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闭上眼睛。
假是他批的,他当然记得。
两个机长的请假事由一模一样,都是太太生了孩子。
当时他倒是十分爽快,在额定假期之外,又给他们多批了一个月的带薪产假。
当然,霍廷易不是慈善家,多给出一个月的假不过是为了自己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去套套近乎。
Rebecca提醒他:“我给您定的航班三个小时后起飞。”
霍廷易:“……”
三十个小时就三十个小时,不过就是比她晚到十几个小时而已。
只是等到了机场,情况却又起了变化。
在贵宾室等待登机的时候,霍廷易撞见了一个很碍眼的老熟人,Kevin。
从Predator意图狙击PR集团开始,他便看这个人很不顺眼。
眼下是看他极度不顺眼。
偏偏Kevin还好整以暇地同他打招呼:“霍先生。”
那天两人算是在电话中打过照面了,没想到他还……
向来教养良好、从不说人是非的霍先生此刻却后悔自己没有随身携带一台摄像机。
他应该把这个人此刻得意洋洋的形容录下来,然后再告诉夏清时:没有哪个男人会在受过情伤后的一周内如此喜气洋洋。
这个Kevin对她根本就不是真心。
面前的这个Kevin十分聒噪,他脸上挂着了然的笑:“霍先生也是飞巴黎?”
霍先生的脸色很不悦。
大家的目的地都是巴黎,Kevin一早订好了机票,所以是直飞巴黎,然后去波尔多。
至于他……他是先去墨西哥,然后转机莫斯科,最后才到巴黎。
算了,不提也罢。
霍先生梗直了脖子,目光淡淡扫过面前的人,看似十分云淡风轻:“去墨西哥。”
Kevin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他问:“转机?”
霍先生云淡风轻的脸终于绷不住,他十分恼火地看一眼面前的Kevin。
恰在此时,登机广播响起。
“哎。”Kevin扬了扬手中的登机牌,笑容满面道,“我该登机了,不聊了不聊了,回见。”
霍廷易铁青着一张脸,注视着对方消失在登机口的背影。
不过很快,他就笑出了声。
在闷不透风的飞机上等待了将近两个小时后,DL8553的机组工作人员将飞机上的乘客全数赶了下来,因为近途飞行中很可能遭遇雷暴,短期内飞机无法起飞,于是航空公司直接取消了航班。
不多时,先前得意洋洋登上了飞机的Kevin重新回到了贵宾候机室。
霍先生这会儿看他倒是顺眼了许多,还主动打起了招呼,满脸同情道:“听说航班取消了?”
这回换成了Kevin铁青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霍先生先前就在手机上查了航班信息,知道眼下他能搭的最早一趟航班也是四个小时后先转蒙特利尔再转首尔最后才到巴黎。
因此当下霍先生便一脸关切地看向了Kevin:“去蒙特利尔?”
Kevin满脸恼火地扭开了脸。
霍先生极力压抑住心中的喜悦,面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冲着Kevin扬了扬手中的登机牌,“我该登机了,再见。”
***
经过一天一夜的飞行,中间转机两次,夏清时终于在法国南部当地时间七点整抵达波尔多。
她刚进入电视台,资历尚浅,自然分配不到台里的王牌政论节目,而是被分到了这种边缘节目组——吃吃喝喝逛逛买买的旅游节目。
一路到了下榻酒店安顿好,夏清时这才想起来,似乎还有人在遥远的大洋彼岸给她做了三菜一汤等她回去吃饭。
她忍住笑,拿起酒店的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谁知电话响过好几轮后也不见有人接。
“真的生气了呀?”她微微咂舌,到时候给那人带一瓶上好的赤霞珠回去,不知道能不能将他哄好。
但转瞬夏清时便反应过来了:真讨厌!凭什么要她哄他?!她的气还没消呢!
采访明天才正式开始,有同事趁着下午去附近观光,她在飞机上没睡好,打算洗个澡便舒舒服服补眠。
谁知衣服脱到一半,玄关处传来敲门声,是酒店工作人员,女声彬彬有礼:“夏小姐,抱歉打扰了。您这间房间的淋浴设备似乎出了些问题,方便我们的工作人员进来察看一下吗?”
夏清时只得回去将脱了的上衣重新套上,然后去给门外的工作人员开了门。
客房经理一见她便笑眼弯弯,“夏小姐,您好。很荣幸您能再次选择我们酒店下榻。”
夏清时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三年前她旅游到过波尔多,那时下榻的便是这家酒店。
好在如今酒店经理见她随团队前来,也很识相地不去问三年前与她同游的那人现在如何,只是微笑着同她寒暄。
一番检查过后,工作人员对着经理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法语,夏清时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不一会儿,经理又转过头来,告诉她是酒店的淋浴设备有一些问题,十分抱歉影响到她的入住体验,然后又表示可以免费帮她升级成行政套间。
其实淋浴没什么问题,就是花洒有些歪了,行李都安置好了,夏清时是懒得换房间的。
只是酒店经理一副十分抱歉的模样,仿佛她不换到楼上的行政套间去她就要当场切腹谢罪了,夏清时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又将行李重新收拾起来,让人搬到了楼上。
他们电视台此行前来便是要拍摄波尔多的名庄风光,除了白马庄、欧颂庄之外,这一次的拍摄重点是一家香颂酒庄。
香颂酒庄是波尔多地区历史最悠久的酒庄,但因为种种原因,名气远远不及同一地区的其他酒庄。
前些年香颂酒庄尚可勉强度日,但近几年出口环境恶化,整个酒庄经营惨淡,如今已是艰难度日。
拍摄明天正式开始,今晚香颂酒庄安排了一场晚宴,款待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法国人多浪漫,明明知道他们远道而来,可还是说明每人都能带一名异性同伴。
Kevin要来,夏清时原本打算同他一起出席。
不过降落后她便收到Kevin发来的邮件,他说因为飞机延误,没办法按时赶到。
对此夏清时倒是没什么所谓的,于是她给Kevin回邮件,安慰他没关系,只要不耽误之后亚维农的行程就行。
法国人吃饭晚,晚宴定在了晚上九点。
在美国待了五年,夏清时早已不是第一天来到繁华大都会的土妞了。她早早便学会如何在各式派对中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八点钟的时候,她画好了晚宴的全套妆面,恰在此时,酒店工作人员也将她的礼服熨烫好送过来,并提醒她酒庄的车子已经在楼下等待了。
她的身材高挑纤细,再加上从小学跳舞,肩背紧绷纤直,穿起露肩礼服来十分好看。礼服是一件深V银色流苏长裙,十分挑人,好在她之前刚将一头LOB染成酒红色,恰恰压住这件银色礼服。
她轻轻吸一口气,抚平礼服小腹处的一点轻微褶皱,又对着酒店内的全身镜转了一圈。
十分完美。
她松一口气,身体都舒展下来。
夏清时拿起梳妆台上的口红,对着镜子又补涂了一层,然后拿起旁边的金色手包,将口红塞进去,起身出门。
拉开酒店房门,眼前印入那个熟悉的身影,夏清时不由得有些惊讶。
好在她很快便收住了脸上的那一点惊,只是斜依在门边,看着面前的男人,似笑非笑道:“好巧呀,霍先生。”
霍廷易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顿时间笼罩住她整个人。
他衣着得体,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身上有一股极淡的鼠尾草气息。
夏清时知道,那是他用的剃须水的味道,这一款还是三年前她为他选的。
“不巧。”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此刻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身形之下,却无端从他的话中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我就是来找你的。”
男人的视线顺着她精致姣好的五官一路滑下去,滑到俏挺的下巴,滑到秀气的锁骨,最后滑落到她胸前裸露的大片雪肌上。
只是夏清时显然没将他的话当作一回事。
他既然靠了过来,她便顺势偎进他的怀里,双手撑在他的身前,声音慵懒:“现在可不行,我有工作在身。”
男人的喉咙发紧,他的视线不自觉被她胸前那一片春光吸引。
同为男人,他自然对今晚在场其他男人脑中将要产生的龌龊想法一清二楚。
生平第一次,他说出与他所接受到的教育极不相符的话来:“你的工作……也包括穿成这样?”
“怎样?”夏清时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并不觉得有任何异样。
她索性退开两步,拎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然后歪着脑袋,媚眼如丝的看他,“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男人只觉得自己的喉头紧得更加厉害。
下一秒,他便向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自己怀里,然后俯身吻了下去。
他含着那两片柔软芬芳的唇瓣大力吮吸着,口中充盈着属于一股淡淡的水果甜香。
“唔……”两个人吻得难解难分,偏偏她还伸着舌头来勾着他缠着他。
霍廷易强忍着就地将她办了的冲动,他气喘吁吁的松开怀里的女人,然后哑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夏清时一时没应,只是不紧不慢的从手包里掏出小镜子来。
先前涂好的口红自然是被他弄得一塌糊涂,她咕哝一声:“真讨厌。”
然后又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补涂口红。
等她涂好,看一眼面前的男人,又是“扑哧”一声乐出来。
她一片好心的递纸巾给他,“你要不要擦一下?”
霍廷易接过纸巾,一言不发的擦着自己唇上的红色印记。
她合起手包,也不再看他,径直往前走去。
霍廷易紧跟上两步:“那个Kevin今晚来不了了。”
“我知道呀。”她回过头来看他,笑吟吟的模样,“那也不是非要带你去呀,宁缺毋滥嘛。”
霍廷易铁青着一张脸被留在原地。
只是在晚宴开场时,夏清时还是在宾客席中见到了霍廷易。
这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便对着他眨眨眼,却没想到,这一眨眼,他就又移开了目光。
Durand老先生向诸位宾客介绍他:“Lawrence同我们酒庄之间的渊源不浅,三年前他就曾游览至此,今天他来,也是因为对我们酒庄感兴趣,有收购意愿。”
夏清时坐在一边,酸溜溜地想,有钱就是好。
本来进不来的私人晚宴,将钞票一亮,就有人将他奉为座上宾了。
不过,她觉得这个Durand先生也很有问题。
之前接受他们采访的时候还说自己将毕生奉献给葡萄酒酿造事业,怎么现在金主一出价,他就兴高采烈地要卖酒庄了?
更何况,这还是个认钱不认脸的主儿。
三年前她也来过,怎么这老先生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冗长复杂的一整套法国大餐吃下来,好不容易到了餐后酒时间,地点在别墅外面的院子里,长长一排餐台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餐后酒。
其实夏清时根本不太能喝酒,只是这个Durand老先生,虽然对葡萄酒酿造事业没什么追求,但今晚拿出来招待他们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酒,不多喝几杯实在可惜。
她刚喝完一杯,霍廷易就出现了。
她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真讨厌,有钱就了不起啊。”
不过说完她就想,有钱就是了不起嘛,她也好想变得和他一样有钱呀。
她这副模样其实很可爱,霍廷易看着她,耐心解释道:“Durand先生找你们电视台来做节目,为的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买家,我现在这样,不是正好满足了他的愿望?”
夏清时皱眉:“那就显得我们毫无用处了。”
霍廷易看着她,不由得笑起来:“如果你刚才肯带我过来,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
这一晚的月色很美。
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脸庞上,让她精致漂亮的五官蒙上了一层朦胧感。
霍廷易看得心中一动,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声音很轻:“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他可以给她爱,可以给她婚姻,什么都可以给她,只要她告诉他,她为的是他这个人。
夏清时眨眨眼睛,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半个天空的星星都住进了她的眼睛里。
她很固执地轻声道:“我向你求婚,你没有答应。”
霍廷易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很轻,但语气同样强硬:“那不算。”
他只要她说一句,她爱的是他这个人。
只要她说出这一句,剩下的九十九步可以由他狂奔着向她而去。
夏清时其实已经有了三分醉态。
她嘟囔着摇摇头,眼神已经有些糊涂,但声音依旧坚定:“我不会说的。”
她已经说过爱他了。
这样的话,一生说过一次就已经足够。
两个人都固执着站在原地,偏偏要对方先踏出那一步。
他们就这样僵持良久,直到霍廷易看着她,重新开口:“如果我先说呢?”
如果他先向她求婚,那她愿不愿意说一句爱他?
她抬起眸子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先说?”
霍廷易屏住呼吸,紧紧盯住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对,我先说。”
“你先说的话……”她微微笑起来,眼睛里璀璨星光在绽放开来。
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霍廷易,你先说了,我也是不会说的!”
这个女人!
霍先生被她气得当场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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