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的爆破力而造成的冲感让众人不得不眯了眼,连不少天兵都情不自禁地坐出抵挡的姿态,举起手臂以免飞起的沙尘进了眼睛。云母已被白及条件反射地护入了怀中、拿袖子掩她,云母亦是下意识地抓紧了师父的衣襟,她明明晓得师父比她厉害多了,却还是怕自己一不小心没拉住,师父就被吹飞了。
石英却对其他人的震惊浑然不觉,待他重新落地,雷光消失,聚集的乌云亦渐渐散去。他虽是情绪高昂,可终究已经耗尽了体力,且一身熟悉的灵气换成仙气的不适感令他颇为不习惯,石英适应了一会儿,脸上本还带着大战一场的淋漓畅快,谁知一回头,却见所有人都怔怔地张大了眼看他,连妹妹都是满脸吃惊。石英一愣,扫了他们一圈,最终看向云母,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其他人也就算了,云母又不会不晓得他要渡降神雷,何必如此吃惊。
“哥哥你……”
云母也不知该怎么说,她当然是为哥哥成仙高兴的,但也还没能从吃惊中恢复过来,她想来想去,情绪却有些复杂。
她本就知道哥哥能在长安郊外这等灵气集聚的要地稳坐妖王之位二十余年,定是有过人之处,且战力也绝对不弱,可当真亲眼所见,云母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她知道哥哥能战,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如此能战,面对四十道降神雷没让她帮上忙不说,竟丝毫没露怯,后来石英的怒气和昂扬战意引得狐火大盛,居然还隐隐有占了上风之势……云母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来形容才合适,只得按部就班地干巴巴道:“恭、恭喜你成仙。”
不止是云母,其实所有人都被石英所展现出来的战力所慑。天将亦是看着他说不出话,此时早已不是惜才不惜才的问题了,这年轻的狐狸……前途已然深不可测,他竟有些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天将没能说话,其他天兵们这会儿却是陆续从呆滞中恢复过来。他们不像天将那般善判断他人资质,也没有想太多,听了云母的话就想起应该恭喜对方,于是纷纷热闹地恭喜他,一时间恭贺声不绝于耳。
石英微微一怔,听妹妹以及其他人这般恭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渡劫时渡得爽快,只想着非要将那劫雷摁倒不可,也就忘了渡完劫是要成仙的。这会儿云母这样说,他心情多少觉得微妙,不觉皱了皱眉头。
“……没什么好恭喜的吧,不就渡了个雷劫。”
石英不善应付这等备受瞩目的场面,妹妹还好,其他人就令他有点尴尬了。他别扭地动了动,想了想,撩起袖子一甩,道:“既然雷劫已经渡完了,我就回令妖宫了。你们若是无事,不如也早点回去复命。”
说着,他真的作势就要往令妖宫的方向去,其他人见状,赶忙惊慌地将他拦住。好心的天兵还道石英是不晓得成仙的步骤,连忙提醒说:“仙友,你还未登天路呢!接引天官想必已在上面等你。再说,既已成仙,便是与凡世告别,你回不回凡间的洞府,已是无所谓了。”
听一个天兵这么说,其他天兵亦勾起了许多回忆,皆笑呵呵地称是。说着说着,他们中便有人谈起了自己当年渡劫的情形,说得怀念得很。
“——对了,说起来,仙友你这后四十道天雷,如何会是降神雷?”
他们讲着讲着,话题不久就又落回石英身上。他们问得好奇,并没有恶意,可听人这么一说,其他人才想起这一茬,都看向石英。
云母一慌,下意识地便要替兄长回答,谁料她还未开口,石英已经眉头一皱,说:“我怎会知道?天劫要用什么雷劈我,难不成还会先派雷来自己跟我解释一下原因不成。”
如此倒也是,提问的天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转念又一想,感兴趣地问道:“仙友,莫不是哪位仙狐……亦或是神狐的转生凡世?”
要是这般,倒也能解释他使用的天雷神火。
石英闻言,额间眉头锁得更深了几分,他之前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一想,却也觉得古怪。
少暄本对石英有些较量的念头,之前彼此又有了几句口角,尽管不讨厌对方,但也自持身份始终安静得很。不过,待提到仙狐神狐,他就不大绷得住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少暄道:“不太可能,青丘这些年来,并未有下凡未归的神狐。天狐神火能用到这般的,更是不可能有。”
青丘少主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是无法质疑,思来想去没有头绪,索性放弃。于是有人就推了石英一把,笑道:“算了算了,不管了,别的不说,还是先登天路吧!”
说着,他将天路让出来给石英看,那是成千上万级台阶组成的皎白的天梯,直入云霄而达天际,一望之下是望不到尽头。
云母一看亦是呆了。她尽管成了仙,可其实没有亲自渡完天劫,本身又是在天界渡劫,即便渡完也没有机会登梯,因此上一回看到天路还是单阳师兄成仙之时。那会儿她是在登天台上看天路的,和此时从凡间看,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触。
从凡间看,天路顶端,要来得愈发遥不可及。
石英现在已经成仙,又刚渡了劫雷,看到他应了降神雷的人这么多,根本瞒不住。云母其实不晓得自己当初是怎么瞒住的,可这会儿却来不及考虑许多,她生怕被人瞧出什么,就有点焦急,赶紧上去拉了石英的手,道:“哥哥,要不先走吧,等上了天,你先同我和师父去旭照宫如何?我有事想同你……”
石英想了想,抽手摸了摸云母的头,却还是打断了她,道:“不去。”
“……诶?”
“我无意成仙。”
石英终是解释道:“渡过天雷并非我愿,我在凡间悠游自在好得很,且令妖宫里还有不少妖物等我庇护。我们既在此处立了洞府,他们既是称我为王,我总要护他们周全。长安乃是灵气充裕之地,又受王气庇护,盯着此地的恶妖绝非一个两个,我若一走,这些妖兽该当如何?雷劫渡了,天路我就不登了,天庭总不会还有规矩……让人非得成仙不可?”
这话一出,不要说云母,连天兵天将都傻了。这些年来从来只有灵兽拼命修炼成仙,从未听说过还有渡了雷劫却不想成仙的!
没人知道怎么答,故而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然而片刻之后,一个本不在此处的声音却打破了沉静——
“天庭是没有这样的规定,但你既然渡了雷劫,不管登不登天路,都已经算是成仙了。”
听到有人答哥哥,云母精神本就绷着,立刻就看了过去。这一转头,她就瞧见一个接引天官模样的人从三十六重天上乘云降了下来,他神情严肃,面上不苟言笑,连说话语气都带着容不得开玩笑的刻板。云母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天帝身边亲近的天官,品级颇高,平日里也常常去旭照宫里向白及传达天庭的消息,她已见过了几次面。
纵使他今日拿了接引的簿子,可云母也不会认错的,正因如此,她也突然紧张了起来。
果不其然,只见天官抬起了头,目光冷淡地看了眼石英,接着眼角余光也扫到了云母。他目不斜视,直板地开口说:“既然仙友不愿上天,我便只好亲自下来找你了。除了接引之外,还有一事我必须要通知仙友。”
话完,他从袖中拿了帖子递上前去。
“——天帝有请。”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听说这几日天帝下令要亲自召见的,就是玄明与凡人之子,此话可是当真?”
“不错,听说前些日子那四十道降神雷,劈得便是他。”
“玄明之子这么多年都未曾找到,如今找到却是成仙了……天庭有天条在先,其父又是玄明,如此一来,天帝该如何行事?”
“不知道。不过,我还听说那并非是玄明独子……”
“什么?!”
“据说前些日子渡劫的那位只是玄明一双子女中的兄长,他还有个早些年拜入了仙门的妹妹……”
这几日,天庭上下骚动得很。
天兵天将性子直又不愿多想,但天庭的其他神仙却不是傻的。石英渡劫那天降下的四十道降神雷,无异于将一颗巨石丢入静默的池水,一击便撞起千层浪。
降神雷是什么东西?那是给神仙渡劫降的。单单一个凡人渡劫却引来的降神雷,那其中就必有缘故。算算如今的世道,下凡渡劫的神君仙君中未有要归天的,还在天上的神仙也未有要渡劫的,那降神雷居然是让天庭平白多了个半仙,正正好好四十道……看了那孩子的年龄,再一算玄明神君下凡的年头,竟是一下子对上了。
神仙日子本就过得无聊,大家总要找些谈资。稍有头脑的神仙便想出了前因后果,猜到了石英的身世,这回又不像云母那回有师父白及做掩饰,天帝玄天又四两拨千斤地带偏了他人的想法,石英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渡的劫,便是想遮掩都无处可遮,于是他被天帝亲自召见的消息,不久就传遍了三十六重天,连带着云母也被一道带了出来。不过数日,天界上上下下已无人不在讨论此事。
“……玄明?!那是谁?”
然而这个时候,似是整个天庭都在讨论他们兄妹的身世,偏偏当事人却是懵得很。
尽管天帝下了令要见石英云母,但石英才刚刚成仙,体力大伤不说,仙气亦还不稳,总不能这么狼狈地就匆匆忙忙过去,天帝还是给了他些缓冲的时间的。于是云母磨破嘴皮子说动了天官,让石英回了一趟妖宫安顿他的妖兽之后,又连哄带骗地将自家哥哥拐回了旭照宫。好在石英不太想和天庭对话,但妹妹之言总还能听进去几句的,现在就暂时住在旭照宫疗伤。天兵天将亦是义气,他们撞见了事情全貌,却愿意对此守口如瓶,如此这般,石英才暂时未受到打扰,云母是白及仙君门下弟子的事也没有宣扬出去。
石英其实早已体力透支,不过是事情未了强撑着,到了仙宫首先就大睡了三天,待他苏醒,云母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看哥哥满脸接受不了的样子,云母叹了口气,只好又重复一遍道:“那是我们生父,哥哥。”
石英皱着眉头道:“……我们是野狐狸,哪里来的生父?嘶——”
云母本来在替他疗伤,石英到底在应雷劫时受了大大小小的伤,最严重的莫过于肩膀上被劈出了一道极长的口子,看着惊心动魄得很。云母先前已经给他上过药,这会儿是在重新换新药,因为庭院里空间大又亮堂些,他们就坐在庭院里。听哥哥吃痛地出了声,她连忙慌忙地放轻了动作,重新用帕子沾了热水帮他擦拭。
石英看云母慌乱,倒有了几分好笑,他抬手掐她脸,笑道:“不用在意我,按你原来的便是。”
云母被掐脸愣了一下,慌慌张张地躲开,“嗯”了一声,但动作却还是更注意了。天劫劈下的伤不同于其他,就是有仙药也要养一阵子,更何况石英挨得还是降神雷,血淋淋的伤口印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云母自己渡劫时受得伤都在睡觉期间养好了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看着哥哥却觉得难过。她垂了眸,一边小心翼翼地给石英上药,一边道:“我以前肯定有提过玄明神君的,就是哥哥你不记得了,我在凡间见过他的转世,不过相处时间不长,在师父的幻境里相处的时间要长些,但……”
云母回忆得有些出神,她以前在幻境时还从未想过玄明会是自己生父,现在想来,情感却不知该如何形容。然而石英却对她的话题不感兴趣,不耐地打断了云母,道:“别说了这些了,比起这个……”
此时正好云母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好,石英自然地将衣领袖子一提,遮上肩膀,重新系好腰带,问:“——你师父,很能打架吗?”
看着石英眼中的跃跃欲试之色,云母一怔,晓得石英是从天将还有少暄那里听来了些有的没的,此时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师父既是东方第一仙,修为自是强的。虽说修为未必等于战力,可这么多年来,除了在幻境中与朔清神君那一战之外,云母还从未见过师父出第二剑。且……哪怕只有一剑,师父也未必用了全力。
她想了想,反问:“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我之前听那只红狐狸——”
石英随口答道,趁着少暄向他打探云母的情况时,他便也顺便问了对方两句白及的事,不料听到的东西颇多。
石英说:“他讲你师父当年渡的是八十一道降神雷,结果上天的时候不要说伤,连片尘埃都没沾到……这话可是真的?对了,说起来……”
石英眉头一皱,面露几分不满,道:“你不是说你师父并未因凡间之事怪罪于你吗?这几日,怎么没见他经常来看你?”
云母听前半段还在琢磨怎么打消哥哥怕是想与师父打一场的念头,听到后半段脸瞬间就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两天发生的事着实多了些,她还是理了好半天才和石英说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云母哪里好意思讲她是因为石英住着,晚上才没跑去和师父睡的,师父大约也是因为她兄长在,所以避着嫌呢。
想来想去,云母随意找了几个借口搪塞,勉强暂时顶住了哥哥的狐疑。反正药都换好了,石英接下来多半要休息不会乱跑,云母收拾好东西就捧着各种药品水盆落荒而逃。她放好了东西就奔进了白及院子里,见师父虽然在打坐但并未入定,就跑过去把自己往他怀里一塞,唤道:“……师父。”
马上就要去见天帝,石英看起来一点都不怕的样子,云母却是十分担心的。这几日她已将上次与天帝见面的经过回忆了数十遍,回忆来回忆去也还是拿不准上一回天帝看出什么没有……而且也不知这回一去,会不会牵扯到娘亲。
石英这几天要养伤,许多事都是云母在兵荒马乱,偶尔实在忙不过来还麻烦了师父。石英渡劫的事自是已经告知了母亲,母亲说出的关于她和石英的身世也和师父说明清楚了,师父约莫是早已猜到,就不怎么吃惊,只在听完细节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云母踌躇片刻,紧张得手心冰凉,跑来师父这里求暖和。她抱了白及的腰还嫌不够,犹豫半天又放了九尾,九条尾巴往他身上缠好了,整只狐狸挂在他身上才觉得安心,然后拿脑袋蹭了蹭他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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