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尔觉着从一个七岁大小的娃娃嘴里听到这些,真的是有些别出心裁的惊悚,但一想着他定然是病糊涂了,因此她便顺着他,说她一定不离开他,一定不背叛他,一辈子都守着他云云。
至此他便是安静下来,只听到肚子稀里哗啦的乱响,萧思尔便是喂给他吃放了盐的苹果泥,几日后杨广的病便是好了,那几日混乱的一切便也跟着他那痊愈的病症统统翻了篇儿。
只是没想到他竟是记得这苹果泥撒盐的法子,这于他而言却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呢。
想着过往的一些事情,萧思尔一勺勺竟是很快吃完了那碗苹果泥,银勺在琉璃盏上磕出清脆的声响,也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
一转眼那琉璃盏便是落到了杨广的手上,她抬眼去看他,却不想他也不晓得哪里弄了一粒雪白的丸子不由分说便是往她嘴里去送,而萧思尔那时候几乎是遵循本能,有东西到了自己嘴边潜意识里便觉得那是吃的,随即张嘴叼走了那白色的丸子。
等那丸子到了嘴里化作一股带着清香的甜水滑入喉间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这东西可否入口的问题,并及时又不及时的想要张嘴去吐,只那时她头顶阴测测飘过一声音来——
第46章:躁动
“吞下去,否则你往后就不用吃东西了。”
随着这声音,萧思尔咕隆一声将已然快吐出去的东西又稀里哗啦的吞了回去,喉头一片的冰凉,隐隐带着一点甜香,萧思尔苦着一张脸暗骂自己缺心眼儿,可回过味儿来,又觉着那味道似乎也是不错的,况且该吃不该吃的刚刚不都已经吃了一碗吗?多一个也不怕啥。
看着萧思尔那又怂又苦逼的模样,杨广没来由的心情大好,便也就不再介意她将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瞥了她一眼后指尖一弹便是灭了屋中的灯火。
屋内骤暗,萧思尔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待她能适应光线后便是看到杨广的身影在她先前睡过的地铺处一矮,躺了下去。
他……把床让给她了?
“那个……”萧思尔显然没想到杨广那厮竟然还有如此绅士的时候,有些受宠若惊。
“只此一晚!”杨广那声音依旧冰冰冷冷毫无情感。
“哦……”萧思尔就说嘛,他那混蛋怎么舍得去睡地上!
“怎么?”听出萧思尔语气里的不满,杨广瞬间有炸毛的趋势。
“多谢晋王殿下!”萧思尔算是摸清了杨广那厮欺软又不怕硬的毛病,所以只能顺着他的毛刮。
“……”杨广晓得萧思尔心里的那点弯弯道道,冷笑了一声不想再搭理她,可一转头却闻到那枕头上汗涔涔的一鼻子味道,隐约带着一丝熟悉又不熟悉的香味,杨广心头顿时划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你多久没换被子了?”混着汗味儿和香味儿的味道渗进杨广的鼻翼,他扯过那枕头往旁边一扔,嫌弃似的问。
“唔……”萧思尔许久未曾享受过锦被软榻的待遇,而今累、困、乏往那冰蚕丝的锦被里一倒那灵魂便是迷迷瞪瞪给周公勾了大半,恍惚见听着杨广似乎在说话,但却没那精神力再去搭理他了。
杨广听着萧思尔困顿的含糊声,真是怀疑她是否是猪变得,不然怎么就能做到秒睡这种神乎其神的事情?
不过回头一想,今日她也确实够折腾,便是暂且记她一笔,往后再与她算吧。这被子与枕头他记得林嬷嬷她们是有三日给她们更换一次的,如此萧思尔能留下那么大一股糙老爷们儿的汗味儿,还真是为难她今日发达了一回的汗腺……
而今躺在不算软的地铺上,四周充斥着萧思尔留下来的那些熟悉又不熟悉的味道,杨广的心里竟是有那么一瞬难以想象的鼓噪起来,一双墨色的眸子在这暗夜之中竟是折射出了一丝惊人的亮色,回忆缱绻。
可随着这亮色流星般燃尽,他狠狠一震闭上了眸子,只那眨眼的功夫里点点难以抑制的阴狠随即迸发出来,一闪而逝。
前些日子萧思尔在独孤伽罗面前教杨秀用了个呼吸的法子调养身子,说那法子不仅身子不好的人能用,身子好的人更是能用,是以杨广便是莫名的跟着也学了起来,而今用那腹式呼吸的法子换了两次呼吸便是叫心头那些个不安的躁动统统平复了下来。
“那个小孩儿是谁?”萧思尔鬼鬼祟祟的声音从假山后传过来,杨广路过旁边的走廊听到她的声音便是忍不住驻下了脚步,绕了个角度,便是瞧见她和杨勇蹲在假山后头,一边嗑瓜子儿,一边瞅着凉亭那边正在谈事的杨坚与宇文述他们。
凉亭周边有几个小孩子,而杨广此行也是要去那一堆孩子那处的,虽然在他看来同那几个小孩子胡扯白,纯属浪费自己的时间,但他向来是个乖孩子,这时自然是要听杨坚的话的。
“那个啊……好像是宇文述家的大儿子,叫、叫宇文化及来着。”
杨勇捻了一块栗子糕递给萧思尔,他晓得她喜欢甜食,萧思尔接过那栗子糕,眉开眼笑的咬了一口,心满意足的样子直让杨广打心眼里将她这个没见识的乡巴佬从头到尾的鄙视了一遍,顺便啐了两口。
“宇文化及?他就是宇文化及?”萧思尔听杨勇那么一说,顿时瞪大了眼睛扒开挡事儿的杨勇几乎伸断脖子一般朝宇文化及那处看了去。
从杨广的角度来看,他分明看到了萧思尔满脸的惊讶与赤果果的不可思议,一息过后那惊讶与不可思议很快转变成了幸灾乐祸,也不晓得是冲着谁。
“你认识他?”似乎并不满萧思尔竟然为了那毛头小儿将自己粗鲁的扒开,杨勇又递了块栗子糕给萧思尔,并成功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嗯、呃、算、算是……我怎么可能认识他?”萧思尔还待多看那宇文化及两眼,却被杨勇递了个栗子糕给转移了注意力不说,还被他一下挡了视线,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磕巴着将这一茬儿接了过去,倒是让杨勇瞅着那宇文化及瞧了好几眼。
“那你问他做什么?”杨勇咕哝着问了一句,瞧着宇文化及的眼神愈加不痛快了几分。
“好奇呗!你是国公爷的大儿子,他宇文化及是宇文将军的大儿子,想看看你俩谁厉害。”萧思尔心不在焉的满嘴放炮。
杨勇听得直皱眉,撇嘴道:“自然是我厉害!”
萧思尔听他这么不服气似的一说,笑嘻嘻拍马屁,“当然是你厉害,当然是你厉害……”
可杨广分明听出了萧思尔那语气里的敷衍,且又瞧见她不着痕迹的瞅着那边的宇文化及,他总觉着她是该认识这宇文化及的,只是此时的宇文化及不过三岁大小的年纪,她是怎样认识了他的?
想到这里杨广却又莫名的想到了前些日子李渊来府上拜访他父亲的时候,萧思尔初初见了他,也是这样一副吃惊又不可思议的模样,只是那时候的她瞧着李渊时,多了几分难言的激动与狂热。
但她瞧见李渊的时候,杨广却晓得,在此之前萧思尔该是不认识李渊的,可她不认识他的情况下,又如何才能对他产生那样的狂热之情?
宇文化及与李渊二人,与他杨广可说有天大的仇怨,他们一人夺了他的命,一人夺了他的江山,此仇此怨杨广思量起来便是恨不能立时将之二人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可为何她感兴趣的偏生是这两人?
第47章:作威(上)
翌日,萧思尔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若非饥肠辘辘响声不断,估摸着她还能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王妃您醒了。”萧思尔刚一睁眼,在软软的丝被上翻了个身,那边里便有个平板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时片刻的断片儿,萧思尔瞅着林嬷嬷似乎并未反应的过来现下竟是怎样一个情况,不过由着腹中一阵响亮的空响,她很快回过了神来。而此时林嬷嬷又是开口道:
“殿下嘱咐我等熬了一些小米粥,王妃要起来喝一些么?”
林嬷嬷低沉的声音,恭敬不足不屑稍敛。萧思尔眼角瞅了她两眼,觉着自己再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儿,便是翻个身坐了起来,此时便有小丫头拿了衣裳侯在了床尾。
“确实饿了,先吃一些吧。”萧思尔瞧了林嬷嬷两眼,平日里来她们屋子里伺候的并不是林嬷嬷,不晓得今日是哪阵风将她给吹了过来。
不过此时她也懒得想那许多,由着丫头给自己穿衣梳洗,不由得她便是想到了自打她与杨广成亲以来的这么些日子。
她每日打地铺,早上起来时杨广已经早先她多时,坐在那矮榻上看了好一会儿的书,她虽无多大的起床气,但也保不住有那么些倦怠犯懒,只一想到杨广与她分榻而眠的事情并不想外人知道,所以饶是有多么的不愿意也还是收拾着将地铺一卷收到了柜子里。
此后便有丫头婆子来伺候她二人洗漱更衣,萧思尔对于衣着并未有多大的挑剔,别人拿什么来,她便是穿什么,时不时杨广指手画脚一番,她也由得他去,之后两人再一起去吃个早饭。饭后杨广忙他的事情,萧思尔便是短暂的自由了。
今日她吃了个早午饭等,也没甚事安排,睡了个大早上也不至于见了太阳便昏昏欲睡,反倒是精神的很,在屋子里呆了一阵,仿佛前些日子将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个遍,是以现在想了一圈,好像除了睡觉便是再没什么事情可做了那般。
实在无聊,瞧着外间日头又大,她便是拿了两本书来打发时间,可看着看着那心头却总不得安生,想着昨日里跟大街上无拘无束的日子,她心里又是惶惶总是一直念想,因此手上那书半晌也不见得翻上一页。
“我要出府去,小椿给我准备一套简便的衣裳……算了算了,给我准备一套男子服饰吧!”
萧思尔觉着自己若是一直这么呆在院子里,估摸着这辈子都别想找到离开的法子了,所以既有了昨日的那一遭,而且杨广也并未给自己禁足,那她又何必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啊?”小椿是杨广给萧思尔的丫头,平日里就伺候着萧思尔吃喝拉撒等事情,但萧思尔向来没那么多让人伺候的事,因此她便是闲着了,此时叫萧思尔唤了一声,她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当然这怔愣当中也还有就是未能理解了萧思尔的那些个意思。
“我需要一套衣裳,男款,快去准备。”萧思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原本松松挽做的发髻儿被她抖了两下便是散开了,青丝如瀑。
“可、可是……”小椿儿愣是没想到萧思尔竟然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而此前她可是从未想象过她家王妃会莫名其妙的想要穿一身的男装还要大摇大摆的出得门去……
“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本王妃亲自去找?”
萧思尔挑了一下眉头,倒不是要为难小椿儿,只是而今这院中的人皆是杨广的,虽说她表面上也算个主子,但她打心眼里便是觉着她这主子当的便宜,也别指望别人会听她的。
所以遇到一些她拿捏不准杨广是否会同意她去做的事情时,她总喜欢色厉内荏的恐吓一番以达到她虽是个替代品的主子,但也好歹是个主子。自然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有些紧张的。
“不……奴婢这就给王妃找去。”事实证明,萧思尔虽然是个冒牌的主子,但因着杨广做戏太深,这院中之人多半还是畏惧她的。
虽然她平时里,其实挺和善,但那几乎是烙印一般刻在人们心底的奴性,还是在这阶级强权之下很快的苏醒,并找到了屈服的前因后果。
之后,也不晓得小椿是被萧思尔吓着了还是怎么的,总之她很快便是找了一袭烟青色的长袍来,萧思尔在她的帮衬下将那衣裳套到了身上,发现竟是意外的挺合身。
随后她又让人给她梳了个男子的发髻,用一只简单的羊脂玉簪束了冠,霎时一个风度翩翩的美青年便是跃然而现,只那眉眼间柔柔娇娇少了些男儿的英气,乍一看那装束倒是像男子了,可仔细两眼便晓得这还是个女人。
所以萧思尔眸子一动,捻了眉笔便是在那眉尾来来回回添了几笔,末了在眼尾处抹出一点阴影,将眸子添得深邃了少许,后又挖了些颜色较深的胭脂在颧骨和腮边晕开,顿时她整个面相便是立体了不少,变得英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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