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在刘家当大丫头时候,不知带出来多少小丫鬟,打眼一瞧就知道哪些是木讷哪些是不安分的,把这些叫到后边去站着。剩下的取了些旧布来,看她们穿针引线做活的架势,选了十五个手脚伶俐的出来。
略微等了片刻,徐婆子那边看中了两个,正在犹豫不决。宁氏过去一问,徐婆子说:“这个做的菜地道,手脚也利索,不浪费东西;那个做的菜色我没吃过,偏还很顺口,吃了还想吃,就是她家有一个男人也得一起签契才肯。”
宁氏笑道:“索性都留下来,等三堂嫂一家子来,再加上这些丫头小子,二十来口人呢,一个厨娘怕忙不过来,她男人就叫看门房好了。”
徐婆子点了点头,说着就去摸袖子里的暗袋:“就这么着,要是银子不够,娘这有。”
宁氏忙按住她的手:“我的钱够使了,等若是手紧了,自然会和娘说的。”
徐婆子趁势松开了手:“那成,你可千万别和娘客气哈,娘的钱将来都是你们的。”
买了这些人,再加上徐鸿达挑的两个书童,这小小的宅院已经住不下了,宁氏打发厨下的王婆子到街上找来一家棉布店的掌柜,定了三十套现成的被褥,又给这些人每人新买了两身衣裳。自己这边暂时留了五个人,剩下的先去新宅子安顿下来。
宁氏这边盘点了嫁妆都封箱装好,日常用的都造册装箱,收拾了三天才弄利索了,叫了几辆车,拉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往阳岭山驶去……
*****
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慢悠悠地停了下来,青青掀开帘子就着她爹的手往下一跳,先跑到宅子东南角的大门前,几步走完了五阶踏道,推开了白板大门,入目的先是一座雕刻着青松图案的照壁,左右各一排倒座。
穿过西边的圆月门,又见一道垂花门,两边的东西厢房各有一道游廊与正房相接。正房后头有一小小的庭院,连着园子和后罩房。
逛完了左边,青青又从庭院的小门穿到宅子的东边,却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一个朝南的屋子带着两间小小的厢房,虽地方不大,但十分精致。出了这个院子往前就是一个园子了,园子虽然不大,难得的是中间有个占地两亩的小池塘。
徐婆子跟过来一瞧,不过是些没有叶的树、奇形怪状的石头,便没了兴趣,嘴里嘟囔着:“这么大块地能造多少间房子,弄这些东西浪费了。”
青青笑起来眉眼弯弯,拉着徐婆子的手说:“如今天太冷了,才看着破败了些。等开春了花都开了,那才叫好看呢,到时候我陪祖母来赏花。”
徐婆子一边领着青青往回走一边说:“花有什么好看的,咱村里那田埂上、房子后头哪儿没有花,都是大片大片的,这城里人就爱弄这些没用的。”
青青说:“那花在别人家没用,在咱家可浪费不了,让娘采了做胭脂使。那池塘也不能空着,等天气暖了都养上螃蟹。”青青想起大闸蟹的味道来不禁吞了吞口水:“我就去年跟爹出去才吃过一回,爹小气,就给我吃了两口。”
徐婆子也没吃过螃蟹,但可知道那玩意不便宜,闻言连连点头:“好主意,吃不了还能卖钱!”
两个人逛了一圈回到正房,宁氏和朱朱两人正坐在一张红漆环板围子罗汉床上吃蜜水呢,见徐婆子进来,连忙下来,帮她解了外面的大棉袄:“园子里冷吧。”
徐婆子搓了搓手,也在罗汉床上坐下了,挪了挪屁股,左右瞧瞧,有些不满意:“不如咱那炕好,这不暖和。这还短,晚上也伸不开腿啊。”
宁氏道:“这个是白天坐着的,屋里有床,晚上我给娘灌上汤婆子暖脚,一样热乎。”
徐婆子听了穿了鞋又进里屋转了一圈,回来问宁氏:“咱咋住啊?”
宁氏忙说:“娘住着这正院,我和鸿达在左厢房,让青青和朱朱住右厢房。等三嫂子一家来了,叫她带着那群做胭脂的丫头住后罩房就是了。”
徐婆子摆手说:“这老二是做学问的人,哪能睡厢房,你们就住正房。”宁氏听了连忙推辞,徐婆子说:“你就听我的,我看那园子边上有个小院子,我住那挺好,肃静。早上起来,我还能围着园子转一圈疏散疏散,要不光在这宅子里头圈着,都该发霉了。”
既这么着,宁氏就不推辞了,打发丫头把徐婆子的衣裳箱子送过去,又让徐婆子选个丫鬟。徐婆子咧着嘴笑:“老了老了倒享福了。”随手指了一个身材敦实的:“就你吧,叫什么名字?”
“回老太太,我叫李大妞!”话音刚落,朱朱和青青噗嗤一笑,徐婆子也哈哈笑了两声:“甭问,肯定一屋子大妞二妞。”
宁氏笑道:“娘给她改个名字就是了。”
徐婆子其实也不会起名字,要不然当初朱朱也不会大妞大妞的叫了那么些年。不过当着这些丫头也不能落了自己“老太太”的身份,徐婆子想起自家地里种的最多的粮食,随口道:“你就叫麦穗吧。”
青青:……好名字,一听就实在。
剩下的丫鬟,宁氏留了两个,徐婆子主动帮忙起名:“一个叫石榴,一个叫葡萄。”这心思昭然若揭,直白的都不用猜。
到朱朱和青青这,就更让人无语了。朱朱人生第一次有丫鬟,兴奋地脸都红了,想了半天名字想起自己最爱的一道吃食:“叫糖糕吧。”
徐婆子一听这名字,比自己起的差多了,十分嫌弃地撇嘴:吃货。
青青小孩儿一个,十分有原则地拒绝了徐婆子帮她给丫头起的名字,自己有模有样地围着屋子转了一圈,终于想出了一个合心意的名字:“叫宝石吧!”
徐婆子瞅她:“你咋这财迷?”
青青看着徐婆子直笑:“总比叫高粱好听。”
宁氏听见婆婆闺女起的这些这风格各异的丫头名字,风中凌乱。
剩下的丫鬟要分到后罩房去做胭脂,宁氏遂以花为名,十个丫鬟分别叫芍药、素梅、茶花、海棠、瑞香、蔷薇、紫荆、玉簪、芙蓉、茉莉。
如今家里没什么事,也没有新鲜花瓣做胭脂,宁氏每天把这些丫头叫到一起来,从说话、行礼、走路等规矩一一教起。待两个月后,这些丫头不仅说话做事都十分有章法,就连走路的仪态也学的像模像样。
既然已经搬好了家,徐鸿达便不再管家里的杂事,自己在临着园子的倒座收拾出一间书房来,每日在里苦读,每隔十日就拿把写好的文章收拾了去县学给先生看,先生批改讲解了,徐鸿达回来琢磨透了再做新的。周而复始,转眼间就到了七月初。
眼见着考试时间一天比一天近,徐婆子给小儿子相媳妇的心都淡了,每日让厨房变着样的给徐鸿达做饭,自己亲自提了送到书房看着儿子吃。
徐鸿达自己倒不算紧张,他本也没把握一次中的,连县学的先生也说他的文章差几分火候,这次秋闱就当去历练一番长长见识。
差几分火候?徐婆子再不认字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急的团团转,一会儿想着去庙里拜拜,一会儿想着不如去道观给文曲星捐些香火银子。青青看祖母一会儿一个想法,看着比她爹还紧张,便故意逗她说:“祖母,这两处都费银子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要不你拜拜我试试?”
宁氏在一边挺着肚子正给徐鸿达做衣裳呢,闻言拿眼瞪她:“净胡说!”
谁知,徐婆子眼前却一亮,拍了一下脑袋道:“可是急糊涂了,把青青忘了,就是不知成不成。”
青青一愣,还以为祖母真要拜她,刚要推拒一番,事实却证明她想多了,徐婆子拽着她一股风似的往园子里跑,都快把青青累趴下了才到徐鸿达的书房。
徐鸿达见老娘气喘吁吁地领着闺女来,还以为有什么急事,脸色都变了:“难道青青她娘发动了?”
“不是!不是!”徐婆子摆了摆手,喘匀了气将青青抱起来塞徐鸿达怀里:“赶紧,抱一刻钟,准能考中!”
徐鸿达:……
青青:……
好歹父女两个相对无语的日子没过上几天,徐鸿达就收拾了行囊要带着两个书童去省城了。徐婆子、宁氏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徐鸿达,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两个书童照看好他的饮食起居。
待两人的话都说完了,青青举起一个如意结递给徐鸿达:“里头的石头是我在山脚下捡的,外头的络子是我姐打的,爹记得要挂在脖子上。”
“好!”徐鸿达满眼温情地接过小女儿的礼物,挂在了脖子上,摸了摸她的头,又嘱咐朱朱:“照顾好你祖母和娘!”又深深地看了宁氏一眼,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送走了儿子,徐婆子就和失了魂似的,围着屋子转了两圈,还是有些不放心,遂和宁氏道:“找个道观去拜拜吧。”
宁氏道:“这阳岭山山顶就有一家聚仙观,听说里头就供着文曲星,不如我和娘去拜一拜。”
徐婆子看了看宁氏的大肚子,连忙摆手:“你老实在家吧,若你摔着碰着的,可了不得。叫朱朱在家陪你,我带着青青去就是了。”
既商议定了,徐婆子就带着青青吃了三天素食,又焚香沐浴,换了干净衣裳,方才往聚仙观去。
俩人天蒙蒙亮时候就出了门,如今时值八月,天气温暖桂花飘香,青青一路采着野花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一边时不时扶一扶徐婆子,怕她摔着了。走到半山腰时,见到了县学大门,徐婆子停了下来,朝着大门拜了三拜才又继续往上走。
徐婆子腿脚慢,从县学走到山顶的聚仙观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扶着腰喘匀了气,又让青青把手里的野花放在观外,俩人方才进去。
这聚仙观的主殿为三清殿,供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主殿后面左侧是玉皇殿,供奉玉皇大帝及雷部诸神,右侧是娘娘殿供奉王母娘娘、送子娘娘,泰山娘娘、海神娘娘、三霄娘娘。
徐婆子带着青青一路拜过去,又到左路的文昌殿拜了文昌帝君,祈祷儿子能高中举人,又让青青求了一签,得了个上上大吉,这才放下了心事。
到了家,徐婆子喜滋滋的和宁氏道:“放心就是,上上大吉的签,保准能考中。我还帮你拜了财神爷,保佑你的铺子多赚银钱。”
宁氏闻言也满脸笑容:“借娘吉言。”
二十来天后,徐鸿达回家了,一面修养身体,一面等着放榜日的到来。
小剧场1:
青青跪在娘娘殿的蒲团上,趁着徐婆子祈祷两个儿媳妇一举得男的时候,青青也暗地祈求送子娘娘和三霄娘娘:拜托娘娘们给沣水村的大娘大婶们托个梦,就说我大伯娘和我娘怀的孩子是娘娘送的,实在与我和我无关!我真的不想让人觉得抱一抱我就能怀孕啊。
送子娘娘:……这个……
三霄娘娘:……额……
泰山娘娘、海神娘娘、偷偷看了王母娘娘一眼:……
王母娘娘:……熊孩子!
小剧场2:
青青:文昌帝君,保佑我爹考上举人!
文昌帝君:你不是捡了块福星掉落的运石给你爹了嘛!
青青继续祈祷:文昌帝君拜托了!
文昌帝君一挥手将徐鸿达的考卷拿到了手上:思路倒是有,写的略微差点事儿啊!
青青:一定要考上啊!
文昌帝君:……
第12章 徐鸿达中举
到了放榜这日,徐婆子急的团团转,一会儿打发麦穗到门房去看看报喜的来没来,一会又让她去瞧瞧看榜的书童侍笔回来没。
徐鸿达倒是淡定,拿着茶杯喝茶,还劝他娘:“我学问不到,这次恐怕让娘失望了。”
徐婆子瞪了她儿子一眼,坚定地说:“肯定能中的,都拜了文昌帝君,还抱了十来天青青呢,怎么可能不中?”
徐鸿达闻言不由地摇头苦笑,这去考举人的,家里哪有不烧香拜神祈祷高中的,若是这样就轻易中了,学子们还读什么书?徐鸿达自家人知自家事,第三场的经、史、时务策五道题,他答的普通,回来默写了给县学的吴先生,吴先生也说,能进副榜便是侥幸。
徐鸿达心里也是有抱负的,自然不肯副榜了事,怎么也得等三年再博一会,考上正榜的举人,上京会试才行。
徐婆子围屋子转了几圈,实在耐不住心焦,说了一句:“我去前头瞅瞅去”,就抬脚走了,朱朱和青青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一转眼三人就不见了身影。
徐鸿达见状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是我不争气。”
宁氏上前温柔地扶住徐鸿达的肩膀,无声地给与安慰。徐鸿达收拾了心情,露出个苦笑:“咱们也到倒座去吧,免得侍笔回来说什么老娘禁不住。”
侍笔、侍墨是年初新买的书童,这大半年来,闲暇时候徐鸿达也教两人认些字,读两句三字经。侍笔聪明些,认得字也多一点,因此徐鸿达留他看榜。
夫妻两个拉着手踱着步慢慢地往前院走,刚进了倒座的一间小厅内坐下,就见侍笔一个健步冲了进来:“中了中了,二爷中了。”
“真的!”徐婆子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哈哈!我儿中了!哈哈!我儿中了举人了。”
徐鸿达只当是侥幸上了副榜,就问了句:“副榜多少名?”
“正榜!二爷是正榜!”侍笔笑的都看到了后槽牙:“正榜五十六名!”
“正榜五十六名?”徐鸿达一脸懵逼,“你看错榜单了吧!”
“怎么会看错了呢?”侍笔急了,任何人不能污蔑他的专业素养,就是二爷也不行:“我早两个月就每天认爷的姓名、户籍这些字,再不会错的。”
徐鸿达懵逼了:“怎么就中了?”
徐婆子笑着笑着哎呦一声就哭了出来:“中了啊,我儿中了啊,快放鞭炮,我得烧纸告诉祖宗去。”
徐鸿达见老娘往出冲连忙一把抱住她:“娘!娘!等等!等等!等报喜的人来了再放炮!万一侍笔看错了呢!”
“我真没看错!”侍笔都快哭了,他家爷咋就不相信他呢,太气人了!
娘俩一个喜极而泣一个满脸纠结,宁氏抱着肚子一会喜一会忧,喜得是丈夫中了举人,忧的是若真是侍笔看错了,那婆母能否受得了这打击;相公能否经得住这心里的落差?
9/149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