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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陈焕之忍不住皱起眉头，“有多难？”
贝伦沉吟了一下，“嗯……我不知道这两年仪器有多先进了，不过我在大学的时候老师说过兴奋剂检查本来就是抓漏洞的事儿，要检测的物质有几百种，你听过那个比喻吧，兴奋剂检测就好像是在一个游泳池里放一勺糖，然后盛起一杯水检测其中的糖。事实上比这更难，应该是检测这杯水中是否含有几百种不同的糖中任意一种，想要每一种都以最高精度检测那是不太现实的，所以有些残留少的药物就很难被发现，比如康力龙。除非检测的时候就冲着这种去，那就比较好查了。你知道美国的巴尔科实验室吧？”
陈焕之点点头，“知道。”
她很难不知道，这个本职是制造运动营养补剂的美国实验室，事实上制造了世界体育史上最大的兴奋剂丑闻，而其中的重灾区就是田径界。从2003年东窗事发到2007年最后一个涉事运动员承认的四年间，每一个运动员被牵涉进去，就会引起田径界的一次震动。
“那个是被不知名人士举报的，听说举报信里还附上了一支现成的试剂。”贝伦摊手，“要不是这样，WADA依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好吧，懂了，试剂没有，举报信还是会写的。陈焕之扭头想走，贝伦连忙抓住她，“等会儿等会儿，你到底怀疑谁？你怎么知道的？”
陈焕之镇定了一下，“我不小心听到的。等查出来你就知道我怀疑谁了，查不出来……”她无奈，“那就拉倒，也就不用知道了。”
贝伦想了想，“俄罗斯接力？”他主要是觉得要不是这种利益相关，陈焕之不像是这么积极蹚浑水的人，至于说不小心听到，他倒没怀疑。因为以兴奋剂检测的困难程度，世界上大部分的兴奋剂丑闻其实都起源于一次举报，而这个举报发生的戏剧性也远超圈外人的想象，如果陈焕之说她是在卫生间之类的地方不小心听到了些什么，那还真有可能。
陈焕之看着他不说话，贝伦松开手投降，“要不我来？”
“不用。”陈焕之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你是想自己写举报信？不，就算是匿名举报，你最好也别牵扯进来，万一以后泄露了那对你来说太难看了，发邮件、寄信，都不保险。”贝伦站起来在房间里绕了两圈，“你真听清了？”
陈焕之保证，“真听到了，但我不能告诉你细节。”她为了这件事儿听起来更真一点儿，补充道，“我也没看到是谁说的，只是听到。”
贝伦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来举报，你就当不知道这个事情，也不用匿名了，反正我就个队医，我跟上面实名反映就行，就说我不小心听到的，也没看到是谁说的，让咱们体总去推动B瓶检查好了。”
陈焕之还待提出异议，却被贝伦作势要赶出房门，“小姑娘家的别想那么多，你好好跑你的就行了。”
“对了，”开门前贝伦又补了一句，“我还会一点儿俄语，说这个比你可信点，至于你听到的是什么，我就不问了。”
第121章 121
陈焕之拿着一包菊花茶一脸懵逼地被推出来，刘鑫源正在客厅跟徐指导分享他老婆女儿照片呢，见她表情迷茫，问，“怎么了？”
陈焕之眨眨眼，“哦，我嗓子没事儿，喝点茶去去火就好。”她一溜烟地跑了。
这下刘鑫源也有点疑心病了。
“……没有，通知说我们还不能解散呢，明天退房了得先回训练局开总结会，然后是体总的表彰会，然后好像有好几个赞助商活动吧……不是我的赞助商，我还是就那一个代言，是队里的，所有人签没签都得去站台，我还得再看看，价钱低了我不想签，最有商业价值的也就这几年。”陈焕之一边歪着脑袋夹着手机跟陈妈妈聊天，一边把自己的鞋子、衣服、奥运村的各种纪念章小礼品什么的塞进箱子里，苏方方去参加她代言品牌的活动了，现在房间里就她一个人，倒不用担心说话内容。
“对，今天晚上闭幕式我是旗手，没票就别买黄牛票了，电视上看得比较清，而且我出现十几秒最多了……对了，29号要去香港和澳门访问，妈妈你有没有要买的？宋怡？我问了她说没什么想要的，我打算去迪士尼买周边给她带回来，她最喜欢这些了……”
陈焕之终于把箱子的拉链锁好了，她呼了口气，坐在床边拿着手机专心打电话，“那么多大学都联系啦？不今年先不考虑了，我都在全国人民面前说了要高考了……不怕，考多少也不丢人，再说我今年是奥运冠军，明年不光是奥运冠军还是世锦赛冠军呢，没道理今年要我明年不要……”她把手机从耳侧拿下来看一眼，“妈有电话进来我先挂了。”
这个电话来自中国田径队和陈焕之的老熟人，冬训时在美国的教练迈尔斯，他除了是全球最顶级的体能教练之一，也是个相当有眼光的生意人，组建了自己的教练团队工作室，还是她们训练时所在的IMG学院的小股东，而IMG学院则隶属于全球最大的体育经纪公司IMG集团。
陈焕之从没听说过国内有什么出名的体育经纪人，国外的呢又不了解行情，谁知道哪个是造星专家哪个是吸血鬼？但她的咖位和商业价值都不够大，也没法像大姚那样组建自己的姚之队，所以相比之下，交给一个国际间享有盛誉的经纪公司是最好的选择，而她也相信，这样的大公司更有能力用一些“方法”搞定田管中心。
现在看来是有了消息了。
闭幕式是晚上八点开始直播，陈焕之四点就被召唤过去彩排，她作为中国代表团旗手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出场，光举着旗帜跟着引导员从门走到仪式表演台的位子站好，就演练了三遍，还要详细讲解在大概什么位置会看到跟拍的摄像机，用什么姿势跟电视机前的观众打招呼既自然又好看，当然还有什么时候把旗帜交出去，怎么不引人注意地退到其他进场的运动员队伍中之类的。
晚上的闭幕式是从倒数29开始的，在大屏幕上闪烁着倒数秒数的间隙，16天的奥运会历程中的精彩瞬间被剪切在一起依次闪过，等待入场的运动员们聚集在一起，辨认着熟悉的身影。
而陈焕之和其他代表团的旗手们一起等在另一个厅里，她也抬头看着墙上的大电视，当上面的情景闪到DAY 9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就是她冲过起跑线的瞬间，然后是颁奖仪式上她高举着奖牌和鲜花的笑脸。
看着看着，陈焕之也不由得跟着微笑起来，在这种场景下看到自己夺冠的镜头感觉真的不一样，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那让她热血沸腾不能自已的时刻。
随着屏幕上景象的变化，陈焕之自从4X100决赛后一直躁动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好吧，如果贝伦也无法成功，即使重新检测B瓶也没有效果，那也没关系。北京不行、还有伦敦、再不行还有16年，还有20年呢。
她才19岁，她会一直跑下去，带着其他接力队员一直跑下去，不用强队匪夷所思的掉棒、不用对手如有神助的犯规，她们也迟早能得到一块真正的、属于她们的金牌。
时间很快到了该她出场的时候，在引导员的引领下，陈焕之举着国旗最后一个走进了鸟巢的场地，与其他旗手一起沿着仪式表演台的边缘围成一圈。
十分钟后，其他运动员也纷纷入场，与庄重的开幕式相比，闭幕式更像是一个巨大的PARTY，运动员们都很轻松，有跑着进来的、有一边进场一边拍照的，有不好好进场在运动员队伍里四处乱窜见到熟悉的面孔就求合照的，一时间鸟巢的场地中乱成了一片，幸好导演组早有预料，让演员们以人墙的形式将场地分成几个大块，才给接下来的仪式留够了空间。
十几分钟后，将国旗交给旗帜引导员，陈焕之也混入了运动员的队伍。
“这里——”早就瞄好她的金一鸣受被淹没在人群里的女队友们所托，仗着身高还能在人群中露出个头来，疯狂挥手向她示意，陈焕之千辛万苦地挤过去，一路上还受邀与人合照七八次，总算是和田径队的大部队会合了。
正好在此时，主持人宣布男子马拉松颁奖仪式开始了。
男子马拉松作为奥运比赛的起源，一向被认为是最能体现奥运精神的项目，历来都是在闭幕仪式上举行颁奖仪式，可谓是万众瞩目。百米虽然号称田径皇冠上的明珠，但马拉松才是公认的所有奥运项目中最不可替代的一个。
各界领导们讲话、文艺演出外加伦敦八分钟后，闭幕式结束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但苏圆圆直到回了奥运村仍然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焕焕，我好高兴啊，真的，太高兴了。”
陈焕之打个哈欠，“我们以后还会参加好多次奥运会闭幕式呢。”
“那些都跟北京的不一样啊。”苏圆圆说，“而且这次我们银牌啊！太戏剧性了，大概以后都不会有了。我一开始练短跑的时候，从来没想到这个项目我们也能在奥运上拿奖牌呢。”
“这样就满足了？你的野心也太小了点。”陈焕之拍拍她头，“你还有很大潜力可挖呢。而且我们要一起参加……三届奥运会吧，那时候你也才28岁，不算多吧？”
不多吗？不过看看这届奥运会上三十多岁的贾亚辛哈，中国短跑再弱，难道还能比斯里兰卡弱？这样说来好像参加三届奥运会也就不是很难的样子了。
苏圆圆向往地点点头，开始跟陈焕之一起幻想未来两届奥运会上，她们会碰到什么样的对手、取得什么样的成绩了。
闭幕式后正如陈焕之此前得到的通知那样，田径队内的总结大会上她作为代表发言，虽然这次有1金1银2铜，成绩不算差，但原本是中国田径优势的中长跑、竞走都没能夺牌，110米栏刘飞退赛，而男子短跑、撑杆跳、400米栏等项目又缺乏国际竞争力，这个答卷只能说差强人意。
领导们讲话各种强调要改变训练手段和思维、要通过技术来弥补力量上的差异、要请进来走出去等等等。陈焕之听着听着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她要的机会吗？冯主任在上边讲着，她在下面跟IMG派来联系她的人发短信，建议他们帮田管中心一个忙，比如提供各个田径项目该去哪个国家、哪个学院、哪个名师手下训练的联系渠道之类的。
然后是体总的表彰大会、三八红旗手表彰等等等，在29号出发去香港的短短三天时间里，这么紧张的行程硬是被她凑出来了小半天，打算陪着陈妈妈和宋怡逛街。
结果在秀水，她只不过是想试个衣服，却在摘下帽子的一瞬间就被服务员认了出来，然后短短三分钟内方圆几十米的人街都不逛了，全过来围观她。
陈焕之虽然隐约预料到自己如今知名度不低，但毕竟只是运动员，没想到她的脸这么有辨识度，面对突如其来的围观，她且战且退，一边满足众人合影签名的要求一边往外走，二十分钟后终于成功跟陈妈妈宋怡两人会师在出租车里。
“焕焕，你现在好厉害啊。”宋怡也被惊到了，“要不你以后出门比照明星配置，来个帽子眼镜口罩全套吧？”
“不至于吧，又不是明星。”陈焕之摘下帽子抹一把额头的汗又戴上，“估计就奥运会过后这两天，热度应该持续不了太长时间。”
真的会吗？宋怡可不太看好，“你现在就是明星了。你看刘飞的热度什么时候降过？”
不，他的热度一直不降除了本身原因以外，田管中心的力捧也是一方面。不过刚刚在刘飞因伤退赛上吃了个大亏，陈焕之不觉得领导们会这么快就开始再捧另一个人，她还是比较喜欢当个著名运动员，让大家都知道有她这个人，但不至于狂热，更不是像个明星一样成为许多粉丝的寄托。
接下来，8月29日，奥运冠军访问团抵达香港，除了金牌运动员外，接力队的其他队员们作为重大突破项目也受到了香港方面的特别邀请得以同行。
30日，国际奥组委针对俄罗斯运动员莫里斯卡娅尿检阳性一事召开听证会。
31日，国际奥组委宣布取消俄罗斯女子4X100米项目金牌获得者资格，责令归还金牌，由中国队、英国队、尼日利亚队依次递补。
至此，苏方方、元绘云、苏圆圆秒变真正的金牌运动员，而中国代表团在本届奥运会上的成绩，也最终定格在了53金21银28铜，总奖牌数102枚，依然位列金牌榜第一。
第122章 122
陈焕之她们还是从媒体那里得到的这个消息。
在听证会召开、奥组委宣布决定之前，北京兴奋剂实验室作为这次奥运会的检查机构，以及利益相关方，没敢跟包括体总在内的任何人透露一点风声，生怕有人提前泄露了给人造成一种其中有猫腻的错觉——然而作为此事的最大得利者，中国队必然先天地就会被人套到阴谋论里去。
所以她们几个运动员直到奥组委宣布了奖牌递补方案后的31日中午，才得到上级的通知。
“这件事儿你们放心吧，回去以后该有的奖金和待遇都会给你们补上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圆圆先是兴奋地小声尖叫，又叽叽喳喳地和苏方方一起给父母打电话报喜，等电话挂了，她突然抱着姐姐哭了起来。
苏方方也是没辙，元绘云在一边上网刷着关于这件事的新闻，突然冒出一句，“亏大了。”
陈焕之疑惑，“还行吧，就是没赶上颁奖仪式太遗憾了。奖金不是说回去补发？”
元绘云撑着头很是惆怅，“可是霍氏基金都已经发完奖了不知道还补不补，澳门那边曾氏基金不知道准备我们这份了没有。”
这就纯粹是元绘云开玩笑了，要说损失，不光是当时的曝光度、还有三八红旗手之类的荣誉、企业的赞助，岂是体总补发的那点奖金可以弥补的。尤其是苏圆圆，难道她哭的是迟早会被补发的奖金吗？恐怕是她相信自己一生唯一一次有机会作为奥运冠军站上领奖台的机会，就这样被人给夺走了吧。
不过这总归是让人高兴的事儿，在作为奥运冠军访问香港澳门期间，由特邀运动员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金牌运动员，也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奇闻轶事了。中午的欢送晚宴上，大家也特地向她们几个表示了祝贺，尤其是陈焕之，这样她就成为中国代表团中本届第十个获得两枚金牌的运动员了。
而在下午的自由行中，按照安排运动员们全体解散购物，陈焕之她们几个也在各大商场内帮内地的亲朋好友扫货代购，外面的民众就隔着玻璃橱窗各种围观，但购物机会难得，哪怕再多人，这些冠军们都淡然坚定不为所动，坚决要把长长的购物清单买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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