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花朝的双颊坨红,她笑着说:“因为我不相信他们,不相信。”
她轻声说:“到头来,都会离开的。”
她看上去是个很坚强的人,但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柔软。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连拥有的权利都已经舍弃。
被伤害过一次,便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
连至亲父母都会舍弃她,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苏花朝突然想到,不对啊,还有一个人。
她歪着头,莞尔一笑:“只有他不会离开了,我只有他了。”
莫绍棠靠着扶手,眉目舒展的看着她,“苏花朝。”
“啊。”
“你喝醉了。”
苏花朝说:“是啊,喝醉了。”
莫绍棠又觉得她没醉。
因为她说:“如果不是喝醉了,我怎么会说这些话……哈,我还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话呐。莫……”
“莫绍棠。”
苏花朝咬着他的名字,“莫绍棠。”
莫绍棠低头看了看表,起身,拿起红酒**,“苏花朝,回屋里躺一会儿吧。”
苏花朝抬头:“你回去了?”
“我有个国际会议要开,先走了。”
苏花朝朝他晃了晃手,“再见哦。”她撑着墙站起来,直直的往家里走,莫绍棠就站在自家的门前,看她进了屋里,合上门,才转身回家。
等到只有她一个人,她长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埋在沙发上。
这一趟,便到了晚上。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昏暗,一顶月色挂在树梢,静默无声的淌着白色月光。
苏花朝的身上都是红酒味,她嫌弃的扯了扯衣服,起身,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从客厅到浴室门前,外套、打底衫、内衣、牛仔裤、内裤,全都随意的扔在地上。
浴室里流水淅淅沥沥,雾气浸染,苏花朝闭眼,迎着花洒。
洗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关门的声音,心里蓦地一惊,随意的冲了下身子,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条浴巾裹上便走了出去。
玄关处,霍绥低着头换鞋。他的身前放了两个行李箱。
苏花朝呆呆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霍绥脱了外套,“搬家。”
“搬家?”苏花朝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霍绥抬头看她,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因为着急并没有穿鞋子,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她站着的地方,底下一滩水。
他走到洗手间,从里面拿了条浴巾出来,盖在她头上,“先擦头发。”
苏花朝接过浴巾,没动,她问:“你到底干什么?”
霍绥把两个箱子拖进来,“不是要回家吗?那就在这儿好好待着。”
听到他的话,苏花朝的心里陡然一凉,她的手心松动,手里的浴巾掉落在地。
连他都……要抛弃她了吗?
霍绥把行李箱脱到她卧室的门前,转身,看到她呆愣在原地,手里的浴巾不知何时掉落在地,无奈,折回来,捡起浴巾,给她擦头发。
“不是要回家吗?我陪你回来,还不够?”
苏花朝:“你陪我?”
霍绥失笑:“要不然呢?让你一个人待着?我的心有那么宽?”
“啊?”
霍绥停下手上的动作,从她的背后环抱住她,覆在她耳边温声说:“我不是那种人,别担心。”
苏花朝的心里冒出一股酸水,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霍绥之于她,到底意味着什么。
——救赎。
苏花朝:“霍爸同意吗?”
霍绥说:“你同意吗?”
她点头。
霍绥说:“够了。”
苏花朝抬头,正好看到玄关处的门后挂着的照片,那是陈清月刚嫁给霍孟勉时一家四口拍的照片。
霍孟勉和陈清月坐在前面,她和霍绥并肩站在后面。
这幅画,她从搬进来开始,便挂在了这里。
她阖上了眼,在心里悄声说:他不会走的,真的。
他不是别人,永远不会走的,只要你,别放弃。
苏花朝,你别放弃。
第20章 第二十只猫
苏花朝就这样从霍宅搬了出来, 她可以不回霍宅, 但霍绥不行。
他是霍孟勉唯一的孩子,霍孟勉的身体又不好, 霍绥一周总得抽出几天回去。
就这样, 苏花朝在自己的公寓里待了将近大半个月。
转眼已是十二月。
十一月下的那场初雪竟就这样没停过, 大片大片的雪花堆积而下,树上落叶早已被厚重的雪花给埋下, 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枝干上也堆积着大朵的雪花, 风一吹, 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落雪满城。
苏花朝也不是没有想过回霍宅,毕竟在当初那么长久的时光里, 霍孟勉是真的待她极好, 可每次她打电话给霍孟勉时, 霍孟勉总劝她别那么犟, 苏启正回来了, 你去看一眼,看完之后再回来,不好吗?
苏花朝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等挂了电话之后她在想。
苏启正自从离婚去了美国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下回来干什么?当初她需要父爱的时候, 他不吝给她, 现在回来了, 干什么呢?
难不成弥补这么多年来亏欠苏花朝的父爱吗?
笑话。荒唐。
苏花朝愈发的不想回霍宅。
只是苦了霍绥, 总是来回跑。
她在办公室里审核完最新一期的视频之后,写上了微博内容,发给小左,邮件刚发出去,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苏花朝:“进来。”
门一打开,是小左。
苏花朝:“我把下周的视频发给你了,注意查收。”
小左两指斜斜的抵在额头,朝苏花朝敬了个俏皮的美式军礼,“收到,那请问老大,可以下班了吗?大家伙都在等你下班呢!”
苏花朝疑惑:“已经到时间了吗?”
小左指了指苏花朝办公室的表,“已经下班十分钟了,老大。”
苏花朝看了下时间,竟然真的是,她挥了挥手:“下班吧。”
“耶,好嘞。”
苏花朝叫住她:“以后别等我了,到了点,大家走就好了。”
小左摇头,“喂,老大!我们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在办公室啊,这大冬天的,听上去惨兮兮的。”
“……好的你走吧。”
苏花朝也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下楼,在大厦门外等霍绥过来。
今天是霍绥姥爷的八十大寿,霍绥昨晚回家的时候轻飘飘的砸了一句:“明天我姥爷生日,你有时间就抽空和我过去,没时间就算了。”
苏花朝看着手机,揶揄着问:“能没时间吗?”
霍绥:“不能。”
苏花朝:“那你问我干什么?”
霍绥说:“他让我和你商量一下。”
苏花朝:“……”大爷的,这特么是商量的语气吗?
她左右看了看,没找到霍绥的车,复又折返回大厦内。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她看到冰冷的建筑物上覆盖白雪,枯朽的树木上堆积雪色,车顶上雪块堆积,她失神的想,这场雪,竟浩浩荡荡的下了这么久。
叫醒她的是她的手机铃声。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是霍绥。
接起,“我在楼下了。”
霍绥:“抬头。”
“?”
苏花朝猛然抬起了头,窗外白雪纷纷,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行道树斜着枝桠站立。耳边的人声音冰冷似雪,“往右看。”
苏花朝缓缓的往身体的右边转,隔着苍茫雪色,在寒冬时节,霍绥站在车旁,他单手拿伞,缓缓的将伞抬起,唇、鼻、眼,逐一露出。另一只手拿着只黑色手机,就附在耳边。
声音通过电流声滋滋传来:“过来。”
苏花朝低眉,缓缓的笑了一下,收起手机,往外走。
霍绥举着把伞,朝大门走来。
在大门的旋转门处,二人见面。
苏花朝走到他的伞下,嗤他:“下雪天打什么伞?”
霍绥放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搂住她,往外走,“雨夹雪。”
苏花朝跟着他一起走出去,隔着伞布她听到了雨水掺杂着雪花撞击的声音,雨水滴答作响,她被他紧搂着,从口中呵出一片雾气:“真冷啊。”
霍绥打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收了伞,自己也坐下。
车子缓缓前行。
车内暖气温度不低,暖流袭来,将飘在苏花朝身上的雪花融化,霍绥在一旁说:“把外套给脱了。”
苏花朝皱了皱鼻子:“没那么娇气。”
霍绥看了她一眼,继而扭过头,“随你。”
他们两个人的心情似乎都不怎么好。
苏花朝因为苏启正的回国一直处于躁郁之中,而霍绥却因为不能推辞的家庭宴会而深感疲惫。
霍绥并不太看重所谓的家庭宴会,在他眼里,家庭宴会也是一种应酬,只不过对面的人发生了改变,但性质大抵相同,聚在一起,为了某种目的。
就如他上次,被迫硬塞了一位不知道是表弟还是堂弟的人进瑞尔银行,结果不到一个月就把部门搞得乌烟瘴气,底下的人碍于他的面子不好发火,霍绥最初也不知道。后来小张发现了,告诉他,霍绥原本想着顾及隋家的面子,把他调到了清闲的部门,结果人直接搞出了个一男泡三女的事,霍绥这回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辞退。
相比于商场上的应酬,说实话,霍绥更厌恶家庭宴会。
霍绥在隋家的地位很尴尬,隋家老爷子虽然器重他,但自己膝下有三个孙子,事业上虽没有闯荡的如何好,但至少,比霍绥少了个“外”字。
外孙外孙,说到底,还是外面的。
车子缓缓的行驶在盘山公路上,曲折蜿蜒的盘山公路的尽头,便是隋家所在的地方。
在漫天的白雪中,隋宅的灯光亮的比天边挂着的弦月还要亮几分,金碧辉煌的隋宅在夜晚熠熠生辉。
隔得远远的,苏花朝都听出了霍绥的不耐。
他轻嗤了一声,伸手,松了松领带。
苏花朝柔声说:“好歹是你姥爷的八十大寿,别板着张臭脸。”
霍绥抿了抿唇,问她:“寿礼带了吧?”
“带了。”苏花朝从包里掏出来,“自己的姥爷生日,非得把礼物放我这儿干什么。”
霍绥:“以我们俩的名义送。”
苏花朝伸在半空中的手一顿,“我们俩的名义?”
霍绥捏着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腿上,指腹轻揉着她的手背,咳了几声,说:“待会你和我一起过去,别像以前一样坐在边上了。”
苏花朝盯着外面灯火通明的隋宅,摇头:“没必要的。”
她其实很少来隋家,但每次来,都是躲在最角落的地方,恨不得遮住所有的光芒与刺。
霍绥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我不放心。”
苏花朝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们不会再碰我了,阿绥。”
霍绥捏了捏眉心,“你确定?”
苏花朝在他怀里咯咯笑,“我让小张陪着我呢,你放心好了。”
坐在驾驶座的小张立马挺直了脊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保证道:“霍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时时刻刻守着花朝姐,保准不让那些混球靠近花朝姐一步。”
苏花朝笑:“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她抬头看霍绥:“真的不用太担心。真的。”
霍绥面露难色:“你确定?”
苏花朝失笑:“我就待在客厅,有什么事,喊你的名字不就好了。”
他想想也是,于是就点头了。
随着他点头的动作,车子在偌大的车库停下。
霍绥往外看了看,车库里的车子不少,估摸着有人借着老爷子八十大寿的由头,请了许多商政界的人过来。
两个人下了车,快到大门的时候,看到里面觥筹交盏,水晶吊灯照的客厅亮堂如白昼,苏花朝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的人着装正式、端庄,她皱了皱鼻子,她今天来之前问霍绥需不需要穿礼服,霍绥表示家宴而已,不需要太庄重,可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一场家宴。
她偏头看向霍绥,他倒是穿着高定的西装,可自己穿着大衣……到底是不像话的。
伸手,没犹豫的把大衣给脱了,扯下挂在脖子上的围巾,把它披在肩头,恰好她今天穿了条黑色的修身羊绒连衣裙,踩着双威风凛凛的细高跟,细看之下,也别有一番优雅韵味。
霍绥伸手把她整理了下围巾,苏花朝双手抓着他的衣角,手指隔着衣布似乎摸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你口袋里放了什么?”
一阵寒风吹过,霍绥低头帮她理了理头发,“没什么。”
苏花朝也只是随口一问,当即也不在意。
进门之前霍绥再次叮嘱道:“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苏花朝笑着说:“知道了,啰嗦。”
霍绥抿了抿唇,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苏花朝往旁边挪了半步,与霍绥隔了两拳的距离,两个人,踏着一地碎金走进了隋家。
霍绥没先去看隋老爷子,先是把苏花朝安置在角落边的沙发上,嘱咐小张在边上守着,别让隋家那几个混球过来,小张点头如捣蒜。
霍绥每次叫他的表兄弟都是统一的称呼“混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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