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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之末——沐清雨

时间:2018-01-06 16:19:33  作者:沐清雨
  盛远时却不答,蹲在她面前,用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无声地注视她。
  那目光似有穿透性,直看进南庭心里,让她不能敷衍,也找不出敷衍的言语。
  空气中有种平静又隐忍的较量气氛,像是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可南庭不想和他争输赢。
  她的手无意识地握紧盛远时的,仿佛是害怕他突然抽手离开,像那天在训练室里一样,走得头也不回。他的背影,挺拔且让人迷恋,但对南庭而言,是无法言说的痛。
  她微微低头的样子,俨然失去了在席位上的自信与独立,连出口的话都显得底气不足,盛远时听见她轻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看似没头没脑,他却听懂了,回想那天两人在模拟机训练室里剑拔弩张的你来我往,盛远时沉了沉眸,“不是故意假装不识?还是,不是故意看我狼狈失态?”
  在没见面的情况下,南庭确实能够做到假装不识,一如南程航空首航那天,同事们谈论他时那样,置身事外,似乎他只是个陌生人。可当他真实地站在面前,南庭所有的心理防线,在瞬间,全线溃守。
  接到通知,得知这一次的模拟训练不在空管中心内部进行,而是邀请各航空公司飞行员到场时,南庭以为,和盛远时的这一场重逢,无可避免。毕竟,作为民航业新势力的南程,由他领飞。可他如今不是一位普通的机长,而是高高在上的盛总,配合训练这种小事,他会亲自来吗?
  然后,大林斩钉截铁地摧毁了她的期待,“中南和南程共派了十二名飞行员到场,由女飞程潇带队。”那天见面,程潇也是那样告诉她的。总之,所有的信息都告诉南庭,盛远时不会来。是失望的吧,又莫名松了口气,这样的举棋不定,这样的犹豫不决,这样的近情情怯,不像她。
  盛远时偏偏还是来了,在考核接近尾声时,在南庭毫无防备之下。所以,那一刻狼狈失态的,恐怕不止盛远时一人。只是这些,南庭无从对他说起。
  外面的台风还在持续,呼啸着拍打着窗户的玻璃,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阻碍吹刮进来,席卷室内的一切,包括此时此刻内心都无法平静的一对男女。
  终于,盛远时先松口,“到塔台多久了?”嗓音沉凉,一语中的。
  南庭咬唇,“一年零两个月。”
  把时间向前推十四个月,恰好是他回国后不久。盛远时深呼吸,“知道我在中南?”
  南庭点头。
  “起落架特情那次,听出我的声音了?”
  “是。”
  “非常镇定,声音没有任何的异样或惊慌。”
  “第一次上席位,过于紧张,起初没听出是你。”等听出来是他,又因为他正在遭遇起落架放不下来这样严重的特情,南庭不敢有丝毫的分神和懈怠,可天知道,等待他着陆的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她担心到几近窒息。幸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否则她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那天走出塔台后,南庭独自坐在机场南侧的瞭望台上,看向跑道的方向,很久。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女孩子单薄的身影,在与天地相接的机场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孤单。
  之后很多天,南庭都没有勇气走上顶层指挥塔,只要回想那一天的经历,就心有余悸。发觉她的逃避,应子铭甚至有些后悔,认为不该让她太早拿起话筒。
  算是给南庭做心理疏导吧,应子铭带她去了终端近进管制室,在那个封闭的,四面没有窗户的房间里,让她亲身感受近进管制如何在有条不紊之中,争分夺秒地为每一架飞机护航。
  当近进管制室接到电话,得知一架载有急症病人的飞机平安着陆,且病人脱离危险后,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和眼底涌起的泪意,让南庭意识到,管制员除了担负着飞行安全那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还有对生命的敬畏。
  她对应子铭说:“师父,我要再试试。”
  那眼眸中的坚定,让应子铭如释重负,他语重心长地说:“要想成为一名真正优秀的管制官,小南,你还会经历很多,还要承受很多。”
  当时的南庭并不是很懂应子铭的意思,直到她开始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特情。可她的这些转变,盛远时不得而知,“我也听着像你,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成为管制。”
  他去往最遥远的地方寻找,而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旁。
  盛远时松开她的手,改而捏住她下巴,逼她抬头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做了管制,到了G市,都不让我知道?”
  南庭想过无数种和他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幕,面对他的质问,她不知如何作答,只在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脆弱到无能为力。
  盛远时保持着和她对视的姿态许久,这是记忆里,唯一一次他仰望在自己面前瘦瘦小小的她,而额头包着纱布的小姑娘也没有了昔日高傲嚣张的气焰,显得那么地娇小柔弱。
  何必咄咄逼人?久别重逢,她又安然无恙,不是应该高兴的吗?是啊,该高兴的,却笑不出来。但终究心软了,盛远时把捏在南庭下巴上的手移到她脸颊上,然后是额头,怕碰疼了她,一点力道都不敢用,轻轻地抚摸,最后,他的手落在她发顶,像是在确认,面前的她,是真实存在的,可就在他准备再说点,或是再做点什么的时候,南庭的手机再次响起,来电显示依然是:老桑。
  显然是那位手机有了信号,因为担心她,才又打来。
  忽然之间,什么温情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盛远时眼神微凉地住了口,收了手,留下一句:“好好想想,你该道歉的,是哪件事。”起身。
  南庭抬头,视线里只剩下他高大的背影,以及白色机长制服上似是被玻璃碎片造成的几个破口,和那上面刺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他受伤了?南庭惊呼:“七哥!”
  盛远时停顿了一下,也只是说:“你应该不缺,送你回家的人。”
  这……南庭追到门口,他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处。她又折返回窗前,很快地,盛远时的身影出现在塔台楼下,他就那样迎着狂风暴雨走向那辆白色陆虎,后面的丛林小跑着才勉强追上他。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应子铭匆忙而来,他关切地问:“小南,还好吗?”
  其实不太好,无论是先前的惊吓,还是和盛远时不算愉快的对话,以及发现他受伤后的自责与担心,都让南庭身心俱疲。可该来的已经来了,尤其这场重逢,她又期待已久。所以,尽管额头上包着纱布的样子有点可怜和滑稽,南庭还是笑着答:“特别好。”
  必须要特别好的状态,才有勇气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反正,就算结局没有特别好也没关系,总不至于比从前失去他更糟。
  嗯,真的真的,特别好。南庭缓缓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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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多小时的疯狂过后,不仅机坪满目疮痍,办公区和航站楼里也是一片狼藉,甚至是中心两路市电都中断了供应,空管中心立即开启灾后重建模式,各个部门的人员迅速投入到了救援抢险的工作中去,兵分几路,抢修线路,清理积水,恢复设备的运行运转,同时进行检测,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涉及飞行保障的每个环节恢复到正常水平。
  深夜,G市机场逐渐恢复了航班起降。由于台风后加班机增多,第二天,管制波道一直处于繁忙的状态,而包括南庭在内的,前一晚值了大夜班的管制们没一个人离开塔台,累了就在休息室里眯一会儿,醒了就去管制大厅,协助值班的同事做些协调的工作,以确保飞行安全。
  截止到南庭下班时,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桑桎更是在机场等了她很久,就怕她因外伤和劳累引发高烧。
  雨停了,但没有出太阳。南庭走出塔台时,下意识看向停车场,没有一辆白色的车,更没有那个想见的人。她低头笑了,笑自己痴心妄想。
  回去的路上,桑桎始终默不作声,目不斜视的样子像是专注于路状,但南庭知道,他在生气,气她先是隐瞒失眠,后又加班受伤。她想了想说:“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作为一名菜鸟级管制,自己能做的非常有限,可在整个塔台都处于极度繁忙的状态,对我倾囊相授的师父,指导帮助过我的师兄们都在坚守的情况下,我实在走不开,哪怕只是为他们泡一杯咖啡,买一份快餐,我也觉得有意义的。”
  或许,团委林主任就此次台风事件,在发宣传稿时会说:“管制是在用生命守护自己的事业和职责”,但其实管制根本不会去考虑那些伟大和高尚的字眼,他们只是想:千万别出错,千万别出事。如同南庭总是对着航空器默念“起落安妥”一样,唯此一愿。
  因为南庭选择了管制职业,桑桎很清楚:只要天上有飞机,他们就不会离开。可面对南庭的伤,他还是忍不住说:“从前我只觉得管制在工作上的失误会造成风险,这次台风,让我意识到空管还有生命上的危险。所以,尽管我没有立场劝你改行,但你必须答应我,以生命安全为第一考量。你不用辩驳,你额头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再有下次,南庭,我不管你是不是要和我绝交,我一定有办法让空管中心辞退你。”
  他确实有这样的本事,但他一直用近乎纵容的方式尊重和支持着她的选择。甚至是现在,只要她稍稍服个软,他就会缓和下来,不与她计较。
  未免桑桎担心,南庭故作轻松地说:“我是上班不是卖命,当然会好好保重自己,再说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好多计划没实现,哪能傻得拿生命冒险。”
  桑桎也不冷着脸了,饶有兴致地问她:“很多事是什么事?”
  南庭不会和他说,有些事是和盛远时有关,她只避重就轻地说:“例如养睡不着。”
  桑桎闻言就笑了,“睡不着我可以替你养,有空还是先想想破相了怎么办吧。”
  南庭似乎这才想起额头上还有伤,她伸手摸了摸纱布,无所谓地说:“破相的话,只能用内在美弥补了,除此之外,我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明明是句玩笑,没有走心的,桑桎却像听出了什么话外音一样,再次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
  你们千万别说:对手戏太少了,愉快不起来。
  谁让塔台是那么严肃的地方,也不适合……你们懂的。
 
 
第12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3
  南庭的新家也遭遇了台风的“侵袭”,所幸只是厨房的玻璃被吹碎了一块,没有给她的小窝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只是厨房有点惨。睡不着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从床底下窜出来,朝门口的南庭奋力扑过来,如果不是桑桎在她身后扶了一把,南庭险些被扑倒。
  睡不着很少用这么激烈的方式迎接南庭回家,显然是被前一晚的台风吓坏了。南庭安慰了睡不着很久,要不是它的体重有点超标,要不是桑桎及时阻止,被主人亲亲抱抱举高高,怕是免不了了。等睡不着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它开始上窜下跳地围着南庭玩,唯对桑桎还是一如继往地冷淡,有种同性相斥的距离感。
  桑桎找人来安装了新玻璃,等把厨房收拾完,他低头看南庭。
  此刻灯光朦胧,在她头顶洒下一片暖色。她一六五的身高本不算矮,可此时蹲在他身后擦地,却是小小的一团,身上穿着纯棉的T恤衫和运动裤,长头随意地在脑后束成马尾,在狭小的空间里,仔仔细细地擦着地上的污迹,安静,乖巧。
  明明是最普通寻常的烟火气,却怎么都觉和她不搭。
  桑桎忍不住把她拉起来,“先别擦了,去打电话叫个外卖,我饿了,等不及你做饭。”
  他这样说,南庭当然不会坚持,她把抹布放在不防碍他落脚的地方,“你想吃什么?”
  桑桎说:“我都行,看你和睡不着。”
  厨房门口的睡不着听见自己的名字,小耳朵敏锐地动了动,小眼睛巴巴地看着桑桎。
  南庭则提议:“那就狗饼干吧,味道还不错,我和睡不着都行。”
  桑桎失笑,“我都有点后悔建议你养睡不着了。”
  “为什么?”南庭不解。
  桑桎的解释竟然是,“刚刚你安慰它的样子,让外人看见的话,可能会误会。”
  南庭却一本正经地说:“没有误会,我和睡不着其实就是那种……”说到这,她故意一副不好意思继续的样子,“不正常的关系。”
  桑桎闻言一怔,见南庭憋笑,才反应过来她在开玩笑,他无奈地回了一句:“等睡不着有女朋友的时候,你放开手脚和那位竞争一下,看睡不着会不会选你!”
  南庭哈哈笑起来,不小心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口,桑桎赶紧拿出医药箱给她换药,有人却在这时敲门,是送外卖的,可他们还没打电话订餐,桑桎正准备和送餐员核对地址,南庭的手机就响了,是齐妙,那位漂亮的房东姐姐在那端说:“南庭小妹妹你在家吗?我点的外卖应该送到了,但我还在路上堵车……”
  南庭于是帮齐妙收了那份丰盛得完全不像一人份的外卖,等桑桎给她换完药,房东姐姐就回来了。踩着高跟鞋的齐妙倚着门,手里拎着一瓶红酒:“这位绅士,不介意让你女朋友陪我喝一杯吧?”
  桑桎从齐妙的情绪和行为判断出她应该是遇到了情感问题,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南庭是不擅长解决的,尤其她现在还是个病号,所以他说:“她不能喝酒。”是明显拒绝的意思。
  齐妙也看见了南庭额头上的纱布,她不解地问:“怎么挂彩了?因为台风,还是被,”她瞅了眼桑桎,“家暴了?”
  见齐妙盯着桑桎,南庭失笑,“真被家暴的话,我一定会报警的,好吗妙姐?”
  齐妙耸肩,“那就不喝酒,陪我聊天吧,可以吗,男朋友先生?”
  桑桎并没有因齐妙是房东有任何的放松和讨好,他提醒道:“她有外伤,又持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未免出现并发症,你们,”他抬腕看了下时间,“十点前结束,到时候我打电话来。”
  还要被限制时间?齐妙皱眉,“不用这么锱铢必究吧?”
  桑桎也不应她,拿手指点点南庭。
  南庭立即表态,“我以睡不着发誓,不喝酒,准时上床休息。”
  再次被点名,睡不着歪着脑袋看向南庭。幸好语言不通,否则睡不着听懂她在说什么,肯定要问,“主人你为什么拿我发誓?有没有版权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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