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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和孩子们在上屋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说话，女人们都聚在后厨干活。顾老太太指手画脚的指挥，王芳孩子小，基本干不了什么。剩下杨慧兰、顾妈妈和顾大嫂三个妯娌是主力。
杀鸡宰鱼是顾大嫂的强项，她干活非常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准备工作做好了。不得不说，顾大嫂有优点，干活不打怵。
林秀芬掌勺，顾妈妈打下手。一个小时不到，一大桌子菜就做好了。猪肉酸菜炖粉条，小鸡炖蘑菇，熘肝尖，红烧鱼，炒了两个热菜，凉拌黄瓜干豆腐丝，另外炸了小丸子和大枣。八个菜，炖菜用盆上，其他用大盘子。
男人在地下坐一桌，女人带着孩子坐在炕上。一大家子乐乐呵呵的吃饭，平常谁家都没吃这么好的饭菜，个个都甩开腮帮子可劲造。
顾培是个正经的小吃货，一边吃一边笑着说：“三婶的手艺真好，炸得小丸子外酥内软还有嚼劲，越吃越香。”
“我妈炸得丸子最好吃了。今天炸得比每天的还要好吃很多很多！”顾林摇头晃脑的说着。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巴。”他哥哥顾金数落弟弟，“每次咱妈炸的就放点粉条和白菜，这里面都是肉，能一样吗？”
“这可都是托你二大爷的福。满村子数数，谁家过年能吃这么丰盛？村支书家里恐怕也没这么多硬菜！往常我跟你爹还有老七两口子，就是咸菜下饭，做菜连油都舍不得多放。”顾老太太边说边瞥了一眼三儿媳妇。
这话有针对性，而她心里的潜台词更加的尖酸刻薄：平常装得跟要饭的似的，总是念叨着日子过得紧巴。逢年过节的时候，她孝敬的东西最少，还都得临到当天才犹犹豫豫的送过来。他们还一直以为老三家里条件最不好，谁知道人家偷偷在家里用豆油炸丸子吃。
老三媳妇可是一肚子的委屈，两个孩子长得瘦，她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买肉，就用白菜和粉头给孩子们炸点丸子。她买的都是榨油坊里的含着豆饼渣子的油底子，回家之后用赶紧纱布包裹上，一遍又一遍用手使劲往出挤。这样的油渣子多，豆腥味重，要是不高温加热一下根本就没办法用。
她用这样的油炸丸子，高温之后的油再留着做菜。用简单没有油水的材料，用那样劣质的油，炸出来的丸子也让两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
日子过得这样清苦，老三两口子没有半点埋怨和想要占谁便宜的想法。他们每天起早贪黑的忙，忙完自己家里的那点地，就四处出日工。可一没有技术，二没有手艺，挣得都是辛苦钱。
但是他们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日子过得如此紧巴，同样有手有脚，同样是孩子的爸妈，人家能让孩子过好日子，自己有什么脸到处说？
老三媳妇林秀芬低下头咬了咬嘴唇，什么话都没有，伸向肉得筷子偏了一下，加了一箸子酸菜。
顾大嫂瞧得明白，笑呵呵的给婆婆夹了一块肉，“娘，你多吃点。我们做子女的平常做得不到位，你侍候爹辛苦了，多补补。”
“你爹越老脾气越大，我跟他过了快一辈子还侍候不好呢，你们做女儿的有这孝心就成了。”顾老太太听了语气好了很多，“好在你爹没瘫痪，恢复的也挺好。就是这秋收花钱雇人，本来就没出多少粮食，今年粮食还不值钱，算下来种了一年的地没剩下几个钱。”
“是啊，靠种地吃饭真难！可咱们农民不种地还能干什么？村上的灰窑头几天又压住一个，好在没死，不然大过年的家人该怎么过这个年？前一个月我还打算让顾军去灰窑干活，这下可不敢了。”顾大嫂顺着婆婆的话说着。
“再缺钱也别把孩子往那地方送，这不是拿命换钱呢吗？老大已经这样，军儿可不能有好歹！”顾老太太向着大儿子，更偏着大孙子。
顾大嫂赶忙说：“肯定不去了！这都怪我，大过年提这丧气事。好了，咱们吃饭，不说这个了。”
她瞧了顾妈妈一眼，给培培夹了一个丸子，“你爱吃就多吃些。”
地下那桌以顾老爷子为首，爷几个坐在小桌上，开了一瓶白酒，爷几个喝上了。
“军儿，你也来一杯。”顾老爷子让大孙子也倒一杯，“这都快搞对象了，不喝酒像什么爷们？”
顾爸爸本来就是不贪酒的人，今天全家团圆热闹才倒了一杯，他更不赞成让孩子学喝酒。可自己爹发话，大哥也同意，他就忍住没言语。
再见顾军，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喝光了又倒了一杯。他不由得有些皱眉，年纪轻轻就贪酒，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酒喝了一会儿，顾军站起来，特意给顾爸爸倒了一杯，“二叔，我敬你一杯！”
这么多叔叔，单单竟自己做什么？还不等顾爸爸追问，顾军已经仰脖喝了进去。
“你这孩子慢点喝，都是家人。”
“二叔，我是有事想要求你。”顾军笑了，“我这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在家里待着不是事。我想要去灰窑，爸妈都不同意，说是总出事危险。我想要去外地闯闯，他们也不放心。我都二十了，媒婆给提了两个对象，人家女方听见我没个正经工作都不太乐意。我就想去你店里帮忙，有了工作也能搞个好对象。”
“二弟，我这个做大哥的不中用。家里兄弟姐妹的事帮不上忙，自己还得麻烦你照顾。你侄大了，我不想他像我一样，你这个做叔叔的就拉拔他一把。亲侄，跟亲儿子没差！你不用给他安排轻巧活，我听说你前一阵还招服务员，就让他试试。他实在要是干不好，你就尽管撵回来。”顾老大也开口了。
一桌子人的视线都落在顾爸爸身上，等着他的反应。
第八十八章 夜话
顾大嫂隐晦地说出儿子找工作难，坐在地下的顾军听见，立即就向顾爸爸敬酒直接提出要去店里打工。
大伙听见这话都看着顾爸爸，顾军站着举着酒杯就等着二叔当场就给信呢。
顾爸爸刚要张嘴，就听见有人尖叫起来。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就见顾娜从炕上站起来，带着哭腔嚷着：“烫死我了！我的新衣服！”
既然烫死了还有心情顾及自己的新衣服，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顾大嫂却慌了，赶忙过去查看，又喊着拿冷水来。她把顾娜的胳膊袖子撸起来，看见顾娜的胳膊肘附近红了一块钱硬币大小的面积。她赶紧用毛巾沾了冷水敷，又紧张地问闺女疼不疼。
顾娜看见自己妈紧张的不得了，眼神闪了一下，感觉咯吱窝被掐了一把，疼得她眼泪掉下来。
“娜娜，你别哭！你别吓唬妈，到底哪里疼？”顾大嫂看见闺女掉眼泪越发急了。
“你别慌脚鸡似的乱叫，我看没什么事。”顾老太太就坐在娜娜旁边，受伤的地方挨着她，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是一勺热汤洒在娜娜衣服上，隔着厚厚的棉衣，不用看也知道什么事都没有。
“大过年的也别掉眼泪，不吉利！”顾老太太瞪了娜娜一眼，“丫头就是娇气，这要是大小子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奶奶，有人掐......”
“我瞧着也没什么事，把眼泪擦干净。”顾大嫂听见婆婆的话里有些不满意，赶忙给闺女擦干眼泪。
“妈~”娜娜在家里没受过什么委屈，现在被莫名其妙烫了一下，然后又被掐了一把，还不允许她说话，这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顾妈妈朝着她使了个眼色，“没什么事，大伙都坐下吃饭。”
“我不吃了，我要回家！”顾娜把筷子啪一下扔到桌子上，扭身下地穿鞋就跑了出去。
冬天黑得特别早，外面已经看不清楚人了。顾妈妈赶紧让顾军跟回去瞧瞧，让他把妹子哄回来。
“你和老大什么都好，就是太惯着孩子！”顾老太太略带不满地说着，让大伙都坐下，“一家人团团圆圆，这丫头非要闹这么一场。”
顾妈妈瞪了顾盼一眼张张嘴想要说什么，见大伙重新坐下吃饭又咽回去。
顾大嫂忙给自己婆婆夹菜，又说好听的顺气。这场小小的风波很快就揭了过去，顾军给二叔讨工作的事也跟着过去。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追究到底是谁烫了娜娜。因为顾大嫂她们看得清楚，顾盼舀了一勺汤，手一哆嗦就洒在娜娜的胳膊上了。
顾盼心里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觉得不舒坦和悲凉。一家人在一起，满心都是算计，一句话，一个举动都要左思右想，亲情却淡得无处可寻。
好半天，顾军回来了，他说顾娜在上屋看电视呢。饭吃得差不多，男人们喝得都有些多，尤其是老七和老六，喝得舌头都大了，一句话重复好多遍磨磨唧唧。
他们兄弟只差了一岁，打小就是打着架长大的。现在喝多了，两个人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翻腾出来，两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
“这都喝多了，说话都不成句。”顾爸爸见了觉得不像话，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喝酒助兴就好，何必喝多了出洋相？他让王洁和杨慧兰带着自家男人回去睡觉，自己也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顾大嫂知道他们要回来过年，今天一大早就把屋子给他们收拾干净，还特意烧了炕。
他们一家四口人一进屋，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大锅里温了热水，炕上擦得一尘不染，就连水泥地面都被拖得干干净净。
柜里有顾妈妈留下的被褥，拿出来铺在炕上，被子里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大伯母还真是尽心尽力，连被褥都晾晒过了。”顾盼一边洗脚一边说着，“可惜......”
“可惜什么？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子太多。”顾爸爸喝了两三杯酒，带着微微的醉意，“你大伯母就是为了给你大哥找个工作，这才百般讨好咱们。其实不需要这样做，都是实在亲戚，能帮就帮一把。店里反正缺人手，用家里人总比外人放心。”
“可大嫂这前后完全不同的态度让我心里不舒服。”顾妈妈接着说。
顾盼听了点点头，“我想说得就是这个。要是大伯母什么都不做，大哥直接找到爸妈想去店里工作，反而更让人心里舒服。一家人，何必那么用心思？这说明，大伯母心里没把咱们当亲人，找村支书办事也不用这样溜须吧？这么现实的人，得到的利益总要比付出多才肯满意。收拾屋子，晾晒被子，自己闺女被烫了也不吭声，爸爸，你说大伯母到底想要什么呢？如果仅仅是想让军哥去店里做个普通的服务员我不反对，就怕她要得更多！”
“所以今天你才故意烫了娜娜，就是为了阻止我当场答应下这事？”顾爸爸到底是实诚人，家庭观念强，那么多年照顾大家庭习惯了。别看他对自己爹娘和大哥的某些做法寒心，可自己先富起来看见兄弟姐妹生活困难，这心里并不舒坦。他是想要拉拔兄弟姐妹们一把，不过也是有底线的。
顾盼点点头，“这事早晚都答应，我只是想咱们家人在一起谈谈之后再说。我想要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尤其是爸爸你。”
“你也说答应是早晚的事，我毕竟是顾军的二叔，不能连这点忙都不帮。但是我心里明白，他来店里打工可以，我绝对不会特殊照顾，绝对不会因为这事影响咱们家人的关系。”顾爸爸立即表态。
顾妈妈平常只是在店里帮帮忙，不参与饭店的管理运营，她也不表态。不过她觉得拒绝顾军太不讲人情，会让村里人讲究。
中国人讲究的就是亲戚裙带，任人唯亲，做点生意恨不得把两头的亲戚全都塞进去。可到最后管理成问题，一家人打得跟仇人一样，生意自然就做不大，做不强！
顾盼想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必须给爸爸打预防针！
第八十九章 放鞭炮
顾盼知道以中国的国情和自己爸爸妈妈的性格，肯定不会不照应那帮亲戚。不管之前有过什么摩擦，遭遇过什么，他们都会宽厚待人。可是他们始终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铁做的，根本就捂不热乎。他们眼中只盯着利益，谁对自己有用就巴结谁，一旦当你没有利用的价值，他们不仅不会出手相救，反而会落井下石！
顾盼还知道，爸爸妈妈不亲身体验一把，他们无论如何不会把自己的亲人想像的那样坏。所以，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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