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已经是火冒三丈。她早就要把茕娘拉过来立规矩了,偏生对方狡猾得很,出去躲了三日。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终归是要回来的,张氏都打算好了要如何教训她,反正论身份她是嫡母,要教训女儿也没什么不对,更何况她还有正当理由。
只是左等右等,都快过了一个时辰了,茕娘才姗姗来迟。她容貌肖似其母,再加上特意装扮,再加上头上首饰增色,与从前那个寡淡的贺茕娘简直就不像一个人。
张氏本就被她这怠慢的态度气得不行,见她这不同往常的盛装打扮,如何看不出对方是在向自己示威的,当下就恶狠狠地看着茕娘道:“跪下!”
茕娘反问道:“敢问母亲,不知茕娘犯了何错?”
张氏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傲慢:“我身为你的母亲,让你跪下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若是亲生母亲,跪便跪了,可您是继母,若是这般,只怕人家会说您磋磨原配之女,于您的名声有碍。”茕娘说的陈恳,可是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往张氏的心口上戳。
张氏身为富商嫡女,从小就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在婚事上头视为毕生耻辱。本朝不禁官商通婚,可是商人地位仍旧极地,张氏的父母一心想要将她嫁给官家,成为地位高崇的官家太太,可是但凡有些清高的官员都是不愿意与商人通婚的,好不容易找到了贺闵,却也是因为他原配逝世,这才轮得到张氏。
张氏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原配的牌位敬茶,在张氏的记忆中,只有妾才需要给主母敬茶,她可是堂堂正正被抬进贺家的,为什么还要给一个牌位敬茶?!这不是平白就比顾氏低一等吗?张氏当时就觉得难堪,可事已至此她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咬牙忍了下来。可这件事从此就成为了她心中的一个疙瘩,而贺茕娘这个原配留下的嫡女就像一颗钉子一般,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张氏这件事情。
张氏气得两眼发黑,抖着声音道:“把这个不孝的贱种给本夫人抓起来!”
张奶娘一瞪四周:“没听见夫人说话吗?”
茕娘却一点都不慌,只是淡淡道:“夫人慎言,茕娘与荣娘妹妹同出一父,若茕娘是贱种,不知妹妹又是什么?”她顿了顿,目光掠过气的抓狂的张氏,对那些要围上来的仆妇说道,“夫人要教训我,自是无妨,可你们不过是下人,以下犯上,就不怕被赶出去吗?”
她这话一出来,顿时就有几个人迟疑了一下。
张氏却不管不顾,气急败坏道:“把她给我抓起来!出了事本夫人负责!”见茕娘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似乎一点都在意的模样,更是怒不可遏,“还不动!难道要把你们都扫地出门才知道这家里谁才是主子?!”
还没等仆役们动起来,一个带着愤怒的声音就从院门传来:“谁敢!”
众人回过头,才发现贺闵带着郭姨娘等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门处,贺闵一脸怒容,看起来气得不轻。
张氏一慌,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老爷,妾身只是在教导大姑娘,却不知是什么人在您耳边嚼舌根,让您急匆匆地赶过来?”说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郭姨娘。
贺闵怒喝道:“你少攀扯别人,茕娘刚刚去了庙里替亡母做法事,回头你就把人拉过来立规矩,是生怕你这不慈的名声传不出去是吧?”
若是往常,张氏见到贺闵这般生气,必然就要收敛一二了,可是这阵子以来她屡屡受挫,再加上贺茕娘与贺闵轮番戳她的痛处,顿时气得两眼通红,也顾不得其他了,怨愤道:“是怕我不慈?莫不是老爷怕惹怒了顾家那位探花郎吧!”
贺闵气得浑身发抖:“住嘴!你、你、你……”
郭姨娘连忙在一旁扶住他,茕娘都懵了,大约也是没想到继母竟然这么有胆,直接就把这话给大喇喇地说出口了。
张氏说完这句话也被自己给吓到了。不过也不能怪她,这一两个月大概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不顺利的一段时日了。她每日被关在这么个小院子里,担忧着女儿在庄子上过得好不好,又怕被郭姨娘和杏姨娘给抢了手中的权柄,可以说是战战兢兢的,心神早就变成了一根绷紧的弦,如今又被茕娘和贺闵轮番戳痛脚,这才没有忍住爆发出来。
贺闵被气得差点背过去,于是又加了张氏三个月的禁闭,这才甩着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茕娘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张氏这么一作,她原本的打算自然就没有办法实行了,要铺子的事情也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第十八章
郭姨娘回到院子里,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也没想到张氏如此愚蠢,原本她还担心三个月的时间一到,张氏被放出来之后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办,如今张氏又被加了三个月的禁闭,她也就放下心来。
见两名婢女站在廊下窃窃私语,郭姨娘心情好,便叫了她们过来:“都在说什么呢?”
婢女倒也不怵,毕竟郭姨娘待她们还算温和,比起主母张氏来说要好很多了,一个圆脸的婢女脆生生道:“是舅老爷上门了,此刻正在偏厅等老爷呢!”
郭姨娘一愣:“舅老爷不是才来过吗?”
两名婢女对视一眼,那圆脸婢女这才开口道:“不是大姑娘的舅家,是二姑娘的呢!”
竟然是夫人的娘家!
郭姨娘的眉毛猛地皱了起来,老爷这边刚给夫人关了禁闭,莫非是夫人写信回去,现在娘家上门撑腰来了?郭姨娘就怕贺闵怕麻烦,到时候被夫人娘家兄弟一压,指不定就要把夫人给放出来了。
那怎么行?!
郭姨娘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怎么能够允许自己回到以前那种生活中去,她眼珠子一转,叫了自己的心腹:“去潇湘阁通知大姑娘一声。”
郭姨娘觉得,经过先前的事情,她与大姑娘好歹也算是一条线上的,再说,张氏一旦从院子里出来了,大姑娘的日子也一定不如现在好过,所以于情于理,大姑娘都会帮她的。
可这一回她的如意算盘却是落空了。
茕娘正拿着笔在书桌前作画,却是毫不耽误地回答:“不去。”
“可是……大姑娘……这……”
茕娘半点不受影响,直到将一幅画画完,又在桃蕊的伺候下净手,这才淡淡道:“母亲的娘家兄弟过来,与我何干,与姨娘何干,她来找我又是个什么路数?”
那仆妇都呆了,茕娘在心底叹息一声,本以为郭姨娘是个聪明的,谁知这才过去了多久,她又故态复萌,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机吗?
若是从前,茕娘的确是要担心的,可如今她这两桩事都是占了理的,再加上贺闵并不愿意得罪顾云璧,所以她根本就不担心张氏能对她做什么。就算张氏犯浑,她的奶娘和她的娘家兄长未必看不清楚形势,所以茕娘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郭姨娘不同,如今张氏恨她入骨,再加上正房与妾室之间天然的地位压制,若是张氏真的被放出来了,郭姨娘的日子就难过了。
既然如此,她何必去当那个出头的椽子,她又不傻。
茕娘这边想的透彻,拒绝地毫无余地,那仆妇苦求不得,只能怏怏地回去禀报了郭姨娘。
郭姨娘听完她的回复,先是气愤后又惶恐。若说刚听到茕娘拒绝,她心中升起的是埋怨和愤怒,但此刻头脑清醒下来,已然是明白了双方所面临的处境。
正如茕娘所说,顾云璧就是她如今最大的仰仗,张氏出来,她无非就是不如现在自由,其他方面张氏也不敢亏待她,可自己就不同了,趁着这一两个月她的确是笼络到了一批人,但是因为时日尚短,忠心自然不够,再加上她身为妾室,张氏想要教训她简单的很。
郭姨娘焦躁地在房中走来走去,过了好一会,才对那仆妇道:“你送一些点心去偏厅,听听老爷他们究竟说些什么?”
-
贺闵一开始听到张金良上门,第一反应也是他是来为张氏抱不平的,不过随后又有些奇怪,他只是关了张氏的禁闭,又没有对她怎么样,这种事情让个管家带封信过来便是,张金良亲自上门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贺闵虽然这么想着,但见到张金良的时候仍旧一脸笑意:“不知舅兄来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张金良这次可不是一个人上门的,还带着他的妻儿,张氏虽然被关了禁闭,但这种招待的事情仍旧应该她来做,所以自有仆妇引着她去了后院。
贺闵与张家父子见过之后,才问道:“不知舅兄千里迢迢来燕京所为何事?”
张金良自然是用妹妹教的借口说道:“燕京繁华,我早就想来燕京开拓生意,再者犬子一心向学,便也一同来了。”
见不是来为张氏出头的,贺闵心下松了口气,便道:“旁的事我没有办法,但侄儿进学一事我倒是能帮些忙,虽说进白鹤书院是没办法的,但我与青松书院的山长相熟,自是可以举荐一二。”
“那就麻烦妹夫了。”张金良一推儿子,“还不给你姑父道谢?”
张文轩虽然肚里草包,但一张斯斯文文的脸还是十分具有欺骗性的,他向贺闵行了一礼,口中道:“多谢姑父提携。”
贺闵看着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正想考校他几句,张文轩却早有准备,说道:“侄儿许久未见姑母,甚是想念,姑父可否容许侄儿去见见姑母?”
按说张文轩已经十六七岁了,足以称得上男人了,他提出要去后院实在是有些孟浪了,不过贺闵想着都是亲戚,且他去看看自己亲姑母也不算什么大事,便同意了,只是多叫了几个人陪着。
待到张文轩离开后,张金良才道:“我们过来的匆忙,还未在燕京找到合适的住处,不知是否能在妹夫府上叨扰几日?”
贺闵眉头微微皱起,他府上倒是还有空院子,就是让张家住一两个月也没什么,但是这番话由张金良开口说那味道就不对了。
这事情在贺闵心中结了个疙瘩,但他并未表露出来,反而应了下来,只是之后再和张金良说话,口气明显淡了好几分。
张金良却浑然不觉,还在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
第十九章 (修)
因为得了妹夫的同意,张金良隔天就派人将东西送到了贺府。张氏接到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可气得摔了几个杯子之后,还是得捏着鼻子替哥哥一家安排,别提多郁闷了。
不过这些事和茕娘没什么关系,她只是纳闷地问了一句:“夫人娘家难道在燕京没有住处吗?”随后就扔开了手,她现在更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先拿回铺子。
茕娘起了个大早去给父亲请安,贺闵与郭姨娘坐在一起吃早餐。往常因为张氏不喜这位大姑娘,所以一惯是免了她的请安,因此贺闵很少在早上见到长女,不由得露出了一些惊讶:“茕娘可是有事找为父?”
茕娘笑盈盈道:“女儿想着马上就要到父亲的生辰了,想要替您裁一身衣裳,所以想问问父亲可有什么喜好?”
贺闵听得女儿这么说,心头大畅,摆摆手道:“你有这份心便够了,衣裳便算了吧。”
“那怎么行?女儿没有别的能力,平日里想要给父亲尽孝都不知该如何做,如今有了这个机会,父亲就当是全了女儿的孝心吧!”
“好好好。”
贺闵心头开怀,郭姨娘又在一旁各种奉承,若是不知前因后果,真会当做是父慈子孝一家和乐。
茕娘又道:“女儿听舅舅说,母亲当年买了一个铺子,似乎就是布庄,女儿想着既然是东家,想来他们不敢用一些次等的布料才是。”
贺闵是知道亡妻留下过一个铺子,当时妻子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想着女儿年纪小,好些的田庄买不起,倒不如买一间铺子,好歹是在城中,女儿往后嫁人了,手里握着一间铺子,有源源不息的红利,也能帮她在婆家立足。
后来贺闵与张氏成婚,新夫人家境丰厚,他想着张氏出身商贾,就把这个铺子交给她打理。时间一长,贺闵自己都忘记了这个铺子的事情,如今茕娘提起,他才恍然大悟:“正是,你母亲给你留下了一个铺子,当初她就说等你长大了就给你,倒是为父事情繁忙,竟然忘记了。”
茕娘轻轻一笑,却并没有说什么。
忘记什么的自然是借口,若非顾家出了个争气的顾云璧,这铺子到时候给谁还不一定呢,不过茕娘当然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不过得了贺闵这一句话,她下午就带着人去了铺子。
-
铺子在金楠巷,虽然不大,但位置极好。贺闵不喜这些俗物,于是在与张氏成婚后就将铺子给了张氏,张氏自然就将其看作自己所有,一拿到手就立刻将原本的商家给赶出去,又转而租给了别人,所以这铺子早就不是布庄了。
茕娘将这些信息早就打探清楚了,特意过去一趟不过是为了让那些跟着出门的仆妇也看到,回头贺闵问起来,她才有人证不是。
果然,到了晚上,这件事情就传到了贺闵的耳朵里,贺闵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这就不得不提一下贺闵的身世过往了,他虽然父母早亡,但因为早早展现出了在读书上的天赋,也是得到了不少资助。他早年在顾家的私塾念书,因为顾氏之父一直看好他,不仅免了他的束脩,甚至还资助了他不少,后来还将女儿嫁给他。
可以说贺闵这一路走来真没有在银钱上有太多烦恼,再者,他这个人虽然凉薄功利,但真没有到那种狠毒无情的地步,加上他在御史台呆着,对于名声的看重让他不得不谨言慎行。故此他宠爱郭姨娘,却从未因此宠妾灭妻过,同理,他对于张氏居然侵占前头正室给女儿留下的嫁妆这件事情也是无法容忍的。
贺闵虽然也怀疑过是不是长女故意为之,但在这件事上,茕娘未曾朝他索要过什么,再加上前头她给亡母做法事,又给自己这个父亲做衣裳,可谓是做足了铺垫。况且于情于理,这件事的错都在张氏身上,就算贺闵曾经不在意这个长女,但张氏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他也是很不喜的。于是贺闵的一腔怒气全部发到了张氏头上,最后不仅将铺子给要了回来,甚至还给了不少东西给茕娘作为补偿。
茕娘采用的是现代那些服装店的模式,全部采用成衣的方式。将前后屋打通,重新粉刷,左右两面都挨墙打了一人高的架子,将衣裳悬挂其上,另一面墙上则镶了一块等身高的铜镜。而在房间正中央则隔了一扇屏风,将房间分为前后两块,又布置了几座小巧的花架,上面放着绿色的小盆栽。在架子上面的墙壁上则间或挂着美人图以及女子惯用的团扇或者一些木质的装饰,显得整洁又不失意趣。还布置了一些木质桌椅,用来给人休息。
11/72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