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过屏风,后头便是一只大浴桶,而陈慧则坐在浴桶中。她一头青丝全部盘在脑袋顶上,露出那纤长白嫩的脖子,蒸腾的水汽沾湿了她垂下的几缕黑发,有些粘在她的下巴上,有些粘在她的两鬓,让她看起来格外的诱人。她整个身子都沉入水中,只露出个脑袋,而在昏黄的烛光下,水下的景色看不清楚。
陈慧惊讶道:“公公,您真进来了呀?”她看上去并没有丝毫慌张。
李有得反倒是不够镇定的那个,他的视线竭力落在陈慧脸上,冷哼道:“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非要我好好罚罚你,你才肯安分些?”
“公公您在说什么呀,慧娘听不懂。”陈慧一脸委屈地说,“慧娘不一直很老实本分的吗?您是不是记错人了?”
“记错人?这整个李府,除了你,还有谁这么闹腾?”李有得气急道。
陈慧想了想,承认了错误:“公公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慧娘只好坦然接受惩罚了。”
她突然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周身的水被她带得四溅,不少还泼到了李有得身上。
可他这时哪有心思去为这事责怪陈慧,在看到她突然的动作,以及那从水里冒出的一具白花花的躯体时,他便吓得心脏一缩,慌忙闭眼往一旁退去,却正好撞上了屏风,屏风牢固没事,他倒是被绊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在湿滑的地上,只是依然控制着视线没往陈慧那儿看。
陈慧捂着嘴简直要笑得前仰后合,却不敢发出声来。他这模样,还太监呢,简直就是个纯情的小书生啊,不愧是纸老虎,一点都没让她失望。
她在听到李有得进来时便扯了衣裳穿上,再小心地沉入浴桶中,突然站起来吓吓李有得,谁知效果就竟然这么好,好得她都想高唱一曲哈利路亚,可惜她并不会。
“公公……姑娘?”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小笤的注意,她迟疑着询问道。
“没事,小笤。”陈慧忍了忍笑,回应道。
小笤便识时务地退开了些,她实在是没胆子管这两个主子的事,她……看不懂啊。
“公公,慧娘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您用得着吓成这样么?”陈慧委委屈屈地说。
李有得抓着屏风站起身,几乎要背对着陈慧,呼吸急促,气得声音都抖了:“你还是个女儿家么?还有没有廉耻心!还不快把衣裳穿上!”
陈慧故作不解道:“公公您在说什么呀?慧娘不是好好穿着衣裳么?”
李有得顿了几秒,缓缓转过视线,陈慧身上确实好好地穿着中衣,只不过全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她身体上,虽然什么都没透出来,却将她的身体曲线展露无疑。
作为连比基尼都穿过的现代人,这点尺度对陈慧来说自然没什么,这衣裳料子不薄,她里头还穿了自制bra,连激凸都不会有,她连点不好意思的情绪都生不出来。
然而李有得却不自觉地别开了视线,气哼哼地在心里骂她。
这妖精!
可视线不一会儿又挪了回来,他知道她是故意的,那他怎么能输给她?
他故作放肆地从上到下地扫视着陈慧,冷笑:“怎么,隔三差五便要自荐枕席?”
陈慧踩上浴桶内的台阶,坐在了边缘,双脚提出浴桶,轻轻搁在了外头方便上下的木台阶上,白皙的脚趾头被热水浸得愈发透亮。而不自觉地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视线的李有得也被那莹润的光烫伤了似的,蓦地弹开视线。
“公公不是拒绝过慧娘了嘛,慧娘自然不敢再提。”陈慧叹了一声。总拿类似的话来吓她,可到头来被吓到的反而是他这只纸老虎,他怎么就不能吸取点教训呢?“不过,若公公想要,那慧娘自然……”
陈慧甚至都还没有意思意思把自己的手放到腰部,李有得便冷哼一声道:“你当我什么没见过?行了,你快换下这身湿衣裳睡吧,别病了糟蹋了我的好药!”他说完转身便走,脚步又大又急。
陈慧在屏风内无声地大笑,看他这别扭的模样,真是好玩死了。
“对了,半月后我要随军离京,先警告你,我不在的日子,别瞎闹闯祸,别跟你的小情人勾勾搭搭!”
门后传来李有得的声音,随后脚步声远去。
陈慧愣住,没有为李有得说她“勾搭小情人”一事发火,想的却是他说随军离京一事。
最近的战事,她知道的就一个羲族入侵,想必军队就是往那去的,可李有得一个太监,跑去能干啥?千里送外卖吗?
陈慧突然想起来,有些朝代,太监是有被派去监军的,在中央集权达到顶峰的朝代,对皇帝来说,文武官员是外人,而宦官群体则是自己的奴仆,打仗这种要紧事,自然要派自己人去看着才能安心了。
战争无情,李有得虽说可以确信会在大后方,可谁知会不会有意外呀?历史上不还有皇帝御驾亲征被俘虏的奇葩事嘛。也不知李有得这一去,会不会有危险。不过,李有得毕竟不是什么好人啊,大概看到有危险的苗头就会先溜了,与其担心他有没有事,不如担心他会不会搞事……
第65章 剑与剑鞘
陈慧第二天从阿二口中了解了部分事态。
先前已经有一大部分军队去了边疆驻扎, 这回眼看着要打起来, 因此把李有得派了去, 主要是押运粮草, 而押运的士兵等到了边疆又可以投入战斗。李有得是作为监军去的, 地位甚至比边疆的总兵还高。
陈慧听到阿二说是运粮草的,就觉得她也不算猜错,还真是千里送外卖呢……
接下来几日,李有得也不知是真要忙着出发的事,还是想躲着陈慧, 依然跟之前一样天天见不着人。陈慧也不在意, 即便心里同样惦记着李有得要去打仗的事, 没事的时候也会常常出去玩玩。
其实李有得离开几个月也好,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她在李府不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嘛。可从另一个角度想, 李有得不在,她的保护伞就不在了,普通权贵或许不敢动她, 可王有才之流呢?她可是跟王有才有仇的啊, 他又跟李有得地位相当,说不定他还真会趁着李有得不在给她找点事,那要不她就在李有得出差去打仗时找个地方躲起来算了, 再不然……跟着他一起去?
后一个想法一冒出来就把陈慧吓了一跳,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冒出这种想法的。可供吐槽的点实在太多了,人家是去打仗的, 她一个女人跟去太不像话了,被士兵们知道有个女人跟在队伍中,恐怕会有不满吧。就算她真能平平稳稳地跟去了,边疆的日子她能过得习惯吗?早前她是连肉都吃不上,可如今她不但有好吃好喝的,还有漂亮的衣服首饰,实在是由奢入俭难啊。更何况,她若跟着李有得去肯定是在大后方,但又不能保证一定安全,她一想战场的危险便腿肚子直打颤啊。
最最重要的一点,李有得不可能让她跟去的,她都可以想象得出来她提出这个要求时,李有得那不可思议的嘲讽脸骂她胡闹了。
用数条理由驳斥了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之后,陈慧便照旧无所事事地出去玩。而倚竹轩的蒋碧涵,自从那日主动来菊院找她之后便没有再出现过了,仿佛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但陈慧知道蒋碧涵有时候也会出去走走,她有一回还在大门口跟她遇上了,不过两人都只是微微颔首权当打招呼,便又恢复成了陌路人。
因为战事,陈慧最近比较喜欢往读书人多的地方去,听他们谈论政事、战事。有个叫诸子茶社的地方是读书人最喜欢去喝茶聊天谈论时事的地方,她便会提早去,找个角落默默地听。也不是没有女子来喝茶,因此她来这儿便不会显得太过突兀。如此听了几日,她发现她跟的这位李公公啊,在读书人里面的名声还真是不好。
虽说也不知他们说的是真事还是夸大了,但既然他们说出来后其他人都义愤填膺,还能补充更多细节,那多半是真的?反正他们说的事,跟她知道的李有得确实挺符合的……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朝中哪个官吏刚正不阿,把李有得的亲信从官位上撸下去了,他为了报复,就构陷了那个官员,把人捉拿进了大牢;又比如说,有哪个官员经过李有得面前时没有及时避让,被他记住,事后被降级;再比如说,他收受贿赂,任用私人,鱼肉百姓等等罪行……
当然,除了李有得的罪状之外,其余几个司礼监宦官的罪行也是不轻,而且还都跟李有得的差不多。反正在这些读书人看来,宦官没一个好东西,皇上是被这些宦官给蒙蔽了。
陈慧觉得李有得干的坏事怕是不少,但应该也没这些书生说得那么严重,否则这个诸子茶社,又怎么可能开得下去呢?早被请去喝茶了……呃,她是说那种喝茶。
而对于李有得当监军去战场一事,多数人都不乐观,说李有得到时候肯定要干涉军队的事,到时候能赢的仗也给打输了,说不定还连累所有人一起死在战场之类的话。陈慧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要不是怕被他们集体拿口水淹了,她或许会冲上去理论一番,李有得是挺坏的,但他们也不能这么咒人吧,想点好的不行吗?!
这日,陈慧越听越有火气,决定今天就是她最后一天听他们侃大山的日子,今后再也不来了。正要结账离开时,她忽然听到有人谈论的东西有些新奇。
“……再锋利的宝剑,也需要合适的剑鞘。剑能伤人,亦能自伤,该伤人时不伤,或是不该自伤时却伤了,都是大不幸,因而说剑鞘最为重要,甚至比剑还重要也不为过。”
陈慧看了过去,那是一个面生的书生,至少她来诸子茶社的这几日,便没有见过他,反正她印象中没有,书生谈论武器倒是少见,不过一般读书人谈论某样物体时,怕也是别有所指吧。
陈慧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准备听听他有什么高见,却听一直站她身边的小五小六突然动了起来,小六拦到一人跟前道:“公子,我家姑娘不想见你。”
陈慧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只见戚盛文正在她面前浅笑。
陈慧没说话,戚盛文却笑道:“陈姑娘,在下有话同陈姑娘说。”
陈慧挑挑眉道:“戚公子,你现在已经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了吧?”
戚盛文微微一怔。
陈慧知道那一日在潭门寺李有得可是动静不小,虽说那时候她离开潭门寺时并没有看到戚盛文,但后来小六偷偷跟她说过,李有得审问过戚盛文,本来差点就要打了,但当时正好找到了她的鞋子,因此便不了了之了。所以,陈慧可以断定,戚盛文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先前她不太好意思自己说,如今他知道了,她倒是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只是,为什么戚盛文在知道她身份之后还会来找她?按照读书人对李有得的态度,他应该也会自动远离她才对。总不至于是把他自己当做是勇斗恶龙拯救公主的勇者吧?她是小公举没错,李有得也勉强算是头恶龙吧,可戚盛文就怎么看都不是个勇者了,若换成是会远程法术的魔法师还差不多……
“是了解一二了。”戚盛文略为害羞地笑了下。
陈慧诧异道:“那你不怕?”
戚盛文却困惑道:“为何要怕?”
陈慧道:“李公公是个对自己的东西看得很紧的人,容不得他人觊觎。”
戚盛文似乎想了想才明白陈慧的意思,忙笑道:“陈姑娘多虑了,在下并未……并未觊觎陈姑娘。”
“但李公公是不会听的,你靠近我,便是罪过。”陈慧道,“戚公子,你还是走吧。”
戚盛文盯着陈慧看了许久,嘴角忽然浮现个奇异的笑,好像是发现了找寻许久的宝藏似的。
“陈姑娘,我想与你谈谈,不知你这几位下人,可否暂时离开?”戚盛文开门见山道。
陈慧看着气质陡然大变的戚盛文,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想了想示意三人稍微离远些。
小六不同意:“陈姑娘,公公有令,小的们不能离开姑娘半步……”
“又不是让你们躲起来。”陈慧道,“喏,你们就去那张桌子,能看得到我这边,不就可以了么?”
小六还是不怎么乐意的模样,但在陈慧的坚持下,他还是和小五小笤一起过去了。
陈慧看向戚盛文道:“戚公子,有什么事请请说。”
戚盛文道:“不知陈姑娘对李公公去监军怎么看?”
陈慧道:“我一个女人,能怎么看?我不懂。”
戚盛文也不在意,继续道:“那……剑与剑鞘的说法,您听到了吧?”
“戚公子是什么意思?”陈慧心提了起来。
戚盛文道:“陈姑娘便是那剑鞘,而李公公正是那剑。”
陈慧……她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黄。什么叫她是剑鞘李有得是剑?他又没那工具好不好!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陈慧面无表情道。
戚盛文道:“哦,陈姑娘有何见解?”
陈慧道:“没有,我就是单纯觉得你在胡说八道。”
戚盛文愣了愣,无奈地笑道:“陈姑娘何出此言?算了,我便与陈姑娘直说了吧……希望陈姑娘此次能与李公公同去。”
这回轮到陈慧愣了:“同去?你是说同去战场?”
“正是。”戚盛文道,“陈姑娘若肯答应,前线的兵士都会感激姑娘的。”
陈慧觉得戚盛文好像又在开黄腔了,前线要她一个女的有何用?军妓?那她一个人也不够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陈慧道。
“陈姑娘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戚盛文笑了笑,“据在下所知,李公公对陈姑娘很是宠爱,而据在下观察,陈姑娘聪慧又心善……若陈姑娘能在旁襄助,想必李公公会如虎添翼。”
陈慧从戚盛文这拐弯抹角的话里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她是剑鞘,李有得是剑,所以她是能制住李有得的那个人,若她跟了去,到时候李公公若是瞎搞,她还能帮着克制一下。
她觉得戚盛文真是太高看她了,不过……会这么想的他,还真是挺有眼光的呢。
“这个……只怕戚公子是想多了。”陈慧道,“我不过是我爹送给李公公的一样礼物而已,哪能影响到公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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