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马旁愣了好一会儿, 洛一鸣才意识到死去的洛青青就在这张草席里,登时脸色铁青,一把抓住送尸首的男人的衣领, 几乎要把人举到半空中, 咬牙切齿的说:“姜家欺!人!太!甚!”
被这么一抓,那男人差点憋过气去,翻着白眼一边挣扎一边求饶:“大人饶、饶命…小人不是姜家的…姜家给、给了小人一两银子…让、让小人把东西送来…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旁的门房小声说:“大少爷,他说的是真的, 草席是小的打开看了才知道是青青小姐……”
“放!屁!”洛一鸣红着眼睛像是要吃人,“除非是傻子,谁会看不出来这里面裹着一个人?!你敢拿接了姜家的银子把人往我洛府送,就该有这个觉悟!!”
这时,公主府的人总算兵荒马乱的追着赶到,洛一鸣也不回头,直接把人往身后一扔:“把人带回去好好审!”
两个侍卫板着脸把人接住,大手一捂把那人求饶的话都给闷回去,一人一边架着人三两步就没了影。
喘着粗气,洛一鸣双手握拳平静心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上前两步蹲下身按着草席轻轻一推——
嘴角带血面色苍白的洛青青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褚言清楚地听到周围的人同时倒吸气的声音。
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人此时消瘦的可怕,身上所有的肉加起来可能都没有二两,几乎就是骨架贴了一层皮,更让人难受的是,洛青青身上有许多的青紫色伤痕,而这还仅仅是暴露在外的皮肤,那些掩盖在衣物之下的地方又有什么样的伤根本无法想象。
公主府队伍里走出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朝洛一鸣微微躬身喊了声“驸马”,洛一鸣抬头看他一眼,铁青着脸站起来让开位置。
男人蹲下,开始检查洛青青,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任何亵/渎或者淫/秽的意味,不过片刻就站起身向洛一鸣报告:“禀驸马,这位小姐生前受过虐待,内腑多处暗伤,脏器有出血现象,去世时间就在半个时辰之前。”
洛一鸣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的意思是我妹妹是受虐致死?”
听到“我妹妹”几个字,男人的脸色有稍许变化,但语气和之前并无不同:“不,她是自尽去世的。”
洛一鸣呼吸一滞:“自…尽?”
“咬舌自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洛青青嘴角的那处血痕上。
褚言目光沉沉,终于出声:“一鸣。”
洛一鸣看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气愤:“父亲,姜家这是找死!”
褚言眉头一皱:“一鸣!”
没能从父亲身上得到支持,洛一鸣也不意外,但脸上的表情到底收敛了一些。
这时,在后院聊天的李思莹和洛一茜迟迟赶到。
等看见洛一茜,洛一鸣才注意到原来裘慎言这个妹婿也在,一想到他们一家人难得聚齐,却有人阴阳相隔,心口顿时堵得慌,哪怕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游戏,仍然觉得热血上涌,恨不得马上篡位成功,让所有姜家人都去死。
虽然早从丫鬟那得到洛青青没了的消息,但李思莹在见到那个躺在草席上的人时仍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站在她身后的洛一茜眼疾手快捞了一把,但猝不及防的被这么一带,不但没把人捞起来,反而连自己也一起往下倒,眼看就要一起滚地上。
一直站在门边的裘慎言见状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搂着老婆,一手拉着丈母娘,把两人扶住,这才免了一场慌乱。
也是这么一下,本来被李思莹挡着视线的洛一茜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那里的洛青青。
“唔…呕——”
洛一茜干呕着推开自家相公,转身就要躲,却被裘慎言一把拉住搂进怀里拍后背顺气。
他以为老婆只是骤然看见姐妹的死状吓到了,顺顺气就好,却不想洛一茜的反应越来越剧烈,眨眼的功夫就吐了他一身。
“茜茜?!”
刚缓过劲的李思莹一睁眼就看到这么一幕,被她一唤,洛府下人这才像是睡醒了一样冲上来七手八脚的扶住洛一茜,扒掉裘慎言身上弄脏的外袍。
洛一茜还在干呕,怎么也停不下来。
门外,之前检查洛青青尸首的男人盯着洛一茜看了片刻,忽然出声道:“这位夫人可能有孕了。”
“有孕”二字无异于一颗炸/弹炸蒙了一票人,刚刚还因为洛青青的死阴云密布的洛府大门前立刻换了新的气氛,连洛一鸣都不由得露出了痴呆模样,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招呼人赶紧把妹妹带回内院。
洛府大门前的人呼啦啦就少了一半。
乍惊乍喜让所有人的心脏都受了不小的考验,褚言叹口气指挥下人把洛青青抬进洛府,然后示意洛一鸣把公主府的人也带进来。
洛府大门前发生这么大的事,附近的吃瓜群众早就围了一圈,若不是公主府的侍卫人高马大拦了一圈,恐怕还会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直接凑过来,不过等人都进去了,大门也紧闭,没了热闹看,这些吃瓜群众也就渐渐散了。
门内,走在最后的洛家父子俩并肩而行。
褚言问:“你是不是准备直接找姜家对质?”
洛一鸣刚要说“是”,但话尚未出口就被自己给咽了回去,迟疑的说:“父亲的意思是……?”
褚言嘴角一扯,露出一个狰狞的弧度:“滕家那个傻子在佛堂待的够久了。”
洛一鸣脚步一顿,眼睛微眯。
是啊,姜家固然可恨,但归根结底,要是没有滕顺这个罪魁祸首,洛青青现在应该在闲云寺修身养心,而不是一卷草席凄凉的送回洛家,凭什么他们家的姑娘这么可怜,他滕顺就能在太后的庇佑下安然无恙?
见儿子停下脚步,褚言也站住了,回头看着他。
洛一鸣沉吟片刻,抬头说:“劳烦父亲照顾妹妹,安抚母亲,儿子去去就回。”
褚言也不问他准备怎么做,轻轻点头,转身走了。
洛一鸣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洛百通的背影,快步离开了洛家。
……
下午刚刚离开的滕黎晚饭时又再度返回,后宫的人虽然觉得奇怪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毕竟整个大郅都知道这位公主有多受宠,虽然她现在常住宫外的公主府,但皇宫同样是她家,进进出出都属正常,谁知道这位主子是不是突发奇想想和太后一起吃晚饭呢。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滕黎再次进入后宫,却是为了放走被太后关在小佛堂里的安郡王滕顺。
后宫里的人都被红着眼睛状若疯狂的安郡王吓了一跳,等到他一路冲出了皇宫大门才反应过来去追,可等他们追到大门外时,留给他们的只是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的车屁股。
马车是三合帮安排的,属于最最普通的那一类,在大街上一眼能看到七八辆,追踪的人追进闹市就丢了要追的人,等他们再一次获知安郡王踪迹时,安郡王已经手持砍刀冲进了姜家。
彼时天已经黑了,人走在大街上只能依稀看个影子,滕顺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拿着砍刀冲进朝廷重臣的家毫无章法的一通乱砍,直接被当做不知名凶徒就地正法。
滕顺死不瞑目,却连一个姓姜的的也没砍中,等姜家主事人出来一看,当时就吓软了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好半天后才两股战战的爬起来,屁滚尿流的去禀报家主。
姜爹本来刚吃了晚饭正在后院散步消食,听到前院的动静也没怎么在意,派了两个人过去看就继续散步了,可让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派去的人回来之后告诉他,安郡王拿着刀冲进来,被护院当成凶徒直接打死在了前院。
安郡王?
被打死在了姜家?
本来年纪就不小的姜大人顿时眼前一黑,伸手想要扶住身旁的立柱,却因为眼花没看清,直接扶了个空,“噗通”一声跌进了后院小湖里。
收到风声赶来找人的皇宫禁卫统领迟了一步,见到的只是满头血的安郡王的尸体,和刚被下人从湖里捞起来,身上还在滴水的姜大人。
见到这一幕,禁卫统领头大如斗,浑身冰凉,觉得自己摊上大事了。
☆、第222章 222
第二百二十二章:儿子
安郡王从太后的小佛堂里冲出去的时候, 守着小佛堂的宫女“恰巧”都不在, 等太后知道滕顺跑了赶去小佛堂查看, 看到的只有被敲昏倒在地上的滕黎。
焦心知道滕顺的下落,太后连一向疼爱的滕黎都没来得及关照,只丢下一句“请太医”就急匆匆的走了。
后宫嫔妃除非特例,一般不能离开后宫, 但太后毕竟监国挺长一段时间,在皇宫里有着不小的权利, 虽然近些年安分的和其他后宫女人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当她执意想做什么的时候, 很难有人拦得住。
于是被下人从湖里捞起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姜大人晕乎乎的接受了禁卫统领的一番质问, 好不容易交代完前因后果,正想回屋去换身衣裳,一回头,就看见双目赤红的陶太后站在姜家大门口, 那表情, 阴狠的像是要生啃了他。
一声“太后”卡在嗓子眼半天没吐出来,姜大人只觉得这庭中微风比数九寒天那带着冰碴的狂风还要冰冷刺骨,抖了两下之后, 眼前一黑, 彻底昏了过去。
……
另一边。
滕振正因为滕羲和陶家的事着急上火,忙着调动手里的资源和人手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因为涉及机密,他和几位心腹谈话的时候要求大小太监哪怕天塌下来了也得等谈话结束再说。
在他看来, 这几个时辰里能发生多少事?有比陶家可能会顶着一位先皇遗腹子造反更大的事吗?所以心安理得的把御书房的大门从里锁了,直到将所有事谈完。
几个小时的头脑风暴加上唇枪舌剑,滕振又累又饿,嗓子几乎要冒烟,遣散心腹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太监们布膳。
结果声音还没喊出口,一个大太监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那表情就像这几个小时里,外面的天真的塌下来了一样。
“启禀陛下!!安郡王冲进姜家被姜家的人打没了命,太后气急,凤辇已摆驾姜家……陛下!”
滕振目瞪口呆。
“安郡王不是在太后宫中吗?!”
“明华公主去小佛堂探望安郡王,被安郡王打昏,伺机逃了,追出去的人在宫外追丢了安郡王,等禁卫找到,郡王他已经……”
滕振刷的一下站起来,什么腰酸背疼口干舌燥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整个脑袋都大了一圈:“太后什么时候出去的?”
“一刻钟前。”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姜家毕竟是鸿胪寺卿的府邸,住的地方离皇城并不远,一刻钟时间根本追不上,要是陶太后急火攻心不顾一切想给安郡王报仇,等他整理御辇追过去,姜大人尸首都该凉了。
心思电转,滕振抓起旁边的披风往背上一披,便急匆匆的向外走:“让御马司的人赶紧把我的马牵来,来不及摆排场了,让禁卫出一队人马跟着我便可,我要去姜家!”
“是!”
“派人去叫齐至胤,让他多带些人手去姜府控制场面!”
“是!”
“京兆尹那边也去个人,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在极短的时间里闹开,让他一定把消息压下去,有伺机闹事的直接抓了送去刑御司!人手不够就找禁卫要!”
“是!”
“派人去陶家,让陶丞相知道这件事!”
“是!”
“还有公主府,公主在太后小佛堂昏倒的消息别传开,让驸马知道就行了!”
“是!”
“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让青天府查!我要在今天之内看到案宗!”
“是!”
……
太后到底是太后,做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几十年,又有常年监国的经验,滕振赶到的时候,姜大人虽然仍然昏迷着,但已经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好好地躺在软榻上,并没有凉掉。
在盛怒的时候还能这么清醒,可以说已经非常顾全大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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