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是陈医令的得意弟子,如今做了太医署的骨科博士,听闻老师见到了孙圣手的传人,恨不能也跟着过去涨涨见识。
陈医令道:“你不要着急,你在太医署好好教书,看看有没有机灵的,挑一两个出来,我若是能看会,回来再教你们,必定不能让这门绝学失传了。嘿,我跟你说啊,要不是我认识孙圣手,章小娘子还不准我去看呢。”
曹正惊叹:“柳枝续骨的医术传人是个女子?老师过去也只是看看?”
陈医令道:“这断骨续骨倒是不难,我也会,只不过续骨没有成功过而已。这次见那章小娘子,竟然可以用柳枝的干枝来续骨,我得琢磨琢磨其中的窍门。”
曹正惊诧:“干枝续骨?那章小娘子莫不是还会祝由术?”
陈医令连连点着曹博士:“我正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要去跟着看全套。”
曹正真心高兴:“哎,太好了,太医署的祝由科还有几本医书,我去找来先看一看。”
陈医令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光是有几本书是不够的。祝由术的那些窍门,都是心法,必须由师父密传给徒弟才行的。”
陈医令跟曹正说得热闹,不妨这番话,被太医署的新学生刘青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刘青,进了太医署之后,只觉得自己已经踏上了官场的台阶,越发的小心翼翼,越发的勤奋苦读,还一直想着找机会露两手,往前再进一步。
他上了一堂曹正讲授的疮肿课,才知道,哪怕是看着简简单单的皮外伤、皮肤痈肿,治疗的方法都非常讲究,望闻问切的步骤,一步也不能少。
刘青在其他医学生那里听说了曹正是陈医令的亲传弟子,医术不在陈医令之下,对曹正佩服之余,兴起了亲近曹正的想法。他趁着上午没课,拿了自己的伤药,想以请教课业为由,把自己的治伤经验,私下里在曹博士面前表现一番。
当天他看到曹博士跟白胡子老头在一起,就猜到了这必定陈医令,临时又编了几句能亲近陈医令的说辞。谁知还没等他走过去见礼,就听到了孙圣手的名字,吓得他浑身一激灵,差点绊倒自己的脚坐到地上去。
天,怎么还有认识孙圣手的人?
刘青的心嘭嘭直跳,脑子嗡嗡作响。他在终南山转悠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到孙圣手,在方大人那里也打听过,说京城里也不曾有人见过孙圣手,他还以为自己假托孙圣手弟子之名的事,已无人可戳破。
刘青强做镇定,伸耳细听,脑子里嗡嗡的,只断断续续听到小娘子祝由术干枝续骨几个词。
这些消息太惊悚了,能说出这些词儿的人,必定认识孙圣手啊!
刘青眼前发黑,几乎站都站不稳,拼命搂着身边的柱子才没倒下来。
第七十章 陈医令事件
刘青大着胆子往前又凑近了些,蹲在书房的窗户下,听陈医令又道:“见过孙圣手的,也就只有我了,唉,我都垂垂老朽了,也不知那孙圣手是什么模样了。”
原来只有陈医令见过孙圣手,刘青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一块青石砖。
他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视线落在了书房门外,走廊上摆了一个白瓷缸,那是曹博士晒的太阳水,井水打上来之后,放在白瓷缸里,加点明矾,在太阳下晒上一个时辰,烧水之前用细纱布过滤一遍,隔掉杂杂质,才能用来煮茶。
刘青轻轻的松开青石砖,抬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触到衣袋里的药包,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药纸包里是他配的消肿祛脓的药粉,只可外用,不能口服,误服极易导致上吐下泻,发病症状与疟疾极其相似。
刘青四处张望了一下,将白色的药粉往白瓷缸里倒了半包进去,用手指搅拌了一下,看到药粉沉进水里去溶化了,站起身来飞快地溜回了宿舍。
刘青在宿舍院子门口遇到另一个按摩科的学生,故作镇定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说了几句话,装作和此人一起回宿舍的样子,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硬板床上闭目假寐,心跳如擂鼓。
太医署的师生纷纷指着他鼻子骂:你说谎!
太医署的医令拍着桌子说:鉴于你的不良信用,你只能退学!
方伊莲鄙视的眼光:切,不过是个攀附权贵的小人!
方大人厌恶的面孔:刘青,你不用再踏进我的门了!
白色的药粉打着旋儿沉到了白瓷水缸里。
陈医令一命呜呼了......
曹博士也病得虚脱......
各式各样的画面,在刘青的脑海里跳来跳去,跳得他心慌。
眼看着已经站在了荣华富贵的门口,谁舍得转身离开?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让他在看到希望的时候,又把他给踢进黑暗之中?他不过就是想好好读个书,想追求功名利禄想拥有娇妻美眷想光宗耀祖,这有什么错?
“这不是我的错!我有医术,有辨药制药的本事,我不过就是出身差一点,不能一步登天,还不许我走捷径吗?”刘青猛地坐起来,在心里恨恨的想:“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我就绝不会离开!若是谁想让我离开这里,我就跟你拼个你死我活,有我没你!”
极度的恐慌和莫名的愤怒,让刘青一贯憨厚的面容变得狰狞扭曲。
他将剩下的半包药粉藏好,一边等着看热闹,一边绞尽脑汁的想着后面的对策。
果然不出他所料,下午的医理课,只有曹博士的助手萧七郎一个人出现,并且宣布说曹博士犯了疟疾,不幸的是,一起得病的还有太医署的名誉医令陈哲。
课室里的医学生们一下子就乱了,围着萧七郎,七嘴八舌的追问是怎么回事。刘青也混在人群中,装作没事人一样听着。
名医荟萃,医术级别最高的太医署,居然出现了药物中毒事件,这非同小可的事故,立即上报到了太常寺。
陈医令那可是国宝级的太医啊,这还了得?太常寺卿林枢林大人不敢怠慢,立即递了折子到宫里。
皇上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在听大臣谏议。
含元殿上,大臣们的激烈争论走了两个极端,一方为了安民要求增加兵马粮草,一方为了安民要求减少捐税,吵吵得热火朝天,吵得皇上头疼,蹙着眉头正准备退朝宣御医。
陈医令生病倒下的折子一递上来,大殿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个个都知道皇上最爱惜性命,最爱惜神医,这个节骨眼儿上再争辩,皇上也听不进去了。
皇上立即责成大理寺派人辅助太常寺查明事故原因,让御医也去看看,必定要力保陈医令和曹博士的性命无忧,随时将最新消息上报。
太常寺卿林枢领命,亲自到太医署看望陈医令和曹博士。
陈医令的书房里外,挤满了太医。
全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集体出动。
又是扎针灸,又是推拿,又是灌药洗胃,十八般武艺轮番上场,终于勉强止住了腹泻。
等林大人急匆匆走了一身汗赶到的时候,陈医令和曹博士,又打起了摆子。
可怜的陈医令,年事已高,大冷的天这么一折腾,已是气息微弱,进气少出气多。
上午在陈医令院子里担水洒扫的杂工,被大理寺推丞带去问话。这杂工几乎已经被这大阵仗吓傻了,反反复复只会说曹博士跟陈医令一上午哪儿也没去,就在屋子里喝茶说话来着,院子里也没见着其他人。
推丞带来的十多个胥佐,在太医署内外四处搜查可疑人物。
太医署的医学生,此时也都围在陈医令的书房门外听候消息。
刘青眼尖的看到了正在跟太医丞乔孟说话的刘太医,就挤了过去,恭恭敬敬地给刘太医和乔医丞行礼:“学生刘青,见过乔大人!见过刘大人!”
乔医丞对刘青还有点印象:“你上午在?知道怎么回事吗?”
刘青连忙答道:“学生上午就在学堂里看书,也是刚刚才得知陈医令的事,这才奔过来。”说罢退到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乔医丞和刘太的对话。
刘太医小声道:“乔医丞,陈医令这回只怕不妙啊。”
乔医丞道:“唉,陈医令八十有一,不管这回怎么样,也该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了。”
刘青悄悄打量着两人,只见乔医丞的面色轻松,看起来并不怎么紧张,甚至乎,话里话外的还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刘青过来就是想寻找机会,假装听他们说起陈医令和陈博士的症状,想办法插话进去,再绕到自己有解药能解这个病的说辞上。这样一来,不但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他反而能趁此机会脱颖而出。
谁知道,他竟然从一句话就看出了乔医丞的心思,那他的解毒方法也就不用提出来了。
陈医令一完蛋,乔医丞很快就是乔医令,呵呵,他若是攀上了乔医丞,那他的前途,也就好说了。
就在此时,书房院子里的人都自动分开了一条道,有人匆匆往外走,口里说着:“快,去杏林馆,找章小娘子!”
第七十一章 太医署有请
周子瑜从秦王府出来,兴冲冲地又去了杏林馆,他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迫不及待地要告诉锦儿。
昨天父亲允了他跟锦儿的亲事,他整晚都心潮澎湃,更想立下功绩,让自己更有实力,好跟锦儿拥有一个安稳而又温馨的家。
转进杏林馆的巷道,周子瑜就觉得眼前的景物格外亲切,杏林馆门前的灯笼也格外喜气。
竹风过来开了门,周子瑜一脚踏进杏林馆的前厅,就看见章锦婳站在书房门口,他大步走过去,微微低头,对上锦儿纯真的眼神,就满心欢喜。
“锦儿,我……”周子瑜刚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巷子里传来了又快又急的马蹄声。
罗怀在门外牵着马,扭头看了一眼,向他报告:“将军,是大理寺的人!”
周子瑜神色一紧,低声对章锦婳交待:“锦儿,你在书房里等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掏出令牌抓在手上,转身走出去,站定了,看向来人。
那几人不顾巷道里坊不得跑马的规定,勒着马一路小跑,转眼就到了杏林馆门前。
来人正是大理寺的评事,打头的叫崔信,跳下马,见到周子瑜手里的令牌,即刻行礼:“周将军,在下大理寺评事崔信,奉命来请杏林馆的章小娘子去太医署出诊。”
周子瑜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太医署出诊?”
崔信拿出盖有大理寺封印的信函在周子瑜面前晃了一下:“正是,请问周将军可认识这杏林馆的人?”
“认得,”周子瑜抬手往里让:“崔评事,请。”
崔信跟着周子瑜走进书房,看到一个清瘦秀气的少年站在书案边,愣了一下。
章锦婳下午在书房里练字,身上是一件略为宽松的灰色窄袖道袍,只挽了个简单的顶髻,插了支包金青玉簪,她又不像长安城的小娘子们那般圆润,清瘦的面庞,未施脂粉,看起来就像个英俊少年。
她在书房内已将门外的动静听个一清二楚,见周子瑜带了崔信进来,向崔信行了个礼:“小女子见过崔大人。”
崔信闪回神,递上信函:“陈医令突染重疾,有请章小娘子随我过去一趟太医署。”
章锦婳打开信笺,里面是大理寺卿冯少珙的亲笔手书,只有寥寥数字,言简意赅:【人命关天,速至】凌厉的笔锋,将紧迫的形势显露无疑。
“崔大人可有见到陈医令?”章锦婳望着崔信:“只有将陈医令的情况大致说一下,我才好带上药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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