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宥真也是醉了, 别人不清楚寒假作业是怎么回事, 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她爸爸是警察,难道还有小偷专偷寒假作业不成,这么瞎的理由她也能掰得这么义正严辞,顾宥真内心是颤抖的。
阿秀很镇定的对他的凝视视若无睹,切,她又不是第一次不做假期作业,少见多怪。
考了一个星期,大家都觉得日子过得特别快,卷子一发一收,一天就过了。看着全班同学生不如死的眼神,阿秀默默地从后门撤了,人贵在自觉,要是再招摇,她要被全班群殴了。
周末,她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陶道士的家,一进门,就感觉到很浓的火药味。哎吆,真是无巧不成书,蒯老的这位外孙女不就是李同垣跟她在山道上遇到的那位红衣女郎。
阿秀觉得自己真没给她娶错外号,红衣女郎今天又是一身红色衣服,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腰背笔直,双手交叉抱胸,两眼冒火瞪着坐在她对面一脸无辜的李同垣。
李同垣还是第一次遭遇美女“火辣辣”的眼神的洗礼,真是如坐针毡,看到阿秀进来,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来,很委屈地喊“先生”。
红衣女郎的视线就落到了阿秀身上,冷笑了两声,低低的说了一句,“装神弄鬼”。
阿秀挑挑眉。
蒯老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向阿秀拱拱手,“小先生,这位是我的孙女,周晓君。”
阿秀看着周晓君的脸,觉得有点熟悉,应该是在广告或者电视上见过,不过似乎不是这个名字啊。
蒯老看她一脸疑惑,补充了一句,“她还有个艺名,周鸾。”
哦,这么一说,阿秀就对上号了。这位貌似老招黑啊,口碑并不好。
周鸾哼哼了两声,脸色及其难看,这几个骗子还真有一套,居然把外公也给骗了。
阿秀朝着蒯老拱手行礼,看都不看周鸾,就来了一句,“这位有病,得治。”
周鸾气得发颤,强忍着不发作,“我说,你第一次见我就说我有病,现在还说我有病,你就不能换个词吗?有病我去看医生就好了,还有你这个江湖骗子什么事?”
蒯老呵斥道,“晓君,住口。”
阿秀也不介意,指了指楼上,便率先上了楼,还是坐在了室内阳台的金丝楠木大茶台旁边。阿秀在自己的老位置坐了下来,向蒯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在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又低声吩咐了陶道士几句,陶道士忙点头去了。
周鸾恨得银牙紧咬,恨不得能把阿秀撕下几块来才解恨,气呼呼地就要在蒯老的旁边坐下。
阿秀把手一摇,“这儿没有你的座位,你坐一边儿去。”说完用手一指旁边的一把摇摇椅,那是陶道士平日自娱自乐或者偶尔午休时躺的地方,用了十来年了,老藤做的,色不好,好多地方也磨损了,只是陶道士用惯了,没舍得丢。
周鸾哪里肯坐,阿秀就朝着蒯老看了一眼,蒯老就朝周鸾看了一眼,周鸾没办法,只好走过去,狠狠地一屁股坐了下去。老藤椅咯吱一声,差点儿没散架。
阿秀眼都没抬,从茶台一头取了开水,优哉游哉地开始泡茶,挑点儿茶叶,初泡洗杯,再泡闻香,跟蒯老一人一杯,也不说话,也不着急,仿佛今天见面就是为了大家一起发呆来的。
周鸾一肚子的无名火也被她这么一折腾也折腾地差不多了,可是若大的房间里,谁都不说话,她冒然开口显得特别傻,所以她也只好按耐着性子,准备看看这个江湖骗子到底搞什么鬼。
一会之后,陶道士蹬蹬瞪,带着李同垣走了上来,李同垣捧着一个实木方盘,往茶台边上一放。
周鸾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小碟子鲜红的朱砂,一支泡好了的毛笔,和几张黄裱纸。这些东西她见过,有时跟港台那边的娱乐公司合作时,开机仪式上,经常看见有人贴这个。不过他们拿这些上来干什么?
阿秀这才斟了两杯茶,放在一边。拿起毛笔沾了朱砂开始在黄裱纸上画符。
周鸾眯着眼睛看她,那黄裱纸上也不知道画了什么,看起来跟三岁小孩随手乱画的东西一样。阿秀画完了,把毛笔一搁,左手捏着那张符,右手在空中乱画,口中突然喝了一声,那张符突然就烧了起来。阿秀把那张燃烧的符凑近了一个茶杯的上方,不一会儿,那符的灰烬就全落在了茶杯里。阿秀拿起一支茶匙,在里面轻轻搅了一搅。
周鸾恶心地快吐了。
阿秀指着那两杯茶,“你自己挑一杯喝吧。”
周鸾两眼瞪得快掉出来了,“神经病才喝这个。”
阿秀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你说的没错。”
“我不喝。”周鸾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阿秀又望了蒯老一眼,蒯老默默地转头看着周鸾。
周鸾仰头瞪着天花板,几乎快抓狂了,怎么聪明一世的姥爷也糊涂了,就这么听一个江湖骗子的话。好,不是让她挑一杯喝吗,这一杯是符灰水,另一杯却是干净的茶水,她就喝茶水好了,要是逼着她去喝符灰水,她立刻翻脸走人。
周鸾抓起那杯干净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然后把杯子砰的一声重重的放在了茶台上,两眼像看仇敌一眼瞪着阿秀。
阿秀不理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蒯老,“这下我们得等上一段时间了,要不我们找点儿事情,打发一下时间?”
蒯老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很平静地回了一句,“好的。”
阿秀就问陶道士,“家里有什么?扑克牌?牌九?麻将?”
陶道士挠挠头,“都没有,我去邻居家看看,看能借到什么。”
不一会,李同垣便扛了折叠式的麻将桌回来,还有一盒崭新的麻将,“隔壁大妈家的,桌子是旧的,麻将是新年前刚买的,还没用过呢。”
阿秀来了精神,“来来来,过年不打麻将,叫什么过年。”
饶是蒯老他人老成精,被她这想着一出是一出弄得也有点发晕,有点招架不住。
乘着李同垣他们搬椅子,架桌子,他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周晓君一眼。周晓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那张躺椅上,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前方,表情很迷茫,“她这是?”
阿秀已经上了麻将桌,正在拆那盒新的麻将,闻言头也不回,“蒯老,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也自有儿孙的难。您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的。您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对得起她了。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今天她要是能过了这一关,也就过了,过不了,你我都没有办法。您啊,还是等着看看吧。谁呀,最后都得靠自己的。”
李同垣不会打麻将,于是陶道士和蒯管家被拉着凑成了牌搭子。李同垣在旁边端茶倒水的伺候着,还得动不动下楼去看看小杰的动静。
四个人便在一阵刺鼻的廉价塑料麻将的味道中开始了伟大的砌长城工作。
第32章 .迷障 - 3
周鸾觉得自己在慢慢地倒下去, 又好像慢慢地在站起来。
这种混沌迷糊的体验让她一片茫然, 她在哪里, 她在干什么?
“快点去吧!”有个清脆的声音传入耳朵, 她向那边望去,是姥爷,管家,那三个骗子, 他们在打麻将。
为什么在打麻将?
那个傻大个子听到那个女孩子说的话, 忙转身走了, 所以那句“快点去吧”是对傻大个说的吗?周鸾迷惑着,感觉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
那个傻大个走得很快啊, 怎么一转眼就没影了呢?
她茫然地向前走着,咦, 这片风景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小时候她们一家三口住的别墅啊。那个独自坐在二楼阳台的小女孩是谁?为什么跟她小时候那么像?
楼下客厅里正在吵架的年青夫妻是谁?很像家中那些旧照片中年轻时候的父母。
周鸾有些迷糊, 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院子里。
日升日落,春去秋来, 那些光影变幻得如同电影里的过度。
有个看起来让她很讨厌的女人,在男人不在的时候,过来找了那个妻子几次。每次她来过之后, 那对夫妻总是会大吵, 那个小女孩缩在二楼的阳台, 独自一人, 不哭不闹, 看着院子里的她。
周鸾回望着那个小女孩,觉得有点熟悉。
后来,那个年青的夫人病了,不久家里办了白事。
然后,很快,家里又办了喜事。那个曾经出现过几次的女人挺着大肚子穿着红色的喜服住进了这个家里。
小女孩被人带走了。
周鸾没有任何的感触,只是跟着那个小女孩一起走了。
这次小女孩住进了一个大宅子,里面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对她很好。但是那个小女孩还是孤零零的。
有时小女孩的爸爸和那个讨厌的女人会来看她,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可是小女孩从来不朝着他们笑,那个女人总会说些让那个男人更加讨厌小女孩的话。
后来,小姑娘越长越漂亮,明艳得像朵红宝石雕刻成的玫瑰,光芒四射。她不再沉默,会回嘴,经常顶的那个讨厌的女人当众哭泣。可是那个女人躲进房间之后,脸上的泪水立刻就没有了。
小姑娘越来越漂亮,终于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而那个女人的儿子也开始经常出现在这座大宅子里。有一天,女孩终于跟那个男孩子大吵了一架,搬了出去。
周鸾就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那个老宅子里,看着那个讨厌的女人和那个男孩子越来越频繁地出现,最终搬进了老宅。
那个曾经强干的中年男人终于老了,头发花白,有时候会整夜腿疼得睡不着。可白天坐在庭院里看报纸,他的容颜越来越熟悉。很像谁呢?
周鸾使劲想,对啊,很像她的爷爷啊。
那个女孩终于再次出现在老宅子里,周鸾跟着她进了房间,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原来这就是自己啊。
“她”的到来,打破了老宅的宁静,争吵频繁地爆发在“她”跟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男孩身上。
有一天,那个讨厌的女人从皮包里掏出了一罐东西交给了那个男孩。
然后周鸾看到了那个男孩在后花园里将什么东西交给了家中年轻的帮佣,帮佣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年青还带着青涩的脸庞泛着朵朵红晕,双手尽管颤抖着,还是在打扫房间的时候,换了“她”梳妆台上的维他命。
“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有时候爷爷都忍不住皱眉,但是“她”仍然一无所知。
周鸾听着“她”有时几乎是失去理智的言辞自己都忍不住皱眉,“她”是怎么了,真的是病了吗?为什么一直钻在“她”自己的死胡同里,看都不肯看外面一眼。
周鸾忍不住眉头紧皱,跟在“她”的身边。“她”的脾气越来越坏,对谁都不客气,在片场时,因为助理买来的咖啡冷掉了,“她”直接把咖啡泼了助理一头;“她”看不上对手演员的矫揉造作,直接在片场开骂;“她”跟投资方吃饭,因为投资方的代表开了一句玩笑,就直接掀了酒桌;在发布会上,因为记者的挑衅提问,直接上演了全武行……
那个讨厌的女人还是一直在拿药给那个男孩,那个男孩也一直让那个帮佣替换掉她的药品,从维他命到安眠药到止痛药。
终于,有一天药停了,他们不再换了,而“她”在片场发了狂,拿着道具刀,伤了好几个人,被送进了神经病院。
医生说“她”是因为乱服用精神类药物而倒是精神错乱,但是“她”除了嘶吼,已经没有办法帮自己辩护。
周鸾到此才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她就站在“她”病床前,看到很多人来看她,看到有人笑,看到有人哭,看到爷爷和姥爷黯然神伤,给她请名医给她转院,但终于,“她”还是在一个深夜里瞪着眼睛去了,到最后,都没能挣脱那特质的捆绑病服。
周鸾不明白,她站在那张床前怎么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就这样了?
“和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像巨大的钟声在她耳边响起。
周鸾猛地睁大了双眼,深深地倒吸了一口空气,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了水面,逃脱了无望的深渊。
她这番动静惊动了拍桌上的蒯老和管家。他俩猛地回头看着周鸾,只见她脸色煞白的跟见了鬼一样,满头满脸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正茫然地回望着蒯老。
阿秀哗啦一声将面前的牌全部推到,“清一色,门清,庄家自摸,外带三个花,呵呵,算钱。”
蒯老见外孙女已经醒来,心中终于稍安,他们已经打了一个下午的麻将了,饶是他再深的城府也急躁难耐。
阿秀已经开始哗啦哗啦的伸手洗牌,不带蒯老开口询问,脆生生的说了,“唐朝的时期,有一位叫做吕翁的道士因事要到邯郸,途中巧遇了一名卢姓的书生。卢生被荣华富贵所迷,吕翁一番劝解不见成效,便让卢生在他的枕头上睡了一觉。卢生在梦里历经大起大跌,最后在荣华富贵中度过余年。而卢生做完梦后醒来,发现店主人蒸的黄米饭还没有熟。”
阿秀洗牌洗到了一半,看众人都盯着她,完全没有继续的的意思,于是挑挑眉,“黄粱一梦的故事,你们没听过?”
听过,不过这个跟现在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阿秀叹了一声,没有了打牌的兴致,“黄粱一梦也好,南柯一梦也罢,周晓君,你的梦醒了吗?”
周鸾愣愣地看着她,泪如雨下,原来浮生若梦,到了最后,那张死亡通知书上,写得还是周晓君三个字。
蒯老大惊,忙起身走了过去,搬了凳子坐到她的身边,“晓君啊,怎么啦?”
“姥爷……”周鸾猛地扑到他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阿秀站起了身,“蒯老,我能做的都做了,我还有晚自习,现在就得走了。”
蒯老被外孙女哭的手忙脚乱,只好胡乱点点头。
倒是在阿秀转身准备离去时,周鸾哽咽却清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阿秀没转身,直接下了楼,同时她的声音从楼梯道清晰地传了上来,“桌上还有一杯茶呢,虽然冷了,你别忘记喝。”
蒯老一时也是晕头转向,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杯混了符灰的冰冷的茶水上。
李同垣是个实诚人,居然还好心地问了一句,“要不,我再给你加点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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