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后,民航局立即就派了调查小组对该事件进行调查,所以,从林老购买机票的行为产生,和他有所接触的售票员、值机员、机组等相关人员,都将会被停止工作,配合调查,包括身为总飞行师的盛远时,在调查结果没有出来前,也暂时不能执飞。而身为旅客的桑桎,以及见证了林老被抢救过程的部分旅客,也会被请回来作证。甚至是管制人员,也会被问询。
调查持续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所有和林老有过接触的南程航空工作人员都被调查组详细地问过话,售票员的描述是这样:“收到林永休老人的身份证号码时,我有电话确认,是否有随行家属,他们回答说没有,就林老一人出行,他们还强调,林老的身体很健康,能够适应高空飞行。我提醒他们,尽量提前一点时间到机场办理登机牌,因为公司有规定,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属特殊旅客,需要签署免责单才可以登机,否则会被拒载,他们当时是同意了的,我才出票。”
值机员从A市坐飞机来到了G市,把当天办理值机牌,林老签署免责单的过程也讲了一遍,而她所说的,和桑桎给出的证言内容相符。至于桑桎,除了把排队换登机牌看到的情景描述了,机上抢救的具体过程也说了一遍。
机组和乘务组的七人,被问询的时间是最长的,尤其是机长盛远时。调查组的两名工作人员反复地问他:“在发现旅客陷入昏迷后,你都做了什么?”
起初盛远时的耐心很好,尽管他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调查组问一遍,他还是会很配合地说一遍,直到他自己已经快不记得重复了多少遍以后,他实在没有办法那么心平气和了,“如果你认为我哪个环节操作有误的话,请你听录音。”
调查组的一名工作人员牢牢地盯着他,“盛总,我们只是例行询问。”意思是,你必须配合。
“同一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九次了。”盛远时把身体靠向椅背,用那双隐隐泛起血丝的眼睛回视对方,他再一次说:“由于天气不好,从起飞到着陆的全过程,都是由我操纵,副驾使协助,而绕飞雷雨是我主动申请的,目的是为的减少颠簸,具体的指令申请,请你听录音,整个飞行过程三个小时,我没有办法把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调查组的工作人员和他对视了几秒,没再重复这个问题。
到第三天时,进近管制和塔台管制也接到了通知,南庭来到南程指挥中心时,盛远时正好从办公室出来,这是自出事那天在机坪见过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盛远时身上还穿着机长制服,南庭一时也分辨不出来他是回家换过了衣服,还是一直就穿着那天执飞的那一套,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发现他的眼睛里的红血丝,心疼不已。
盛远时这几天没见到她,心里也很惦记,可是太忙了,确实也顾不上,除了给她发了几条消息,连电话也没空打一个,见她一瞬不离地注视自己,他笑了,“我太狼狈了,认不出来了?”
南庭清楚他心情并不好,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只是不想她担心,而她也不愿他为自己分心,于是也笑了,“是啊,要是初次见你的时候就这样,肯定不追你了。”
盛远时捏捏她的脸,“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嫌弃我了。”
南庭回身看了看,确认走廊里没人,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调查还要几天啊?”她才放单没多久,经历的特情有限,这次算是最严重的一次,没有任何经验可供参考,不知道流程很正常。
盛远时手心一转,反握着她的手,“今天问询就能完,明天开始应该就是听录音了,一周之内会出调查结果。”末了摸摸她的小脑袋,“不用紧张,问你什么照实说就行。”
南庭往他身前凑了凑,“那你今天能回家吗?”
盛远时抬腕看了下时间,像是在算手上的工作处理完需要多久,然后说:“能。”
南庭被问询的时间并不长,毕竟整个进近和塔台接力指挥的时间才不过五六分钟,发给机组的指令也没几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最后,调查组的人突然问了一句:“你和盛远时是什么关系?”
他们的关系和这起特情有什么关系?南庭看着调查组的两位工作人员说:“盛远时是我男朋友,我们是恋人关系。”
两位调查组的人员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谢谢你的配合,我们没有其它问题了。”
调查组走后,顾南亭把乔其诺和盛远时叫到了办公室,他说:“虽然调查结果要在一周后才会公布,但我们心里是有数的,在操作流程方面我们没有问题,医院方面的鉴定结果也很快就会出来,如果证明林老的人身伤亡是由他本人的健康状况造成,公司作为承运人,并不需要承担责任,虽然在人情上,我们愿意为林老夫人做点什么,但那不是赔偿,只是我们的心意,接不接受,就在于家属了。”他看向盛远时,“远时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后续的工作就不要管了。”
事情是顾南亭说得那样没错,但是,“林老的外孙女林如玉,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听说,她已经在联系律师了。”盛远时想了想,“马上到十一了,南程在这个时候惹上官司,会很麻烦。”
“她不怕麻烦的话。”顾南亭掷地有声地说:“有律师团的我们,何必嫌麻烦。”
第64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9
凭林如玉一己之力要和一家集团公司抗衡, 其实有些以卵击石的不自量力, 尤其等民航局和医院那边的结果出来,她也占不到理, 还有免责单白纸黑字摆在那,她想赢的话,除非中南的律师团是白给的。那怎么可能?上到中南集团, 下到南程航空, 没点真章的,能在顾南亭、乔其诺, 以及盛远时眼皮子底下混得下去吗?
盛远时并不担心官司会输, 他顾虑的是林如玉利用舆论抨击南程, 毕竟, 南程是刚刚起步的新公司,声望正在建立中, 而林老又确实是在飞机上出了意外,尽管根源是他自身的健康原因,可到底是人命关天,对于不知情的大众而言, 一旦受到某些引导, 就有可能对南程造成误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盛远时不能忽视大众对南程的印象。
还有就是, 一旦事情闹起来, 林如玉肯定会拿他和南庭的关系做文章, 想方设法把南庭拉下水,盛远时倒无所谓,什么大风大浪他没遇到过,由于特情调查停飞一个月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尤其现在今非昔比,只要民航局的调查结果判定他操作无误,没有人有权力停他的飞,可塔台如果顶不住舆论的压力,或者为了平息事端,没准会停南庭的岗。作为管制,她还属新人,动不动停岗,谁受得了?
不过,要是南庭真的因此被停岗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那就借此机会治病好了。对于养她这件事,他可是等了好几年。这样想着,盛远时心里就舒服多了,他揉了揉眉心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今晚谁都不能拦着我睡觉了。”
乔其诺一笑,“这就对了,你是责任机长没错,但也不是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当责任承担下来。林如玉适可而止最好,太过份的话,你就连她上次造谣中伤南庭的账,一并算了。不是我们没风度,要和一介女流计较,是她心里太没数了。”
盛远时略显意外,“你也知道她?我是说林如玉。”
“敢不把我们盛总当回事的女人,我不得了解了解吗?”乔其诺有种戏精上身的感觉,他故作诧异,“还是你不知知道,自己在航站楼一怒为红颜的举动,成了南程佳话?”
这他还真不知道。盛远时看向顾南亭,“这不是老大留下的优良传统嘛,我只是传承。”
乔其诺对此表示惋惜:“我太不争气了,到现在还没脱单,想在女朋友显显威风,都不能够。”
盛远时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让程潇多给你留意留意,别枉费她那颗媒婆心。”
乔其诺不领情,愤愤地捶他一拳,“要不是半路杀出个你,她明明要把南庭介绍给我的,话说南庭真是个好姑娘,可惜把全部的爱都奉献给你了。喛,正好今天提起这事,我问问你啊,南庭有妹妹吗?”
“妹妹没有。”盛远时想了想,“要不等我们生个女儿,考虑考虑你?”
“你们的……女儿?”乔其诺忍不住撸袖子,“盛远时你降我辈份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顾南亭挥手让他们退下,“都回家睡觉去,明天放你们的假。”
乔其诺也不闹了,敛笑道:“我就别放了,远时好好休息吧,熬了三天,换谁都受不了。”
盛远时可不客气,他站起来说:“没见哪家总飞这么辛苦的,好像我很缺钱!”
顾南亭与乔其诺相视一笑。
南庭刚从塔台出来,就听见了喇叭声,她循声望过去,就看见盛远时那辆陆虎停在不远处,而他的人正倚着车身朝她笑。
南庭跑过去,主动投怀送抱。
盛远时伸手揽上她的腰,嘴上则逗她说:“你师兄们都看着呢。”
“又不会被看坏。”南庭抱他更紧,“就当犒劳他们工作辛苦了。”
“我家蛮蛮就是大气。”盛远时低头亲她脸,“是先抱会过过瘾,还是回家再抱个够?”
南庭在他怀里扭了扭,松开他说:“你累了好几天了,我来开车吧。”
盛远时意外地看着她,“你行吗?”
南庭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上去,“小看谁呢。”
盛远时还是持怀疑态度,毕竟她曾经可是连直线都不会走,被交警误认为是酒驾给拦下来过的,可还是一边上演了“这车安全性好,扛造,由她折腾吧”的内心戏,一边乖乖地坐到副驾位置。
南庭也是摸过好车的人,时隔五年,启车的动作很流畅,车也开得很稳。
盛远时观察了片刻,彻底放心了,“桑桎陪你练的车?”
南庭瞥他一眼,“不是这也要吃醋吧?”
盛远时轻笑,他看向窗外,注视着倒退的街景,“一想到他做过很多我想做,却没做到的事,还是有点嫉妒的。”
“那你可以换个角度想啊。”南庭双手扶稳方向盘,“老桑像培养祖国花朵一样把我培养的门门通了,你只等着受益就好,省了多少心?”
盛远时配合地抚了抚胸口,“作为受益方,我的良心不该痛才对。”
南庭静了一会才说:“希望老桑早点遇到一个好姑娘。”
盛远时也是同样的想法。
下了机场高速,前方路口左转是往民航小区去的,右转则是他家的方向。
盛远时适时指示她,“红绿灯路口右转。”
南庭乖乖听话,没有异议。
盛远时注视她的侧脸一会儿,笑了。就这样,他一路为她导航,回到了他家。停好车后,南庭提议,“去买点菜吧,我做饭给你吃,你这两天肯定没好好吃饭。”
明明此前在指挥中心时还累得一动不想动,恨不得到家就倒床上睡一觉,可当她在身边,又像是浑身都是力气,精神头足得很,盛远时特别好说话地说:“听你的。”
于是,两个人一起去了超市。
以往就盛远时一个人时,虽然家中厨房一应俱全,他也懒得开伙,而他对吃又十分挑剔,喜欢吃新鲜的,速冻的东西很少往回买,导致冰箱几乎是空的。现下有了南庭,这个从前十指不沾杨春水的姑娘,俨然一副小主妇的样子,时不时就会拿起一样说:“我们买一袋这个吧,万一时间来不及,可以当早餐。”偶尔还会举旗不定,“哪个好啊,这个我没买过呢。”盛远时就会帮她做个决定,还不忘帮她选几样水果和零食。
南庭却把从前最爱吃的那些膨化食品从购物车里挑出去,“我现在不吃这些东西的。”然后再补充两样他爱吃的。
她变了很多,连口味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唯独对他的心意,一如既然。
盛远时心里温暖至极,“七哥的口味倒记得清楚。”
南庭不小心脱口而出,“你的喜好,我可是当功课背过的,怎么会忘。”
能被一个女孩子这样放在心里,盛远时的幸福感不言而喻,“不枉七哥满世界找你。”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找过她。
南庭开心地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那还口是心非说没等我呢,害我难过到发烧。”
盛远时莞尔,“还不是被你气的。”
南庭宽宏大量地说:“所以人家并没有怪你啊。”
回到家,盛远时本想亲自下厨,在他心里,蛮蛮就是需要他照顾的小女孩。南庭却不肯,把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后,推着他去洗澡,“你都快发霉了,快洗澡换衣服。”
这两天盛远时都是在宿舍将就的,确实觉得自己快霉掉了,才没有第一时间向她讨要福利,见她坚持,只好去洗澡了,“别切到手。”
“知道啦,不会切丝,还不会切块嘛,放心好了。”听到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南庭胸臆间被满足和温暖填得满满的,她蒸上了米饭,开始摘菜洗菜,把配菜也切好放在一边,没一会功夫就已经完成两个菜了。
盛远时冲完澡,套了条棉质的居家长裤就出来了,南庭看一眼他健康的麦色肌肤,微红着脸提醒,“穿上T恤,小心感冒。”
换作六年前,她怕是要找机会摸一把的。果然是长大了,稳了。
盛远时笑着亲她的脸,“你做饭这么辛苦,我总要给点奖励。”
“讨厌。”南庭屈起手臂轻轻拐了他一下。
“需要我帮什么忙?”
“不捣乱就是帮忙。”南庭笑望着他:“你去看会电视,很快就能吃饭了。”
“行,做一把甩手掌柜。”盛远时转身去客厅了,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才觉得自己这里有了烟火气息,像一个家了,至于什么特情,什么林如玉,和与南庭在一起的二人世界相比,是那么微不足道,盛远时决定好好享受这个夜晚。
南庭动作很快,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开饭了,看着餐桌上很家常的四菜一汤,盛远时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我的蛮蛮能给我做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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