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过几天我们就开始开垦菜地。”安秀儿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人,她想要让这个家慢慢变得温馨起来。
张镇安见她兴致很高,一副充满期待的样子,也不好去说一些丧气话,只是默默的去补自己的渔网去了。
若不是为了好卖,他打渔都不用网的,直接一叉子一个,多方便。
安秀儿见他去捕渔网,在一旁看了一会,便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将厨房收拾干净,然后烧水洗脸洗澡,将自己收拾好之后,天也黑了,离睡觉时间倒是也还早,她便点燃油灯,将下午未缝补完的衣服重新拿出来缝补一下。
晚上张镇安补好了渔网,也将自己一身拾掇干净了,在门口坐了一会,估摸着安秀儿应该已经睡觉了,他才推门走进去,谁料,她竟然还未休息。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张镇安走过去问了一句。
安秀儿低头用牙齿将线头咬断,这才抬起头来,道:“我想将事情做完再睡,你白天干活辛苦,你先睡吧。”说着她准备从床边站起来,坐到凳子上去。
张镇安却是伸手阻住了她,道:“没事,我也不困。”说着,他自己坐在了凳子上。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张镇安一手把玩着这个杯子,眼睛虽是看着窗外的,可却总是有意无意的被那认真为他缝补衣裳的女人吸引。
明明他是有些畏光的,可大概是这灯光昏黄,并不强烈,反而昏黄的颜色,让人觉得温暖,想要接近。
这是最后一件衣裳了,她身边已经堆了一大叠,只见她认真的将这衣裳上的线给剪开抽掉,然后重新拈针,一针一针的缝好。
张镇安将注意力放在这衣裳上,他有些羞赧,自己不是会缝衣裳的人,但有时候衣裳无意间被破了,又不想去买,就随便缝起来了,如今看自己当初缝的地方还真是有些丑啊。
安秀儿缝的很认真,针脚细密,用的又是同色的线,若不是他视力好,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曾经破过,他眼神从衣裳上移开,到她拈针的手上,那十指白嫩青葱,在家应该也是一个娇养的姑娘。
目光再往上,就看到她白皙的脖颈、纤巧的下巴,她神情极其的认真专注,直到他看得久了,她才抬起头来,他反应极快的移开眼去,安秀儿注意到他刚刚看过这边,记起他眼睛受了伤,不能够看强光,便道:“是不是灯光太亮了?那我将它压小一些。”
说着便从针线盒里拿出一根针来,将那引线往灯油底下压去,只留下一点点引线在外面,屋子里面瞬间便暗了好多,摇晃的灯影如豆,好像随时都要熄灭一样。
“这么亮可以么?”她抬头问他,大有他说不行,就将它再弄小一点的样子。
“够了,这灯光倒是无妨。”张镇安回答道:“你再拨亮一点也没有关系的。”
见她不理会他,他便又说了一句:“如果太暗的话,对你的眼睛不好。”
“你这是在关心我?”安秀儿眼睛露出亮光来,又道:“没事,我视力很好,看的见的,反正也就手上这一点点了,没关系。”
说着她就就针用帕子擦了擦,又放回了自己的笸箩筐子里。
这灯火被她调的实在是太暗了,拿针的时候又有影子,安秀儿不得不仔细再仔细,速度也慢了下来,张镇安看到她这样子觉得有些无奈,他走过去,从她的笸箩筐里拿出针,将灯芯挑出来一大截。
火光一下就跳出来了,张镇安连忙移开眼去,再同它对视的时候,他觉得他的眼睛好像也没有从前那么难受了。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将灯火调这么亮。”安秀儿怕这灯光对张镇安眼睛不好,连忙站起身来,伸出手挡在他的眼前,道:“你眼睛不好就不要逞强,我可以看得见的,你眼睛有伤,还偏要调这么亮,万一眼睛真的瞎了,那怎么办?”
她语气焦急,还带了一丝责备,张镇安见她是真心关切自己,心中不禁是多了几分感动,遂是伸手将她挡在他眼前的手给拨开,道了句:“这点灯光,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你平日里都要注意,这样才好得快。”安秀儿拿起针,又将这灯火拨小了。
张镇安见她弯腰去拨弄灯火,心中只觉得有一丝淡淡的温暖缓缓的浸染在心头,待她灯火调好,回头坐下,他便问了句:“若是我真的瞎了,那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安秀儿听到他这样问,却是笑了起来,道:“你怎么这样问?你瞎了,又不是我瞎了,我照样吃照样穿,照样能看这个世界啊,倒是你啊,以后怎么办?你看不见这个世界,就算有我照顾你,但肯定还是会有诸多不方便的。”
说着她又是一笑,道:“所以你平时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眼睛,知道吗?当然,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你平日里蒙着黑纱戴着斗笠,回家来了,我也会提醒你的,所以你不会瞎的。”
见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张镇安却是快速从她这无用的话语中提炼出了一句自己想要听到的话,“你刚说,如果我瞎了,你会照顾我?”
安秀儿闻言,理所当然的回道:“当然,我现在是你妻子啊,我不照顾你,还有谁会照顾你呢?”
“可是,你可以选择跟我和离,改嫁。”张镇安又说了一句,声音低沉。
“原来是你担心这个呀,那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就算你真的瞎了,我也不会抛弃你的。”安秀儿安抚道:“你不要多想,不要因为自己的视力低下,就变得暴戾,认为这个世界都辜负了你,其实不是这样的,还要那么多比你更惨的人呢,他们也过得好好的。”
张镇安听了安秀儿的话,虽然觉得她有些唠叨了,但知道她是关心自己,语气反而是变得温和了起来,“你说的对。”
☆、第十四章 噩梦
“这才对嘛。”安秀儿也是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她就害怕张镇安因为视力问题,便认为老天不公,心中滋生不满情绪,渐渐的变得暴戾,然后就开始喜欢打人,那到时候倒霉的肯定是她。
所以她一定趁他还没有往那个方向转变的时候,慢慢说服他,用爱包容他,让他感觉到生活的美好,心态渐渐变得平和。
嗯,拯救张镇安也就是拯救自己,这段时间,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慢慢改变他,看他刚刚还关心自己,说明他还不是无药可救,自己要将他往这个方向引导。
张镇安不知道安秀儿这一瞬间,心中竟然想了这么多,他若是知道,定然会觉得愕然,他的眼睛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就是取掉黑纱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他戴习惯了,所以仍旧是每天戴着。
安秀儿观他脸色平淡,便又开始缝补起来,这灯光正合适,她将最后两针缝完,伸了个懒腰,将这衣裳给叠好,放到一边,将针线收好后,才站起身来,将这些衣服一起收在了柜子里。
“这些衣裳我都给你缝好了,以后你就可以穿了。”安秀儿笑眯眯的说道:“日后我有空,再给你在衣裳上绣上花,这样谁也看不出来这衣裳上打了补丁了。”
“不用那么麻烦。”张镇安也站起身来,走过去将床铺好,道:“我天天做事的,一件衣裳穿不了多久就烂了,缝一下就好了。”
“那好吧。”安秀儿本也就是随口说说,她道:“那我到时候有时间了,我就绣帕子补贴家用,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喝的。”
张镇安闻言却是眸子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养你不起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安秀儿连忙解释,见他脸色好看一些了,她才温声同他说道:“你看,以后你要开垦菜地,肯定是没有什么时间打渔了,所以,我就是不想要你太辛苦了,
说着她声音也低了下来,其实她就是不想要白吃白喝,她想要自己赚到钱,这样她花什么、用什么、买什么,才不会有压力,否则她总是战战兢兢,总害怕,他哪一天,忽然发怒了,说她吃他的穿他的,以此为理由打她。
实在是那个梦太真实了,梦中她经历的一切都成了她的记忆,而梦中的那个鳏夫,给她留了阴影,也教会了她,不要太依靠别人。
张镇安见他情绪低落,知道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重了,便伸出手来,本是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下她,谁料她竟然是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猛的一躲……
他的手落了空,她表情也有些悻悻的,道:“我以为你生气了。”你生气打我,我肯定是要躲。
“没有,睡觉吧。”张镇安坐在床边,知道这一时半会,自己在她心中应该是一个脾气古怪暴戾的莽夫了,不过他也没有想去扭转什么,等安秀儿睡到里面去了之后,才脱掉外套,躺在了外面。
安秀儿本以为自己会有些睡不着,熟料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可能是今天白天干了太多活太累了。
可是睡到半宿之后,她却是做起噩梦来,梦中那个凶恶的男人不停的拿脚踢她,还抓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最后她只得缩在角落里面,将自己抱成一团,喃喃求饶道:“不要打我,你不要打我。”
“你怎么了?”张镇安听到声音睁开眼,侧头看了一下安秀儿,见她双目紧闭,眼角全是泪,额头渗出汗珠,嘴中还喃喃喊道:“你不要打我,别打我……”
“没人打你。”他在她的耳边说道,可是她还是深陷于自己的噩梦之中,张镇安伸手推了推她,她毫无反应。
“安秀儿?”他又推了推她,她反应反而是更大了,张镇安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手足无措,只靠过去,一把将她揽过来,温声道:“别怕,我不会打你的。”
见她在他的怀里渐渐安定,张镇安迷惑不解,难道自己就刚刚对她凶一点,她晚上就做噩梦了?他摸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真的有这么可怕么?长吁了一口气,他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
怀里的姑娘发出了平和的呼吸声,被他吵醒的张镇安却是睡不着了,罢罢罢,自己比她年龄大一轮有余,日后对她温柔些便是。
安秀儿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张镇安怀里,可把她吓了一跳,她想起他不喜欢生人接近,又想起昨天早上他那好似要吃人的目光,便将自己的腿从他身上移下来,将手从他腰下偷偷的抽出来,又将他的手拿开,然后默默的滚到床里面去。
等到天色再晚一些了,张镇安睁开了眼,她才也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朝他笑道:“我说我睡觉很安稳的吧,昨天晚上,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她清早的小动作他其实全知道,但既然她以为自己不知道,那自己便也装作不知道吧。
“嗯,你睡觉是很安稳。”如果昨天晚上不要又哭又叫的就更加的安稳了。
“没打扰到你就好,那我起床给你去做早餐,你再睡会。”安秀儿说着就从床上爬出来,帮他将被角都掖好之后,才穿上鞋子,披上衣裳,往厨房走去。
她洗漱完毕后,准备要做饭了,却是有些犯难了:
早餐吃什么呢?
若是净白粥的话,未免有些没味道,如果有一叠小酸菜,或许会不错,可是家中什么都没有。
想了想,安秀儿瞥到了放在案几上的鸡蛋上,顿时便是眼睛一亮,不如今天做鸡蛋饼吃吧,她早就想吃了。
将鸡蛋打碎,加入面粉,搅拌均匀,放一些糖,再加一些发酵粉,这样吃起来到时候会更松软一些,将搅拌好的面粉揉成团,安秀儿又一时兴起,巧手将它们捏成不一样的形状,有小兔子模样的,有小星星,小月亮样子的。
本来是想要做成鸡蛋饼的,可是这些好看的图案却是不方便煎,索性将它们蒸出来算了,反正刚刚放了发酵粉,也不怕太硬。
一边生火烧开水,安秀儿一边找来一块纱布,家中没有蒸笼,只能够用这竹撘子代替了。
在这竹撘子上面蒙上这纱布,将揉捏好的各种憨态可掬的小面团放上去,盖上锅盖,大火蒸上一刻钟,这面包就算是做好了。
将面包装入碗中端到桌子上,张镇安也刚好洗漱完毕,安秀儿笑眯眯的将一个小兔子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张镇安伸手欲要接过,她却是挡了一下,摇摇头,只让他张嘴尝,这种被人伺候着吃东西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过,但她这样的举动,跟从前那些为他布菜的下人却是完全不同。
他不由得也乖乖听话张开了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她等他吃完,才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张镇安见她一双雪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好像一只讨巧的小动物,眼巴巴的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的眼眸也不禁是染上了两分笑意,略微颔首,道:“挺好吃的。”
“你喜欢吃就好。”安秀儿将小兔子面包递到他的手中,自己也拿起一个面包咬了一口,咀嚼了两下,眉头便是皱了起来,道:“有些硬了。”
毕竟发酵的时间不太够,随即她又扬起眉,“不过还是很好吃。”
白面加鸡蛋,能不好吃么?
所以她以后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每天都能够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
一个普通的馒头也能够让她这么的满足么?张镇安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馒头也变得美味起来。
吃完早餐,张镇安日常去打渔,安秀儿依旧是将水壶递给他,道:“你说你不喜欢喝茶,那我就不烧了,就给你煮了一些薄荷叶,你常在水边,湿气重,这个祛湿清心。”
张镇安伸手接过,往外走去,安秀儿照例是将他送到了门口,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冷不防张镇安回过头来,她连忙同他挥挥手,多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张镇安回过头去,嘴角莫名的翘了起来,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到了自己的船上,他将锚松掉,懒懒散散的找了一处地方撒网的时候,本打算给自己倒杯酒喝,突然又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竹筒,手腕一转,本是拿酒的他拿起了竹筒。
屈指轻弹,这木塞被他弹开,一股热气从小小的壶口冒了出来,他拿起喝了一口,温热的水喝到腹中,暖,清凉的薄荷味在嘴中化开,仿佛浑身的燥郁之气都被安抚,整颗躁动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还真当我是那等暴戾之人了,连水都要放这种薄荷叶给我清心安神。
张镇安摇摇头,将水壶口塞上,然而下一次的时候,却又是忍不住拿起这竹筒喝了一口水,嗯,这水冷了之后,不但冰冰凉凉的,还带有一点甜味,似乎真的要比酒好喝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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