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鉴戒确信记清楚了,抬头看着李媛,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大师有何疑问?”
“小施主这般聪慧,这样救命的消息若是由你告诉了罗二夫人,救命之恩,怕是会重重酬谢与你。即便你年纪小不需要,令尊,令兄长呢,有了罗家的照拂,怕是会获益良多。何苦都便宜了贫僧?”鉴戒靠着李媛提供的消息,如今算是名利双收,心中不安的同时,也愈发不解。
李媛低头想了想,是啊,她确实没想过自己去告诉她,也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只是单纯的想救一个人。“我和她无冤无仇,即知她有难,救她一次与我无损。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当是积德吧。”
鉴戒:“施主虽在红尘,却是比这寺中修行之人更有佛心。”
李媛一笑:“不敢。”
“还有阮家小姐的事,贫僧已经听说了。中间闹出过一些乱子,是不是,也是施主你偷偷动了手脚?”鉴戒不肯定,连猜带蒙。
“大师果然是大师,这等琐事亦看的分明!”李媛笑着说,分不清是赞叹还是揶揄,但承认了是自己做的。
“背后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让阮家人知道呢?便是只告诉阮小姐一人,她也该当好好对你道一声谢的!”
非是鉴戒斤斤计较,如他自幼长在佛门清净地,亦做不到彻底看透荣辱,这样一个小姑娘却完全不在乎,是怎么想的,他猜不透。
“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想做,而且能做到。我,”李媛想了想,“就当是偿还吧,受了恩惠,无法偿还,便施恩给需要的人。”
鉴戒眼中,小小的十几岁少女,眼神缥缈,身姿如兰,周身仿佛散发着淡淡光华,让人眼圈一热。他忙眨眨眼睛,再用力看去,一切又如常,面前的小姑娘,只是看上去老成一些。
“怎么了,大师?”鉴戒看的发呆,李媛好心提醒。
鉴戒笑笑,这样纯澈的佛心,自己多虑了。他自己小人之心,唯恐她做这些是有什么大的图谋,是以一边接受她给的消息为自己造势,一边还在提防着她,将她全家老幼上下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俗了,施主才是真正的大师!”
……
“施主身怀佛心,真正参悟了大道,便是不诵经,不斋戒,佛祖亦会护佑的。”
“大师过奖了。”这样被盛赞,李媛不好意思了,忽的想起刚进屋时鉴戒有些急躁的神情,问道:“大师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的?”
“有。”鉴戒转身又取出一本佛经,从中取出一张纸条,拿给李媛。
李媛看了一眼,脸色大变。上面写着:正平三年初,陇南地震。
“这从何而来?”李媛慌忙问道。
鉴戒神情严肃起来:“是否属实?”
现在是正平二年,这是明年的事。谁,还有谁?跟她一样吗?还有谁,是谁?
鉴戒没有出声,她自己会镇定下来吧。
慌乱过一阵后,李媛还是急于知道写着纸条的人,是否跟她一样也做了一个漫长又真实的梦,还有他知道的是不是比她更多。
“从何而来?”她再次问道。
鉴戒皱了皱眉,心头一动,道:“不知道。托小施主的福,贫僧略有了些薄名。一个早上,这纸条便出现在贫僧床头。贫僧猜测,此人是否跟小施主一样,也是知道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事情,却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说出口,便想借贫僧之口警示世人,有所防范,免得大难临头,死伤无数?”
“大师言之有理。”李媛一时忘记分辨他话中真伪,只无比庆幸,还好,这个人并不想出头。梦中所经历过的不堪过往,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只盼这个人不认识自己才好。
鉴戒再次问道:“小施主知道许多事情,贫僧盼你来便是要请你确认,这消息是否是真的?”
这是件大事。但陇南距离江陵很远,他们这边最多也只是听说,口头上怜悯一番,与他们日常生活来说,没有一丝一毫影响。
“我想想,大师先不要说话。”李媛真的用力回忆着,有没有呢?按照纸条的提示,应该是明年,明年她就十四周岁了。“梦中”十四岁的自己,都在做什么?
十四岁,她会与秦荫定亲,秋后成亲。这样的大事,若是在成亲前后发生,自己应该会印象很深才对,但是并没有,那就不是秋后。成亲之初,似乎也无人念过此事,所以不是秋冬,该是春季或夏季!再想想,再想想……
鉴戒看她时而凝眉,时而摇头,手指或握成拳,或无意识的敲击,想必是很认真的想着什么事情。可是,这些未曾发生的事,是如何被她得知的?这样冥思苦想便能想到?
“……小姐,这是老爷新拿回来的陇南丝绸,快来看一看啊,好柔软,好清透啊,用来做衣服一定很凉快!”
“……哇,这颜色好漂亮!小姐快来看一看啊!”
“哎呀,陇南人饭都吃不上了,还有工夫做这些?”
“这必然是之前做的,现在赶紧拿出来换粮食,一定是这样的!不然,这样的好东西不一定能拿到呢!……”
……
“是初夏!”
李媛猛地睁圆了眼睛看着鉴戒,结束了脑海里纷乱的说话声。
鉴戒情不自禁上身趋近过去:“你确定?”
“确定!”
初夏,大概就是五月。
她的脸上,坚定中带着一丝难掩的疲惫,还有怜悯,额角有些湿润,像是汗渍。
鉴戒:“死伤如何?”
“死伤数万,房屋倒塌无数,西南地区波及很大!”
第七十七章 欺世不为名
后面的事,李媛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就不得而知了。皇上派人赈灾,因为相邻的西南是相王外祖武氏的地盘,许多朝臣见风使舵,推诿塞责。以致赈灾银迟迟不到,百姓失了亲人家财,连顿饭都吃不上,出了许多乱子。西南大军距离地震发生地稍远,损失不大,只好一面镇压,一面拿了军粮赈济百姓。这一举动虽大大提高了武氏的声望,但饿死的人却是再也活不过来了。
李媛随即想起,官府号召商户为受灾百姓捐银捐粮,李钊也捐了不少,还以严家名义捐了。后来秦荫之母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屡次提及,李媛不胜其烦,终于趁着秦母做寿让父亲送了份重礼这才作罢。
鉴戒静静等着,直到她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才说道:“那个人给了贫僧提示,就是要贫僧及早告诫世人。小施主,你说贫僧要如何行事?”
居然找她商量,拿着她给的消息哄一哄进香的世家贵妇不是很拿手吗!
然而李媛没心思跟他计较,说道:“我只想着救助我身边的人,却忘了这件大事,可见这一位才是真正的大善人!要救更多的人,自然是叫大家搬离陇南避祸最好,可是人们会信我们吗?”一双眸子满怀希冀的看向鉴戒:“大师的名声还不够大啊。”
鉴戒脸一僵:“贫僧自然清楚,此事事关重大,不管是谁说出来,怕都有妖言惑众之嫌!所以才急着等施主来商议解决之法!”
他几乎都忘了眼前是个比他矮了一个多脑袋的孩子,简直将她当做成人,甚或高人来看待了。
李媛也急,但毕竟脑子里多了数年的记忆,也知这事难以避免,看上去倒镇定。嘴中喃喃念叨着:“陇南,西南,西南,武家,相王,相王!”念到这个名字,李媛眼前一亮,可是随即又暗了下来。
鉴戒忙问:“如何?”
“陇南差不多算是武家的地盘,我们可以把这个消息传递给武家,让他们想办法。”
鉴戒就差说出这是唐丰给他的。唐丰整天跟相王黏在一起,他不说,却告诉给他,什么意思?只能说相王根本不信!
他这是误会唐丰了,唐丰只是想震一震鉴戒,让他知道自己很厉害,好尽快将他收入相王帐下。至于地震如何应对,对他来说不过是已经发生的历史,他并没有拯救天下的想法。
李媛坐不住了,站起来在房中走来走去,相王她不认识,但有一个黄爷近在眼前啊!黄爷是相王的人,他的话应该管用吧。可是她又不好把黄爷的身份透漏给鉴戒,好麻烦啊!问题是,她来说,黄爷肯定不会信啊!
李媛想来想去,最后看向鉴戒。鉴戒不禁身体后缩,唯恐李媛算计他什么似的。看她那眼神,明显的很,一定是要他做什么!
“大师,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一直做下去吧。不如就让你‘知未来事’的名头传的更广!”李媛很认真的说。
鉴戒当然想,但是他有他的顾虑。“小施主,在你面前我无需隐瞒,现在这些虚名都是你给的。这天下所有事你都知道吗?知道多少年以后的事?”
“……”李媛哑然,没几年,到她死,也就六年吧。
看她神情,鉴戒就知道自己的担忧没有错。“万一哪一天,我还活着,但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了,但名声在外,我拿什么为继?”
“当务之急,是救人啊!”李媛巴巴的看着鉴戒。
鉴戒苦笑:“你看到了吧,我和你不一样,我做不到为了救人一往无前,我要为自己考虑后果!”
有些羞愧,鉴戒说着低下头,亏他还是佛门中人,如此患得患失。但在等待李媛的这些日子里,他想了很多。
李媛没有说什么,为自己着想,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说的。既然鉴戒不想做这惊世骇俗的“神人”,只有另想办法。
“我们找相王或是武家的人,只要他们信了,做出准备,一样可以的。”
“你和我,谁认识他们?或是我们的关系好到,不管说什么他们都会深信不疑?”鉴戒无奈。
“如果什么也不做,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李媛有些生气了,他一个赫赫有名的高僧,缩手缩脚的叫人气闷!
鉴戒一直被人捧着敬着,被她一吼,愣了。待反应过来,第一想到的是扭头看向窗外,还好,因为他们说了许久,沙弥们有些不耐烦,靠坐在树荫下打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李媛也知道自己失态了,道:“对不起大师,我是急了点,冒犯了。”
鉴戒摆摆手:“贫僧思来想去,此事,我们不宜大张旗鼓的做,但可以悄悄的做。”
李媛忙又坐下,听他的主意。
“施主家中是经商的,可以试着说服令尊,多多在西南地界囤积粮食。这样大难来时,至少在朝廷赈济银两到达之前,有东西可以糊口。哪怕卖贵一些,总比饿死强。此外,我们可以借鉴史书……”鉴戒眨眨眼睛,“假天之手。”
这个李媛懂,可是他们做得到吗?百姓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更不要说,官府说不定还会查验……
“不会被揭穿吧?”
“我们多做一些,做隐蔽些,就算人们不全信,也会知道有这么件事,心里免不了会惦记着。”鉴戒最善于察言观色揣度人心,他肯定的说道。“长虹贯日不好做,鱼腹藏书,奇石天书这些还是比较容易的。”
李媛点着头:“找谁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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