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虽轻,但是却很坚定。她昨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同柳中泽和离,并非只是为了寻找机会杀死柳商州,而是她的真心话。
就算她找回了儿子又如何,过往的伤害,儿子和她所吃过的苦头就能够一笔勾销吗?那些往事便如同刺一样生在她的心底,让人如鲠在喉。
所以她要和离!要给自己一个解脱。
太后怔了怔,有些急切地皱眉,“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了?你的好日子才刚要开始呢,何必呢。”
她觉得经过这事后,柳中泽肯定对她十分愧疚,日后只会加倍地弥补她。
姚淑玲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只是一看到阿川那孩子身上的伤口,我就做不到和他呆一个屋檐下。”
虽然罪魁祸首是袁氏,但在姚淑玲眼中,柳中泽也是帮凶!
太后想了想,说道:“你若是同他和离的话,那随川怎么办?”
姚淑玲就是因为和儿子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所以才有同太后摊牌的底气,“那孩子自在惯了,也不想当什么亲王世子。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他想要做什么,我都随他。”
甚至她也知道尹随川是十九煞首领的身份。阿川若是想当世子,继承爵位,那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帮他。他既然不想当,宁可当杀手,那么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成全他了。
对现在的姚淑玲来说,无论什么事都比不过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重要。
太后没想到尹随川还真不想当亲王世子,要知道为了这爵位,袁氏算计了几十年,最后赔进了自己的儿子。袁氏和柳商州趋之若鹜的,却是尹随川嗤之以鼻的东西。
太后脑子难得灵光了一回,“是因为不想认中泽吧,他也是被那毒妇所蒙蔽。”
太后也没法昧着良心说柳中泽好话,最多只能表示他是被蒙蔽的。
朝颜淡淡道;“祖母,说到底,二叔终究不信任二婶,才会当时袁氏一说,他就信了。他若是信任二婶,好好调查这些事,袁氏的计谋能成功吗?”
说到底,柳中泽无论是做人的丈夫,还是做人的父亲,都是一个大写的不合格。
太后没好气地看了朝颜一眼,这丫头净会添乱。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啊!
朝颜淡定,她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站在姚淑玲这边。
太后绞尽脑汁,努力劝说姚淑玲,只是姚淑玲这回的态度却各位的坚定,看样子很难动摇。
朝颜想了想,觉得也不能让太后继续劝下去,万一劝出火气了,反倒不好了。
她连忙凑在太后耳边说道:“我看,就先顺了他们的意,他们母子两现在正在气头上,强按着牛头喝水也不妥。”
“等他们气消了,说不定就好了。顺便也给二叔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知道取得他们母子两原谅的来之不易。他什么表现都没有,就获得原谅合家欢,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朝颜其实采用的就是拖字诀,先拖上几年再说。
太后想想,也不得不承认孙女说的有道理。
她原本只是想帮忙,再继续下去的话,反而像是在当坏人一样,这就违背了她最初希望大家都好的原则。
她点点头,便不再劝说姚淑玲了,“这回的确是他做错了,很该好好惩罚一番。只是我看他未必会同意和离。”
这次贤亲王府里发生的事情根本就隐瞒不了,现在京城里谁不说贤亲王糊涂呢,说姚氏可怜。虽然姚氏设法弄死了柳商州,但有柳商州毒害嫡母一事在前,便被轻拿轻放了。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尹随川是姚氏儿子一事,只当贤亲王府一脉是绝嗣了。不少人家都引以为戒。尤其是当家主母,更是小心探查后院,生怕出了同样的事情。
袁氏的事情一出,原本那些宠爱小妾的官员,对正妻也多了几分的敬重,对小妾则多了几分的提防,生怕纵出下一个袁氏。
不少得了好处的正妻更是在心中念佛,聪明点的则趁这个机会抹黑一下小妾。
姚淑玲淡淡道:“我想他会同意的。”
尹随川同她说了,若是柳中泽不肯同意这事的话,他便将自己是十九煞首领的事情说出来。柳中泽,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嫡子顶着杀害庶弟的名头。
姚淑玲对柳中泽的感情在这些年来已经被磨灭得干干净净的,只余下了恨意,因此算计起他来,半点都不手软。
太后有些纳闷,觉得贤亲王的脑子肯定被驴踢了。
姚淑玲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已逝的柳商州身上,说起柳商州和苏家那大姑娘苏芮莹的亲事。
说起来,苏芮莹也算得上是可怜人。当时柳中泽宣布两家亲事的时候,在场多少未定亲的姑娘都在羡慕她。毕竟柳商州是亲王世子,未来的亲王,本身模样俊秀,看上去温文尔雅,平时也不怎么拈花惹草。结果后面峰回路转,柳商州的身份来了一个大转变,还横死当场。
苏芮莹的身份顿时就尴尬了。有同情她遇人不淑的,也有觉得她命格不好,克死了柳商州。
姚淑玲本身并不喜欢苏语,觉得苏语整天做出仙女的样子,却最是势力。先前袁氏得势,她一个堂堂的亲王妃,都能放下身架,同袁氏言笑晏晏,对她这个嫂子反而淡淡的。但苏语是苏语,苏芮莹却是苏芮莹,她不至于因为讨厌苏语,便要祸害另一个姑娘。
所以她今天进宫,一方面是说和离一事,另一方面则是苏芮莹亲事。
“柳商州既然死了,自然也不能拖着人家姑娘,我想这门亲事还是作罢。”
太后点点头,她同样不喜欢苏语,却对苏芮莹印象不坏,“这孩子也是运道不好,幸亏没嫁过去。日后还是让苏家给她寻一门妥帖的亲事好了。”
这时候,苏语却来了。
太后看到她,原本脸上带着的笑意都淡了几分,明摆着不太待见她。
苏语却仿佛没有见到一样,聘聘婷婷地行了一礼,那弱柳扶风的姿态,比二八少女还要来得少女,让朝颜感到不是一般的违和。
太后虽然不喜欢她,却还是讲苏芮莹的事情同她说了一下。
苏语却正气凛然道;“我昨日和哥哥说了这事,我哥哥说了,既然已经昭告天下这门亲事了,就没有随便收回的道理。”
她精致无可挑剔的面容上适时地闪过一丝的悲伤,“这是芮莹那孩子的命,芮莹愿意为商州守寡。”
朝颜目瞪口呆,她还没见过这样上赶着要将女儿推入火坑的人。
明明解除亲事后,苏芮莹等风头过去以后,还可以在谈别的合适亲事的。结果苏家居然要让苏芮莹嫁给一个神位牌?
朝颜不由同情起了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笑意温柔的女子,语气也冷了几分,“三婶确定是苏家大姑娘自己的意思吗?”
苏语点点头,脸上有骄傲也有感伤,“是的,是那孩子主动提出来的。”
朝颜才不相信呢,有点脑子的人,谁会愿意抱着神位牌守寡啊。只怕是被迫答应的吧。她感到一股的寒意从脊梁骨窜了上来。
苏语眼眶微微发红,看上去楚楚可怜,“既然这是孩子的决定,我们也拗不过她,只能听她的话了。所以我想说,请太后挑选个好日子,到时候让芮莹那孩子进门。她进门后,定会好好孝顺公婆的。”
太后可不想做这种缺德事,她冷淡道:“这种事情,你应该找钦天监的,我又不懂占卜良辰吉时。”
“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太后实在懒得搭理苏语,干脆找理由将人都赶走。
大家便从慈宁宫中离开。
岳朝琴说道:“呀,我该去看我家小猴子了,他太久没看到我的话,会哭闹的。”
然后抬脚走了。
柳靖荷和柳靖萸也跟了上去。
“听说明轩会走路了,我也去瞧瞧。”
“还有我。”
朝颜正要一起过去看她的小侄子,姚淑玲却对她说道;“朝颜,你能陪我去天牢那边走一趟吗?”
天牢那边所关押的便是袁氏。
朝颜点点头,“好。”
她没有看苏语一眼,跟着姚淑玲一起离开。
等到走远了后,姚淑玲淡淡道;“苏家大姑娘算是毁在他们手中了。”
朝颜道:“也不知道三婶是用什么法子说服他们的。”她下意识觉得这肯定是苏语提出的主意,朝颜一贯不惮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测苏语,对这个人半点好感都没有。
姚淑玲想了想,说道;“也未必是她的主意。你有所不知,苏家夫人是便是东洲那位鼎鼎有名的罗夫人的小姑子。她哥早早便去了,苏夫人一直都是由罗夫人教养的。”
东洲的罗夫人,就是那个整天说女子要三从四德的罗芝林啊。如果是她教导出来的小姑子,那么做出这样的选择倒也是正常的,就是可惜了苏家大姑娘。
姚淑玲叹了一回后,便不再说这事,同朝颜慢慢走着。
到了天牢那边,朝颜还没拿出令牌,天牢的守卫便让她们进去。
朝颜问其中一人,“那袁氏可招供出什么了?”
天牢里的官吏很快就将供词拿了出来,朝颜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
天牢里刑讯的官差还是挺有本事的,才一个晚上时间,就让袁氏将自己做的那些恶事吐露得差不多了。包括她收买了奶娘调换了孩子,然后让奶娘将孩子丢到有许多乞丐的破庙中。那孩子若是幸运长大,也会沦为乞丐,不幸的话,则是早早夭折。
王氏生的那孩子,也是被她弄死的,为了让她的儿子成为贤亲王府里的独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嫁祸在姚氏身上,好让王氏对她恨之入骨,成为她手中的一把枪。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的缘故吧,她还招供了自己这些年来残害了多少柳中泽的子嗣。供词上,她的罪名可谓是罄竹难书。
朝颜啧啧称奇,袁氏的手段真的挺厉害的。若不是被姚氏发现了端倪,只怕人家日后就要风风光光地成为人生赢家。拥有这样的手段,却不走正途,只用来后宅争斗。
有了这些供词,袁氏死一百遍也不够。
朝颜决定一定要让那位二叔一字一顿地看清楚这些事情,让他自己知道这些年他都宠了个什么货色。
姚淑玲看完这些供词,或许是因为做好心理准备,或许是同儿子相认后,让她人生圆满了起来,她神色倒是比较平静。
“去看看她的情况吧。”姚淑玲嘴角勾了勾,“也该让她知道我儿子有老天爷庇护,虽然磕磕碰碰地活到现在,但终究长成了好孩子,同她儿子不一样。”
“老天爷终究是有眼睛的。”
虽然随川的师父待他十分严格,但若不是他,随川未必能平安长大成。人,即使随川因此当了杀手,姚淑玲也无法责怪他。她现在对儿子唯一的要求就是顺遂平安。
袁氏被关押在最里头,朝颜和姚淑玲慢慢走进去,还没到她那牢房,便嗅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就是这里了。”官差指了指倒数第三个牢房。
牢房里躺着一个女人,身上没有一块的好肉,那张柔媚动人的脸更是布满了坑坑洼洼的伤口,气若游丝。
似乎听到动静,袁氏睁开眼,便看到高高在上的姚淑玲,眼中闪过恨意。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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