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过几天要出国一趟。”
苏花朝不以为意,她蹲下身子,抬着下巴与傅遇对视。
少年连眉眼之间都青涩的很,脸上却没什么肉,但能看得出,五官是清秀俊逸的,只是缺少照顾罢了。
她眼里的探究意味很重,但傅遇却不卑不亢,迎着她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看透了似的。
苏花朝突然问他:“你愿意和我走吗?”
傅遇眨了眨眼,没有任何的表情。
苏花朝抬头望着傅远,“傅叔叔,我带他去我那儿住一段时间吧。”
她话一出口,陈清月和傅远都小小的惊了一下。
苏花朝拍了拍傅遇的肩,再问:“你愿意和我走吗?”
那个穿着卫衣,在这昏黄温馨的灯光中都显得分外孤寂的清冷少年,在这儿坐了一下午都没有任何的反应,而独独在那一刻,轻轻、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同意了。
陈清月和傅远对视了一眼。
陈清月走过来,耐心劝阻,“你傅叔叔才刚接他回来,他们父子二人总要多待一会儿的。况且……况且你住在霍家,花朝,不像话的。”
苏花朝说没有,她语气淡淡,“我现在住在外面的公寓里。”她又轻声问傅遇,“你想和我走还是留在这儿?”
傅遇看着她,眼里的意味已昭告室内这三人。
苏花朝当下就说,“现在就走,可以吗?”
傅遇歪头,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才站起身来,他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苏花朝喟叹于他的身高,大概……和霍绥差不多。她问:“傅遇的年纪是……”
“十六岁了。”
霍绥那个时候,是十五岁。
这个发现,让苏花朝对傅遇再次徒增几分心软与关切。
她仰头,对他笑了笑,“和我走吧。”
他的瞳孔黑的没有一丝杂质,在灯光下灼灼发光,顿了几秒,他点头,跟在苏花朝身边。
苏花朝和陈清月与傅远打招呼,说:“我先带他回家了。”
傅远抿着唇,点了点头。陈清月还想劝阻,却被傅远拉住,“算了,他和我,到底还是不亲近的。”
不亲近的。
苏花朝和陈清月,也是不亲近的。
都一样。
正好此时司机拿了她车里的礼盒回来,苏花朝接过钥匙,对他说了声谢谢,叮嘱他哪些是给陈清月与傅远的,那些是给他们的,司机有点受宠若惊,“苏小姐,还有我们的份呐。”
苏花朝说:“都一样的。”
她拉着换好鞋的傅遇出门。
室外,大雪纷飞。
她扭头看着穿着单薄卫衣的少年,取下自己的围巾,帮他围上。傅遇的眉头紧蹙,苏花朝含笑说,“带上吧,这是男款的。”傅遇便没再做挣扎。
苏花朝又帮他戴上帽子,带他绕了几条小道出了苏园。
发动车子之前,她问他:“不怕吗?”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苏花朝耸了下肩,“也是,要是怕的话,也不会跟我过来了。”
傅遇没有说话,他仍旧带着卫衣上的帽子,安静的像是座雕像。
再一次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苏花朝的耐心和第一次的时候所差无几,“傅遇,试着和我说说话。”
依然是沉默。
苏花朝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还是急了些,“算了,我不该勉强你的。”
“你先睡一会,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
苏花朝带着傅遇回了她的公寓,这个点霍绥应该已经到家了。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和霍绥介绍,难不成给他俩这样介绍:“这是我二爸的儿子,这是我四爸的儿子。”
但还没来得及她想好措辞,门,突然开了。
而且,背对着她的门,也开了。
正面,霍绥穿着灰色家居服,双手插兜,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她的身后,莫绍棠戴着副眼镜,头发懒洋洋的耷拉在耳边,一袭灰色西装笔挺入身,他笑意妍妍的看着苏花朝。
从电梯里后一步出来的傅遇穿着件灰色卫衣,耷拉着脑袋,目光无神的漠视众生。
苏花朝拉过他,和霍绥说,“这是傅叔叔的儿子。”
“傅遇,这是……”她低头琢磨了下,最后,说:“我未婚夫。”
比起哥哥,未婚夫这个称谓才更适合霍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其实是过渡章,上卷和下卷的过渡。
所以霍大哥的戏份相对而言少了一点。
☆、晋/江/文/学/独/家/发/表
霍绥闻言, 挑了下眉,紧绷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满脸闲适。
苏花朝拍了拍傅遇的肩, “你先进去吧。”傅遇扭头,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苏花朝重复一遍,“先进去坐着。”
他像是听懂了,转身往屋里走。
身后,莫绍棠合上了门,他走到楼道中间, 伸手按了下电梯, 仿若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在电梯门合上之前, 他对苏花朝笑了笑。
苏花朝勉强的露出个笑来给他。
再面对霍绥的时候, 苏花朝深吸了一口气,“能先别生气吗?”
霍绥靠在门边, 扭头往里看了一眼, 傅遇坐在沙发上, 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眼神淡漠、空洞,身上没有一丝的生气。
霍绥不置可否:“可以。”
苏花朝说:“我挺喜欢他的。”
话一出口,周边的温度她都明显的察觉到冷了三分。
苏花朝气结,“他才十六岁,你想什么呐!”
霍绥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继续。”
苏花朝:“你有没有觉得,他特别像,那个时候的你呀。”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温温柔柔的说话,像极了夏日夜晚母亲在耳边的轻声呢喃。
或许,她的身上,是有做贤妻良母的特质的。
霍绥琢磨了下,“你准备怎么办?”
苏花朝说:“能怎么办呢,当初怎么对你的,现在就怎么对他。”说到这儿,她别有深意的笑了下,虚虚的说,“哎,哥哥和弟弟,当然不能厚此薄彼,对吗?哥哥。”
霍绥冷笑:“你倒是想,人家愿意吗?”
苏花朝拨了拨头发,甩给他一个极为妖娆的眼神,“你都拒绝不了不是吗?更何况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霍绥伸手就把她的头发抓在一起,把她整个人夹在肩下,“几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把她从楼道里拖了进来,干脆利落的把门给关上,从玄关处把她拉过来,经过客厅的时候,傅遇慢悠悠的抬起头,朝他们看了一眼,苏花朝接触到傅遇那个轻飘飘的眼神,立马拿拳头砸了砸霍绥的胸膛,“有人在呐!”
霍绥心想,刚他也在啊,你还开黄腔开的起劲,那个时候就没注意到?
饶是如此想的,但他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苏花朝的脸因为费力挣扎,双颊红扑扑的,室内的暖气温度很高,更使她穿着大衣的身子发热,这会儿不止脸颊,整张脸都红透了。
苏花朝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瞪了霍绥一眼。
继而走到傅遇面前,温声问他:“你饿吗?”
傅遇点头。
好家伙,比在苏园的时候,有反应多了。
苏花朝转身,把正准备回房的霍绥给拉住,“他饿了。”
霍绥嘁了声,伸手扯了下她的脸颊,“苏花朝,你得寸进尺了。”
苏花朝笑吟吟:“我还没吃晚饭呐。”
他便收了手,有点恼怒,但又有点认命,“煮碗面吧,这个点也不好再吃些其他的东西,不好消化,你一有积食,就难受。”
苏花朝自己是不会做饭的,她只会最普通的给电饭煲通上电。往常在霍宅,厨房里是有两个阿姨的,哪里轮得到她洗菜烧饭;后来年纪渐渐大了,想要自己动手做点什么的时候,霍绥倒不乐意了。
他不喜欢她去那种地方,沾染了烟火。他总有种奇怪的想法,觉得她在厨房待久了,会有那么点的世俗,有那么点的在意,柴米油盐这样的日常琐事。
但与此相反,他却总会下厨。
在公寓。
总得照顾好你。这是他的原话。
苏花朝跟在霍绥的身后,看他洗手做羹汤,他脱下那身冷冰冰的西装换上家居服,身上带了那么点平易近人的感觉。
苏花朝在他身后欣赏了会儿,复又问傅遇:“没有什么忌口的吧?”
傅遇没有反应。
苏花朝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细声细气道:“既然决定了要跟我回来,怎么样也得和我说说话吧,你不说话,我没有办法帮你。”
仍旧没有回应。
苏花朝耸了下肩,起身,收起沙发边上的围巾,把东西放到衣帽间之后,便收拾好客房,让傅遇住了进去。
只是他的行李太少,据说到苏园的时候,都是两手空空的。
他跟着她母亲,吃了不少苦。苏花朝听到苏园的人在私下这么议论。
幸好霍绥也有些大学时候的衣服在这儿,两个人的身高差不了多少,只是霍绥的衣服穿在傅遇的身上,总归是,大了点。
“太瘦了。”霍绥蹙眉道。
苏花朝也觉得他瘦的不像话,脸上都没什么肉,颧骨都是明显的突起,她拍他的肩的时候,总觉得那儿瘦的只剩下骨头了。
心疼、同情、难过,许多的滋味涌了上来。
苏花朝回房之后,从背后搂住了霍绥,伸手掐了他的腹肌,硬邦邦的,“哎,你有没有很庆幸啊?”
“什么?”
“你遇到了我哎。要不是遇到了我,你可能比他还糟糕。”
霍绥换上衣服,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淡然自若的进了洗手间。
苏花朝连忙跟上去,“哎,你怎么不说话呢?承认我好就那么难吗?”
霍绥把她推了出去,“我要洗澡。”
苏花朝整个人都跳在他身上,双手捧着他的头,撒娇道:“哄哄我嘛,我今天过的一点都不开心,你就当做哄哄我,不好吗?”
霍绥看了她几眼。
苏花朝长叹了口气,慢慢的靠近他的肩头,等到整张脸都埋在他身上的时候,她才有了那么点勇气说,“我真的,很不开心。”
她向来是把情绪掩盖的很好的,和霍绥在一起的这些年,她学会了他的理智、沉稳与镇定,同时也学会了他的情绪不外露。
甚至在很多时候,苏花朝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的。
人啊,撒了太多的谎,到最后,连自己都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霍绥默了半晌,伸手,把她搂的紧紧的。
苏花朝:“我好吗?”
“好。”
“我对你好吗?”
“……好。”
“你喜欢我吗?”
“苏花朝,你别得寸——”
“我喜欢你。”
霍绥偏了偏头,借着浴室里的刺眼光亮低头看她,低头便闻到她发间的香味。那是一如往常的、苏花朝式的香。
他动了动喉结,轻咳一声:“喜欢着吧。”
“然后呢?”
“下去。”
苏花朝扭动着腰肢,“霍绥!”
霍绥被她这样弄得兴致都快起了,但家里现在多了个人,他也不好在浴室做这些,伸手把她扒了下来,甩出浴室。
门砰的一声关掉。
苏花朝在外面大叫:“霍、绥。”
“我也是。”他在里面说。
苏花朝原本想要发泄的话,突地被卡在喉咙眼上,她伸手摸了摸后颈,嘴角慢慢、慢慢的往上勾起。
☆、晋/江/文/学/独/家/发/表
苏花朝很快就约了心理医生。
傅遇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都在心理诊所接受治疗, 效果不错,至少, 有的时候会和苏花朝说话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不要”、“好”,但也足以令苏花朝满意。
与此同时,晚五视频的进展也是十分的顺利。
业内对于晚五的评价颇高,网民们虽然有觉得这种纪录片有些许的无聊,但苏花朝却丝毫没受影响。
她漫不经心:“我做视频是给这些连纪录片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看的吗?”
再也没有比她更加随性的人了。
想做的事,哪怕再小众,受众再少, 也可以一往无前的做。
她的身上, 似乎是带了商人的世俗,但也带了艺术家的清高。
毕竟亲生父母, 一个从商, 一个从艺。
她这么调侃自己。
下班之前她处理好了最新一期的视频,抬头看了看日历, 已经一月底了。似乎, 自从搬出了霍家, 她便没有与霍孟勉见过面。其中打过几次电话,但每次都因为各种事而打断,没聊几次就匆忙结束对话。
她起身,收拾好东西,便提早离开公司了。
她开着车,驶入别墅区, 穿过前面的几座别墅之后沿着马路直行,远远的就能看到藏于枯木之中的霍宅。
那年夏天,绿荫环绕,霍宅藏匿于森林之中,宛若人间仙境。
而她一头跌入其中,自此多年,难逃脱。
车子缓缓的靠近,霍宅门前停了一辆车子,苏花朝经过的时候看了眼车牌,并不是霍绥的车,也不是霍孟勉的车。霍孟勉生性低调,鲜少会邀请朋友来到霍宅,而霍绥身边的人,都是开着张扬而又奔放的车,又哪会开这种款式死板的老板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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