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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妻俩在沐家呆到用了晚膳才回公主府。
刚一到家,洪大管事就说太太有交待,让他们去霜红院一趟,这是怕二人直接回屋。
曾氏道:“禾郎,你大姨母留了口信,着你明日一早去刑部见张侍郎。”
沐淳和尹子禾都猜怕是要领差使了,新婚第三天而已,会不会急了些。
大曾氏解了惑,她说禾郎将要去西北路肃州,跟她一同离京,她要也去,因为儿媳陈氏怀孕了。
“恭喜二姨母。”沐淳立即送上祝福。
大曾氏神色冷漠:“你们也得加紧,曾家的将来可是落在你俩的肩上。”说着目光在沐淳肚子上扫了扫,弄得对方身子一僵。
大曾氏倒是真希望沐淳如大姐断言的命中无后,也真希望禾郎非沐淳不可,届时少不得要过继她的孙子。
第149章 赴任琼花县
“娘。”尹子禾问:“师太是说的刑部不是兵部?”
“是刑部,我听得真真的。怎么, 有什么不对?”
尹子禾摇头:“没什么, 随口问问。”
既然二姨母一早就知道他将去肃州, 怕是也知道要领什么差使。说不定还需要配合围剿宁王,于公,是帮新帝分忧;于私, 也是他展示能力积累声誉的时机。利益越大, 风险也越大。
回到呤殊院, 尹子禾吩咐碧云碧雪把堂中的大软榻搬到寝房去,看样子, 今夜他还是打算跟沐淳睡一个屋。教过规矩的婢女就是这点好, 不该问的不问, 不该管的不管。
沐淳躺在床上, 与他隔空对话:“禾郎,如果你要外放,那我爹娘就暂时不能回康西, 檀菲还有多事情没步入正轨。”前年他要上京的时候, 她就答应过会陪他去任官,天南海北都跟着。承诺当初既给出去了, 真到这一天, 不管有再多庶务也得履行。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
“啊?”沐淳翻身坐起。
尹子禾道:“大姨母对自己都不手软,哪能对我手软,一来就把我支往边疆。不过也无碍, 最多一年就回京了,后年我还得考进士。太学里的举子一般都只给一年时间历练,久了就成了耽误人才。”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你好好呆在京里等我回来。困了,睡吧。”
他不欲多谈,沐淳躺回去盖上被子,吐了口气,闭上眼睛。
次日夫妻二人各自行事,沐淳没去合欢街的铺子,直接出了城,上作坊审查进度。新婚第三日,没有蜜月没有旅行,只有忙不完的事。
“定了,这是告身。”尹子禾说着递给沐淳看。
“琼花县县令?”正是付氏躲藏了好几年的那个地方。
“五月初一必须到任,时间很紧,你可以先给我打点行装了。”
“的确是很紧,十五前出发应该来得及吧。青书和圆子不能带走,她俩已经能顶半个掌柜用。檀菲与上边的关系,得靠公公和婆婆照看……”
沐淳当即拿出笔边想边写,京城对外营销这一块交由江枫负责,他做事一向稳妥踏实,会严格按照上面的规划部署执行命令,加上青书圆子跟曾氏,铺子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这样一来,老掌柜们便能腾出手来专司生产,以及拓展郊县业务。
“你,当真要跟我离京?”尹子禾看得写得密密麻麻的,显然不是一时兴起。
“我不是食言而肥的小人。”
尹子禾喃喃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哇,我怎么瞧你好感动的样子。”沐淳打趣道。
“听我说。”他正色道:“我翻阅过琼花县的县志,那里气候恶劣长年多风沙,杂居着众多胡人羌人。别看跟康西接壤,民风却大为迥异。因我朝自建立起就鼓励两族通商,光是榷场就修建了三处,在西北路定居的胡商逐年增多,到了今日,西北有三成人口都是两族混血。西北路以肃州为屏障,肃州以西胡人几乎占了八成,肃州以东的习俗才与康西相近。而我赴任的琼花县,恰在肃州以西。”
沐淳眉头一皱,怪说付氏最后逃到那里去就安心藏稳了。这个县令怕是不好当,所以禾郎才说慧慈对他不手软。
这慧慈,跟去年派杀手追杀他一样,真是往死里去锤炼他。
“淳娘,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我为何不带你走。又不是啥好事,腹地派往西北的官员,无一个敢带家眷同往,当然他们的娘子也没谁愿意去的。乖,别做傻事,在京里等我大展神威后凯旋归来。”
“大展什么神威!能安安稳稳熬过一年就谢天谢地了。”
尹子禾笑着把娘子抱进怀里,轻抚她的头发,乍一梳了妇人髻,他还没看习惯。是啊,还没看顺眼,就又看不着了。
真要马上分开?沐淳觉得怪没意思的,好不容易嫁一次人,怎么跟没嫁一样。以前在碧水,禾郎要进学,初时早晚见面,谈的又不是恋爱。尔后两年十来天才见一次,有点小情愫也处在萌牙里;不久他又上了京,她来京后大部份时间他都住太学。他们说是两小无猜,但真正恋爱相处的日子算起来压根没有。
既是成了亲,不就应该像前世姥爷和姥姥那样去哪都在一起吗?有几年过得很苦,也没见姥姥离开姥爷。这一世沐二郎和顾杏娘几乎天天在一处,生意做大以后沐二郎时常外出,得知顾杏娘心里难受,就刻意减少了离家的次数。
夫妻原本就是要患难与共的。
沐淳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我不怕,我相信只要有你在,便不会让我有危险。”
尹子禾一怔,半启唇,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沐淳暗乐,她这可比直白情话肉麻多了。
“禾郎,你就同意我去吧。如果连这点胆子都没有,让我以后怎么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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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去西北?初十就走!”顾杏娘不可置信。话闭拍腿,气道:“早知赶着成什么亲!”
她倒没说不让女儿跟女婿赴任的话,夫唱妇随的道理是刻进了她骨子里。只是感叹女儿运气不好,明明说好要在京里做贵夫人的嘛,谁知要去穷乡僻野当个末品小芝麻官太太。
沐二郎余的闲话没说,只问沐淳还有什么需要他来安排。
“有劳岳父大人。”
尹子禾昨日被娘子感动,今日又被岳家感动,外人都道沐家攀上了皇亲国戚祖坟冒青烟,他却认为能娶上沐家女儿,得来这样的岳家才是前世积了德。
慧慈得知侄媳要跟着侄儿去琼花县,拧眉对小筐儿说:“呵,就知道那不是个简单的,瞧看得多紧。也不知灌了多少迷魂汤,把那傻小子迷得连神智都缺了一根。旁的事情全能看清,偏看不清男女之事,愚蠢。”
小筐儿除了傻笑,不知道怎么接话,觉得师太有些不近人情。
初十这日下起了小雨,燕京城沐浴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沈宅离西城门近,尹子禾跟沐淳就先从公主府出发过去接大曾氏。沈老娘沈老爹和哭兮兮的沈彩送大曾氏踏上车厢后,已是辰时末了。
十二个龙禁尉一个不缺全数让尹子禾带在身边,为不引人侧目,这十二人都换上了家仆的衣裳。沐淳知道有两个时常近身的叫丁十三和丁十九,丁十三话里话外像是跟慧慈极熟稔,想是慧慈刻意放进来的人。而她只带了碧云和碧雪,青书和圆子正在合欢街铺子里伤心呢。
三辆车都是双马并驱,地位得是士家勋贵以上才敢使的规格,出城可以不需排队有优先权。这个,好像也是亘古不变的,沐淳在心里吐槽。
她这辆车很大,仅上了四个人,大曾氏在后面那辆车里。尹子禾坐在小案几前看书,沐淳瞧了眼,全是西北近几年的公文,也不知他用什么关系拿出来的,此刻他正翻阅人口那一册。觉得无聊,把大婚那日人家送的古琴抱出来拨弄,一边弹一边假装看琴谱。
“少奶奶,奴婢这针线成吗?”问话的是碧云。
“不错,好料子。”沐淳放下琴展开料子,疑惑道:“这是男装啊,给谁做的?”
“少爷啊。”碧云眼睛亮晶晶:“咱们府里虽设有针线房,但按规矩少爷的衣物该是咱们房里人自己动手。”
这话听得沐淳总感觉有些刺耳,碧云故意解释这么一句,既像是在提醒她:这是大户人家的“传统”,又像是随口说的。不过她向来心大,更偏向于自己因“自卑”变得多疑了,没有深想。
碧云接着道:“薛妈妈说少奶奶针线最好,但是婢子见您平日很忙,就自作主张先试着做一件,您跟少爷要是觉得能过眼,以后就交由婢子来吧。料子是薛妈妈从宫里赏赐里拿的,记过数了,婢子瞧这海棠红衬少爷也衬少奶奶,先给少爷做一件,再给少奶奶做件短襦,料子刚好够使。”
尹子禾忙里偷闲抬头看了眼,“我不喜欢这颜色。”
碧云脸色一僵忙作惶恐:“那,这……”向沐淳求助。
沐淳摸了摸料子,道:“都裁好了,你不喜欢不就浪费了么。我瞧着这颜色好,咱们此去琼花县初来乍道,要么低调装孙子要么就张扬些,论张扬,这贡锻最好不过。”
“行,你们看着办吧。少说话,娘子你别弹琴了,太难听,忙过这几日我会抽空教你。”
“好的少爷,婢子定会用心做。”
沐淳诧异碧云这嘴着实快,方想起尹子禾刚交待的是:“你们”看着办。不知怎么的,她又想到方才碧云说的“房里人”三个字,心里渗出一股子腻歪。果然每个人的占有欲都强,她可做不到像别人那样:眼里只有夫君一人,欢迎多几个女人来照顾自己夫君。
这个时节北方的桃花最是艳。
“曾举人真去了西北琼花县?”夏贵妃问太监。
“是真的,带着沐氏一起。娘娘,还有什么需要奴婢打听的?”
夏贵妃怔怔地挥手,让太监下去。
琼花、金花、虞花三县是什么地方!早年间父亲在燕麓书院授业,有四个寒门学子都折在那里再没回来,陛下竟舍得让曾牧晟去,他不是很得陛下喜欢吗?难道事实并非如此,陛下与师太并非她看着的那般交情深厚?
夏贵妃不知自己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就心慌意乱,明明极讨厌曾牧晟,巴不得他快些倒霉才对。她握紧拳头,复杂扭曲的心事如同这一根根手指。
带着沐氏一起?对,就是那天生命贱的沐氏坏了他的运!
夏贵妃起身进到寝殿,心绪不宁地揪着帐子,想把这莫名其妙生起的烦意消掉。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伤着?”明荷赶紧把贵妃娘娘揪落的帐子撇开。
夏贵妃惊得退后一步,恐惧神色飞快闪过。她已经进宫了,陛下又待她很好,她怎么敢胡思乱想,怎敢!
“娘娘?”明荷上前扶住她。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头晕?胃里是不是也不舒服?”明荷欢喜非常:“马上召太医来给娘娘请脉。”
“明荷……”
夏贵妃唤不住高兴得逾了矩的宫女,跌坐在床沿上,头痛欲裂。方才的恐惧感又涌上来,她抱住头,不愿去后悔当初冲动作下的决定。
对,他应该去西北,他也必须去西北,永远别回来,永远别回来。
夏贵妃慌乱中带着强烈的恐惧,此时,极想曾牧晟快些死掉,这样就能除了她的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 尹子禾:死不掉,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第150章 纨绔夫妻
尹子禾一行,越往西走越能感觉夏天到了, 白日变长, 每天赶的路多了二三十里。饶是这样, 离上任的规定日期仍是不宽裕。很快进到西北地界,大曾氏要在肃州与他们分道扬镳。
为了赶行程,尹子禾便不打算去叨扰, 这一次是见不到表嫂陈氏了。沈林父子出城来接大曾氏, 两家人在城外的茶肆里用了一顿极简便的饭。沈英神色郁郁口气淡淡, 与沐淳各种疏离,各种客套, 往日二人的朋友情谊莫名间就荡然无存, 再是开不得玩笑。
沐淳知道, 在古代想找一个异性真朋友, 本就是痴心妄想,心里很快也释然了。一旁悄悄关注的尹子禾眉头则一直呈舒展状,应该是很满意这种情形。
倒是以前在榕州就见过的紫苏对沐淳很殷切, 瞧紫苏仍是婢女装扮, 就知她未能扶成姨娘,面色比以往憔悴很多。曾经眼里的灵气劲儿也给磨得没有了, 想来过得不好。但是她今日又能跟着沈英出城, 连大长腿美婢绿妖都没带出来。沐淳就有点搞不懂了,只敢断定一条,沈英的后宅绝不是妻妾和睦。
紫苏感受到沐淳打量她的目光,用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是这位好呀, 从不作戏,比那面甜心苦的陈氏强太多了。
“禾郎,做姨父的无甚可多提点你,只记住一条,千万别得罪当地土司。你带了龙禁尉,不管怎样总是性命无忧。混一年日子就回京去,别想着改变什么,更别妄想谋求政绩,把书生气收起来,安安稳稳熬满一年,你就是头大康头一个曾在三花县任过父母官的太学子弟。仅凭这个,就够你回京受用。”
“你姨母就是这意思,想来你心里是明白的?”大曾氏插了一句。
沈林又问他:“西北三花是哪三花,你该是也清楚吧?”
“琼金虞三县毗邻胡金国,人口众多,三成以采药为生,两成以贩马为生,其余五成才是普通耕户与商户。这三地山高坡陡长年缺水,县城地势极其狭窄,百姓拥挤而居,他们以各方土司为尊,朝廷威慑力薄弱。大姨母的确提醒过,侄儿心里有数。”尹子禾一边思忖他的话,一边应道。
性命无忧?龙潭虎穴不成?沐淳正想着,发现沈林的目光看了过来,抬头与他友好对视,眼带询问。大方,坦然,全然不像是女子对男子、晚辈对长辈的态度。
沈林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错开她的眼神看向茶碗,心下怪异:这丫头实是不同寻常。
仍是跟尹子禾道:“看来你了解得不少,就这样吧,此去琼花县还有十七八日的车程,得加紧些。”
“保重。”尹子禾起身行礼。
“保重!”沈林拍了拍他的肩,再次嘱咐:“切莫义气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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