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镇上的大案弄垮了员外府,但据我所知那刘员外却是为武安侯办事的。他忍到这时才下手, 可能是因为他的势力都在京城, 在这里抓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小小姐,我们去孟家求助吧, 我怕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光靠镖局的几位镖师可不行啊,说不定还会连累他们。”
阮玉娇将冰凉的布巾按在头上,又喝了凉水,已然好多了。闻言摇头道:“我们本不想认亲, 如今因为此事而去反倒成了利用,不妥。”上一世孟家都没发现阮春兰是冒牌货,可见没那么用心,如今又怎么可能为了她跟武安侯对上?再者世家博弈从来都是要考虑利益的,其中又牵扯到为九皇子办事的许青山,牵扯到站队,她真的不能在这时候认亲,否则就等同于直接把孟家拉入九皇子阵营了。
那边几个黑衣人见无法得手,迅速交换了眼神,且战且退,翻窗而逃。兄弟们要追,阮玉娇急忙拦住,担忧道:“我们在京城一无靠山、二无人脉,贸然追上去只会陷入危机,不管他们是谁,自身的安全最重要。这样吧,大家收拾东西,从今日起我们便住到京城最好的客栈去,想必他们不会再如此肆无忌惮的动手。”
她记得前世临死前不久,九皇子登基为帝,百姓们议论纷纷,其中提到过京城最好的酒楼客栈就是九皇妃名下的财产。她猜测那里不仅是九皇妃的产业,恐怕也是九皇子收集情报及敛财之所。所以住在那里肯定不至于随随便便被人掳走,且说不定还能透过客栈让许青山知道消息。
先前第一个救人的那位男子拱手道:“阮掌柜,不如几位随在下到将军府安顿,阮掌柜此行是受将军夫人邀请而来,将军府断不会让阮掌柜被人所害。”
阮玉娇抿抿唇,意外地看向他,没想到他竟是将军府的人,疑惑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既然露面了,那人也没打算隐藏身份,直言道:“孟将军怕阮掌柜初来乍到会遇到什么麻烦,所以派我来照看着点,我想着时候太晚了就没打扰,打算明日再拜访阮掌柜,没想到今夜竟出了这等事。”
他到底有没有想明日拜访没人知道,但阮玉娇知道孟将军肯定是怀疑她的身份了。她摇摇头,笑着婉拒了对方的提议,请对方回去复命,然后便同孙婆婆等人换到了另一家客栈。
黑衣人铩羽而归把武安侯气了个半死!他妹妹一家落了难,连带一个窝点被端,抓的那些少年全被放回去了,白费了他多少金银?害得他在三皇子那里也吃了不少挂落。他查出是许青山寻小舅子才阴差阳错揭了他的底,自然愤恨不已,又听刘员外说本该烧毁的书信竟都留在暗格里还弄丢了,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抽死他。
可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把那些书信找出来毁掉,否则,一旦被他的对手拿到,那后果不堪设想。可他截获了好几次娄国安传递的消息都没找到证据,只得将怀疑的目光落在许青山身上,偏他还莫名失踪了,更教人无法不怀疑他。
更严重的是近日他已经发现自己的势力受到了打击,手下的官员接二连三的出事,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他怀疑就是娄国安背后的人搞的鬼,如今娄国安在凌南镇,他又找不到许青山,还动不了娄国安护着的老太太,只得对离家外出的阮玉娇下手。尽管阮玉娇身边有五人随行,到了京城,这种小人物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可他万万没想到,怎么想怎么简单的一件事,居然还真就没办成!他大骂了手下一顿,又多疑地琢磨起那个阻拦黑衣人的护卫是谁。那人显然是京城人,会是谁在背后保护阮玉娇呢?难道阮玉娇除了是个农女,还有别的身份?亦或是许青山真的在替某位皇子办事,所以派了人保护阮玉娇?
武安侯越想越不安,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许久之后,叫人来命其全天盯着阮玉娇,一旦找到机会就将她掳来,有这么个人在手,至少能对许青山有个威胁。如今他在明,对方在暗,他也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孟府的护卫回去见到孟将军,立时将阮玉娇遇袭的事给禀报了,孟将军神色一凛,皱起了眉头,“这么看来,这位阮掌柜背后也很不简单,不是我们所以为的那样。从这方面仔细调查,查清楚是谁要对付她,有什么目的,再查清楚她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以至于刚进京就遇袭。”
“是!”
护卫离开之后,孟将军静坐良久,对着烛光沉沉地叹了口气,取下书架上方的长条锦盒,打开拿出一卷画卷。画卷展开是一位娇俏少女的画像,画像上少女穿着明艳的衣裳,笑容明媚,看上去生活得格外开心,正是与阮玉娇有七分相似的孟婉。
这幅画是在孟婉十五岁时画的,与如今的阮玉娇年龄不相上下,对比看来,阮玉娇比孟婉的颜色更盛两分,且更加沉稳,而孟婉身上则有着阮玉娇所没有的天真单纯。正是因为那时的妹妹单纯快乐,他才以为她在家中过得很好,也才以为继母是真心待她,安心去边疆征战。
哪曾想到,再回京只得到妹妹坠崖的噩耗。继母说妹妹不满亲事,同人私奔,他总觉得不对,细查之下果然发现端倪,勃然大怒,将继母软禁在佛堂。从此与继母生的子女断绝往来,将他们赶出府分家另过,并退了继母给他定的亲事。一年后继母重病而死,这孟府就再也没有碍眼的人了。
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妹妹,一点可用的线索都没有,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哪里还有活路?而且若妹妹尚在人间,又怎会十几年都不来找他?
这些年孟婉的死一直是他心头一根刺,每每想起都懊悔的无以复加。如今忽然见到一个和孟婉如此相像的女子,他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期望,说不定妹妹还活着,说不定那姑娘就说妹妹的后人。若真如此,说不定他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妹妹好生补偿。
看着妹妹的画像,孟将军更加坚定了要查下去的决心,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书房的门被人敲响,孟夫人端着一盅汤推门而入,见他在看画像,上前一看,惊讶道:“这是……妹妹的画像?那阮掌柜同妹妹还真是十分相像!”
孟将军叹了口气,“若非如此,我怎会那般失礼的纠缠一位姑娘?兴许她已经将我当做不知所谓之人了。”
“怎么会?虽然我今日才第一次见到阮掌柜,但她性情极好,处事大气,必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她果真与妹妹有关系吗?”孟夫人没见过孟婉,也不了解,但她知道孟将军一向对孟婉深感愧疚,若真能通过阮玉娇找到孟婉,那他的遗憾也就了了,着实是一件好事。
孟将军摇摇头,小心地将画像收起,束之高阁,“如今还不知她的身世背景,我已派人去查,希望会有好消息。”
“凌南镇离京城不远,三两天就能得到消息了。你也不要想太多,你才从战场上回来了多久啊,还没休息好呢,就算为了我和孩子,你也得好好保重自己。”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孟将军想起阮玉娇拒绝来孟府的事,又皱眉道,“若是寻常之人,我们几次挽留,为何她都不答应来府里安顿?今晚她还被黑衣人夜袭,不知是谁想要掳走她。如此她都不肯来受我们庇护,难道事情与我们有关?”
孟夫人无奈道:“你这么想就是先入为主的把她当妹妹的女儿了,否则她的事怎会与我们有关呢?依我看也可能是她不想连累我们,怕给我们添麻烦。不管如何,我先叫人照看着她,一切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嗯,也只能如此了,辛苦夫人多费心。”
“能为你分忧便好,若她真是妹妹的女儿,那就是我们的亲人了。”孟夫人想到阮玉娇,觉得多个这样的亲人也挺好,一来丈夫能有机会弥补遗憾,二来阮玉娇的性情上佳,她也喜欢得很,只希望他们的猜想都是真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两更,但是头很疼,可能会更的晚一点。
☆、第81章
两天后,孟将军派出去调查阮玉娇的人回来了。刚开始调查到她的父母是阮金多和刘氏, 后来查到阮春兰害她, 才知道她的生母已去世十几年,正是姓孟,外来人。这让孟将军既悲痛又庆幸, 悲痛妹妹到底还是不在了, 庆幸妹妹还有后人留下。
如此巧合, 他是不可能再相信阮玉娇跟孟婉没有关系的。特别是阮玉娇如此出色, 根本不像个乡村小农女,就更让他坚信是因为妹妹的血脉才让她与旁人那般不同。再加上孙婆婆竟然跟在阮玉娇身边,这层身份几乎就可以确定了。
想到消息里说阮玉娇几次被害都惊险解决,甚至还被生父抛弃过继了出去,硬是靠自己闯出一条路来,他就心疼得厉害。她乃堂堂孟将军的嫡亲外甥女,真能如此被人欺凌?!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阮玉娇的未婚夫居然是许青山,许青山在军中表现极好, 他也三番五次想要提携一番, 很是爱惜这个人才,只可惜许青山志不在此, 非要回乡与亲人过平凡的生活。他放许青山回乡,颇为惋惜军中失去了一个大才,哪知兜了一圈这小子竟成了他外甥女婿?!
孟将军朗声笑了起来,觉得外甥女眼光够好,在那种小地方一挑就挑了个出类拔萃的, 这下又把人才给揽回来了。不过对于许青山,他就没好气了,他还没把外甥女认回来呢,臭小子居然就把人拐跑了!想抱得美人归哪那么容易?怎么也得刁难刁难他。
还没认亲,孟将军就一个人想了许多,之后才惊觉阮玉娇似乎并不想认他这个舅舅。若说阮玉娇不知情的话也有可能,但孙婆婆难道也不知情?那怎么可能?看到阮玉娇那张脸,孙婆婆难道不怀疑不调查?所以说只可能是阮玉娇不想认他,这让孟将军的好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他又开始分析许青山的事,之前阮玉娇的弟弟丢了,许青山带人大肆寻找,最终破了一起大案。虽然不知内情,但许青山消失多日,显然是去办什么秘密的事了,结合这次阮玉娇被袭击,必然跟京中权势斗争有关。
孟将军从员外府老夫人和武安侯的兄妹关系联想过来,基本猜到了真相,那些黑衣人是武安侯派来的,而许青山消失可能就是拿到了武安侯的证据要交给谁。再想到近日武安侯的势力被打压,他便大胆猜测许青山已经站队跟了一位皇子!
如今皇子夺嫡,有的在明处,有的在暗处,还有的好像根本没那个心,他手握兵权,一向是保皇党,持中立态度,如今竟一时不确定许青山效忠于谁。他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有些心焦,从龙之功这种事风险太大,若成了那皆大欢喜,若不成,岂不是许青山和阮玉娇都要遭殃?!
孟将军越想越觉得不能让孩子们这般胡闹,急忙让孟夫人出面将阮玉娇他们接回府。不管怎么样,至少要保证他们安全不被武安侯所害才是。
孟夫人也觉得不能让孩子在外头待着,怕阮玉娇再拒绝,干脆亲自带人去了阮玉娇所在的客栈。一见阮玉娇她就上前握住她的手,越看越喜欢,笑说:“孩子,我都听说了,你在外头遇险怎么不来找我呢?走,跟我回府去住,有将军府在,谁也别想把你怎么样。”
阮玉娇看到她亲自来就已经很惊讶了,再看她如此亲切的态度,顿时有些左右为难,“夫人,这……”
“还叫什么夫人!”孟夫人打断她的话,看看她,问道,“你娘姓孟对不对?十几年前随河流到了临溪村,被你祖母所救,可惜她在生下你不久就去世了,是不是?娇娇,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你娘就是孟家的人?”
阮玉娇看了孙婆婆一眼,因着孟夫人的态度,说谎就不合适了,可说实话又更不合适。这时孟夫人又诈她,“别看了,将军都查清楚了,你早就知道你是将军的外甥女了对不对?”
阮玉娇听她语气不对,怕她误会自己前来攀附,忙说,“我进京之前不知道夫人是孟家的夫人,并非有意找上门来。我娘生前没想要回来,而我是外姓人,自然也没有这个想法,待此间事了,我们就回凌南镇了,必不会上门打扰的!”
孟夫人听她果然知道此事,心里松了口气,问道:“你娘去的早,恐怕没机会跟你说家里的事,她可有留下什么?”
孙婆婆知道如今不认是不行的,如此还不如找孟将军做靠山,起码不用担惊受怕晚上都不敢好好睡。她拿出孟婉的玉佩,说道:“这是小姐当年留下的,小小姐长大之后,阮家老太太就交给了她,并告诉了她小姐当年的事。不过小小姐没想要认亲,就将这枚玉佩转送给我,让我留个念想。若我没记错,这玉佩和将军的玉佩是一对的,乃是将军生母给他们留下的。”
孟夫人对孟将军的玉佩自然很熟,看到这玉佩立时就知道是真的。再加上之前孟将军调查的那些消息和阮玉娇的样貌,这姑娘确认是孟婉的女儿无疑了。她这才真正放心地笑开来,对阮玉娇道:“你就是我和将军的外甥女,哪有什么不想认的?快,叫人收拾好东西,这就跟舅母回去吧。你舅舅啊可是在家里盼着呢,若我没把你领回去,他准要怪我,你也不想看到我们吵架吧?”
阮玉娇心里始终对前世存疑,但眼见为实,孟将军和孟夫人为人确实没得挑,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为难道:“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如今有麻烦缠身,实在不想给你们添乱。若将来没有什么事了,我定去拜访你们。”
“你说的麻烦可是指武安侯那一桩?”孟夫人摆摆手,“无事,孟家与武安侯早有宿怨,一直都是对立的,不怕这份麻烦。至于旁的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孟家的表小姐,不管你身上发生什么事,孟家都不会袖手旁观。”
阮玉娇听到最后一句,已经明白他们是什么都调查清楚了,甚至猜到了许青山已经效忠于某位皇子,参与了夺嫡之事。即便如此,他们还愿意接她过去,甚至说出她永远都是孟府表小姐这样的话,显然是要护她到底。这让阮玉娇倍感温暖的同时,也对前世产生了巨大的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事被她遗漏了?否则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
最终阮玉娇还是难抵孟夫人的热情,随她回了孟家。镖局的四位兄弟见到孟将军都十分激动,孟将军也将他们夸了又夸,还说等他们休息好了就要考校考校他们。等旁人退下了,孟将军才看着阮玉娇露出激动的神色,“娇娇,你能不能叫我一声舅舅?”
阮玉娇脑海里闪过许多东西,前世的疑惑,娘亲的绝望,之前的决定等等等等,可看着孟将军的眼睛,她无法怀疑这个真诚的人,所以她这次没有过多犹豫就开了口,同时对孟将军夫妻福身行礼,“舅舅,舅母。”
“好!好好好!快起快起!”孟将军虚扶了一把,眼含热泪,尴尬地用袖口擦了擦。孟夫人及时解围道:“快坐吧,孙妈妈你也坐,如今你已经不是奴籍了,万万不要跟我们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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