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钱昱先去隔壁屋子瞧孩子,比巴掌稍微大点儿的人被裹在襁褓里,他盯着看了半天,倒是不瘦,就是比想象中小了些。
奶娘是早就备下了,都是李福气亲自去挑的人,过后钱昱亲自把关筛选了一遍才敢送进来,这会儿都老老实实地跪在下头听吩咐。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说不激动是假的,孩子睡得香,一边睡一边吐泡泡,他看见她两道眉毛又细又黑。一会儿她打小呼噜,他就紧张地怕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真是嫩的像块豆腐。
他心里略微有些失望,但是又觉得这样最好。
能生个儿子自然好,等姜氏进府的时候有些底气,也不会让旁的人瞧轻了。可这毕竟是长子,庶长子对于以后的嫡子来说,不是眼中钉就是奴才。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过得战战兢兢,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给嫡子当奴才。
这才是姜氏的福气。
他现在还没有把握,当姜氏真的到了那样的一个处境,还是不是跟现在一样无欲无求。
他没有直接去瞧姜如意,也是知道她辛苦了,他过去一屋子的人又要行礼磕头,反而惹得她不清净。
就先去外头厢房里查这档子事儿,孙知县早就跪在里头了,钱昱径直进去坐下,一眼都不看跪在底下那个人,只是把张鄂叫过来,让他把前因后果说一遍。
张鄂说完就瞧见上头爷的脸色一片铁青,说到那些暴民想要闯进去行凶的时候,果不其然挨了一脚。
“滚出去跪着!”
张鄂松口气,麻溜儿退了出去。
李福气身上挂了彩,回了话就被拖下去包扎了,现在一瘸一拐地进来跪着,钱昱看他这样,倒没想在他身上发作了,只说三十个板子先记下,等伤好了再打。
从头到脚就没瞧过孙知县一眼,他脑袋埋在地里,冷汗从脖子根顺着脑袋留下来滴在地上,屋子里的地热烧得足,待一会儿就得减衣服,不然得热坏了,可是他下半身都是冰凉的,头重脚轻,四周的声音好像都听不见了。
他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听见上面的钱昱问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拖着两条软绵绵腿出来,张鄂挨完板子跪在屋子门口,喊了一声:“大人?”
孙大人是没挨打也没挨骂照理说这事儿跟他关系不大,但是暴民发难,衙门的人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万一出了点什么篓子,他全家都甭活了。
第八十七章追究
出了姜家的大门,孙大人才觉着自己活了过来,门口守在官轿旁边的师爷探头探脑过来,这师爷不是他从京城里带过来的旧人。
原本就是金陵人,是个秀才出生,之前就在县衙里做文书,孙大人来的时候也是怕全带自己人不好融入进去,加上来的急,为了跟这儿打成一片,就提拔了这位文书,让他成了自己跟前的亲信。
师爷问这事儿可怎么办?
孙大人道:“三爷说让查。”查不出来我全家都得死。这话不能说,说出去多丢面儿,可他是真信的。
这是他的失察,三爷有火发不出,那就只能让他来顶缸。
师爷道:“这事儿跟您有多大关系?您不是知道这事儿,第一时间就派了人过来吗?”
孙大人瞅了他一眼,师爷骨头就软了,豆大地汗开始从额头上往外冒,两只手来回搓着:“大人您是回衙门还是回府里?”
孙大人斜着眼瞧他:“怎么,这事儿还跟你有干系?”
师爷摆手说没啊,小的啥也不知道,孙大人心里哈哈一笑,摩拳擦掌激动地不行:“得了,我也用不着回衙门了,师爷,请吧。”
他身子掉了个个儿,又转向了姜家,可算找着顶锅的了。
钱昱看孙策去而复返,扫了眼边上跪着的师爷,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师爷是个软骨头,皮薄兜不住,钱昱还没开口问,他就抖了出来。
“是有人往衙门里递消息,说姜家的二姑娘染了病。”
姜氏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让钱昱暴跳了,他黑着一张脸,坐在上面一句话不说。
师爷说,这事儿他原本就自己捂着不敢说出去的,递消息的那人儿也瞧不见一个正脸,谁知道真的假的。
没成想,这事儿怎么就传了出去。
知情不报也是大事儿了,钱昱赏了八十个板子让人拔了他的舌头:“这东西你留着也没用。”
师爷尿都吓出来了,哭爹喊娘什么话都说出来,钱昱冷笑着:“再有下回,随便找口井把你给填里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带头作乱的那两个暴民钱昱也去瞧了眼,五十岁牙都开始掉了的老光棍,一头癞子头发也没剩几根的人。
这回全都成了软塔塔的臭烂泥,趴在地上喊着爷爷饶命。
髌骨已经让人给抽了,十个手指头上的指甲也拔了,还剩脚趾头上没拔,钱昱就没想让他们这么痛快地上路。
说是要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来,可是都打成这样了,那就是真不知道。
这种人反而最让人糟心,他什么也不图,什么也不懂,就是要自己舒坦,大不了咱俩一命换一命,我是贱命你是好命,那也值当了。
钱昱想着姜氏差点就毁在这帮人手里,心里头那股火就拼命地往上窜。
他们知道钱昱是大老爷说话能管用的,用两只血呼啦的手扒着地爬过去,被边上的看管一脚踩下去。
钱昱让张鄂好好伺候他们,不要轻易死了。
这事儿就是冲着姜氏来的,到底谁要害她?
出了屋子,钱昱直接去瞧姜如意,纪氏姜元已经回去歇着了,胡军医在屏风外头守着,两个接生的稳婆怕出什么乱子,也都老老实实地待着。
他轻手轻脚过去,掀开帘子,里头姜如意红扑扑一张脸,怀里正抱着碗鸡汤面条吸溜,抬头瞧见他,没等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哇地一下哭了。
钱昱看见她小小的一个人,头上带着个养病的药巾,吃面吃的一脑门的汗,他都不信这么个人竟然给他生了个女儿。
她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他上去给她擦擦嘴角:“你辛苦了。”
姜如意的所有情绪这时候才全都爆发了,眼泪决了堤似的往下滚,热腾腾地比她碗里的面还要烫。
钱昱眼鼻也有些发酸,心里后怕得不得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万一
他两只手抹抹她的眼窝:“乖,不怕,爷不是在这儿吗?”
钱昱跟她聊起了小宝宝,说她十个手指头的指甲都长得很全,白白嫩嫩的,足月生的,漂亮得很。
她就不哭了,渐渐停止了啜泣,专心地听他说。
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钱昱笑,还是这么好哄。
疯子病的事儿过去了,到底是谁往衙门递的消息还是不了了之,这让钱昱很是窝火,他疑心姜家的每一个人,甚至连姜氏的母亲他也不信任。
老太太疼女儿不假,但是有时候脑子不清白,被人当枪使唤了还在乐。
搬家这事儿就成了眼前的事儿。
因为这事儿,纪氏暂时把给外孙女说媒的事儿放到一边,偶尔大姜氏提了一嘴,纪氏就瞪回去:“你是没心肝吗?你妹妹刚从鬼门关那儿走了一遭,你就等不及要把她男人抢走了?”
大姜氏在屋子里扎小人咒姜如意怎么还不死!大姐已经被彻底调教得有模有样的,软腰细步笑不露齿,言语间也再也不会露出一些不干净的措辞。
对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她捏着帕子微微一笑,大姜氏在旁边嘀咕:“怎么我瞧着这么眼熟。”像极了小妹的打扮,学什么不好非得学她。
大姐是那种一旦有了目标,死都不会松口的厚脸皮。
这点让姜如意非常头疼。
她每次来的都很热情,看看小妹妹,看看小姨,怕小姨自己待着没意思。
姜如意明示暗示都说我现在需要静养静养!
大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我保证不说话,就陪着小姨。”
姜如意现在还下不来床,带着个红头巾坐月子,每天吃着熬成奶白色的鱼汤鸡汤,说是催奶,催毛啊!她的奶不用挤都流出来了好吗?
不过鱼肉很好吃,她就不计较了。
纪氏一点都不拘着她,热了就让人开窗,还破天荒说她要下来走走,可不能总躺着趟懒了。
到底是亲妈啊,想起电视里那些婆婆,眼里只有孙子,给媳妇喝没盐的鱼汤,这个不让那个不让。
纪氏说:“这回知道痛了吧?小时候我生你的时候可足足疼了十个时辰才给生出来。”
姜如意头皮跟着发麻,她生的时候感觉自己贼有劲儿,嘴里塞着块软松木,是怕她使劲儿的时候咬着舌头。
她就把那块松木当成外头那些混账,啃他们的骨头,让你来抓姑奶奶,看我不咬死你。
生孩子这事儿,就跟她小时候被她妈逼着去学拉丁舞简直一个套路,就是撕垮!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骂人总爱骂“看我不撕烂你的大跨”了,多疼啊!
看到奶娘包出来那个红通通的萝卜头的时候,她就觉得什么都值了,是个大胖闺女,好小,她当时还担心是不是因为意外,所以孩子才早产了呢?
纪氏说:“甭想那些没得,你天天鱼肉补着,早几天晚几天有个什么差?”
姜如意说:“没少手指头脚趾头吧?”可别是个智障儿童?
二十一条染色体?
要不是她刚生完孩子胯还疼,纪氏就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大跨!”
这时候大姐就安安静静地在边上坐着,她想,就差那么一点点,只要外头的人稍微晚来一点点,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原本是打算找个疯子病的人用过的什么给送过来,让她真得了病,可现在她不能像以前那样满街乱跑,根本没机会。
她想,如果这个孩子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好了啊。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顾沂他们家迎来了一位稀客,仇三带着有了三个月身孕的娘子回娘家。
看着肥得流油的腊肉、腊兔腿儿,原本坐在门槛上纳鞋底儿的余氏瞬间绽开了一个笑脸,亲热地把闺女拉过来,埋怨道:“没心肝的东西,知道来瞧你娘了?”
小顾氏真的想家,确切的说是想城里的生活。
金陵城虽然不是省城,可是抬头低头哪里不是人?到处都是吆喝声,珠宝首饰绸缎料子,吃的玩的,什么花样没有?
能跟山里头比?
她整个人都圆滚了一圈,脸上挂着两团红,余氏一瞧,就知道是被放在心窝窝里头疼出来的人。
她有点嫉妒闺女,就这种破烂货色还真能找着个死心塌地待她的,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女婿气喘吁吁地把那几十斤的野味往地上一扔,杨岚听见动静嚷嚷着出来:“要死了要死了,得吃到什么时候能吃完啊!”
仇三笑嘿嘿,带着野兔毛做的棉绒帽子,他头上那个是灰的杂毛,他看来就是屎黄色,不过是媳妇做的他就乐意戴。
小顾氏脑袋上带的是白色的,山里头多半都是灰麻色的兔子,白得不好抓,那是雪兔,在雪地里冰山都跑得贼快,能飞起来。
仇三抓了不少,不仅让她做了个帽子,还有一件氅子,不过小顾氏没穿来,穿来肯定就留下了。这帽子她本来都不想戴的,仇三说路上风大,吹坏了头可怎么办?娘要是要,你就送给娘,回头我再给你去山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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