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邵明从考场中出来,面色苍白得跟那宣纸一样,身子也摇摇欲坠的。
这九天的经历对他来说,就是噩梦一场。原本他信心满满地过来参加会试,并且早就准备好了锦绣文章。谁料到那些试题却不是他先前所做过的那些。
这样的打击让他心神不宁,终日胡思乱想,就越发不可能写出好文章了。
从考场出来后,他甚至不知道这九天里,他都写了什么,会试又考了什么。就仿佛有人将这段记忆给取走了一样。
孔邵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心中十分明白,自己这次是彻底考砸了。他不明白的是,到底是哪里出的差错。
他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一个不注意,险些摔倒在地上。
“三弟,小心。”孔邵峰及时扶住了他,和孔邵明相比,他看上去依旧风度翩翩。
孔邵峰作为旁支,隐隐也知道孔邵明拿到了试题的事情。只是他并非嫡支,就算孔邵明真拿到了考题,也不可能同他分享。再看孔邵明这模样,他便不难猜出只怕试题是换了的。
孔邵峰心中幸灾乐祸到了极点,面上却依旧做出关心的神态。
孔邵明勉强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他前段时间太拉仇恨,导致不少人都认识了他,出考场后,一个个和他打招呼。
“孔公子,在下就先提前贺喜你了。”
“是啊,以孔公子的才学和容貌,探花绝不在话下。”
这些话钻入孔邵峰的耳朵,让他的脸色越发不好了。别说高中了,只怕他这回都要垫底了。
他脸色涨得通红,对孔邵峰说道:“扶我上马车。”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或许他和京城犯冲吧。
孔邵峰淡淡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人还没过来。”
一般情况下,孔家的下人一大早就会在考场门口等着了,偏偏到现在还见不到人影。
孔邵明脸色更黑了,只能和孔邵峰在门口等待着。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孔家的家丁才姗姗来迟,而且带的也不是孔家的马车。
那管事一见面,就连连道歉,“少爷,今天咱们家的几匹马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一直腹泻。我只能去城里租贷了几辆马车过来。”
今天是学子们会试结束的时间,租贷马车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这孔家的管事几乎跑遍了全程,才终于找到了一辆。毕竟其他人都是提前租好的,哪里像他们一样因为突发事件而不得不临时租贷。
孔邵明刚刚已经站得都没啥脾气了,加上又是在外面,不好发脾气,只能黑着脸上马车休息。
这马车先前不知道是装什么东西,有股屎的味道。若是平时,孔邵明根本不可能委屈自己坐这样的车子,但或许是因为这九天在茅厕旁边呆的久了,他的嗅觉都有些失灵,竟是没闻出那味道。
他只是慢慢地喝茶,用热茶让自己的身子暖和起来。
外面那驾驶马车的车夫是个健谈的人,十分自来熟地说起了京城的八卦,从庄亲王小儿媳妇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到宫里有个娘娘刚诞下一个小皇子,最后话题便扯到了孔家身上。
那车夫并不知道自己载着的就是孔家的两位少爷,其中一个还是嫡出中的嫡出,只是用显摆的语气说道:“你们这几天都在参加会试,所以都不知道外头的大新闻了吧?”
孔邵峰问道:“难道是昭瑞公主一言出,令雪停的祥瑞?”
车夫摇摇头,“这已经是老八卦了,昭瑞公主身上的祥瑞数不尽数,所以才说她是漫天神佛所庇护的人,陛下才会给她昭瑞的封号。你们若是在京城中呆的久了,就不会这般大惊小怪了。”
言语之间,不免透着身为京城人的自豪,顺便贬低了一下乡巴佬。
孔邵峰嘴角抽了抽,他还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被车夫鄙视见闻的一天。
车夫继续说道:“是东洲孔家的事情!孔家你们读书人肯定不陌生吧,就是出了个圣人的孔家。”
孔邵峰和孔邵明:“……”
车夫眉飞色舞道:“孔家这回可丢大脸了!东洲州府下了一场雪,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孔家上空的雪都比别的地方更厚。”
“最后那雪还直接压垮了孔家的祠堂,历代的神位牌全都被埋在雪中,甚至有好几个都找不到了。”
“说也神奇,偏偏圣人的那间屋子却是好好的。大家都说孔家这是遭了报应呢。”
“这种钟鸣鼎食的人家,谁知道里头藏了多少的腌臜事。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藏污纳垢!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整个东洲,也就只有孔家的屋子倒了,即使是穷苦百姓的破茅屋都好好的,所以大家都说,老天这是长眼睛啊。我要是孔家人,哪里还敢出门来。”
车夫幸灾乐祸的声音传入孔邵明的耳中,字字句句就跟那刀子一样。
血腥味涌了上来,孔邵明当场被气得呕出了一口血。
……
因为孔家那倒霉事,孔邵明和孔邵峰这两个唯二在京城里的人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大家的关注。
孔邵明从考场出来后,因为吐血而请大夫的事情很快就众所皆知。大家并不知道他是被车夫那些话给气得吐血的,只当他是因为发挥不好而这样。
再配合上孔邵明考前的大话,这事就显得尤其可笑了。
若是在平时的话,看在孔这个姓氏,大家多少也会收敛一些。但孔家现在正自顾不暇,再看穆武帝对孔家不冷不淡的态度,大家落井下石便不落人后。
孔邵明初到京城的时候又太过嚣张,扎了不少人的眼。
于是便有不少人打着探病的名义上去插刀。
左一句“孔兄高中后,别忘记宴请我们”,又一个“孔公子才华横溢,区区进士只是小事一桩”,孔邵明感到很绝望。
若是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尽快离开京城,反正这次他注定无法榜上有名。
只可惜他在考试前话说得太满,应下的诗会都已经排到了排到了三月底,若是失信的话,终究不妥。
原本他从考场出来后,身体就有些不妥,被刺激后,还吐血了,再加上现在忧虑过甚,原本的小病直接缠绵成了大病。
孔家的下人吓得将城里最好的大夫都请过来,孔家在京城中也有几门的姻亲,同样进宫帮忙请了太医过来给孔邵明看病。
最后的结论是孔邵明这次伤了根本,以后不能太过劳累伤神。
这话也注定了孔邵明今后只怕无缘科举,毕竟科举最是劳心伤神。
……
时间不疾不徐地过去,等大家对孔家的八卦腻了后,今年会试的成绩在三月十五的时候放榜。
批改会试卷子的除了一众主考官外,还有穆武帝。这一届会试录取三百人,然后这四百人这被称为贡士,经过殿试后,才称为进士。今年进士的名额确定为两百人,也就是说就算当了贡士,也并非十拿九稳能够当进士。
殿试出题人便是穆武帝本人了。
朝颜在三月十四号晚上进皇宫。为的是第二天穆武帝揭开名次时,能够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虽然她并没有参与这次的科举,但是却比自己参加了还要疲倦。
在揭开前三百份试卷的弥封时,诸多大臣都在现场等着。
穆武帝拿起了被定为会元的卷子,亲自揭开糊得很紧的弥封,当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时,朝颜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
在过往十多年里,字迹的主人曾经为她整理过无数的情报,亲自送到她面前。尽管吴归远为了不被发现性别,刻意使用大气的字体,但朝颜依旧一眼就认出来了。
会元,属于吴归远。
穆武帝在看到那名字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的笑意,“吴归远。”
户部尚书亲自在第一名那边写下了吴归远的名字。他心中有些感慨:没想到大穆所有的才子,最终却败在了一个在青楼中长大的女子。
这传出去后,只怕要惊掉了一地的大牙。
朝颜嘴角勾了勾,心情从所未有的愉快。归远这第一名的成绩,便是对那些诋毁她的人最好的反击。
虽然成为贡士,未必能成为进士。但是前十名的贡士,除非是出现大纰漏或者科举舞弊一类的事情,否则进士是十拿九稳的。
穆武帝感慨了一句,“真是不容小觑啊。”
朝颜眼角眉梢皆是喜意,毫不避讳对归远高中一事的欢喜——她又没参与批改卷子,名次也不是她定的,就算有人想拿归远名次说事都找不到借口。众人知道归远是她原本的侍女,自然理解她心情。
穆武帝继续掀开第二名,第二名是苏学士的嫡幼子,在场和他相熟的人自然要道一声虎父无犬子。
苏学士心中为儿子得意到了极点,面上还得做谦虚的样子,“他也就是运气好罢了。”
那模样,看得不少大臣心中都酸溜溜的,巴不得自己家族子弟也能够这样出息。
在众人的注视下,穆武帝揭开了第三份的卷子,名字为容卿。
户部尚书一边写下容卿的名字,笑道:“我们大穆的才女可真不少啊。”
穆武帝淡定道:“容卿啊,她的身份你们也是熟悉的。”他看向了车清容他爷爷车延,“容卿,便是你的嫡长孙女车清容。”
原本正在捋自己长长胡须的车延一个不小心,扯下了一小戳的胡须,瞪大了眼睛。
朝颜觉得便宜爹真是太恶趣味了,故意在这种时候公布车清容的身份。容卿,不就是清容吗?
不过看到平时气定神闲的大臣们一个个摔掉了下巴,朝颜便觉得不枉费自己一大早爬起来的辛苦。
------题外话------
第一名属于归远!
第六十一章 柳暗花明,脑残粉
其中一个大臣率先回过神来,疑惑道:“车清容不是车大人的嫡孙吗?”
不是孙子吗?怎么成孙女了?
穆武帝平静道:“是女子出身。不过刚出生的时候,车大人大概眼花了,看做了男子,于是便一直作男子教养。”
朝颜垂下头,不让人看到自己上扬的嘴角。便宜爹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车延眼皮抽了抽,就算他老眼昏花,那些产婆和儿媳妇等一干人也不至于都眼花了那么多年。
没想到清容这孩子居然女扮男装了那么多年。
车延转念一想,便猜到这只怕是他那早逝的儿媳妇的功劳。他大儿媳妇知晓二房做的那些事,只是苦无证据,又不愿让爵位旁落到仇人身上,索性让清容女扮男装。
只要她一日是男的,那么二房就没那么容易拿到爵位。
车延原本还为车家没有人才而苦恼,结果一转头,清容却在科举中一举获得第三名。让他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唯一让他庆幸的是,听陛下的语气,他早就知道此事,没有问罪的意思。
穆武帝说道:“车清容为了报父母的仇恨,这些年来才一直女扮男装。她先前便已经同朕坦白此事,念在她一片孝心的份上,朕宽恕了她的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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