顾云锦又吩咐捡了不少东西出来,分别给侯府与林姨娘的,方一道命人将信与物事送到前殿。
明面上,赵文煊也常常派人往返京城大兴两地,顾云锦之前给侯府林姨娘的信件物事,早就搭过多次顺风车,这次也不例外。
这次顾云锦并没有接到男人的回信,因为他当晚就回来了。
表面上,“秦王”仍在巡察边关,但实际上,赵文煊带着一众心腹护卫,轻车简从,一路疾奔,悄无声息回了大兴王府。
赵文煊进了王府后,立即从暗道穿行到明玉堂,打开隔间的暗门,回到屋中。
自怀孕后,顾云锦其实都睡得颇为酣甜,只不过,今夜无端醒了过来,她觉得有人轻轻撩起锦帐,将目光投向她。
她先一惊,随即便是一喜,王府守卫森严,尤其明玉堂,能这般肆意撩起她的帘帐着,不作第二人选。
可是,男人出门才二十来天,昨日通信他也并未提及。
顾云锦有疑惑,但还是迫不及待睁开美眸。
赵文煊一袭黑色窄袖劲装,并未戴冠,仅一支乌木簪子束发,正立于床榻前,大手撩起锦帐,微微俯身专注看她。
顾云锦瞬间欢喜,道:“殿下,你回来了。”
她一双美眸晶亮,俏面喜意难抑,赵文煊眉目更显柔和,他扬唇颔首,道:“嗯,我回来了。”
除了有事情需要处理外,男人也是惦记顾云锦,日夜兼程,一路急赶,这才提前回了府。
赵文煊本想看一眼顾云锦再去更衣的,不想她却醒了,他剑眉微蹙,道:“锦儿,可是我惊醒了你?”
他有些懊恼,要知道自从怀孕后,顾云锦夜间皆睡得极沉。
“没呢,”顾云锦含笑摇头,道:“突然就醒了,大约是孩儿知道爹爹回家了。”
说着,她纤手伸出被窝,欲碰触男人。
这个说法让赵文煊分外高兴,不过,他还是侧身避开顾云锦的手,并解释道:“锦儿,我先去沐浴更衣。”
春夜犹带寒意,赵文煊日夜兼程赶路,身上又沾有露水,顾云锦有了身子,他自万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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