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僵住了。这死太监有没有良心哦!她好心好意帮他,他却要让她一起承受他的痛?她不干了!感染了要死也是他自己的事,去他的吧!
“……既然公公坚持,慧娘也不好勉强公公,公公您自己来吧,慧娘出去了。”陈慧说着松开他的伤手,撑着他的肩膀想要起来。
李有得箍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她又跌了回去。
只听李有得森然一笑道:“既然慧娘有心,我也不好拂了慧娘的好意,擦吧。”
陈慧只觉得自己的肩上仿佛有一只野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身子僵硬,过了会儿才可怜兮兮地说:“公公……慧娘不敢了……”
她是掺着看他忍痛却还要假装满不在乎的私心,可帮他消毒这事绝对是必要的啊!她就只是顺便看个笑话而已,也不是什么大错吧……
“晚了!”李有得哼笑一声,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陈慧侧头看他:“可慧娘也是……”
太近了。
陈慧被李有得按在他腿上,又被他紧紧箍着腰,两人的距离已是贴得极近,她下意识地侧头跟他说话时,二人的脸便有些过近了。
呼吸声纠缠在一块儿,陈慧瞪着眼睛,几乎能看到李有得没有化妆的脸上那细细的绒毛,这么近的距离,她才注意到他其实是双眼皮,不大不小的眼睛此刻微微眯着,他唇色很淡,许是受了伤的缘故,也就比他的肤色稍微浓那么一点罢了。
因为陈慧的突然举动,李有得一时间也怔住。
陈慧蓦地转开脑袋,刚刚想说的话也给忘了。算了,要咬就咬吧,她又不是他,还怕那点痛吗?有本事他咬死她啊!
第46章 忍
陈慧拿起棉布便往李有得手臂上擦,在感觉到手下的肌肉一紧的同时, 他果然也咬住了她的肩膀, 并不是在跟她虚张声势。
牙齿隔着衣服咬住肉的感觉依然清晰,尖锐的疼痛从陈慧的肩膀一点点传导到她的脑神经, 痛得她的神经一抽一抽的。
这死太监一定是属狗的!一定是!
陈慧忍着痛,并没有报复性地加重力道, 反倒又放轻了些,而速度也更快了些。被咬一口又怎么的了, 他咬不死她, 她就赢了!
当陈慧终于清洁好李有得的伤口,她浑身都出了汗, 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她的额头上,要对抗疼痛让她整个身子都软倒在李有得的怀抱里,直到结束她才开了口,只是声音却很是嘶哑:“……公公,已经好了,您能松开我了吗?”
她觉得肩膀那块肉可能已经血流如注了吧,真是太惨了, 好人没好报,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
还有她的腰,他勒得那么紧,她的腰都快断了, 她都可以想象到腰上的那一圈乌青了!
李有得慢慢松开陈慧,而陈慧失去支撑后直接从他的膝盖上滑了下去。
李有得的状态不比陈慧好多少,他通过嘴巴把自己所承受的痛传给了陈慧,但他本人的痛一点都没有消失,折磨得他冷汗直冒,面色苍白如纸。
陈慧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撑着地面爬起来,替李有得换了新的棉布包好,看看他的脸色提议道:“公公,不然下回您还是喝药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李有得有些意动,这种痛实在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但若每次清理都要靠吃药昏迷过去,其他人会怎么看他?那绝对不行!
李有得呵呵笑道:“我觉得今日这法子便不错。”
陈慧没敢说什么,但心里却大骂他胡说八道,他这模样简直像是死过一次了,哪里不错了?连她都像一起死过一回了好吗!
没等陈慧再想个法子出来,门外有人道:“公公,蒋姑娘来了。”
陈慧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李有得,谁知他也看了过来,二人的视线一刹那相交,又相继弹开。
陈慧道:“公公,那慧娘便先回了。”
李有得嗯了一声。
陈慧懒得收拾东西,开门出去时才发现蒋碧涵已经在院子里了。
看到门打开时,蒋碧涵一双美目看了过来,见是陈慧微微一讶,随即便发觉陈慧连头发都似乎湿润了,且满身疲惫的模样,而那一身衣服也是皱巴巴的。
陈慧道:“蒋姑娘,公公就在里面。”
她对蒋碧涵笑了笑,忍着肩膀上的痛往自己的屋子走去。而在蒋碧涵看来,她的动作微微有些不自然,似乎正忍耐着哪里的疼痛似的……
蒋碧涵脸微微一红,慌忙岔开视线,在清淑的陪伴下往主屋走去,在看到李有得也是一身的汗,并且面容疲惫,衣衫凌乱的时候,她蓦地别开视线。空气里似乎有一种醉人的气息,让她有些不适。
李有得原本正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才忙抬了头,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想把萦绕鼻翼的气味弄散。之前他咬着陈慧的肩膀时并没有放水,嘴巴咬得紧,便只有鼻子能呼吸。二人靠得那样近,他的鼻腔中闯入了一种不同的气息,算不上什么香味,淡淡的,却很好闻。
还有她的腰,真真是不盈一握。
蒋碧涵是今早得知李公公出事的,犹豫了许久才赶来探望,没想到一来便撞见这样的场面。她想起先前陈姑娘说过,说李公公不过是觉得她好玩才让她住进了菊院,而陈姑娘自己也是虚与委蛇,如同她一般战战兢兢。可方才的那一幕,为何陈姑娘看着并无不情愿的意思?
蒋碧涵抿了抿唇,眼神落在李有得的下巴上,温声道:“听闻公公受了伤,碧涵心中挂念,特来探望。”
李有得回神,面上挤出个笑来:“蒋姑娘莫担心,我的伤并无大碍。”刚才的疼让他耗尽了力气,这会儿他只想回床上躺一躺。
蒋碧涵敏锐地察觉了李有得的敷衍和不专心,而这事从前从没有发生过,只要她见他时,他的注意力总是在她身上。
蒋碧涵心底的不安与恐慌便一点点蔓延上来,她却没法表示什么,只能强笑道:“那……公公多歇息,碧涵不打扰公公了。”
李有得甚至也不挽留,只点头道:“阿大,送蒋姑娘。”
蒋碧涵微微颔首,便起身出去了。经过厢房时,她微微转过了视线,自然看不到里头的陈慧,她又低了头,纤长的手指在身前搅动,指节甚至泛了白。
陈慧一回到屋子便摊在了床上,小笤凑过来关心她,被陈慧打发出去给她端水。等小笤一出去,她便扯开衣襟,低头往右肩上一看,虽说并没有出血,可那两排牙印是如此清晰,简直像是见过检疫的猪肉盖了个章啊。再往下看,她的后腰上果然有些泛红,好在并没有发青,估计过两天就能消了——感谢上苍,李有得不是施瓦辛格,不然她的腰早就废了。
陈慧拉回衣襟轻轻在牙印的位置揉了揉,苦中作乐地想,还好李有得想的只是咬她的肩膀,而不是其他凸出部位,否则她可能都没办法活着走出那个房间了。
小笤回来得很快,陈慧问她:“蒋姑娘还在吗?”
小笤道:“已经回去了。”
陈慧点点头,后知后觉地想,她大汗淋漓地从李有得房间里出来,而李有得也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蒋姑娘看到了会不会误会什么?而这种她自己乱猜的事,她又不可能跑蒋姑娘面前说“你放心,我和李有得并没有乱搞,他并没有作案工具啊”这种话。
陈慧趴回了床上,心里哀叹一声,只求蒋姑娘别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事,又给她找事做……
可闭上眼睛的陈慧也不得安宁,眼睛一闭上,她就仿佛能看到那一对双眼皮的眼睛,就在她眼前晃动,让她的心剧烈地跳个不停。她可能是审美坏掉了,居然觉得李有得那双明明看着挺普通的眼睛近距离看还挺好看的……
这一天剩下的日子陈慧就在屋子里待着,而小笤则按照陈慧的吩咐跑出去跟小五小六闲聊,近来陈慧在菊院里愈来愈如鱼得水,而小笤即便胆子再小,也慢慢跟其余小厮熟悉了起来。之后小笤回来说,如今街面上是一阵混乱,官兵四处搜查那个逃跑的刺客,一直没找到,因此一时半会儿恐怕平息不下来。
陈慧没打算掺和进这种事里,也就愈发听李有得的话,半点不去想出门的事。
陈慧只管李有得换伤处棉布消毒的事,他吃什么药补什么食物她一概不管,毕竟伤刚缝合,为了安全起见,当日晚饭后,陈慧让阿二准备好东西后又去了主屋。
李有得看到陈慧时面色一沉,陈慧也是一脸壮士断腕的悲壮。等东西都弄好了,陈慧让其他人都出去,把手臂往李有得面前一伸:“公公,这回咬我的手吧。肩膀上的印子还没消呢。”
李有得一愣,目光下意识往陈慧的右肩瞥了眼,哼了一声:“慧娘,你还真是小看了我啊。”
“那公公是说不用了是吗?”陈慧面上一喜,立即怕他反悔似的把手臂缩了回来,真心实意地赞扬道:“公公不愧是公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说完,她便立即用烧酒替李有得消毒,是真的很怕他反悔。
当酒精沾到李有得的伤口附近,刺激到他伤处的第一时间,他便蓦地死死抓住了陈慧的手臂。
陈慧抬眼看他。
李有得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许久之后,陈慧放弃,伸出左手臂道:“……公公请。”
李有得没有接,反而抬眼瞥了瞥她。
陈慧立即捂着右肩后退一步,一脸的视死如归:“公公,这边真不能咬了。”
李有得眼睛一抬:“不是还有另一边么?”
……居然还想弄个对称啊!
陈慧僵立片刻,而李有得却是十分有耐心,微微眯着眼静静地看她。
陈慧觉得,先前觉得他的眼睛好看的自己果然是审美坏掉了。
她一步步走回来,自己坐到了李有得腿上,撩开左肩的头发靠了过去,一脸的心甘情愿:“能为公公做这些,慧娘十分欢喜。”
既然事情已成定居,她当然要卖个乖了。否则事情做了,却惹得他因她的态度而不高兴不念她的情,那才是亏大了。
李有得的视线先在那近在咫尺的白皙脖子上转了一圈,这才咬住了她的左肩。
陈慧见他做好了准备,便开始动手,一点点耐心细致地将他的伤口清理干净。也不知是她太过投入导致了痛感的降低,还是李有得已经没先前那么疼了,她感觉他咬得不如之前那么重,虽然也有一点点痛,但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
清理完了,陈慧跟李有得说了一声,便站起来包扎好,又低声说道:“公公,伤处要保持干燥,不要碰水,也不要用力,免得伤口裂开。”
“嗯。”李有得依然如同上午一般满头的汗,没什么力气地应了一声。
“公公您早些歇着吧,慧娘回了。”陈慧看了看李有得的脸色,到底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菊院里主屋和厢房各带一间浴室,不算大,但对陈慧来说已经足够了。如今天气热了起来,每日不洗澡她可受不了。穿到大富大贵之家的好处这便体现出来了,洗澡随便洗,不怕浪费热水和柴火。
陈慧洗澡时发觉自己左肩上只有一个很浅的牙印,估摸着明日便会消了,轻轻摸了两下,不太疼。而她右肩上的牙印很深,她也不敢摸,怕是要好几天才能消。
等陈慧换好寝衣出来,小笤小声道:“姑娘,阿大哥哥找您呢。”
“阿大?什么事?”陈慧擦着头发,漫不经心地问。
小笤道:“是跟公公有关的事,阿大哥哥没说。”
陈慧把外衣一披,布巾往头上一缠,便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向外头。
阿大果然还等在那儿,听到开门声,他看了过来,却只看到陈慧的一只眼睛,愣了愣才说:“陈姑娘?”
陈慧道:“是我。有什么事吗?”
阿大一脸为难:“陈姑娘,公公平日里洗漱都不经小的们的手,如今他伤了手不方便,不知姑娘能不……”
他话没说完,陈慧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阿大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停敲门:“陈姑娘,陈姑娘,您开开门听小的说啊,陈姑娘!陈姑娘!”
在阿大不放弃的努力之下,被烦得不行的陈慧终于又一次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她看着阿大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阿大愣了愣才明白她这是回答他先前的请求,他心里一叹,这事就应该让阿二来说的啊,阿二近几日帮了陈姑娘不少,想必跟她更好说话一点。可如今他来都来了,自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陈姑娘,您就行行好,去帮帮公公吧……”阿大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陈慧道:“第一,公公自己都没说什么,你这是操得哪门子的心啊?第二,公公不肯让你们经手,难道就会让我经手了吗?我觉得你让我上,简直是拿石头砸人嫌太轻,却挑了块更小的砸。”
“啊?”
“就是说南辕北辙!”陈慧道,“综上所述,我不干。”
她又一次把门关上,而这回,阿大没再敲门。
一转头见小笤正呆呆地看着自己,陈慧把布巾往她手上一丢,见她手忙脚乱地接住,笑道:“来,帮我擦下头发,擦干我们就睡觉。”
小笤连忙应是。
陈慧一边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小笤的服务,一边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李有得洗漱时不肯让人经手,很简单啊,他是个太监,那地方不但留有难看的伤疤,还是他身份的永恒烙印,代表着一种人人鄙夷的卑贱,他怎么可能乐意让人看到呢?所以无论是谁,他都不可能让人近身的,如今一只手受了伤,他还有一手,虽然麻烦些,也不是不能成功洗漱啊。
陈慧不想揽麻烦上身,特别是今天被李有得咬了两口,她还郁闷着呢,就更不乐意主动去揽李有得的麻烦了。
小笤的动作很是轻柔,陈慧闭着眼睛舒服得昏昏欲睡,就在她将睡未睡之时,外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把她的瞌睡虫都吓跑了。
小笤瞪大了一双眼睛如同受惊的河豚似的看着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外头。陈慧披上衣裳,将已经差不多干了的头发随意地盘在头顶,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一阵骚乱,几个小厮凑在主屋里靠门边的位置,却没一个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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